馬忠文

1925年夏秋之際，葉德輝 (字煥彬，號郋園)曾應(yīng)友人之約，再次抵達北京。這是郋園最后一次故都之行。關(guān)于葉氏此次北上情形，目前所見材料不多。湖南師范大學(xué)圖書館藏有幾封他寫給楊樹達的信札，可知此行曾與楊樹達、邵瑞彭、徐森玉等友人往還，“談文道古，極平生之樂”。①參見張晶萍《葉德輝生平及學(xué)術(shù)思想研究》，湖南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08年，407頁。不過，從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近代史研究所圖書館藏郋園致易培基 (字寅村，又作吟村，號鹿山)未刊書信看，葉氏抵京與易寅村的交往似乎更多。這些書信寫于1923—1926年之間，其中大部分為1925年北上津京前后所寫。信中除了談學(xué)問見聞，還有臧否人物、評判政局等內(nèi)容，歷史信息十分豐富，字里行間也流露出葉德輝鮮明的個性。這批信札對于研究葉、易兩位文化名人的生平、思想以及20世紀二三十年代學(xué)人的生存狀態(tài)頗具價值。茲將其中的16封稍作釋讀，以供學(xué)界同仁參考。

(一)

寅村仁兄姻大人閣下:五月以后坡子街日日有事，極不得閑。頃歸沐浴，適奉手書。三字石經(jīng)確系真石，聞尚有他石，何不一并索來?請函致太炎續(xù)寄全拓以便匯考也。此頌

臺安。

德輝

石經(jīng)二紙并繳。

坡子街是清末民初湖南省城長沙德潤門 (小西門)外湘江東岸的一條街道，是當時的水陸運輸要道，不少商號老店集中于此，葉氏家族在此也有不少買賣。葉德輝自民國初年即任長沙商會會長，故對坡子街的商業(yè)活動有督理之責(zé)。②1912年10月民國元勛黃興回湘，長沙市萬人空巷，前往迎候。湖南各界為紀念黃興開國勛績，曾將德潤門改稱黃興門，坡子街改為黃興街。后又恢復(fù)原名。為此，葉德輝曾撰寫《光復(fù)坡子街地名記》對黃興進行譏諷，結(jié)果險些招致殺身之禍。參見程千帆、楊翊強《葉德輝〈光復(fù)坡子街地名記〉補注》，《中國文化》第13期，1996年6月。這封信未署日期，應(yīng)寫于1923年夏秋之際。因為這年舊歷五月十七日，章太炎曾致函易培基，提及有三體石經(jīng) (葉札作“三字石經(jīng)”)數(shù)碑現(xiàn)世，于右任曾以拓本六大幅贈太炎，而太炎復(fù)以《君奭》、《僖公經(jīng)》各一紙寄給易氏。這里的“石經(jīng)二紙”即是章太炎寄給易氏的拓片，而寅村又將其送呈葉氏鑒賞，可見他們?nèi)藢W(xué)問旨趣之相近。此前太炎研究古泉，就曾與易、葉有過討論?！?〕

(二)

寅村仁兄姻大人閣下:旬日未晤，甚念。日內(nèi)有便入城，乞來舍一談。譚三爺有信來否?托書楹柱帖寄去，未得復(fù)函，尊處有函往，乞一詢及。馬殷紀功碑鄙意謂宜存之學(xué)宮墻壁，此乃湖南一種史跡，碑文、碑字均不佳，不足以為私藏寶貴之物，不如公之省有也。此頌

撰安。

弟德輝頓首

這封信未署日期。從敘述語境看，與上封信時間相前后，應(yīng)在1923年夏秋間。按:1920年11月，湖南政局發(fā)生變化，譚延闿被原下屬湖南陸軍第一師師長趙恒惕排擠出走。易培基雖與趙是早年湖北方言學(xué)堂同學(xué)，因與譚關(guān)系密切，也受到猜忌。不過，他仍留在長沙，與譚暗通消息。1923年7月，譚延闿被廣州孫中山大元帥府任命為湖南省長兼湘軍總司令，率湘軍自韶關(guān)入湘，討伐趙恒惕。易氏遂離開長沙，秘密前往衡陽襄助。易氏抵達衡陽的確切時間不詳，從8月20日趙恒惕以“叛憲附亂”罪名通緝易培基的情況看，〔2〕這時他已經(jīng)離開長沙。這封信應(yīng)是易氏離開長沙前收到的。信中詢問“譚三爺”(即譚延闿)的消息，并托易氏轉(zhuǎn)交為譚所寫的楹柱聯(lián)帖，可見他與譚、易關(guān)系更近。事實上，1924年春葉德輝便因公開抨擊趙恒惕倡導(dǎo)的湖南制憲自治，幾乎遭到省議會拘捕，其政治傾向可見一斑。①參見周寧輯注《章太炎致易寅村書札四通》，《民國檔案》2010年第3期。

信中提到的馬殷紀功碑是民國年間發(fā)現(xiàn)于長沙的一件歷史文物。馬殷是五代十國時期在今湖南地區(qū)的割據(jù)勢力。湖南圖書館藏有《楚王馬殷紀功碑帖》，似是該碑拓本。據(jù)言:“碑帖存湖南圖書館，乃長沙藏書家吳冠君捐贈。吳先生在碑帖空白處寫了一段說明文字:‘此碑民國十年拆除長沙瀏陽門城墻時出土，當被在長沙業(yè)律師之黃某購得，旋即運出湖南，不知去向。此拓乃出土?xí)r所拓，碑中為后人所別用鑿一方孔，致文中斷五行。馬殷以梁將際世亂，而割據(jù)長沙一方為楚王數(shù)世，現(xiàn)尚留遺跡不少。此碑史志無載，亦未見前人著錄，是當屬初出，為研究楚史珍貴資料。惟碑末天成二年辛亥，天成二年為南唐 (應(yīng)為后唐)明宗年號，二年應(yīng)為丁亥 (公元九二七年)，想系刻時所誤也?！雹趨⒁姾蠄D書館網(wǎng)站，http://www．library．hn．cn/dfwxct/wz/cwmyjg．htm，登錄時間:2012年11月9日。據(jù)此，馬殷紀功碑是1921年被發(fā)現(xiàn)的。不過，“旋即運出湖南”恐不確。從這封信看，易培基曾有自己收藏這件文物的打算，但被郋園勸阻了，并建議將此碑保存在“學(xué)宮”。原碑失蹤應(yīng)是后來的事。

(三)

辛秋仁兄大人閣下:別后歲更，時深馳系，每欲一通音候，苦人事紛擾，終日奔馳。幸時晤民蘇，得悉近狀。西湖各勝足副高蹤，偶讀新吟，不啻面語也。愙齋《集古錄》已點交府中尊記手收，取有回條。聞夫人、女公子均有吳越之游，跼蹴湘垣，眉目殊不清醒，得此行一開眼界，又得室家團圜，誠可喜可羨之事也。此頌

旅安。

弟葉德輝頓首

甲子正月初十日

這封信的上款是“辛秋仁兄”，易氏似未有此字號，為何如此相稱，還有待考證。不過，此信寫給寅村當無疑。該信寫于1924年2月14日(甲子正月初十日)。按:1923年8月前易氏抵達衡陽，參加討伐趙恒惕的軍事活動，到了11月，因廣東軍閥陳炯明部叛亂，孫中山急電令譚延闿率湘軍回師增援，易培基乃隨譚返粵，任湘軍總司令部秘書長，后因與譚部副官長岳森不和，遂改任孫中山大元帥府顧問。時廣州政府與浙江盧永祥、奉天張作霖討論建立三角同盟，共同聲討直系軍閥曹錕，譚延闿遂推薦易培基為孫中山的代表，前往杭州與盧永祥談判。這年夏秋之際，易培基又被國立廣東大學(xué)校長鄒魯聘為教授，派駐北京，負責(zé)為該校延攬教員和購買書籍。③參見楊淑蘭《易培基傳略》，湖南省政協(xié)文史資料委員會《湖南文史資料》第28輯，1987年，73－74頁;鄒魯《回顧錄》，岳麓書社，2000年，119頁。葉德輝寫此信時，易氏剛到杭州不久?！懊裉K”，即雷愷，字民蘇，號鄰鷗，長沙人，清季優(yōu)貢生，畫家。“愙齋”，即清季金石學(xué)家吳大澂。

(四)

吟村仁兄姻大人閣下:別經(jīng)一年，音問極少。惟民蘇日來過訪，時時得悉起居萬安，甚慰甚慰。承賜歐書泉君墓志，真可寶貴。吾國諱言掘地發(fā)古，致此等墨寶沉埋土中，不見天日者不知凡幾。偶爾一出無不令人開眼開顏。如此碑尤為歐書中麟鳳，何可再見也。湘局四面楚歌，年關(guān)異常蕭索，奈何?馀未多述，即頌

撰祺。

弟德輝頓首

舊歷十二月初四

信中稱與易氏“別經(jīng)一年”，應(yīng)是1924所寫，具體時間應(yīng)是1924年12月29日 (舊歷甲子年十二月初四日)。此時易培基已在北京?！皻W書泉君墓志”系指唐代王德貞撰、書法家歐陽詢之子歐陽通所書《泉元德墓志》，該墓志蓋篆題“大唐故特進泉君墓志”，1922年出土于洛陽。①近人朱文鈞 (號翼廠)曾有題記稱:“此石近年出土，完整如新，與《道因》同一結(jié)構(gòu)，而險峻之處似乎少遜。歐陽父子擅有唐一代盛名;碑志多出其手，所謂‘碑版照四裔’者，足以當之。而傳世之作不過數(shù)種，小歐尤為罕見，甚矣!不朽之難也。翼廠手識。乙丑中元日作?！眳⒁娭煳拟x《歐齋石墨題跋》，政協(xié)浙江省蕭山市政協(xié)委員會文史工作委員會《蕭山文史資料專輯五 (朱翼廠先生史料專輯)》，1993年3月，116－117頁?！跋婢炙拿娉瑁觋P(guān)異常蕭索”，明顯表達了對趙恒惕治湘政策的不滿。

(五)

寅村仁兄姻大人閣下:南中久不敢通問，彼此心知。弟自閣下去后，即與此君未見一面。(曾與閣下言，彼負閣下，則何人不可負?人之無良，早知之矣。)通常宴會，輒以讀禮卻之。頃回蘇展拜先塋，因族譜事須與交長商榷，到津已旬日，忘記閣下居址，昨囑遇夫轉(zhuǎn)達一切，諒已詳聞。北京彼方耳目太多，一聞弟與閣下行蹤，必引起是非議論 (亦甚惡之，不愿聞見也)。閣下欲弟下榻尊府，斷不能也。且到京一訪晳子、子奇、閣下、遇夫等三五人，即翩然回蘇過夏。(未進京前先約交長，定日一談即別，不因此久住也。)先慈窀穸已定，葬期擇在秋間，故不急回湘也。在滬數(shù)晤大午、孟其，極多話說，惟當與閣下面談，能否一來津同客數(shù)天?可以罄懷相告也。柯鳳老、江老太爺是否常見?北來蹤跡與何人最親?廠甸及隆福寺有舊書否?弟此次重游江浙、南京、北固、金焦等處，三十年前恍如舊夢。南旋擬登泰山、謁孔林，藉此延宕耳。此頌

撰安。

弟德輝頓首

六月十四日

按:葉母馬氏病逝于1924年4月3日 (二月三十日)，該信寫于葉德輝守孝期間，當系1925年8月3日 (六月十四日)。從信中可知，本年初夏葉氏由長沙沿江而下，經(jīng)南京、鎮(zhèn)江到蘇州，祭掃祖墓，又往滬上會見友人后，才北上抵達天津。關(guān)于葉德輝在津的情況，7月29日 (六月初九日)邵瑞彭在津曾致函楊樹達 (字遇夫)，稱“奐老即日入都，擬住西安飯店南部，請兄二三日內(nèi)到該處詢問。”7月31日 (六月十一日)又致函楊氏:“郋翁現(xiàn)居津法界中國旅館。因同來子弟數(shù)人求學(xué)待款，款到即入京。決居西安南部，大約四五日內(nèi)必到。最好發(fā)一電話到津詢問來期，往站迎迓?！雹跅罘瓯蛘?《積微居友朋書札》，河南教育出版社，1986年，10－11頁。按:邵瑞彭，字次珊，浙江淳安人，頗有詩名，民初國會眾議院議員。1923年曹錕賄選總統(tǒng)，邵以所領(lǐng)賄選支票影印多張對外宣布，并呈文控告曹錕，一時名聲大振。這兩封短信反映了郋園師友對其入京的關(guān)切，可惜楊樹達回憶錄對這次迎接活動毫無記載。③參見楊樹達《積微居回憶錄》，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26－27頁。

據(jù)此信，葉氏此次北行的初衷是為修葉氏族譜事與交長 (交通總長葉恭綽)有所商榷，并在京會晤楊度 (晳子)、薛大可 (子奇)、楊樹達及易培基等友人，同來的還有不少弟子，他本人好像沒有要長期停留的打算。信中“此君”、“彼方”均指湖南當政者趙恒惕。趙、易因政見歧異分道揚鑣后，葉德輝與易聯(lián)絡(luò)時也顯得小心翼翼，即使到北京也要防范趙的“耳目”，甚至謝絕在易宅下榻，以免引起麻煩?！翱馒P老”即柯劭忞(字鳳蓀)，“江老太爺”指江瀚，他們二人在京與易氏往還較密，也是葉的摯友。④關(guān)于江瀚與易培基的交往，筆者另有專文《江瀚致易培基未刊信札釋讀》，即將刊發(fā)于《上海檔案史料與研究》總第14輯，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13年6月?！按笪纭?，似是譚延闿之子，待考。“孟其”，指曹震，長沙人，民國初年曾任湖南督軍署秘書，后任長沙師范教員，不久赴上海任法政大學(xué)、大廈大學(xué)教授。其人博學(xué)多才，以詩文聞名，頗得王先謙、葉德輝、李肖聃賞識。①參見長沙市志編纂委員會編《長沙市志》第16卷(《人物傳》)，湖南人民出版社，2002年，160頁。

(六)

寅村仁兄姻大人閣下:頃奉環(huán)諭，欣喜無似。臺從既難蒞津，弟旬日內(nèi)尚不能北上，然有多少話不能說也。馬總《通歷》前三卷確系偽書，自來藏書家皆再三考定，弟亦屢為兄言之，兄尚憶及否?近聞宋板《水經(jīng)注》已出見，有人付珂羅版，此間言之者眾，真耶?訛耶?此復(fù)，并頌

臺安。

弟葉德輝頓首

這封信寫于天津，在前一封信之后，時間應(yīng)是1925年8月3日前。②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近代史研究所藏有一枚葉德輝致易培基的實寄封，上款是“北京后門南鑼鼓巷井兒胡同前教育總長易大人培基臺啟”，落款是“天津法租界中國旅館樓上廿一號葉椷”，郵戳顯示的時間是“(民國)十四年八月三日”，應(yīng)是該信的信封。郋園欲邀請易氏來津晤談未成，故而慨嘆“有多少話不能說也”，可見私交之篤。信中談到《通歷》和宋版《水經(jīng)注》的問題。 《通歷》十卷為唐人馬總所撰，見諸《新唐書·藝文志》和《宋史·藝文志》;宋人孫光憲又撰《續(xù)通歷》十卷，后被刪為五卷。1915年葉德輝以上海徐渭仁據(jù)黃丕烈士禮居舊藏本過錄、大興徐松校正的本子為祖本，將該書以活字排印問世，并考其源流，指出前三卷亡佚。而北京圖書館所藏抄本一部，前三卷未缺，題李燾名，乃后人偽撰者。③參見杜邁之、張承宗《葉德輝評傳》，岳麓書社，1986年，103－109頁。大概是易培基又有所詢，葉氏特作說明。

所謂宋版《水經(jīng)注》出現(xiàn)，指傳說傅增湘(字沅叔)所藏宋刊殘本將要刊行之事。清季酈學(xué)雖堪稱顯學(xué)，但研究者 (包括楊守敬在內(nèi))都未見過宋版《水經(jīng)注》。傅氏《藏園群書題記》卷四有《宋刊殘本水經(jīng)注書后》，稱丙辰 (1916)春見數(shù)卷于袁抱岑 (袁克文)處，其后輾轉(zhuǎn)收歸于己;嗣后又得數(shù)卷于淮南舊家，遂合而裝之，總計十二卷，間有缺損。④傅增湘:《藏園群書題記》，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237－238頁。按:該題記作于己卯 (1939)九月二十一日。此時傅氏并未有將其影印出版的考慮，但已允準學(xué)者據(jù)以從事研究了。據(jù)1924年1月31日王國維致蔣汝藻書，他已經(jīng)獲允以“沅叔所藏《水經(jīng)注》及孫淺夫校本”校大典本《水經(jīng)注》?！?〕當時學(xué)界盛傳宋版《水經(jīng)注》現(xiàn)世并將影印出版，大約反映了學(xué)界的心聲。葉氏在天津也聽到了這個消息。

(七)

寅村仁兄姻大人閣下:早起通電后，電話隨又不通。明日在北海照像，日午時 (十點鐘至三點鐘)陽光太盛，照不成形，須過下午三點鐘以后方妥。此次與晳子、遇夫及日本人屢于日午時勉強照之，洗出皆成黑臉，見之可笑。弟意明日下午一時往邀柯、江兩老者同游北海，迨至日平西時照像，時間恰相宜，兄必以為然也。特此函達。即頌

纂安。

弟德輝頓首

這封信是葉德輝抵達北京后寫給易氏的，具體時間不詳。據(jù)《申報》報道，葉氏抵京的確切時間是1925年8月10日 (舊歷六月二十一日)。⑤當時《申報》駐京記者發(fā)回的消息說:“曾編《雙梅景闇叢書》之葉德輝，經(jīng)學(xué)界函招，今午到京，歡迎者不少?！币姟渡陥蟆?925年8月10日，第5版，“北京電”。信中談的是與江瀚、柯劭忞、易培基在北海合影之事。同游者江瀚曾賦詩《寅村總長招同鳳孫、奐彬游北海，憩濠濮間，久之乃從五龍亭泛舟，飲于漪瀾堂上。時奐彬?qū)⒛线€，有移家北來之言，故末句及之》:“秋風(fēng)瓊島喜招尋，畫棟連云曉日陰。濠濮馀情契莊惠，滄桑遺跡予遼金。樓頭裙屐分中外，水面菰蒲冒淺深。明發(fā)車輪暫南去，卜鄰何恨故人心?！雹拊撛姼逶刂袊鐣茖W(xué)院近代史研究所圖書館。據(jù)此詩末句，葉氏似有移家北上的想法，或系受到故人的鼓動和舊京文化的吸引，但后來并未實現(xiàn)。

(八)

寅村仁兄姻大人閣下:今日本欲謁談，上午約日本人談話，下午有應(yīng)酬，繞道不便，故中止。昨到琉璃廠，有舊來往處來薰閣，向其尋乾嘉人詩集，見其插架甚多，曾問其識閣下否，據(jù)云未至尊處。今晨持書來，托為介紹，其書有元板，有重刻板，為學(xué)堂購書，似可備選。茲特令其持書謁見。馀容面談。此頌

撰安。

弟德輝頓首

七月初九日

該信寫于1925年8月27日 (七月初九日)。值得注意的是，到達北京后，葉德輝即開始逛琉璃廠，搜集乾嘉時期諸家詩集，為撰寫《乾嘉詩壇點將錄詩征》做準備。據(jù)葉氏之侄葉啟勛稱，郋園很欣賞舒位《乾嘉詩壇點將錄》一書，有意繼其后匯輯一部《乾嘉詩壇點將錄詩征》，記述乾嘉詩人生平事跡、詩源流派異同等?！?〕看來葉德輝此次在京就搜羅了不少。信中又提及將一些書估介紹給易氏，因易氏當時正負責(zé)為廣東大學(xué)購買書籍。

(九)

寅村仁兄姻大人閣下:電話不通，無從通問。節(jié)期、歸期兩迫，極為焦悶。石曾是否相見?渠八字財極旺，而用亦多。以往之運三十三歲至三十七八歲寅運中如見大財，則明年又有大財，但仍不能聚耳。閣下明年流年大劫財，當于國家財政事有關(guān)涉，若小劫則劫之于己，非閣下之四柱也。弟擬初十、十一上下返湘。諸事均不就緒，奈何?與閣下瓜葛，亦六親同運耶?一笑。三爺商量之信去否?(不可使我失人)此頌

撰安。

制德輝頓首

廿四日

信末只署“廿四日”，因提到“節(jié)期”(中秋節(jié))臨近，可以推斷是七月廿四日 (即1925年9月11日)所寫。葉氏平時藏書中有不少是關(guān)于星歷、占卜、形法之類的文獻，據(jù)其弟子楊樹達說，葉氏熟讀此類人間秘籍，久而久之，“為人推算星命年運休咎，百不爽一”?！?〕這里即是為李石曾推命的一例?！叭隣敗保灾缸T延闿。

(十)

寅村仁兄姻大人閣下:昨晚歸，尊駕送至西安飯店訪邵次公，晤湖南軍界中來此代表者，在對門老店暢談一夜，今日始歸寓，稍臥一刻。所聞頗有新聞，遲當詳告。尊?！冻鯇W(xué)記》、《漢隸字源》二書，弟擬為一跋綴后，以與前輩續(xù)貂，嚴、翁二先生當不我棄也。(請找薄舊紙本書一樣大者送來)吾兄篤學(xué)好古，鄙人亦望而卻步。將來名山一席舍兄而誰?此二書如將原本購藏，豈不更快乎?鄙意勸兄暫勿購他物，專在書籍一門也。此頌

纂安。

弟德輝頓首

八月初一日

該信寫于9月18日 (八月初一日)?！吧鄞喂保瓷廴鹋?(字次珊)。葉氏在京晤湖南軍界代表，并隨時與易交換消息，說明他并非埋頭泥古的學(xué)究，對時局仍極關(guān)懷。信中還討論了收藏、?？薄冻鯇W(xué)記》、《漢隸字源》二書的學(xué)術(shù)問題?！皣馈⑽潭壬?，分指嚴可均 (號鐵橋)與翁方綱。查翁氏確有《跋漢隸字原》?！?〕而葉氏所撰《易氏過錄嚴校宋初學(xué)記跋》，已收入王逸明主編的新版《葉德輝集》中。〔7〕

(十一)

寅村仁兄姻大人閣下:在京月馀，時時晤教，眼福、腹笥二者飽餐，在湖南聚處三四年尚無此樂，真快事也。臨行挪借三百元，因交部薪貲領(lǐng)得一千五百元，故急急奉還，交遇夫轉(zhuǎn)交。其前借二百五十元，本應(yīng)一律清付，因?qū)頃r沿途各處挪用及在京所欠書債了清后，只馀二百四十元，先其所急，不得不專累吾兄。然一身虱蚤，撲滅凈盡矣。(天不絕無路之人，目前且過，今冬又非打擄不可，奈何?可笑一至如此。)兄事，據(jù)各人命理可看，十有八九成功，但宜預(yù)為之防，臨時方不至為人竊得。明年丙寅，是丁火日元大劫財，本身安得有如許大財可劫?則為劫國家之財無疑。國家之財則非身與國家財政不可，若非此則有鼓盆之事，然嫂夫人身體強壯，內(nèi)助賢能，可斷其決無此事，是在吾兄好自為之矣。馬二先生雖未見面，聞其一言一行，自是佳人，兄善為輔之，何患不成大局耶?弟十六日附車南旋，途中不得通問矣。此頌

儷福。

弟德輝頓首

八月十三日

該信寫于9月30日 (八月十三日)，葉氏已抵天津，并決定在八月十六日乘火車南返。信中談及在京月馀會友、觀書的巨大收獲及歸還借款300元之事。所謂“交部薪貲領(lǐng)得一千五百元”，似指交通部長葉恭綽聘葉德輝為關(guān)稅會議籌備會諮議而支付的薪金。①關(guān)于聘葉德輝為諮議事，見《申報》1925年9月10日，第5版。信中又頗費筆墨為易氏推命，勸易“好自為之”?！榜R二先生”，指馮玉祥，自1924年10月驅(qū)逐溥儀出宮事件后，馮與易氏聯(lián)絡(luò)密切，彼此呼應(yīng)，成為政治盟友。

(十二)

寅村仁兄姻大人閣下:十二日出京，臨行假用之三百元已交遇夫，屬其奉還，知已早邀詧入矣。此次在京間日一晤談，讀畫論文，愉快之至。閣下天姿爽朗，美德甚多，待朋友以熱忱，讀書好古，手不釋卷，處事有擔當，在長沙人中尤為山川間氣，他日文章事業(yè)必有一匡成就。特亂離時代，起滅無常，事業(yè)不成，則儒林、文苑必占一席矣。清宮賞出之宋本書，既有目可稽，宜如何設(shè)法取歸，以存國寶。其他書畫未散之件，亦關(guān)于文化之事甚重。試觀唐宋古畫，乃知吳昌碩、陳衡恪、齊木匠之流鬼畫桃符，真敗壞文化之種子，誅之不甚誅矣!弟昨抵岳州，因湖水久涸，須換小舟，遂改附火車，明日上午可抵家矣。抵家之后即下鄉(xiāng)，大約一月來城。此時逖聽好音，當是吾輩揚眉吐氣時也。李石曾兄晤時并致意，張溥兄亦致意。敬頌

撰安。

制德輝頓首

舊歷八月二十四日

該信寫于1925年10月11日 (八月二十四日)。結(jié)合上一封信，可知郋園八月十二日由京抵津，十六日離津南下，此時已至岳州。信中再次抒發(fā)在京交游的愉悅，稱贊易培基待友熱忱、讀書好古、處事有擔當，即使亂世事業(yè)難成，將來儒林、文苑亦“必占一席”，期許甚高。葉氏還建議主持清室善后委員會事宜的易培基設(shè)法收回清宮散出的宋版書及書畫“以存國寶”，并對吳昌碩、陳衡恪、齊白石的藝術(shù)創(chuàng)作頗有詆毀，言辭刻薄之處，足見其性情偏激的一面。

(十三)

寅村仁兄姻大人閣下:岳州改舟換車，客次曾寄一書，諒已早邀臺鑒矣。八月廿五日抵長沙。先慈葬事已經(jīng)家中辦妥，只候九月初二日下窆矣。今日還城，適從書樓桌上得見清宮檢查物件冊，共六期，并臺諭一，乃先弟到湘者。諭中殷殷以未及臨行一面為歉，情誼誠摯，思之惘然。然后會匪遙，握手想在即也。此次來京極宴游之樂，所獲乾嘉人詩文集多意中欲得之書，《詩壇點將錄詩征》之成可以十得八九矣。弟藏書出售以《書目答問》為限，以其學(xué)有統(tǒng)系，不至泛濫無所匯歸，如有機緣，請吾兄竭力贊助。其中亦間有明印宋本，如《通鑒紀事本末》之類，明本尤多，估以十萬元，未殺過也。且江亢虎兩次介紹美國人，均以為價極廉讓，然終以不愿售于外人之故，故未成交。若不得已，則只好仍售之外人矣。此頌

撰安。

制德輝頓首

八月三十日

此信寫于1925年10月17日 (八月三十日)，即葉氏回到長沙的五天后。“清宮檢查物件冊”即《故宮物品點查報告》，是善后委員會在清點故宮物品時所編明細冊，至清查結(jié)束，總計發(fā)表報告28冊。②有關(guān)清查清宮物品的研究，可參見黃卉《北京大學(xué)與清宮物品點查》，《遼寧大學(xué)學(xué)報》2012年第4期。郋園此時收到了前六期《報告》。信中又提及在京搜購乾嘉詩人詩文集的收獲與喜悅。另一個重要話題是希望將部分藏書售予廣東大學(xué)，當時易培基在京負責(zé)為該大學(xué)圖書館購書。葉氏認為自己所售藏書以《書目答問》為限，學(xué)有統(tǒng)系，質(zhì)量較高，且以明刊本為主，“估以十萬元”，請易氏“竭力贊助”，否則有可能售給美國人。此事大約沒有結(jié)果，倒是約略可見葉氏精明的商業(yè)頭腦。

(十四)

寅村仁兄姻大人閣下:客途奉上二書，知已收到。抵家后先慈葬事家中已安妥，初二日下鄉(xiāng)送下窆后即無事。監(jiān)工一切皆三舍妹及諸子侄輪流。弟因途中感冒風(fēng)寒，已在服藥，尚未痊愈。飲食頓減，手足無力，亦因北京地氣太寒，先有所入也。相片收到(已帶病容)，民初交來顏勤履碑，拜賜拜賜。江浙風(fēng)云勢必蔓延大局，好在近時戰(zhàn)事一戰(zhàn)即了，不至延長歲日也。此頌

撰安。

制德輝頓首

重陽后一日

該信寫于1925年10月27日 (九月初十日)?！跋嗥保斨盖笆鏊c易培基、柯劭忞、江瀚同游北海的合影。“民初”，即前文中之“民蘇”，仍指雷愷?！邦伹诼谋彼茷椤邦伹诙Y碑”之誤。此碑全稱《秘書省著作郎夔州都督府長史上護軍顏君神道碑》，顏勤禮乃唐代書法家顏真卿曾祖父，該碑即由顏真卿撰寫，1922年出土于西安。這里易培基請雷愷將該碑拓本交郋園?！敖泔L(fēng)云”，似指這年10月16日爆發(fā)的浙奉戰(zhàn)爭，孫傳芳奪得上海，奉系楊宇霆敗北，撤離滬上。

(十五)

寅村仁兄姻大人閣下:八月出京途中曾有函通問，及歸長沙寓舍，接奉手書并清宮古物冊六本，旋即往鄉(xiāng)奉安先慈靈寢。迨來城，則南北戰(zhàn)事已起，音問阻隔矣。昨不久民初接得京函，知交通已恢復(fù)原狀，但恐不可恃耳。此次各方縱橫排闔，令人不可捉摸。馬二先生，輿論皆不歸其于民黨，亦只聯(lián)絡(luò)利用，無誠意，吾兄于彼方宜審慎回翔，須得來去分明之路。弟年來飽經(jīng)憂患，不得不以本身所親歷者告之閣下。閣下血性男子、讀書種子，弟愛之、重之，甚愿閣下不可太猛耳。沈君蔭棠，弟之至戚，亦與秉三同年姻親，因其北上，托帶此書，較之郵寄可以無所不談也。在京兩次與閣下同車，途遇秉三招呼，弟以短視未留意于彼，毫無不滿。秉三為人不遺故舊，較汪九情性篤厚。此二人自通籍后，當時無一日不在舍間嬉游，后以戊戌政變，從此參商。弟與秉三干笨工，汪九依違其間，超然事外，是時弟已薄其為人，從此日疏一日矣。此兩人，閣下皆相熟，而最無弟當日之親。今事隔三十年，回首前塵，真一場春夢!秉三極可共事，但今日尚未其時，或有謂其油滑者，然因往日硬干上當，安得不油滑?弟勸吾兄亦不可 (不?)稍學(xué)油滑。六七月在京見閣下所為事，純乎湖南人辦法。國民黨性質(zhì)，殊可不如此也。手此，敬頌

撰安。

制弟德輝頓首

這封信未署時間，應(yīng)寫于這年重陽節(jié)后，接續(xù)上封信。信中勸誡易培基在時局變化莫測之際，權(quán)衡各方，慎重處理與馮玉祥的關(guān)系，“得來去分明之路”，表達了對易氏處境的關(guān)切。正如信中所言，此信是由親戚沈蔭棠轉(zhuǎn)交而非郵寄的，不必擔心泄密，所以說了很多私房話。“汪九”，即汪詒書，湖南善化人，字頌?zāi)?，行九，光緒十八年進士，授編修，戊戌時期曾與熊希齡 (字秉三)、陳三立等參與湖南新政。①參見蕭仲祁《汪先生家傳》，卞孝萱、唐文權(quán)編《民國人物碑傳集》，團結(jié)出版社，1995年，917－920頁。葉、汪本為同年故交，后來結(jié)怨極深。②葉氏在《郋園六十自序》中對汪仍多有斥責(zé)，見印曉峰點校《葉德輝文集》，華東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10年，276頁。相反，郋園雖在戊戌時對熊氏多有抨擊，進入民國后，態(tài)度已大為改觀，似乎不再糾纏于舊怨。葉氏稱易培基是個“血性男子、讀書種子”，在京辦事“太猛”，“純乎湖南人辦法”，實在不合時宜，希望像熊希齡那樣“稍學(xué)油滑”，為自己留好政治退路。對于民初官場的黑暗與宦情的險惡，他自認為比寅村體會得更多更深，所以真誠地為易氏出謀劃策，力盡朋友之義。

(十六)

寅村仁兄姻大人閣下:報載段閣日久紛擾，段不去，閣下必不就職，此一定之理也。段至今日，聲名、人格掃地?zé)o馀，而猶存戀棧之心，可謂厚顏之極。段之靈魂惟一又錚，又錚死矣，恐彼亦不久于人世。二馬先生下野，聞別有內(nèi)容。此公信用全灰，欲圖再起，恐尼之者眾，不能如段、吳可以三眠三起也。良禽擇木，惟泮林可以棲枝。兄不得交、財，得此卻可避囂，就職后亦尚可以發(fā)舒經(jīng)濟。在吾兄盤盤大材，固非以咬文嚼字為生活者。奉局變后，楊晳子已退隱蘇州，薛子奇以報館為生，想如常出報。弟連去二信，并無回音，或者不高興耶?黃心研聞在京，極窮，吾兄有可以援手者 (校長、秘書皆優(yōu)為之)，乞推愛一提挈之。前有謝某求一函達吾兄，乃應(yīng)酬之筆，彼本意在柯鳳老文化協(xié)會求事，鳳老已允之，煩兄一催耳。子傳之兄碩人尤望注意，知事則斷不可作耳。此頌

撰安。

制德輝頓首

一月十九日

李石曾、毛以亨兩兄，晤時致意。張溥泉兄在京?

該信所署時間應(yīng)是公歷，即1926年1月19日。按:1925年12月26日，段祺瑞在各方壓力下，為緩和矛盾，宣布修正《臨時政府組織條例》，仍設(shè)國務(wù)院，置內(nèi)閣總理，擬任許世英為總理，然時局仍動蕩不安。12月29日，段之心腹智囊徐樹錚在天津被殺;1926年1月1日，馮玉祥通電下野。1月7日，許世英內(nèi)閣成立，易培基再次任教育總長，但他與于右任、馬君武等南方“要人”堅持以段下臺為就職條件，拒不就任。3月4日，許世英辭職，賈耀德組閣，易培基出局。故葉德輝期盼易氏能執(zhí)掌教育、“發(fā)舒經(jīng)濟”的愿望很快就落空。不僅如此，“三一八慘案”發(fā)生后，段祺瑞乃以“假借共產(chǎn)學(xué)說”、“嘯聚群眾”、“闖襲國務(wù)院”等罪名通緝李石曾、易培基、徐謙等人，易氏遂逃匿于東交民巷使館區(qū)，后前往長沙。

“薛子奇”，名大可，民初曾任《亞細亞日報》主筆，袁世凱復(fù)辟黨人之一，亦湘人。“黃心研”，名敦懌，清末廩生，早歲入山東巡撫袁樹勛幕府，后留學(xué)日本，習(xí)政法，20世紀20年代與方表 (字叔章)、薛大可、楊增犖 (字昀谷)等人在京辦《群報》、《赤報》?！懊院唷?，字公惺，浙江江山人，畢業(yè)于北京大學(xué)，曾奉國民黨北方執(zhí)行部負責(zé)人李大釗之命與馮玉祥聯(lián)絡(luò)。這封信中，葉氏關(guān)注的人物，既有舊式學(xué)者，也有參與時政的報人、學(xué)生，大致反映出其交游廣泛的特點。

葉德輝的學(xué)者身份和學(xué)術(shù)盛名眾所周知;易培基雖因1933年“故宮盜寶案”蒙冤而為人熟知，但其學(xué)術(shù)造詣則較少受到關(guān)注。據(jù)稱，易氏早年在武昌求學(xué)時，就因“精校刊之學(xué)，著書糾正王氏公羊箋之誤”，為此，前輩學(xué)者楊守敬極表贊賞，且有“大著搥碎湘綺樓”之語。①陳衍:《石遺室詩話》卷18，見錢仲聯(lián)編?！蛾愌茉娬摵霞飞蟽?，福建人民出版社，1999年，246－247頁;另見吳天任《楊惺吾先生年譜》，臺北藝文印書館，1974年，77頁。民國初年，易氏長期在湖南第一師范執(zhí)教，潛心學(xué)問，崇尚漢學(xué)，與章太炎、葉德輝相互引重，著有《三國志補注》?！?〕以情理推之，如果易氏沒有深厚的學(xué)問，僅憑同鄉(xiāng)、姻親關(guān)系，很難想像會得到郋園的格外青睞。除了共同的學(xué)術(shù)志趣，1913年葉德輝因揭發(fā)湖南督軍湯薌銘暴政而身陷囹圄，易培基等友人在京積極活動挽救，才轉(zhuǎn)危為安，〔9〕這也是二人私交篤厚的因素之一。葉德輝的詩集中有多首贈答、懷念寅村的詩作。②葉德輝《于京集》(甲寅，1914年)有《吳景洲民部招同姜詠洪令長、易吟村孝廉、易惠泉議郎、楊薌詒、蔡斗南兩主事宴集陶然亭，歸途訪張文達祠小憩，作歌一首》，即此次在京所作。見印曉峰點?！度~德輝詩集》，華東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10年，439頁。另，《還吳集》 (丙辰，1916年)有《寄懷湘中諸子二十五首》，其“易吟村”一首，盛贊易氏為人之耿介、治學(xué)之勤勉，也提及二人交誼之深篤、志趣之類同。詩云:“舉世羶爭附，君如背著芒。眼常分黑白，手不去丹黃。治學(xué)專東漢，尋詩限晚唐。交情更患難，何止論文章。”同集中《除夕懷人絕句四十七首》之十二云:“文似昌黎不送窮，債臺高筑與天通。年來生事蕭條甚，剩有書田作富翁?！币酁橐资隙鳌＞姟度~德輝詩集》，466、489頁。值得說明的是，二人的性情也有不少相像的地方:“易氏性疏約，不虛應(yīng)人事”，〔10〕如葉德輝所說，做事“純乎湖南人辦法”，一身書生本色，決不臨風(fēng)折腰，結(jié)果得罪了當?shù)?，最終遭人構(gòu)陷，含冤而死。至于郋園的慘烈結(jié)局，大約也是其狂狷、孤傲的性格所決定的，上述書札中多少可見葉氏精神世界的影子。

(承張求會教授審閱初稿并指教;茹靜女士幫助核校原文，均此致謝!)

〔1〕與易培基〔A〕．馬勇編．章太炎書信集〔M〕．河北人民出版社，2003．730．

〔2〕長沙電〔N〕．申報，1923－08－21(4)．

〔3〕吳澤主編．王國維全集·書信集〔M〕．中華書局，1984．388．

〔4〕葉啟勛．郋園讀書志跋〔A〕．郋園讀書志〔M〕．楊洪升點校．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758．

〔5〕楊樹榖，楊樹達．郋園學(xué)行記〔A〕．葉德輝文集〔M〕．印曉峰點校．華東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10．附錄，327，347．

〔6〕翁方綱題跋手札集錄〔M〕．沈津輯．廣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02．13－14．

〔7〕葉德輝集:第4冊〔M〕．王逸明主編．學(xué)苑出版社，2007．431．

〔8〕傅清石．易培基的生平及晚年遭遇 (上)〔J〕．臺灣傳記文學(xué)，第34卷第1期 (1979年1月):66，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