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巍

不久前看了電影《匿名者》，講的是莎士比亞的作品其實并不是他本人所寫，真正的作者是當時一位權貴牛津伯爵。礙于身份，他不能公開發(fā)表并上演自己的劇作，只能轉托他人，這才讓一個叫威廉·莎士比亞的小混混撿了大便宜。

有關莎士比亞的真?zhèn)沃疇帍膩頉]有平息，因為他出身寒微，不曾接受過高等教育，且至今也無一部手稿留存于世，所以一批文學、史學家廣為考據，力圖證明莎士比亞根本沒有能力寫出這些傳世巨著，背后必定另有捉刀人，本片選取的就是其中一種假說。電影只是一個虛構的故事，無法為爭論的任何一方增添什么砝碼，重點是它帶給我們的啟示：這樣的爭論重要嗎？無論誰是真正的作者，幾百年過去，都早已化為一把枯骨，后人的盛譽、質疑對他們來說全無價值。

誠如錢鐘書所說：“如果你吃了一個雞蛋覺得味道不錯，又何必非要見下這個蛋的母雞呢？”對于真正的文學家或藝術家來說，一己之名利絕非他的追求，能夠通過作品記錄下自己的個性和情感，表達自己的思想和理念，讓千千萬萬的人品味、分享、有所獲益，創(chuàng)作本身就已成為他最大的滿足和樂趣。在電影《匿名者》中，牛津伯爵是這樣說的：“那些聲音，我平息不了它們，是它們找上了我。閨中女孩兒甜蜜的期盼，大臣勃發(fā)的野心，謀殺者的詭計，受害者的懇求……只有我在羊皮紙上寫下這一切，關于他們的字句、他們的聲音時，我的內心才能安靜。如果我沒有寫下那些聲音，我將發(fā)瘋?！币虼?，他在辭世時才能安詳無憾，即便他的劇作上署的是別人的名字。

我之所以有如此感慨，是因為聯想到近年來方興未艾的選秀節(jié)目。這些節(jié)目突出表現的是夸張的表演，是造作的聲音，是煽情的淚水，是狂熱的躁動，總之我們看到的只有人聲喧囂，沒有藝術，更沒有靈魂。以現在正受熱捧的《我是歌手》為例，大半篇幅被用于歌手們后臺的準備、心情的表白、互相之間的寒暄探問，觀眾們關心的也是今天會有誰來、誰能奪冠、誰會被淘汰、還有沒有表情帝流淚姐，而不是能不能聽到一首足夠優(yōu)秀的歌。

僅就中國電視界和廣大觀眾來說，這是最好的時代，電視臺把國外某個熱門節(jié)目拿來稍加改頭換面，就能賺得盆滿缽盈，還顯得屏幕上熱火朝天百花齊放。但是，這又是最壞的時代，沒有創(chuàng)意沒有誠意的同質化讓人們無從選擇，離開婆婆媽媽的肥皂劇，在所謂音樂、鑒寶等藝術類節(jié)目中看到的仍然還是鉤心斗角絮絮叨叨，甚至連本該獨立冷靜的電視新聞記者都被裹挾著踏進了紛紛擾擾的娛樂圈。

或者，也無所謂好壞吧，這只是一個浮躁的時代。沒幾個人能靜下心去進行深刻的思考，去品味藝術的雋永，大家感興趣的只是表面的虛華和熱鬧。在這樣的群體趣味引導下，整天大喊“音樂就是我的生命”之類口號的樂者們也坐不住了，無論已經成名的還是正在追夢的，全都爭著搶著擠向前臺，沒有誰甘心只做一個匿名者。

如果真的把音樂看得比生命更重要，那么所追求的就應該是留下一首傳唱不衰的經典，而不僅僅是一個空洞的人名，因為藝術作品永遠要比人的生命更持久更恒遠。想想那些曾感動過我們的旋律吧，《愛在深秋》《再回首》《一場游戲一場夢》《十年》……很少有人知道歌曲的作者是誰，他們被完全遮蔽在演唱者的光環(huán)之下。以當下的價值觀來看，他們當然算不上功成名就，可是我認為他們，才是真正成功的藝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