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跟我提了4次我才答應唱這個戲?!闭f起和《鎖麟囊》的結(jié)緣,史依弘坦言最初只覺是天方夜譚。因為《鎖麟囊》一劇不僅唱腔豐富、唱段繁難,而且是著名劇作家翁偶虹先生當年為四大名旦之一程硯秋先生量身定做的劇目,近年更發(fā)展為程門代表作,為所有程派演員最常上演。“而我一直潛心研習梅派藝術(shù),所以,當前3次被要求演《鎖麟囊》時,我只想說它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
20世紀初期,隨著京劇藝術(shù)的成熟產(chǎn)生了流派之分。它是優(yōu)秀演員在兼收并蓄的基礎(chǔ)上,根據(jù)自身特點所創(chuàng)造的表演體系或風格,并為后學者傳承繁衍。其中,梅蘭芳先生的梅派、程硯秋先生的程派都是旦角流派藝術(shù)中的精粹,但也差別極大。論聲音,梅派清亮,如金聲玉振,程派幽咽,似巴山夜雨;論表演,梅派平和中正,常演美人神女,追求雍容典雅的舞臺呈現(xiàn);而程派注重刻畫人性,常演悲情題材,表現(xiàn)封建社會婦女的悲慘命運。因此,史依弘最初的反應不難理解,但是,當她最終決定并成功出演了《鎖麟囊》后,不僅創(chuàng)造了天蟾暌違十年的爆滿盛況,而且順利完成了一次自我跨越,可謂獲益良多。
2月16日,完成《鎖麟囊》兩場連演的史依弘在自己的微博上這樣留言:“到現(xiàn)在還沒完全醒來,真不知在盜夢空間的第幾層?這兩場戲這么漫長又那么快速地過去了,其實真是緊張,暈暈的不知發(fā)生了什么……我演完了《鎖麟囊》?這個我喜歡了近20年的戲……今日終于如愿。感動、感謝,薛湘靈從大悲到大喜感悟人生,我在臺上也是人生和藝術(shù)的修行?!?/p>
如今回眸,史依弘依然滿懷向程派學習、致敬、感恩的心態(tài)?!把萃赀@個戲我才深刻地體會到流派的各具魅力,”她以發(fā)音舉例,“程派單字的發(fā)音是以從字頭到字腹到字尾這樣一個順序來詮釋,而梅派不是,她一出來就是字腹,是自然地出來,舒展的聲音。”深切體會出區(qū)別的她繼而反思,“程派為什么要這么講究?因為他是因材創(chuàng)派?!痹瓉懋斈瓿滔壬纳ぷ右巡辉谧罴褷顟B(tài),為了不在舞臺上唱破音,他不斷摸索發(fā)音、吐字的方式方法,并最終創(chuàng)出婉轉(zhuǎn)跌宕、若斷若續(xù)、節(jié)奏多變的程腔,—下從20世紀20年代風靡至今。“這次演出讓我第一次站在流派的高度反思,有一種比較之后、豁然開朗的收獲,是非常寶貴的成長經(jīng)驗?!?/p>
如今回眸,史依弘的這次跨越還對戲曲藝術(shù)的聲樂教育等問題引發(fā)探討,放大出超越演出本身的影響與意義。
“我進戲校時師從張美娟老師,她是非常優(yōu)秀的刀馬旦演員,但總以嗓音不佳為自己藝術(shù)生涯的遺憾,所以她在為我打下純正的武戲基礎(chǔ)的同時,把我推薦給了聲樂老師盧文勤,而盧老師的教學方法在戲曲教育界很罕見,但正是這種方法令我完成了很多突破、受益終生。”
盧老師教給史依弘最重要的是觀念:取法乎上!一把好聲音未必全賴天生,后天的科學方法不只可以讓聲音蛻變,還可以做聲音的主人。
“我守在盧老師身邊將近十年,各種各樣的發(fā)聲方法都嘗試過,他可以每天教給你一個方法,比如頭低著唱、微側(cè)身唱等等,你自己去嘗試,這個方法行不通用另一個,最后找到對自己最有用的。在這個過程中我不只學會對聲音的駕馭,比如疲勞時知道自己哪個音不好可以用方法躲開,而且積累了豐富的自信?!?/p>
史依弘在兔年伊始時曾來京錄新唱片,進棚前錄音師特別囑咐她,要做好3天的進棚準備,而她以前灌錄唱片從來都是半天完成?!八艺f很多歌星,包括唱美聲、民樂、民歌的都在他的棚里錄過音,據(jù)他的經(jīng)驗,2.5~3小時人的聲音狀態(tài)就會變毛,必須立刻停錄,第二天再繼續(xù)。他讓我別跟自己的嗓子較勁兒。”史依弘進棚錄了3小時后想起他的話,就問聲音有沒有問題,只見錄音師露出非常驚訝的表情:“你的聲音越來越好!”結(jié)果,這張有10個大唱段的唱片依然是大半天就錄完了?!拔忆浲旰蠛弯浺魩熣粘Uf話,他特別驚訝,說你的聲音怎么沒有一點疲憊,簡直像鋼鐵一樣?!?/p>
“我當時的心情就和現(xiàn)在演出完《鎖麟囊》一樣,沒有驚訝,只有很多感恩和感動。我對著我老師說:你真是厲害!如果沒有這種方法我絕不可能完成得這么漂亮?!痹瓉恚谛牡缀鸵咽哦鲙煹碾S時交流,是史依弘獨特的懷念方式,也是她始終堅持的自省方式:“每次只要人家跟我說你的聲音多美妙,給了人家多少享受,我就會想起老師,想到聲音帶給我的一切,前程、未來都是它給我的。有這種好的方法支撐,我會一直不停地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