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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物來刷好感度

2013-05-14 11:22驚鵲
桃之夭夭B 2013年11期
關鍵詞:佛光舍利玉帝

驚鵲

楔子

葉傾收工后照例拎著桃木劍回家,經(jīng)過樓下那條年代久遠的單行小巷時,卻覺得情況有點不大對勁。

……好重的陰氣。

饒是葉傾身為一名陰陽眼擁有者兼半吊子通靈師,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很少面對這么濃重的陰氣,而且還都聚集在這么一條破敗不堪的小巷子里。

情況似乎有點麻煩呢……但家總是要回的吧,何況她一個通靈師,就這樣掉頭跑掉似乎也不太光彩。

算了,硬著頭皮上吧。

葉傾緊了緊手中木劍,反手從背包里掏出一沓黃底符紙,腳步輕悄地邁進了那條昏暗無燈的小巷。

不知是不是陰陽眼的關系,葉傾的夜視能力也比一般人要好上一些,這讓她不用摸索墻壁就能穩(wěn)步前行,并借著月光找到了散發(fā)森森陰氣的源頭。

還好,葉傾舒了口氣,只是一些道行不深的游魂,就是數(shù)量比往常多了些,好像還都專心致志地在圍觀什么東西,非常垂涎又不敢靠近的樣子。

葉傾皺了皺眉,兩指夾起三道驅(qū)散符交疊展開,待咒火燃起之后,便劈手將符紙擲出。

幽藍火光一閃而過,眾游魂驚慌失措地一陣亂竄,邊抖邊飄地消失在了巷子深處。

葉傾心疼了一下李大師畫的符紙,把吃飯用的家伙什妥妥帖帖地收進包中,然后走到了先前被包圍的那處角落。

借著月芒星光仔細一瞧,葉傾愣在了原地。

那里躺著一只獸,一只通身紅毛的負傷獸類,獨角、龍頭、獅眼、麋身。

一道聲音忽地劃過葉傾腦海——“雄曰麒,雌曰麟,其狀麋身,牛尾狼蹄……”

(一)

葉傾抱胸靠墻,望著此刻躺在自己床上疑似麒麟的昏迷生物,一口氣要嘆不嘆地卡在喉頭。

——天上掉下來一只神獸,不知是福是禍?

葉傾想了想,拿出手機,“咔嚓”一聲對著床上的生物拍了張照。

把照片通過微信給李清苦發(fā)過去,葉傾捎上一句話——“大師,請問這是什么品種?”

發(fā)完信息葉傾把手機收進口袋,心想李大師這么忙,一時半會兒大概也沒空理她。

結(jié)果等她去廚房倒了杯水,端起來還沒送到嘴里,李清苦就一個電話就打過來了。

葉傾掏出手機:“喂,李大師……”

“火麒麟!那是火麒麟啊!”李清苦一把年邁蒼老的聲音在電話那頭激動得不斷顫抖,“火麒麟在四靈里最為古老和長壽,是真正的遠古神獸?。∫粴饣宓脑继焱跄阒腊?,他就曾馴服過一只火麒麟當坐騎,如今還養(yǎng)在大羅天里——三十六重大羅天啊,那可是佛祖跟玉帝都沾不到邊的地方!”

葉傾聞言悠悠然望一眼臥室房門,不慌不忙地“哦”了一聲。

“快告訴老夫,這張照片是在哪里拍的?!”

“啊,這個嘛,”葉傾喝口水,清了清嗓子開口,“不好意思啊大師,你誤會了——我剛剛發(fā)你的那張照片呢,其實是我逛漫展買回來的手辦,怎么樣,逼真吧?一點都看不出是樹脂做的對吧?”

電話那頭李清苦登時一口老血堵在喉頭:“……你!那你發(fā)給我干什么?!”

葉傾無辜道:“我看那個造型挺面熟的,又不確定品種,想到您老有文化,所以讓您給瞧瞧嘛。”

李清苦這回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了,就在那吹胡子干瞪眼。

葉傾一看把人氣急了,趕緊轉(zhuǎn)移話題道:“對了李大師,上次跟你買的符快用完了,麻煩再給我發(fā)一批過來,記得要包郵哈?!?/p>

李清苦嘰里呱啦地在電話里哼唧了幾聲,半晌才不情愿地開口:“知道了。”

葉傾笑了下:“行,那謝謝您了?!?/p>

等掛斷了電話,葉傾再度走回臥室,看向那只紅毛獸的目光登時變得不一樣了。

原來是遠古神獸啊……難怪這兩天一直吸引著絡繹不絕的游魂上門,連滿窗戶貼的符紙都驅(qū)散不干凈。

照這樣下去的話,恐怕會引來妖物的覬覦,到時候情況就不是她能應付的了。

——要不然送去李大師那兒?

葉傾皺了皺眉,又覺得有點不甘心——多強悍的一只驅(qū)鬼大殺器啊,要是以后能帶著它接活,指哪兒打哪兒,那賺錢多不累??!

還是看看情況再說吧——只要這只神獸能醒過來,她就能提前三十年迎來自己的事業(yè)高峰,萬一醒不過來……那么李清苦還是中科院,選一個送走也就是了。

(二)

葉傾后來發(fā)現(xiàn),自己的擔心原來挺多余的。

這只火麒麟的復原速度遠比想象中還要驚人——撿回來的時候明明還是遍體鱗傷奄奄一息,結(jié)果不到一周,全身上下就好得一處傷口都沒有了。

而且魂力明顯也恢復了不少,使得葉傾家方圓三里以內(nèi)的陰靈們紛紛作鳥獸狀散了個干凈。

葉傾挺高興的,看來過不了幾天就能看到一只活蹦亂跳的神獸了。

結(jié)果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葉傾某天晚上收工回家,一開門,就看到昏暗的客廳里,一個近乎全裸的尖下巴少年正圍著一條毛巾坐在沙發(fā)上,百無聊賴地跟電視機大眼對小眼。

葉傾看了眼少年,又看了眼電視里賣力表演的大鼻孔女主角,當下的第一反應是——現(xiàn)在的偷兒也太不把自己當外人了吧。

結(jié)果還沒等她有所動作,沙發(fā)上的少年已經(jīng)唰一下站起來了,裹著一條堪堪欲墜的毛巾就往葉傾面前走。

葉傾瞇了瞇眼,反手握住了藏在背包里的防狼電棒。

少年明顯對她的防備毫無知覺,他走到葉傾面前一步遠處,俯身湊近葉傾左肩嗅了嗅,接著換到右肩又嗅了嗅。

然后,他原本俊俏冷淡的面容上驀然綻開了一個堪與哈士奇比呆的蠢萌笑容,語調(diào)無比賣乖地開口喚道:“佛光……”

葉傾蹙了蹙眉,開始懷疑自己家里不是進了小偷,而是進了……精神病人。

——等等!

葉傾瞇著的眼眸倏然睜大,發(fā)怔地望向少年的頭頂——剛剛隔得太遠沒看清,現(xiàn)在湊近一看,才發(fā)現(xiàn)這個少年的短發(fā)……似乎是紅色的。

一個念頭驀然劃過腦海,葉傾三步作兩步?jīng)_進臥室——果然,神獸不見了。

葉傾轉(zhuǎn)過身看向身后少年,艱難地咽口口水:“你……是麒麟?”

少年理所當然地點點頭:“是啊?!?/p>

葉傾哽了一下,登時對少年腰間圍著的那條毛巾刮目相看——看來這只是家養(yǎng)神獸??!還知道變成人形要拿東西把重點部位擋住,心智實在太開化了。

“你等等,我拿衣服給你穿上?!?/p>

葉傾勉強從衣柜里翻出一套買大一碼的T恤短褲給他套上,雖說有點不倫不類,但也只能先這么湊合著了。

“餓了嗎?”等他把衣服穿好,葉傾從背包里掏出一個香草味熊爪面包遞過去。

少年怔了一下,接過去三兩下啃了,然后抬起頭來眼巴巴地望著她。

葉傾一愣,于是又摸出一個巧克力味的遞過去。

少年照舊囫圇吞了,復又眼巴巴地望著她。

葉傾明白了——這只麒麟只是想眼巴巴地望著自己而已。

……她忽然覺得有點不自在。

“那個,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笑瞇瞇道:“昆澤,帶姓的話就是盤古昆澤?!?/p>

葉傾驀地想起李大師的話,驚異之下失聲道:“你的主人是元始天王盤古氏?!”

昆澤地乖巧點頭:“嗯,但他在一氣化三清之后就消失了?!?/p>

葉傾愣了,消化了許久才又開口問:“那你現(xiàn)在的主人是誰?”

“我現(xiàn)在沒有主人,但是——”昆澤笑意滿滿地和葉傾對視,“你是我的所有物哦?!?/p>

“……”

葉傾覺得目前的談話方向存在著嚴重偏頗——從設定上來講,她是人對方是獸這一點是明擺著的事實對吧?

“我是你的……所有物?”葉傾用“何以見得”的表情問。

“是的,”昆澤的神情嚴肅了一瞬,“我從沉睡中醒來就是為了找你,但是……”他顯得有些煩躁,弄了弄頭發(fā)繼續(xù)道,“但是中途遇到一些麻煩,加上你的氣息又被隱藏……不過好在還是找到了?!?/p>

葉傾無語。

——昆澤明顯在兩個“但是”之間隱瞞了大量真實信息,而且,少年,你確定你是“找到”而不是“暈倒在巷口剛好被路過的我拎回家”嗎?

葉傾嘆口氣——算了,看來這只神獸不打算醒了就走,那么她也不用挾恩圖報了,只要是個勞動力就行,所有物的問題她也就不計較了。

“佛光?”見到她半晌不說話,昆澤不解地把身子湊了過來,圓溜溜的水溢黑眸里流露些許不安。

葉傾苦忍想要伸手摸一摸他頭頂紅毛的沖動,低咳兩聲,轉(zhuǎn)移注意力道:“那個,我以前叫佛光?”

“嗯,”昆澤的眸光忽然暗淡下來,想起什么似的帶著怒氣咬牙道,“玉帝那個老混賬,不僅把你的靈力和記憶封了起來,還讓你用這么一具普通的身體!”他帶著兩分憐憫抬起頭,“你放心,等你恢復了,我會盡快幫你化形的?!?/p>

葉傾登時嘴角一抽:“不用了,我覺得我這個‘普通的身體挺好的……”話說神獸也是神仙,情商低成這樣在天界混真的沒問題嗎?

而且,雖然不知道這些神仙之間到底有些什么糾葛,但是昆澤自己都說他要找的人氣息被隱藏起來了……那么,這只麒麟八成是找錯人了吧?

還是先不要提醒他好了——送上門的勞動力,榨干了剩余價值再說。

(三)

葉傾原本是很看不起貓奴狗奴一族的——你說你身為一名智商健全的人類,怎么可以淪落到看見毛絨大眼的生物就走不動路的地步呢?

現(xiàn)在她終于明白,那不是因為人類智商太低,而是某些物種的賣萌技能太逆天了,比如……她眼前的這只。

話說昆澤雖然是只神獸,但傷勢未愈的關系讓他無法長久保持人形狀態(tài),于是這貨就以一只虎頭虎腦的大眼麒麟形象,每天緊跟在葉傾屁股后頭玩命搖尾賣萌。

葉傾表示……她快要招架不住了。

好在這樣的情形沒有一直持續(xù)下去,半個月后,昆澤的人形狀態(tài)剛剛穩(wěn)定下來,葉傾就馬不停蹄地跑去接了一單活。

這單活的內(nèi)容照舊是驅(qū)鬼,地點是在本市的一處半山別墅區(qū),由于服務的對象是富人,所以開出的價比往常要高出許多。

還有一點比往常要高的就是這單活的難度——但葉傾不擔心這個,一想到自己家里有只大殺器,她就毫不手抖地把這燙手山芋給接了過來。

結(jié)果昆澤一聽這事兒不樂意了,他一面追著葉傾的瑜伽球滿屋子蹦跶,一面抱怨道:“游魂那玩意兒還用驅(qū)?我給北陰大帝去封口信,讓他一次收拾干凈不就行了?”

葉傾額角青筋抽了抽,上前一爪子把蹦跶正歡的火麒麟按住,瞇著眼給他解釋:“這是我的財路,必須要自己動手。”

昆澤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突然伸出舌頭在葉傾湊得正近的臉上吧唧舔了一口,然后無視葉傾瞬間石化的表情,心滿意足地化成人形上山去了。

葉傾洗過臉,帶著那只化了人形還不安分的麒麟上了山,才發(fā)現(xiàn)這處居高臨下的別墅區(qū)風景果然很不錯,頗有點動中取靜的意思。

但是有個問題……這里太靜了,靜得連一絲游魂的氣息都感覺不到。

葉傾轉(zhuǎn)頭看了眼昆澤的滿頭紅發(fā),頓時恍然大悟——敢情都被這貨給嚇跑了……

怎么辦?總不能空手而歸吧?

昆澤這時朝山下瞄了一眼,開口道:“給我一張符,我有辦法?!?/p>

葉傾點點頭,手下抽出一張符遞了過去——昆澤畢竟是神獸,在驅(qū)鬼這件事上,他說有辦法,那就一定是有辦法。

結(jié)果……結(jié)果她猜中了開頭,卻沒能猜中結(jié)局……

昆澤抖了抖手中符紙,驀地伸指一彈,那張薄如蟬翼的紙片便裊裊飄上了半空。

然后,一點猩紅的火舌憑空出現(xiàn),舔上了符紙邊緣,緊接著,火紅的焰苗以符紙為中心,呈放射狀急速蔓延開去,瞬息之間,漫天火光就映亮了半面天空。

葉傾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然后……預感成真了。

——在昆澤的一個手勢之下,漫天焰火瞬間撲向夜空下安靜沉睡的城市,肆意地蔓延,瘋狂地燃燒,不到片刻,整個城區(qū)都籠罩在了一片火光之中。

當然,普通人并不會感知到真火的存在,只有隱藏在黑暗之中的幽魂,才在會在這場浩劫中盡數(shù)灰飛煙滅。

……

葉傾看傻眼了,手腕一抖,桃木劍“啪”的一聲落到了地上。

昆澤聽見聲響轉(zhuǎn)過頭來,帶著一副“求表揚求順毛”的表情眼巴巴望著她。

葉傾只好把到了口邊的一句臟話給咽了下去。

——誰還她的財路啊啊啊!

(四)

葉傾站在超市收銀臺后頭,對著面前長長的人龍嘆了口氣。

自打上回昆澤一把火把整座城的游魂燒了個干凈之后,本市通靈師的失業(yè)高峰就到來了。

葉傾發(fā)現(xiàn)最近幾個招聘見面會都成了本市通靈師同行碰頭會,大伙一說起幾天前的那場莫名其妙洗劫全城的真火,都一個個唉聲嘆氣、心痛莫名。

葉傾當然對那場大火的來龍去脈表示完全不知情——開玩笑,又不是想被列入行業(yè)黑名單。

于是,葉傾就在這樣的現(xiàn)實之下由通靈師轉(zhuǎn)行做起了收銀員,對于這件事,昆澤起初當然是反對的,還想跟出來繼續(xù)搞二十四小時緊迫黏人,結(jié)果被葉傾出門前新仇舊賬一頓好削,最后老老實實地縮起爪子玩球去了。

葉傾搖搖頭——唉,生活之艱辛,果然不足為外人道也啊……

“請問您有會員卡嗎?”葉傾微笑著問面前顧客。

對方?jīng)]有搭理。

“請問您有會員卡嗎?”葉傾耐著性子重復。

身形高瘦的男子終于抬起頭眼神渙散地看她一眼,慢吞吞地拿出一張卡遞了過去。

葉傾于是刷卡、掃描、裝袋、結(jié)賬,直到找零的時候,才突然發(fā)覺一個問題——剛剛那張會員卡好像有點不對勁,雖然能刷,但圖案似乎是老版本的,卡本身也非常破舊……

“不好意思,能再出示一下會員卡嗎?”

男人沒有搭理葉傾,把錢一放,徑自拎著東西走了。

葉傾嘆口氣,等下個人來結(jié)賬的時候,就留了個心眼,刷完卡后注意查看了一下注冊信息。

結(jié)果一看之下葉傾怔了——這張卡竟然是三年前注冊的,而且會員一欄……為空?!

皺了皺眉,葉傾下意識地拿起一件商品瞄了眼,然后整個人就愣在了原地——生產(chǎn)日期居然是三年前?!

把桌上每樣商品都迅速查看一遍,葉傾呆了——生產(chǎn)日期全部是三年前!

驚疑間,一道念頭驀然從葉傾腦海閃過——三年前市里發(fā)大水,這家建在地下一層的超市曾經(jīng)被淹過,其時所有顧客和人員無一幸還!

……所以說,這里的人都是游魂?

不,不對,葉傾立刻否定了自己的猜想,先不說昆澤那把火的威力,就是目前她也沒有感應到一絲陰氣……那么,這里其實是個幻境?

葉傾把桌上的東西全部掃到地下,然后撐著手一躍而起,從柜臺里跳了出來。

還沒等她往大門口跑兩步,轟隆一聲,大樓的一面墻壁突然垮塌,洶涌的洪水從外面灌了進來。

原本神情渙散的人群仿佛一瞬間活了過來,尖叫四起,倉皇逃奔。

葉傾在推搡擁擠的人群中緊緊攥住拳頭——鎮(zhèn)定、鎮(zhèn)定,千萬不能慌,萬一意志崩潰,那就真成這個幻境的甕中之鱉了。

盡管葉傾這樣再三告誡自己,但當兇猛的洪水真的一個浪頭撲過來的時候,她還是閉著眼后退一步,然后撞進了一個堅硬但溫暖的懷抱。

還沒來得及轉(zhuǎn)頭去看,身后那人已經(jīng)左手將她腰身環(huán)緊,右手握住她的手抬了起來。

“乾上乾下?!笔煜さ穆曇糇陨砗髠鱽恚c此同此,少年握著她的手在空中畫了一個雙乾八卦圖,嗓音清朗——“跟著我念:水流濕,火就燥,云從龍,風從虎。天者親上,地者親下,各從其類?!?/p>

感覺一陣陣溫暖的氣息拂過耳際,葉傾怔怔地跟著少年念了一遍。

然后,天旋地轉(zhuǎn),視野混沌,一陣眩暈過后,葉傾發(fā)現(xiàn)眼前的景物漸漸變了,不再是洶涌的人流和洪水,而是……她家?

葉傾摸了摸手底熟悉的沙發(fā)質(zhì)感,愣愣地看著突然出現(xiàn)在她面前的少年臉龐:“昆、昆澤?”

昆澤點點頭,順勢湊過腦袋,結(jié)果剛一張嘴就被葉傾手疾眼快地攔下了。

被他這么一鬧,葉傾的神志稍微清醒了些,疑惑道:“你、你剛剛怎么……”

昆澤一口沒舔到尚且有些懊惱,咂了咂嘴說:“我放了一道神識在你身上,危急時候能夠召喚我——雖然出現(xiàn)的只是影身,但對付魔,喀,小妖小怪什么的綽綽有余了?!?/p>

葉傾靈光一閃,迅速抓住重點反問:“魔什么?”

昆澤抬頭望天花板。

“昆、澤?!比~傾加重語氣——如果說之前她都抱著“昆澤大概是找錯了人”這樣的想法的話,那么今天的事讓她不得不重新考慮自己的處境:要是她真的只是一個半吊子通靈師,何德何能招惹來這么高等級的妖怪?

昆澤低了低頭,但臉上仍是一副不情愿的神色,撇嘴傲嬌道:“我不想提那個妖物?!?/p>

“……”葉傾無語了——如果不是為了人身安全,你以為我愿意知道?

昆澤瞄了眼葉傾不怎么好看的臉色,總算還是聳拉著腦袋妥協(xié)道:“好吧,那佛光你自己看,可是先說好……看完了不準生氣啊!”

葉傾登時一頭霧水:“看什么?我為什么要生氣?”

昆澤指了指自己的眼晴,悻悻道:“看了你就知道了。”

話落,原本黑如點漆的瞳孔忽然變得一片火紅,瞳孔中萬景飛逝,一幅幅熟悉又陌生的畫面被傳入到了葉傾的腦海中。

(五)

八百多年前,神界遭遇大亂。

元始天王一氣化三清消失于天地之間后,其舊時坐騎火麒麟亦從沉睡中醒來,尋主人而不得,暴怒之下將支撐四梵天的天柱撞裂。

眾神皆驚,玉帝親請四方大帝共同鎮(zhèn)壓,卻仍舊無法將火麒麟收服,無奈之下,遂急往西天靈山求請燃燈佛祖。

燃燈佛祖賜了他一枚號為佛光的舍利。

玉帝于是拿著這枚雞子大小的舍利回到戰(zhàn)場,不做多大希望把東西往火麒麟面前一丟,結(jié)果沒想到的是,戾氣深重的火麒麟竟然立刻停止了它威力強悍的攻擊,虎頭虎腦地湊到舍利跟前嗅了嗅,忽然張嘴一叼,撅起后蹄撒著歡就往它的大羅天奔去了,給眾神留了個圓溜溜的麒麟屁股。

玉帝于是長舒口氣,吩咐天兵天將清理戰(zhàn)場,然后回到凌霄宮過了八百年逍遙日子。

八百年后,神界又出事了。

昔日佛祖賜下的那枚能鎮(zhèn)麒麟戾氣的舍利修為已滿,即將化形。

這本來是好事,可壞就壞在當火麒麟去十洲三島搜刮化形用的神丹妙藥之后,那枚留在大羅天的舍利被人給偷走了。

于是,神界的太平到頭了,玉帝的好日子也跟著到頭了。

作為三十六重天里最不想看到火麒麟丟舍利的神,玉帝一面著力安撫怒火復萌的昆澤,一面火速派人去查佛光下落。

三日后有神將來報——舍利系魔君夙洄所盜,目前正在魔宮之中。

昆澤于是單槍匹馬殺到了魔宮,不僅放倒了魔宮過半的妖物,而且將覬覦舍利靈力的魔君夙洄打散了半個魂魄。

同時,昆澤本身也在這場大戰(zhàn)中身負重傷——帶著佛光回到大羅天以后,它便支撐不住地陷入了沉睡。

結(jié)果,就在他沉睡的時間里,舍利又出了一點問題。

玉帝察覺到佛光在被夙洄帶去魔界之后,魂魄沾染上了魔性——與四方大帝商討過后,玉帝決定把佛光下放至人界歷練,以免那點魔性會對火麒麟的暴躁性情造成進一步的影響。

然而,神算究竟不如天算的是,察覺到舍利氣息消失的昆澤提前從沉睡中醒來了,在得知佛光被下放至人界之后,他二話不說就上凌霄殿找玉帝的麻煩去了。

而玉帝這回沒有妥協(xié),他知道昆澤提前醒來傷勢必定沒有復原,事實上,他認為這是給目中無神的昆澤一個下馬威的好時機,于是他聚集六御、統(tǒng)帥天將,趁機把昆澤給狠削了一頓。

昆澤負傷之下奔往人界,于是就有了半個月前小巷里的那一幕。

葉傾看完整個經(jīng)過,一時因為信息量太大而有點反應不過來。

昆澤表情不安地湊到她跟前,眨了眨點漆似的眸子:“你沒生氣吧?”

“啊?”葉傾愣了一下,“生氣,為什么?因為玉帝把你打傷嗎?”

昆澤睜大眼,表情頗有點意外:“……你說過不準我在神界濫用法力與人爭斗?!?/p>

葉傾聞言摸了摸鼻子,訕訕道:“啊,這個嘛,與人爭斗確實不好……”

——但是玉帝那個乘人之危的做法也有點太欠揍了。

“那今天的事,”葉傾蹙著眉問,“是夙洄搞的鬼?”

昆澤聽到“夙洄”兩個字臉色驀地一陰,眸中燃起兩道赤紅的火苗來——“那只該死的妖物,十八年前就毀了你化形的時機,如果他再敢出現(xiàn),我絕對會讓他魂飛魄散!”

葉傾連忙伸出手在昆澤那頭紅發(fā)上撫了撫,看著少年的凌厲神色漸漸柔和,在心中嘆了口氣。

——看來,過了十八年的平靜生活,很快就要被打破了。

(六)

葉傾的估計沒有錯——兩天后的清晨,當她照例推開自家窗戶時,就看見南方天空上正飄著一個身穿墨色長袍的男人身影。

“……”魔君大人,請問您的出場方式還能更驚悚一點嗎?

昆澤自然也看到了,二話不說摟著葉傾躍上半空,一個火球就朝夙洄轟了過去。

結(jié)果那火球輕飄飄地穿過夙洄的身體,毫無阻擋地往遠方蕩去了。

與此同時,葉傾聽到身后的昆澤冷哼一聲:“膽小鼠輩,竟然靠幻影現(xiàn)身?!?/p>

夙洄顯然不受他的話語所激,他轉(zhuǎn)頭看向葉傾,從容不迫道:“佛光法者,我們可以談一談。”

察覺身后的昆澤怒火一炙,葉傾連忙反手拉住他的袖子,安撫道:“別發(fā)火,他此行的目的并不是我。”

昆澤戾氣消散,朝她露出一個疑惑的表情。

葉傾沒立刻解釋,而是轉(zhuǎn)過頭去朝夙洄道:“魔君,如果我與昆澤并不是焦不離孟的關系,你還想同我談一談嗎?”

夙洄不知是不是因為心思被看破,默然片刻方才開口道:“法者,無論本君的用意是在你或是麒麟,我都希望你能聽本君一句話——從輕易沾上魔性而言,說明你心性本就向魔,再者麒麟與玉帝嫌隙深重,所以神界并不是你們好的立命安身之所。但只要法者愿意,本君就可以將整個魔界與法者共享。”

——條件是為你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葉傾抽了抽鼻子,悻悻道:“沒想到魔君不僅法力高強,談判也是一把好手,但魔君的好意我們心領了,魔界雖好,就怕我跟昆澤會住不習慣,至于玉帝嘛……”

葉傾忽然閉嘴了——因為她看到“曹操”正帶領著一眾天兵天將從東方天際騰云而來。

……什么情況,趕著來湊一桌麻將嗎?

那夙洄大約也是見到來者不善,身影一動,瞬間消失了個無影無蹤。

昆澤瞥了眼玉帝聲勢浩大的儀仗,冷哼一聲對葉傾說:“嫌煩嗎?嫌煩我們也走?!?/p>

葉傾額上冒了滴汗,擺擺手道:“不了,我們又不理虧,就看看他要干嗎。”

不多時,玉帝已經(jīng)踩著祥云來到面前,開場白就是一句老套喝問——“昆澤,你可知罪?”

昆澤壓根就不吃他那套,瞳孔由黑轉(zhuǎn)紅,時刻準備進入戰(zhàn)斗狀態(tài)。

葉傾無奈之下上前接話——“玉帝,敢問昆澤何罪之有?”

玉帝這時才把目光轉(zhuǎn)移到葉傾身上,狹眸一瞇,嗓音中隱隱透露著威嚴:“藐視天規(guī)、為禍神界,難道不是罪?”

葉傾也不吃他硬端架子的那套,就事論事地問:“那敢問玉帝,若是違反天規(guī)應當懲處,那么玉帝越過佛祖擅自將我下放人界,是不是天子違法與庶民同罪呢?”

玉帝聞言怔住,他還真沒想到一個小小法者會拿這個來質(zhì)問他——雖說西天弟子確不屬他統(tǒng)管,但處理一枚人形都未修成的舍利,想必佛祖也不會怪罪于他。

想到這里玉帝的腰桿就挺得更直了:“本尊慮及神界安危,乃有此舉,饒是佛祖親臨,也必當行同本尊?!?/p>

“——玉帝此言差矣?!币坏罍喓袢珑姷蔫笠趄嚾粡奶祀H傳來。

眾神面色一凜,登時撲棱撲棱跪成一片,齊刷刷道:“迎燃燈上古佛圣駕?!?/p>

葉傾扯著昆澤行過跪禮,起身朝那慈悲面目的佛祖望去之時,一股親切之意驀然從心底涌現(xiàn)。

燃燈佛亦對她回以一笑,目光中顯露憐憫之意。

“玉帝?!狈鹱鎲镜馈?/p>

玉帝驀然覺得背后一涼,拱手為禮道:“是?!?/p>

燃燈佛不緩不急地開口,撞鐘般的梵音再度響起——“玉帝也許不知,佛光乃我門下靈吉菩薩舍身而成,經(jīng)數(shù)難數(shù)劫,方有今日。”

玉帝冷不丁被哽了一下——燃燈佛這句話的意思分明是說這枚舍利的地位其實跟他差不多……

燃燈佛面含笑意繼續(xù)道:“繼元始天王化為三清之后,無神可鎮(zhèn)麒麟之戾,佛光之生,正為此故,順勢循天,方可避禍倚福,玉帝可知?”

玉帝算是明白了——這燃燈佛就是趕來護短的來了……

他有點不甘心道:“承佛祖教誨,只是佛光法者身上的魔性……”

燃燈佛微微一笑:“由我加持清凈即可,”言罷朝葉傾伸出手,溫聲喚道,“佛光?!?/p>

葉傾登時魂魄一震,不自覺地就要趨步前去。

昆澤瞳孔一炙,立馬伸手攔住,沖燃燈佛怒喝道:“你要做什么?!”

燃燈佛保持著右手前伸的姿勢,從容不迫地吐出五個字——“化該化之形?!?/p>

昆澤眉毛一蹙,思索片刻,終于還是松開了手。

與此同時,葉傾化為一顆舍利,縱身躍入了佛祖掌心。

尾聲

西天大雄寶殿前,幾個護持伽藍紛紛上前攔住神色暴躁的昆澤,急聲勸道:“昆澤尊神,佛祖與佛光同參正在靜修,您不可擅闖寶殿!”

昆澤登時眉毛一掀,怒聲喝道:“都靜修了三個多月了!你們佛祖到底能不能幫佛光化形,不能就把舍利還我!”

幾位伽藍登時面露難色,正無可奈何之際,只聽背后“嘎吱”一聲,厚重的實木殿門被人從里面推開了。

一個白衣少女從殿內(nèi)走了出來,到了門邊,回身一跪道:“拜別佛祖?!?/p>

昆澤怔了片刻,目光一閃,三步作兩步?jīng)_了上去。

“——佛光?!”

少女看他一眼,淡淡地“嗯”了一聲。

昆澤立時瞪大眼看著那張熟悉的面容,不可置信道:“怎……怎么是你在人界用的身體?!燃燈佛沒有幫你化形?!”

佛光瞥他一眼,抬手招來一朵祥云,漫不經(jīng)心道:“怎么,不滿意???我覺得用著不錯,挺習慣的?!?/p>

一句話就把麒麟的怒火當頭澆熄,昆澤撇撇唇,連忙騰云跟上——“沒不滿意,就是……”

“太普通了?”佛光好笑地看一眼不甘心的昆澤,“我瞧著挺順眼,清秀就夠了,你要是想看美人,往那邊月宮去不就行了?”

昆澤這下完全沒了脾氣,鼓著兩頰委屈道:“她們怎么能跟你比……”

佛光登時挑了挑眉:“我一枚舍利,別人怎么不能同我比?”語畢見昆澤又要發(fā)作,只得出言勸道:“好了,別不甘心,樣貌普通點,也能省不少麻煩?!?/p>

昆澤聽了這話,漆黑的眼珠驀然一轉(zhuǎn),當下恍然大悟道:“對,佛光你說得有道理!你已經(jīng)被偷走兩次了——等等!你還是干脆變成原身讓我叼著,這樣我才能放心!”

佛光聞言回想起未化形時常被昆澤叼在嘴里舔弄的幾百年時光,額角一抽,腳下一跺,座下祥云立刻以百倍之速往大羅天界疾行而去。

被她甩下的昆澤登時愣住,反應過來以后立刻追了上去——“喂!佛光你別亂跑,讓我叼著有什么不好的……”

佛光眉心一蹙,回望身后那個擺脫不掉的窮追身影,不由得默然嘆了口氣。

——看來,對于豢養(yǎng)神獸這件事,她一介小小法者,只能舍身奉陪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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