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莉彬

【摘 要】1989年普利策傳記獎獲獎作品《奧斯卡·王爾德》（Oscar Wilde，1987）是美國著名傳記作家、文論家理查德·艾爾曼（Richard Ellmann，1918-1987）“傳記系列”中最富著名的作品。艾爾曼曾執(zhí)教于牛津大學，著有傳記作品《葉芝：人與面具》、《詹姆斯·喬伊斯》和《奧斯卡·王爾德》。其中，《奧斯卡·王爾德》為作者贏得了美國國家圖書獎和普利策傳記獎兩項大獎。作者將王爾德從遙遠的十九世紀拉至讀者眼前，栩栩如生地再現(xiàn)了這位藝術(shù)天才放蕩不羈的一生。

【關(guān)鍵詞】奧斯卡·王爾德 藝術(shù) 寂寞

奧斯卡·王爾德（Oscar Wilde，1854～1900）是英國著名的劇作家、散文家和詩人，是英國文學史上唯美運動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主張“為藝術(shù)而藝術(shù)”。王爾德畢業(yè)于牛津大學，后因和阿爾弗雷德·道格拉斯的同性戀事件被判有罪，在監(jiān)獄服了兩年苦役。獲釋后，王爾德離開英國，前往巴黎，三年后，病逝于巴黎，年僅46歲。其主要作品有小說《道林·格雷的畫像》、童話集《快樂王子與其他故事》、詩作《瑞丁監(jiān)獄之歌》、劇本《溫德密爾夫人的扇子》、《無足輕重的女人》、《莎樂美》等。

《奧斯卡·王爾德》正文共五部分，總計二十二章，詳細記錄了王爾德的生平事跡，還原了王爾德的一生，同時它也是十九世紀后期英國文壇乃至歐洲文壇的真實寫照。第一部分展現(xiàn)了王爾德的童年生活及其求學經(jīng)歷。第二部分敘述了王爾德到美國做演講及與康斯坦斯成婚的事情。第三部分述說了《道雷·格林的畫像》、《溫德米爾夫人的扇子》、《莎爾美》等劇本的創(chuàng)作過程。第四部分主要講述王爾德因同性戀事件被英國當局以“風化罪”逮捕，以及他的獄中生活。第五部分則記述了王爾德的客居巴黎、悲慘離世。

《芝加哥論壇報》曾評價該書：“卷帙浩繁……氣勢恢宏的傳記……是屬于奧斯卡·王爾德和里查德·艾爾曼的一座永久的里程碑?！薄都~約書評》評價道：“一個傳記藝術(shù)的集大成者……一部卓越的書……艾爾曼講故事的水平是一流的、無人能及的。這些故事既包括那些大故事，也包括那些隱匿大故事中的小故事。”美國著名雜志《名利場》說：“艾爾曼不僅成功地展現(xiàn)了王爾德的創(chuàng)作藝術(shù)，還展現(xiàn)了他的激情、勇氣、寬容和讓人無法抗拒的魅力?！?/p>

還沒有一個作家能像王爾德一樣，把生活和藝術(shù)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在他那里，這兩者無疑是世界上最有情趣的事情，而情趣也正是生活和藝術(shù)的本質(zhì)。他一直想把自己充滿情趣的生命體驗轉(zhuǎn)化為藝術(shù)，最終他真的做到了，而且是獨一無二的?？墒牵囆g(shù)和生活畢竟不同，藝術(shù)可以無限地接近生活，生活卻絕對不能是藝術(shù)。王爾德的不羈性格、悖論人生、失意愛情讓他活得轟轟烈烈，卻也痛苦不堪，他從來都是寂寞的。

一 性格上的不羈

王爾德在藝術(shù)上喜歡追求極致，性格上亦是如此。他率性而為、隨意而歌，做事就做到極致。他不拘形跡、我行我素，卻也演繹出生活的別樣魅力。性格決定命運，他不為世俗折腰的性格也決定了他風口浪尖上的生活。他的心態(tài)，像極了煙花，綻放時羨煞世人、謝幕時煞是凄冷，不禁讓人扼腕嘆息。

王爾德個性張揚狂放、桀驁不馴。他從童年開始就表現(xiàn)出異于常人的氣質(zhì)，他喜歡新奇、別樣的東西，喜歡猩紅色和淡紫色的襯衣，比其他男孩子都要注重衣著。早在都柏林圣三一學院時，王爾德就已經(jīng)開始向世俗挑戰(zhàn)。在牛津大學讀書的時候，他宣揚“要成為一個詩人、作家和劇作家”、“我遲早要成名的，沒有美名也要有惡名在外”。王爾德成名后，人們對他的評價雖褒貶不一，但他始終都是輿論的中心。他華麗另類的穿著似乎要顛覆整個國家，而他那條在演講時穿的及膝短褲更是讓英美兩國人瞠目結(jié)舌。

他的才氣，讓他把一切世俗都玩弄于股掌之間。《溫德米爾夫人的扇子》演出成功之后，王爾德被觀眾邀請到臺上講話。當時，他衣服的金屬扣眼上綴著藍色康乃馨，戴著手套的手夾著煙卷。他當眾猛抽了一口煙之后，宣稱“當著你們的面抽煙也許有些不合時宜，誰讓你們在我抽煙的時候讓我說話呢？”。一時之間，這件事鬧得滿城風雨。面對人們的批評，他反駁說：“謙讓是偽君子的專利，虛心是無能者的借口”。放眼望去，英國文壇上再不會有第二個人敢如此肆無忌憚、膽大妄為。他鋒芒畢露，高調(diào)做人也高調(diào)做事。他集美于一身，卻戰(zhàn)勝不了美，因為美是柔弱的，沒有戰(zhàn)斗力的。更何況“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社會也容忍不了另類的天才，他的性格也為他的悲劇埋下了伏筆。

王爾德的特立獨行完全發(fā)自內(nèi)心，毫不虛偽、做作；他是唯美主義的浪蕩子，卻敢為人先，不畏人言；他玩世不恭、落拓不羈，卻又活得酣暢淋漓。只可惜曲調(diào)高深，和者無多、知音難求，生命一直是他自己的一曲獨舞，華麗炫目，卻無人能共。

二 生活中的悖論

王爾德放蕩不羈，卻又熱愛生活；他離經(jīng)叛道，卻又苦苦執(zhí)著。他早已洞察了時代的玄機與人心的叵測，卻又毫不設(shè)防地對待生活，最終成為了時代的犧牲品。悖論讓他痛苦不堪，卻也在某種程度上倍添他的人格魅力。

有人這樣評價王爾德：“王爾德的一生似乎就是一個巨大的悖論。他是一個集天使與魔鬼于一身的矛盾人物。既世故又純潔；既虛偽又真實。他曾說過：‘我不想謀生，我想生活。想生活，就得謀生。同理，想真實就必須虛偽。他一面在取悅上流社會，一邊又在諷刺上流社會。”

他宣揚“藝術(shù)是為了藝術(shù)的緣故”，卻又用藝術(shù)來諷刺維多利亞時的英國社會。他以筆為武器討伐道德社會，卻又不得不依靠取悅上層社會來維持生計。在他的筆下，藝術(shù)到底還是有了實用價值。他不為道德所束縛，敢為天下人之不敢為，卻到底沒有超脫這個社會而瀟灑存在。

他處于異性戀和同性戀的悖論中。他宣稱“只有女人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唯美的動物”，而在生活上他又排斥女人，跟同性戀伙伴交往過密。在他的童話中，他筆下的人物大多遵守社會準則，而現(xiàn)實中的他卻鄙視一切世俗約束，他和他筆下的人物也形成了一個悖論。他混淆了藝術(shù)和生活，為自己的童話流下眼淚。他就是自己故事中的王子，唯美得讓人流淚。

王爾德是一個悖論的綜合體，無時無刻不處在矛盾之中。他痛苦、無奈，卻又無人能訴。他清醒、聰明，卻又不肯超脫。他的藝術(shù)，是他心靈的縮影，看得懂的人流淚，看不懂的人批判。他的心靈，是他悖論的載體，其中多少寂寞欲訴卻無人能懂。

三 愛情上的失意

更為人們津津樂道的，似乎是王爾德那段轟動一時卻不為世人所動容的同性戀愛情。而他的愛情，綻放時如煙花般燦爛，落幕時卻比天空寂寞。在愛情中失意的王爾德，像極了他童話中的主人公，有著一顆流著淚的心。他們都是被辜負的，卻皆是“情到深處無怨尤”。一個“情”字，問倒了多少英雄漢。王爾德，這個唯美卻又專情的王子，自是幸免不了。

三十六歲那年，王爾德遇上了二十一歲的道格拉斯。當時的道格拉斯“妙年潔白，風姿郁美”，宛如一尊復活了的古希臘雕像。一向癡迷于古希臘文化的王爾德，無可救藥地愛上了這位擅長作十四行詩的古希臘少年。為之瘋狂，為之銷魂。而道格拉斯執(zhí)拗使性、貪圖享樂、反復無常，在文學創(chuàng)作上能力有限，甚至連法語語言關(guān)都過不了。他的英譯版《莎樂美》完全曲解了王爾德的本意，使王爾德十分生氣。而道格拉斯卻宣稱：“如果存在錯誤的話，那也是原文的錯誤，不是譯文的錯誤。”王爾德盛怒之下，準備跟道格拉斯分手，卻抵不住道格拉斯的花言巧語，心甘情愿地跟他和好，并承認譯文。道格拉斯生病的時候，王爾德寸步不離，端茶送水。而當王爾德生病的時候，道格拉斯卻不聞不問，王爾德甚至連一口水都喝不上。當王爾德終于受不住道格拉斯的反復無常，再度想要離開他的時候，卻又因為道格拉斯的哥哥的自殺而去安慰道格拉斯。于是，兩人再度走到了一起。無論道格拉斯做出怎樣瘋狂無禮的舉動，王爾德總是原諒他。而道格拉斯絲毫不知珍惜，一再揮霍這份感情。最終，道格拉斯的恣意妄為把王爾德推向了監(jiān)獄。

兩年的獄中生活，不僅損害了王爾德的健康，也使他心灰意冷。在《獄中書簡》中，王爾德竭力聲討自己的舊日情人，指責道格拉斯心胸狹窄、虛榮膚淺、反復無常，好像已經(jīng)完全放棄了這段感情。然而，王爾德從出獄后，竟又一次義無反顧地走向道格拉斯。沒過多久，道格拉斯就以“王爾德臭名昭著，身無長物，沒有朋友，有過前科，和他交往將會傷害自己”為由而與王爾德分手。名譽、地位、財產(chǎn)、家庭都遠去之后，王爾德連最后的心靈安慰也失卻了。他崩潰了，他必然崩潰，他可以為之生、為之死的情人，卻讓他輸?shù)靡粩⊥康亍?/p>

王爾德在感情上的挫敗，使得他發(fā)出“我那么摯愛的生活，卻像猛虎，把我撕得粉碎”的感嘆。他追求唯美生活，卻無人理解。他一直都在尋找靈魂伴侶，卻從來都只能在失望中嘆息。他孤獨的連靈魂都在顫抖，卻得不到世人的憐惜。他無悔地付出、毫無保留地去愛，卻留不住愛人。

《奧斯卡·王爾德》的藝術(shù)氣息不僅體現(xiàn)在傳主身上，也體現(xiàn)在語言方面。書中語言如同詩歌一般，筆觸優(yōu)雅、格調(diào)高雅，確為陽春白雪之作。書中的每一個細節(jié)、每一個動作，事無巨細，作者都給予大量筆墨。就好像王爾德站在讀者眼前，一點點地講述自己的一生。在這部傳記中，一部十九世紀后期的百科全書也躍然紙上。書中涉及歷史、地理、文學、哲學、繪畫等學科，談及與王爾德同時代的眾多學者、作家、詩人、將軍、士兵和記者等形形色色的人，規(guī)模之宏大，堪稱一部史詩。

這本書成全了艾爾曼，也成全了王爾德。它揭開了長期以來籠罩在“王爾德”臉上的面紗，使人們了解到一個有血有肉的王爾德。當丘吉爾被問及來生愿意與誰長談時，丘吉爾答道：王爾德。當那段歲月遠去，歷史以公正客觀的角度審視王爾德的時候，王爾德的獨特魅力便散發(fā)開來。

王爾德認為得到和得不到都是一種悲哀，他認為“人生最好的境界就是跟模樣漂亮的人做朋友，和性格好的人做熟人，和思維敏捷的人當敵人?！彼掳?，卻又渴望交流。他不在乎這個社會，卻又無法離開它而單獨存在。他一次次做出決定，卻又一次次推翻自己的結(jié)論。他的藝術(shù)把他送上人生的巔峰，卻也讓他飽嘗卓絕的孤獨，他的情人看似美好卻始終未能契合他的心意，他的人生只是他一個人的天涯孤旅。王爾德，比煙花燦爛，卻也比煙花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