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富林

（揚州大學文學院 江蘇 揚州 225002）

章學誠是清季乾嘉時期重要的文史學家、思想家、目錄學家和方志學家，在眾多領域，成就卓著。毋庸諱言，作為“清代唯一之史學大師”[1](P330),其史學成就最為顯著。同時，在文學上也頗有建樹，他不僅提出了一系列獨特而深刻的見解，而且還躬行實踐，筆耕不輟。本文旨在通過對章學誠的小說理論及創(chuàng)作實踐的探討，總結和歸納其關于中國古代小說的理論，探析其小說的創(chuàng)作特色。

一、小說流變論

章學誠在《校讎通義·敘》中開宗明義提出了“辨章學術，考鏡源流”[2](P945)的治學方法，就是要從歷時的視角對一個事物探本溯源，疏清流委，這樣才能認清事物的來龍去脈，才能“進窺天地之純，古人之大體”[2](P559)。在《文史通義·詩話》中對小說的流變作了一番歷時性地梳理：

“小說出于稗官，委巷傳聞瑣屑，雖古人亦所不廢。然俚野多不足憑，大約事雜鬼神，報兼恩怨，《洞冥》、《拾遺》之篇，《搜神》、《靈異》之部，六代以降，家自為書。唐人乃有單篇，別為傳奇一類。（專書一事始末，不復比類為書。）大抵情鐘男女，不外離合悲歡。紅拂辭楊，繡褥報鄭，韓、李緣通落葉，崔、張情導琴心，以及明珠生還，小玉死報，凡如此類，或附會疑似，或竟讬子虛，雖情態(tài)萬殊，而大致略似。其始不過淫思古意，辭客寄懷，猶詩家之樂府古艷諸篇也。宋、元以降，則廣為演義，譜為詞曲，遂使瞽史弦誦，優(yōu)伶登場，無分雅俗男女，莫不聲色耳目。蓋自稗官見于《漢志》，歷三變盡失古人之源流矣?！盵2](P560-561)

章學誠指出小說最早是由稗官采集并記錄“委巷傳聞瑣屑”而成，揭示了小說的起源，這也是目錄學意義上的小說概念。然后，章學誠以史家的眼光，提出了“歷三變”的小說流變理論，把小說的變遷分為三個階段：

第一個階段是“六代以降”的志怪小說，內(nèi)容“事雜鬼神”，情節(jié)“報兼恩怨”。六代以還，文學逐漸擺脫了過去“官師守其典章，史臣錄其職載”[2](P62)的那種“書同文以平天下”[2](P62)的狀況，成為“天下之公器”[3](P688)，人人都可以用之來抒情言志，表達心曲。小說也由原來的“稗官所守”轉變?yōu)椤凹易詾闀钡摹耙患抑浴薄?/p>

第二個階段是唐代傳奇小說。誠如魯迅所說：“小說亦如詩，至唐代一變，雖尚不離于搜奇記逸，然敘述宛轉，文辭華艷，與六朝之粗陳梗概者較，演進之跡甚明，而尤顯者乃在是時則始有意為小說?！盵4](P41)這和章學誠的論述可以成為互證。章學誠指出唐傳奇具有以下特點：第一，由志怪小說“家自為書”發(fā)展為“乃有單篇”，“不復比類為書”，創(chuàng)作更加自由，形式更為靈活。第二，“專書一事始末”，與志怪小說的“粗陳梗概”相較，唐傳奇的內(nèi)容更加豐富，敘述更加“宛轉”，文辭更加“華艷”，結構更加完整，情節(jié)更為開展，應為作者“有意”地進行藝術加工和創(chuàng)造。第三，在內(nèi)容上以愛情題材為主，“大抵情鐘男女，不外離合悲歡?！钡谒模_始有意識地進行虛構，“或附會疑似，或竟讬子虛”。虛構是文學創(chuàng)作的重要手法，文學是需要想象的，“想像性的文學就是‘虛構’”[5](P248)。這里章學誠注意到了小說的文學性和藝術規(guī)律。第五，小說不僅可以記言敘事，而且“猶如詩家之樂府古艷”一樣可以“淫思古意，辭客寄懷”。這不僅指出了小說具有抒情言志、表達心曲的文學特性，而且尤為可貴的是，章學誠從“辨章學術，考鏡源流“的視角，將唐傳奇追溯到樂府，這就把小說和詩歌有機地聯(lián)結在一起。從文學史發(fā)展看，這是符合實際情況的，樂府中確有小說的因素，如《陌上?！?、《古詩為焦仲卿妻作》、《木蘭詩》等樂府中的情節(jié)敘述、人物描寫、細節(jié)刻畫、典型創(chuàng)造等藝術手法實和小說如出一轍。而小說中的詩詞唱和、“變文”及話本中的唱詞等也兼詩歌的體式。

第三個階段是宋元以降的演義小說。章學誠在《藝文》中進一步說：“傳奇之體亦有二：無詞曲者，即小說之末流，是演義之屬也。宋元以來，始創(chuàng)其體，或取正史之事，或本小說之言，敷衍其文，大率不出男女離合，間或紀述戰(zhàn)爭，敘次朝政，善善惡惡，若有益于風教，匹夫販婦之所觀感興起者，劉氏所謂采于芻蕘者矣。”[3](P559)演義是傳奇體的進一步演變，為“小說之末流”，即小說從目錄學形態(tài)經(jīng)過志怪和傳奇的演變，進而演化為“末流”的形式——演義，這就為我們清晰地梳理了小說發(fā)展的整個流變過程。選材不僅擴大了畛域，而且也有了重大突破，即可以從“正史”中取材，因為小說歷來被認為是不能登大雅之堂的“小道”和“史余”，始終與正史不可同日而語。內(nèi)容也突破了唐傳奇小說“大抵情鐘男女，不外離合悲歡”狹隘的愛情題材，可以“紀述戰(zhàn)爭，敘次朝政”。小說的作用也不斷增強，通過引起“匹夫販婦”的“觀感興起”，可以勸善懲惡，教化世人，有益于世教。

章學誠認為作為目錄學意義上的小說，經(jīng)過志怪、傳奇、演義的三次嬗變，已經(jīng)完全失去了“小說家者流，蓋出于稗官，街談巷語，道聽途說者所造也”[6](P1745)的“小道”和“史余”的地位，最后“盡失古人之源流矣”。

二、小說虛構論

王鎮(zhèn)遠先生說：“章學誠在廣泛檢討文史是非時，有意無意地涉及到了文學創(chuàng)作中一些藝術規(guī)律問題?！盵7](P605)小說中的虛構就是很重要的藝術規(guī)律問題。明季謝肇淛曾指出文學作品中虛構的重要性，“凡為小說及雜劇戲文，須是虛實相伴，方為游戲三昧之筆?！盵8](P323)章學誠也是不反對小說虛構的，所以他在《丙辰札記》說：“神仙家言，多記爛柯一局，人世千年，劉阮歸來，子孫易世等事，大抵多出小說?！段饔窝萘x》遂有天上一日，人間一年之說，世人多以神仙恍惚，小說寓言置之，不足深究。”[3](P388)又說：“《三國演義》固為小說，事實不免附會?！盵3](P396)他還認為《西游》、《金瓶》等神魔小說和世情小說，可以“全憑虛構，皆無傷也”[3](P396)。章學誠的這些論述實際上是承認了小說創(chuàng)作中運用虛構手法的合理性。

章學誠進一步分析了小說中存在虛構的原因。首先，從作家的角度，他認為“文士撰文，惟恐不自己出”[3](P125)。由此可見，文士撰文具有很強的主觀性和創(chuàng)造性，“意之所至，無不可也”[2](P18)。這也就決定了包括小說在內(nèi)的文學創(chuàng)作中充滿想象、虛構的特點。又如在《文史通義·言公下》說：“又如文人假設，變化不拘?！对姟吠ū扰d，《易》擬象初。莊子巫咸之座，屈造詹尹之廬。……乃其因事著稱，緣人生義?！盵2](P197)他認為《詩》、《易》、《莊子》、《楚辭》等作品中虛構的內(nèi)容，都是作者“因事著稱，緣文生義”的結果，這也反映了文學創(chuàng)作中，由于作家的“假設”和“變化不拘”而形成的作品中充滿想象、虛構的特點。其次，從作品形象的角度，章學誠分析了小說中形象虛構的合理性。他說：“有天地自然之象，有人心營構之象?！闹疇I構，則情之變易為之也。情之變易，感于人世之接構，而乘于陰陽倚伏為之也。是則人心營構之象，亦出天地自然之象也?！盵2](P18-19)章學誠把“象”分為兩類，并指出他們的特性與聯(lián)系。所謂“天地自然之象”，是指天地間自然形成的萬事萬物的形象，是客觀存在的物象；所謂“人心營構之象”是指人的心靈構想出來的形象，即主觀創(chuàng)造的意象。內(nèi)心營構的意象是由情感的變化造成的，情感的變化是感觸人世的交往，因此，“人心營構之象”，實際上“亦出天地自然之象”，這也就承認了包括小說在內(nèi)的各種文學作品中形象虛構的合理性。

章學誠認為小說進行虛構應遵循一些基本原則。首先，小說虛構必須符合倫理道德標準。小說要“有益于勸懲”，因此應符合名教綱常，不能像《三國演義》所描寫的“桃園結義”那樣，出現(xiàn)“忘其君臣，而直稱兄弟”[3](P396)等違背倫理道德的現(xiàn)象。其次，歷史人物的形象要符合歷史真實，不能隨意虛構，以免失去歷史人物的本來面目。例如，諸葛丞相“因有祭風及制造木牛流馬等，遂撰出無數(shù)神奇詭怪，而于昭烈未即位前，君臣寮寀之間，直似《水滸傳》中吳用軍事”[3](P396)，所以評價小說中諸葛亮的形象“何其陋耶”[3](P396)。張飛的形象因小說中“是非不知禮者，演義直以擬《水滸》之李逵”[3](P396)，而被評價為“侮慢極矣”[3](P396)，關公由于“顯圣”情節(jié)也被認為是“情理所不近”[3](P396)。誠如魯迅在評價《三國演義》時說：“至于寫人，亦頗有失，以致欲顯劉備之長厚而似偽，狀諸葛之多智而近妖?！盵4](P82)最后，小說虛構要符合“實則蓋從其事，虛則明著寓言”[3](P397)的“虛實分明論”原則，這和李漁在《閑情偶記》中提出的“實則實到底，虛則虛到底”的虛構理論如出一轍。對于非歷史題材小說則允許隨意虛構，所以像《西游》、《金瓶》之類的神魔小說和世情小說，認為即使是“全憑虛構，皆無傷也”[3](P396)。但對于《列國志》、《東西漢》、《說唐》及《南北宋》等歷史小說，因其“多紀實事”[3](P396)，不可“虛實錯雜”，否則就會出現(xiàn)“淆人”的后果。當然這種涇渭分明的虛構理論是章學誠從文章當“經(jīng)世致用”的觀點出發(fā)的，沒有分清文學作品與歷史的區(qū)別，因此是有局限性的。

對于虛構的作品，章學誠認為怎樣去正確解讀呢？他在《文史通義·言公下》說：“善讀古人之書，尤貴心知其意?！盵2](P198)又在《述學駁文》中說：“若論古人文辭之妙，意會不可言傳?！盵3](P58)這里章學誠主張閱讀作品應“貴心知其意”，要了解文學創(chuàng)作富于想象、虛構和夸張的特點，對于文學中的這種“假設”性應做到“知其意”和“意會”，只有這樣才能做到對作品的正確理解。他在《丙辰札記》中針對“神仙家言，多記爛柯一局，人世千年，劉阮歸來，子孫易世等事”說：“夫頃刻千年，乃閱世久者由后溯前，雖千萬年，理當無異于頃刻耳。爛柯一局、劉阮歸來之事，皆當因頃刻千年之語而附會出之，非事實也?！盵3](P388)

三、小說功用論

章學誠堅持“學業(yè)將以經(jīng)世”[2](P310)的觀點。他說：“文章經(jīng)世之業(yè)，立言亦期有補于世?！盵3](P643)又說：“得一言而致用，愈于通萬言而無用者矣。”[3](P34)章學誠主張學業(yè)要能“經(jīng)世致用”，在章學誠看來，小說有哪些功用呢？

首先，小說可以作為史料，補正史所缺。章學誠認為史料無處不在，他在《報孫淵如書》中說：“盈天地間，凡涉著作之林，皆是史學?！盵3](P86)既然“凡涉著作之林，皆是史學”，那么小說也應當是重要的史料。章學誠在《丙辰札記》中說：“關圣廟侍周將軍倉。史傳并無明文，而小說載之。儒者所弗道也。然歷著靈應，似非全誣?！盵3](P396)這里指出“關圣廟侍周將軍倉”的事跡，雖“史傳并無明文”，但“小說載之”，并且“歷著靈驗，似非全誣”。又說：“《三國演義》故為小說，事實不免附會。然其取材，則頗博瞻，如武侯班師瀘水，以麪為人首，裹牛羊肉以祭厲鬼。正史所無，往往出于稗記，亦不可盡以小說無稽而斥之也?！盵3](P396)章學誠指出《三國演義》雖“事實不免附會”，但可以補“正史所無”。在《乙卯札記》中說：“觀明人所為《金瓶梅》，小說于尊者稱為老爹，老爹即老爺也，以稱太師、提督、撫按諸官，如知縣、千戶等官則以大人呼之。疑明時稱謂與今互異?！盵3](P384)認為小說《金瓶梅》中的稱呼也可以作為“史料”，用來考察明清稱謂的變化。

其次，章學誠在編撰方志的時候，也非常重視小說“史料“的作用。章學誠在《為畢制府撰湖北通志序》中指出：“今編考據(jù)軼事，瑣語異聞，別為《叢談》四卷。所謂先民有言，詢于芻蕘，稗官小說，亦議政者所聽也。”[3](P244)指出“稗官小說”應為“議政者所聽”，對于治理國家和社會也具有重要的參考借鏡的作用。又如在《史考釋例》中說：“小說始于《漢志》，今存什一。而委巷叢脞之書，大雅所不屑道，《續(xù)文獻通考》載元人《水滸演義》，未為無意，而通人鄙之，以此諸家著錄，多不收稗乘也。今亦取其前人所著錄而差近雅馴者，分為瑣屑、異聞兩目，以示不廢芻蕘之意。”[3](P617)并且在《史籍考》總目中列小說部，收《瑣語》二卷、《異聞》四卷。

這里特別需要指出的是并不是所有的小說都可以作為“經(jīng)史之余”的史料的。他在《文史通義·詩話》中說：“說部流弊，至于誣善黨奸，詭名讬姓，前人所論，如《龍城錄》、《碧云騢》之類，蓋亦不可勝數(shù)，史家所以有別擇稗野之道也?！盵2](P560)這里指出史家要善于取舍野史小說，原因除了“誣善黨奸，詭名讬姓”外，還說“叢談小說之類，此種皆無所忌，不比近思傳習諸錄，必當律以程朱法度者也”[3](P305)。

最后，小說還具有勸誡教化的作用。章學誠說：“古之作者，不患文字之不工，而患文字之徒工而無益于世教?！盵3](P613)又說：“夫文章之用，內(nèi)不本于學問，外不關于世教，已失為文之質(zhì)。”[2](P439)這里指出文章對世人教化的重要作用。在《丙辰札記》中說：“故演義之屬，雖無當于著述之倫，然流俗耳目漸染，實有益于勸懲?！盵3](P397)指出小說要“有益于勸懲”。相反，對于違反倫理道德的現(xiàn)象，他也不遺余力地給予批駁，他批評當時盛行的才子佳人小說，“男必張生、李十，女必宏度、幼微，將率天下之士女，翩翩然化為蛺蝶楊花?！盵3](P44)因為這些小說傷風敗俗，違背禮教，所以是“名教之罪人”。

四、小說的創(chuàng)作特色

章學誠一生從事文史校讎事業(yè)，所作小說無多，但從有限的作品中，我們可以看出其小說的一些特色：

第一，勸善懲惡的思想。章學誠認為小說應“有益于勸懲”[3](P397)，要能勸善懲惡，教化世人。因此，其小說的內(nèi)容大多貼近社會現(xiàn)實，和人們的日常生活息息相關，并能揭示出深刻的道理，讓人警醒，并從中吸取教訓，獲得有益的啟示。如《記果報二事》，講述了兩個“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果報故事，一故事講某縣令之幕某甲，明知一即將受磔刑的囚婦實有冤情，卻阻人申雪，致使囚婦含冤而死。某甲也三日后而卒，受到應有的懲罰。另一故事說武昌有一藩司書吏，平時橫行鄉(xiāng)曲，貪淫好色，按生平所為，宜得折罰。后良心發(fā)現(xiàn)，拯救了一位娼婦并資助她成家。由于做此善事，晚年殷阜，子孫讀書功成名就，年八十余無疾而終。通過兩個故事，告知人們應多做善事，積功累德，這樣才能得到善報。否則，將會受到懲處，得一惡報的下場。又如《記捕盜二事》，一個故事講一孝廉靠妓女告發(fā)而擒盜遷官，因不是以勤政得盜，事有狹邪，后以失察而追斥其官。這個故事告知人們狡詐多端，心術不正，通過陰謀詭計謀利者，終落惡報下場。

第二，虛構手法的運用。虛構是重要的藝術創(chuàng)作手法，章學誠主張在遵循一定原則的情況下進行合理的虛構，因此，在其小說中也經(jīng)常運用虛構進行敘事。如《記果報二事》，其中一故事講某縣令之幕某甲，因阻人為一囚婦申雪，致使囚犯含冤而死。囚婦憤恨不已，遂托夢給縣令，說明原委，并讓某甲歸家待終，某甲果三日后而卒。此處運用夢境把鬼魂與現(xiàn)實結合起來，壞人終得惡報。又如《記鬼神二事》，其中一故事講有一徐節(jié)婦，值六十生朝，其子為其請旌建坊，上梁時石梁劃然中斷，眾人懷疑孀婦不貞。徐節(jié)婦于城社之神訴帝庭，石梁三日不續(xù)，當自殺。其夕大風雷，梁間火光四起，照耀遠近，明日趨視，聯(lián)絡如原來一樣。此處通過虛構情節(jié)，表達了對徐節(jié)婦的肯定和贊揚之情。《記館谷二事》之一，全文運用虛構的手法，虛設了一個“有來無回，回則無來”的另一世界，故事離奇曲折，充滿了虛幻神秘的色彩。

第三，巧設懸念。章學誠在《論課蒙學文法》中說：“敘事之文，其變無窮。故今古文人，其才不盡于諸體，而盡于敘事也。”[3](P686)章學誠充分認識到了敘事手法的復雜性和多樣性，因此，在敘事中綜合運用多種藝術手法，其中，巧設懸疑就是經(jīng)常運用的敘事手法之一。如《記捕盜二事》之一，康熙間，余姚有一官江夏鲇魚巡檢司毛某，奉命捕盜。但不見其捕盜，卻密支庫金，招妓賭博。在此巧設懸疑，讓人大惑不解。結果一年后群盜盡捕，始道出實情，“非酒食娼博，不能聚人；非厚利，不能得人死力”。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大獲全勝，無一人漏網(wǎng)。此時，方才真相大白?！队浺鼍壎隆分?，康熙間，有一個為刑部鈔胥的越人，歲末守吏舍，被同守者戲弄，戴上枷杻，棄置一室，不能自脫，大聲呼救。恰與滿洲尚書私巡自此，救出后，賞其官職，又把愛姬送他成親。萍水相逢緣何致此？這里也大設懸念，讓人懸想。最后，方才道破玄機。原來尚書曾夢遭大獄，縲紲赴刑部聽勘訊，仰視堂上執(zhí)筆主爰書的人，是一溫雅的少年，意似不惡。當尚書仔細審視被戲弄的越人時，覺此人似夢中執(zhí)筆的少年，為了報恩，才有如此做法。此時，讓人恍然大悟，頓釋前疑。

第四，對比手法的運用。章學誠在小說中經(jīng)常運用對比手法敘事，如《記狹妾服盜事》，寫嘉興巨紳之妾，“妾甚娟秀，身弱似不勝衣。”從簡短的描寫中，可以看出此女子身體嬌小瘦弱，弱不禁風。但是面對十余個手執(zhí)鋼刀的彪身大漢時，卻面無懼色，從此對比中，可以突出女子外柔內(nèi)剛的本性?！队浌麍蠖隆吠ㄟ^兩個人物的不同結局的對比，揭示了“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道理?！队洸侗I二事》也是通過因捕盜而擢官的兩個人的不同結局的對比，來突出文章主題。

綜上所述，我們從章學誠對中國古代小說的論述中總結出一些理論；又從其小說實踐的分析中歸納出一些特色，這對于我們對中國古代小說的理解和當代小說的鑒賞與創(chuàng)作都有重要的參考借鑒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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