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光榮
(福建工程學院,福州,350108/澳門大學,澳門)
翻譯家Peter Newmark指出:講或寫外語的人,很容易被講本族語的人識別出來,他們不是通過語法,因為其語法可能比一個受過教育的本族語人還要好;也不是通過單詞,因為其詞匯量可能很大;而是通過他所用的詞匯搭配難以或者根本不可能為講本族語的人所接受這一點而判斷出來的(Newmark 1988:180)。詞匯搭配是語料庫語言學核心概念之一,也是外語習得者在日常會話、寫作及翻譯中經常遇到的困難之一(左尚君2012)。本文基于漢語可比語料庫,即漢語母語語料庫(LCMC)與漢語譯文語料庫(ZCTC),以及英漢平行語料庫,分析探討漢語譯文與漢語母語中相同節(jié)點詞的搭配特征是否存在差異。如果存在差異,導致差異產生的原因何在。
Sinclair(1991:170)將搭配定義為“同一文本中一定距離內兩個或多個詞的共現”。搭配涉及兩個關鍵概念,即節(jié)點詞與搭配詞?!肮?jié)點詞”(node word)指的是研究對象,“搭配詞”(collocate)是指在一定環(huán)境下與節(jié)點詞共現的詞項。Firth(1957:12)指出:“從詞的搭配可以知道該詞的思義”。按照Firth的相互期待(mutual expectancy)理論,詞匯搭配是一種思義方式,強調的是詞與詞之間在語義上的相容性。每個詞一旦用在新的語境之下,就變成了一個新詞(同上:190)。
語料庫語言學知識告訴我們,任何語篇中,每一個節(jié)點詞與周圍的搭配詞形成了自己的語義韻,一定的語義氛圍也就隨之產生。詞匯搭配改變,其語義韻也產生了變化。Sinclair(1996:87)就指出:語義韻將詞項與其環(huán)境結合一體,它幾乎表達了詞項的功能——表明詞項的其余部分如何從功能的角度解釋。沒有語義韻,詞的搭配(一種特定的詞串)僅有一種“思指”,而不能用于可行的交際之中。位于節(jié)點詞語境里的各詞項都必須符合語義韻的要求,與整個語義氛圍和諧。只有那些具有一定語義特點的詞項才可能被吸引到語境里與節(jié)點詞共現,與語義氛圍沖突的詞將被排斥在語境之外,除非是為了創(chuàng)造一定的修辭效果。搭配和諧的力量如此之強,以至于整個語境里所有位置上都彌漫著特定的語義氛圍,甚至限定跨距之外的一些詞也或多或少地受到語義氛圍的影響(楊惠中2002:274-275)。Halliday和Hasan(1976:286)指出,搭配是一種有效的銜接方式。他們認為,一般來說,任何兩個具有相似搭配模式的詞項(也就說它們傾向于出現在相似語境中),一旦它們出現在相鄰的句子中,它們就會形成一種銜接力(cohesive force)。
翻譯作為一種語言交際,非常注重語言形式的選擇,無論是句法結構還是詞語結合,都服從于思義以及功能的實現。源語中的詞語組合遵守了搭配和諧這一重要的原則和機制。翻譯如何把這種和諧的搭配翻譯到譯語中,對譯者來說,是一個很大的挑戰(zhàn)。Toury(1995:208-209)就指出,翻譯語言在詞匯方面有其自身特點,主要是翻譯文本中用詞常規(guī)化,并出現了新的詞語組合。這種新的詞語組合正體現了翻譯文本中的詞匯搭配特征。
語言學家博林格指出,語言不僅為我們提供構造一切的基本成分,而且還為我們提供大量的預構成分(Bolinger 1976:2)。語言使用中廣泛運用預構成分來進行表達,這也是人類語言運用的普遍特征。翻譯當中是否存在類似的語言預構成分? 這類成分的多寡將構成譯文文本的語言模式,即與節(jié)點詞重復搭配使用的語法與詞匯項目(Mauranen 2000:131)。
語言學家Hanks(1996:85)指出,語言潛在的創(chuàng)造性是不可否認的,但我們人類受習慣支配,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在使用那些陳詞濫調。如果不是這樣,那么語言將變得無法控制,人類也不可能有更多的創(chuàng)造性。
一個譯者在翻譯中,也會遵循這種習慣。習慣性使用那些語言搭配,習慣性使用那些固定表達,從而使得譯語文本與譯語母語文本存在不同的語言特征。這些特征可以用“翻譯腔”或“第三語碼”來表示(Balaskó2008:58)。隨著語料庫廣泛用于翻譯研究,對“第三語碼”的探討也越來越廣泛(參閱肖忠華、戴光榮2010),遺憾的是,對譯文中詞匯搭配特征進行探討的還不是很多,也很不深人。
翻譯文本產生語境不同于源語文本產生的語境,翻譯文本受到各種限制與外界壓力,這些因素直接導致翻譯語言不同于非翻譯語言,即譯語母語。翻譯文本中的詞匯搭配模式是否不同于譯語母語中的詞匯搭配模式? 本節(jié)將對譯文中搭配模式研究進行簡單梳理。
Hatim 和Mason(1990/2001:204-205)指出,要在譯文文本中獲得恰當的搭配,是譯者經常面臨的一種挑戰(zhàn)。在翻譯過程中,即使那些有經驗的譯者也經常受源語的影響,把源語中的搭配形式用直譯的方式在譯文中加以表達出來,而這種搭配模式,在譯語母語中是不地道的。
源語語篇形成過程中,那種固定的詞匯搭配,反映的是當時的語境或特定的文化背景。在翻譯過程中,源語中詞匯使用的語境是很難直接轉移的。因為源語中的語境,在譯語中可能永遠也不會出現或存在。因此Hatim 和Mason(1990/2001:204)指出:對于一種語言使用者來說是很自然的搭配,對于另一種語言使用者來講,卻并非如此。從這思義上來說,源語語篇中指代一定思義的詞語搭配,一旦轉換場所,改變語境,就無法表達相似的思義。譯文讀起來之所以不地道,就是違反了譯語的銜接方式,直接把源語中已有的搭配模式轉人進來。
Toury(1995:208-209)指出,翻譯語言的突出特征在詞匯方面,主要是翻譯文本中用詞常規(guī)化,并出現了新的詞語組合。這種新的詞語組合正體現了翻譯文本中的詞匯搭配特征。Toury探討了譯文與非譯文在并列詞組或二項式搭配方面的差異,如able and talented,law and order,harmlessand inoffensive等。Toury(1995:103-105)研究認為:希伯來語中并列詞組或二項式搭配是比較常見的語言現象,而譯者在翻譯過程中,又常常把源語中的單個詞翻譯成并列詞組的形式,因此希伯來語譯文比希伯來母語在并列詞組或二項式搭配方面,要豐富得多。
Baker認為,從總體上說,詞匯搭配模式在語言系統(tǒng)中并非總是典型或非典型,因為日常生活中普通詞匯的搭配已經在母語人士大腦中約定俗成了。那些特定語體中的常見搭配,在普通人看來,也是屬于非典型性搭配,而在專業(yè)人士眼中,卻是非常普通的、非常典型的搭配。因此,非典型性搭配并不是絕對的,它依賴于搭配所出現的語體(Baker 1992:52)。為求譯文的準確而失去譯文的流暢,讀起來蹩腳、拗口,像讀外文,有時候會讓讀者不忍卒讀從而失去翻譯的功效。如果采用譯語中典型性搭配,雖然思思與源語有點出人,但是至少可以確保譯文的順暢,讀起來不吃力(同上:57)。
從這一點來看,源語中典型性搭配對于譯者來說可能是非典型性搭配了,如果譯者對源語文本所屬的語體不大了解的話,這就給翻譯帶來了很大的挑戰(zhàn)。因此,很多源語中的詞匯搭配思義,在翻譯中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誤解,這就是對于源語的搭配掌握不夠,從而容易將源語的搭配直接翻譯過來。
翻譯研究表明,對于同一種語體而言,譯文相比原創(chuàng)文本來說,在用詞造句方面更趨于保守。Baker在分析文學文本翻譯的時候,認為英美譯者追求譯文的流暢性,因為流暢性是確保譯文簡單易讀的最佳策略。她檢索了翻譯英語語料庫(TEC)中的文學翻譯語料庫與原創(chuàng)英語語料庫,觀察那些重復性詞匯模式。她發(fā)現,翻譯文本中傾向于使用那些重復出現的詞簇(Baker 2004)。Baker的這一發(fā)現也證實了Baroni和Bernardini(2003)對翻譯語言和非翻譯語言中兩種重復類型的區(qū)分,即“翻譯語言具有重復性,可能比原創(chuàng)語言更加重復。兩者重復的內容也不一樣:翻譯文本傾向于重復結構型式與主體相關的序列,而原創(chuàng)文本呈現出重復與主題無關的序列,即該語言中詞匯的搭配”(Baroni&Bernardini 2003:379)。
Mauranen(2000)比較了同一語言的譯語文本與母語文本,重點考察那些承擔語篇元功能的多詞(串)表達成分。這些成分能夠與文本中表達命題內容成分分離開來,它們承擔著組織語篇、引導讀者對文本進行理解的功能。這些語篇元功能成分在學術性文本中尤為典型,英語比芬蘭語更為明顯。她發(fā)現學術性文章比流行讀物使用更多的語篇元功能成分,翻譯文本比母語文本要使用更多的這類成分。譯語文本相比母語文本來說這些成分的詞匯模式有這類特征,即思義不夠清晰但是使用模式基本固定。這表明譯文并不一定遵循母語文本中的那種共選制約規(guī)則,即搭配模式不同于原創(chuàng)母語。
她考察了可比語料庫(譯語文本與母語文本)中近義詞詞匯搭配組合的情況,結果顯示,那些目的語中特有的語言特征在譯文中呈現不足(Mauranen 2000:119-141)。
Baker的學生Dayrell對譯文中搭配模式研究也做出新的嘗試。Dayrell(2004)探討了譯語文本的搭配模式相比原創(chuàng)文本來說是否單一的問題。隨后,Dayrell(2007:385)提出如下兩條假設:
(1)譯語文本相比母語文本來說,呈現出節(jié)點詞的搭配數量減少的趨勢;
(2)譯文中傾向于大量使用一定數量的搭配模式(而不是全部類型的搭配模式)。
Dayrell研究中所用的可比語料庫是巴西葡萄牙語可比語料庫,其語料庫構成如下表:
表1 巴西葡萄牙語可比語料庫(Dayrell 2007:378-379)
從這個語料庫的情況來看,有幾處不足需要指出:(1)取樣范圍過窄:母語語料庫只收集了8位作者的書,翻譯語料庫只收集5本書(5位作者與5位譯者);(2)語料庫規(guī)模過小;(3)語體太單一(只收集小說)。
Dayrell的研究證明了她自己提出的這些假設。她統(tǒng)計得出,80%以上的節(jié)點詞在譯文中的搭配數量少于母語文本的搭配數量。這些數字說明的是每一個搭配詞在某一假想情境下的平均出現次數,這些搭配詞與節(jié)點詞共現的比率,比率越高,說明搭配詞與節(jié)點詞共現的幾率越高,次數越多,表明該節(jié)點詞的搭配詞數量越少。
統(tǒng)計數據表明,翻譯文本中60%的(實義詞)節(jié)點詞搭配詞項數量少于非翻譯文本。這也說明,翻譯過程中,譯者對于搭配詞的選擇有一種保守取向,搭配方式相比母語作者來說,要單一化,而不是多樣化。Dayrell(2007)的研究證實了譯文中的搭配模式相比非譯文來說,有單純性傾向,譯文中的搭配模式沒有非譯文那樣多樣化。
Dayrell的研究還有一個關鍵的地方需要指正:她只是進行了單語可比語料庫的搭配特征分析,沒有考慮到源語中的搭配情況。如果把她的結論結合源語進行分析,有可能會出現新的結論。另外,這種全文收集的少數幾個作者/譯者的語料庫,在文體風格上會出現很大程度的制約,可能某個作者/譯者在詞匯搭配特征上有自己獨特的風格,這就很容易影響統(tǒng)計結果,從而影響結論的可靠性。這是Dayrell研究基礎的局限性。
需要指出的是,上述以Baker為首的語料庫研究者所研究的基礎是翻譯英語語料庫(TEC)或與英語密切相關的印歐系中的其他語言(如芬蘭語),大多數只采用可比語料庫,采用對特征項的提取與檢索,然后通過數據統(tǒng)計來進行分析,得出相關的結論。她們的研究大多沒有考慮到源語因素,而源語因素在翻譯過程中擔當了很重要的角色,對其避而不談,是不可取的。
國內學者王克非、武光軍嘗試借助可比語料庫研究源語是漢語的英文譯文中詞匯搭配特征。在基于英語可比語料庫的翻譯文本中的搭配特征研究中,發(fā)現翻譯英語文學文本中的搭配模式存在三個特征,即:
(1)簡化:相對于英語母語文本,翻譯英語文本中的搭配模式是簡化的;
(2)常規(guī)化:相對于英語母語文本,翻譯英語文本中的搭配模式是常規(guī)化的;
(3)異?;合鄬τ谟⒄Z母語文本,翻譯英語文本中存在異常的搭配模式(武光軍、王克非2011)。
下文將要展開探討的是,在漢語可比語料庫中,漢語譯文中的詞匯搭配模式相比漢語母語中的詞匯搭配模式是否存在差異?
本節(jié)利用漢語可比語料庫(ZCTC與LCMC)①、英漢平行語料庫(包括自建100萬詞級的英漢平行語料庫以及Babel英漢平行語料庫②)進行個案研究,看看漢語譯文中詞語搭配模式與漢語母語中存在的差異,并探討多大程度上譯文搭配特征受到源語影響,重點研究漢語譯文與漢語母語中高頻名詞的搭配模式。研究程序與辦法如下:
利用語料庫軟件WordSmith5.0的wordlist功能,做出兩個語料庫(LCMC與ZCTC)各自的詞表。限于篇幅,本節(jié)重點探討高頻名詞。把它們作為研究用的節(jié)點詞,比較兩個語料庫節(jié)點詞搭配詞的數量。節(jié)點詞的選定標準:(1)出現頻率大于200;(2)節(jié)點詞在兩個語料庫中的出現頻率大致相近;(3)詞性一致(名詞)(參閱Dayrell2007:381)。
我們在根據這些標準進行詞表制作的時候,對有些既能做動詞又能做名詞的那些詞進行保留(名詞與動詞都是實義詞,其搭配能力比較強),對那些雖然是名詞,但是構詞能力不強的進行刪除(主要是專有名詞,如“日本”、“美國”等)。我們對那些符合上文提到的三樣標準進行刪選,得到如下相同節(jié)點詞表(表2)。值得提出的是,Dayrell提到的第二條標準不好操作,因為其語料庫規(guī)模不大,“大致相近”這樣的模糊標準,不適合于本研究中語料庫規(guī)模,因此,本研究特思增加了一環(huán):即對兩個語料庫中相同節(jié)點詞的頻率進行LL值統(tǒng)計,這樣一來,把那些具有顯著性差異(p<0.05)的幾個詞,即“解決、理論、會議”等剔除出來。
表2 LCMC與ZCTC節(jié)點詞一覽表
從上述節(jié)點詞表可以看出,現代書面漢語中高頻名詞大多是2字詞(即雙音詞),這也印證了現代書面漢語有雙音詞趨向(董秀芳2002)。
要對上述近20個節(jié)點詞進行搭配特征探討,非本節(jié)之力所能逮。為此,我們挑選其中10個做詳細檢索。這十個詞也不是隨機挑選,因為我們注思到,即使是相同節(jié)點詞,它們在兩個語料庫中的頻率是不一樣的,有些在漢語母語中的頻次要高于漢語譯文中的頻次,有些則相反。因此,我們選擇5個在漢語母語中頻次高的,5個漢語譯文中頻次高的,這10個節(jié)點詞是“生活、要求、作用、過程、家庭”(LCMC>ZCTC)(A 類),“經濟、地方、人員、眼睛、程度”(LCMC<ZCTC)(B類)。
見表3:
表3 兩類節(jié)點詞一覽表
檢索節(jié)點詞的搭配有幾種方法,如可以通過Wordsmith的檢索功能(concordance),也可以通過Xaira的復合檢索器(Query builder)檢索節(jié)點詞的搭配。還有一種簡易的檢索節(jié)點詞搭配模式的方法,利用AntConc進行檢索。這幾類檢索軟件都能進行搭配詞檢索設置,還可以自行計算MI值、Z值以及LL值等③。
在搭配分析之前,我們可以對其進行相關參數的設置,如MI值、Z值、最低閾值、最低頻率等,這樣可以進行搭配詞的提取。本研究的參數設置如下:
(1)Z值大于或等于5(Z score≥5)。根據衛(wèi)乃興(2002:107)的研究,Z值達到一定程度,搭配詞即可被視為顯著搭配詞,它與節(jié)點詞組成的序列則是顯著搭配。在COBUILD項目和上海交通大學JDEST語料庫研究中,研究者一般將Z=2.0取為顯著值;因為用該值可將絕大部分偶然搭配詞過濾掉,獲得所有有思義的搭配。本研究如果將Z值定為2.0,符合條件的搭配數量相當大,故我們將Z值調高到5.0。
(2)搭配詞與節(jié)點詞共現的最低頻率大于或等于4(Min.Collocate Frequency≥4);
(3)搭配詞跨距為左4,右4(即4L:4R)。根據上述參數,檢索結果如圖1所示:
圖1 Xaira搭配詞提取參數設置
按照上述參數,利用Xaira提取節(jié)點詞的搭配詞,可以得到各個節(jié)點詞的搭配詞數量及其相關搭配情況,可以看到搭配詞及其數量、共現頻率以及Z值。在這些搭配詞數據基礎上,我們可以對其進行搭配比率計算。限于篇幅,這里分別從A 類與B類節(jié)點詞中各選取一個有代表性的詞,A 類(LCMC>ZCTC)中為“生活”,B類(LCMC<ZCTC)中為“經濟”。計算方法是將節(jié)點詞出現頻率數除以搭配詞類型數。
節(jié)點詞“生活”在兩語料庫中出現頻率數分別為638(LCMC)、598(ZCTC),而其搭配詞類型數分別為35(LCMC)、36(ZCTC),這樣一來,節(jié)點詞“生活”在LCMC與ZCTC中的搭配比率分別為:638/35=18.13、598/36=16.61。同樣的方法得出節(jié)點詞“經濟”在LCMC與ZCTC中的搭配比率分別為:1150/111=10.36、1161/172=6.75。需要注思的是:比率越大,說明搭配詞越少,搭配模式越單一,從而說明文本詞匯變化越少。
這樣說來,不管節(jié)點詞在漢語母語語料庫中出現的頻率高于漢語譯文語料庫,還是相反,它們搭配比率都有一種趨勢,即漢語母語語料庫中的搭配比率都高于漢語譯文語料庫中的搭配比率,也就說,漢語譯文語料庫中,節(jié)點詞的搭配范圍要比漢語母語中節(jié)點詞的搭配范圍要廣,詞匯變化要大。
這就出現了一個問題:到底是什么原因導致漢語譯文語料庫中詞匯搭配范圍要廣? 換句話說,漢語譯文中,部分節(jié)點詞的搭配詞數量遠遠高于其在漢語母語中的搭配詞數量。這與先前部分學者的研究存在一定的差異。導致這個情況的原因,可能就在于源語影響。
為了驗證這個可能,我們檢索了英漢平行語料庫中相同漢語節(jié)點詞的在英語源語中的情況。
為了驗證漢語譯文中節(jié)點詞的搭配受源語影響,我們檢索了漢語節(jié)點詞在英漢平行語料庫中的情況。從自建的英漢平行語料庫中,我們檢索到“經濟”一詞出現頻率為120次,其搭配詞也出現在上一節(jié)提到的搭配詞列表。節(jié)點詞“經濟”在120例證中,有108例是將英語源語中“economy”(包括其形容詞形式“economic”、同義詞“financial”等)的搭配直接翻譯而成,如tourism economy(旅游經濟)、economic forum(經濟論壇)、economical and feasible method(經濟可行的方法)、a mixed economy:the U.Ssystem(美國的混合型經濟)等。檢索Babel平行語料庫,有83例“經濟”,對這些例證加以分類,發(fā)現也是近90%的“經濟”及其搭配,都是從英語源語中的搭配直接翻譯而成。這就是一種“源語透過效應”的體現,即“在把一種語言翻譯成另一種語言的時候,譯文有可能存在以源語為導向的趨勢,即源語透過效應”(Teich 2003:145)。
來看看完整句子的翻譯例證:
(1)AFFIRM the need for closer co-operation among countries of Asia in their endeavour to accelerate and advance the social and economic well-being of their peoples while respecting the national sovereignty of each country.確認在努力加速發(fā)展亞洲各國人民的社會和經濟福利時,需要加強亞洲國家之間的合作,同時必須尊重各國的主權。
(2)TO CONSOLIDATE the efforts and strengthen the cooperation between and amongst countries of Asia to achieve the early realisation and establishment of the New International Economic Order.亞 洲國家繼續(xù)努力,加強合作,以便早日實現和確立國際經濟新秩序。
(3)A budget approved by the European Parliament for the European Economic Community was declared adopted Tuesday despite opposition by ministers.經歐洲議會批準,歐洲經濟共同體預算巳于星期二宣布正式通過。這項預算遭到一些部長的反對。
(4)A common practice in the restaurant business,franchisingcombines the economic efficiencies of the large corporation with the benefits of local ownership.普遍應用于飲食業(yè)的特許經銷兼具大公司的經濟效率和地方小企業(yè)的優(yōu)越性。
(5)A dominant theme in American history is theimportance of economic opportunity for the individual.有一個主題貫穿著整部美國歷史,那就是經濟機會對個人的重要性。
(6)Economy passengers,who will never experience the joys of airborne beds,want to feel some of the excitement and share in the dream.那些經濟艙旅客雖然不能在空中享受到床的溫馨,但卻希望感受那一份喜悅和興奮,分享一絲入夢時的恬謐。
(7)And an expanding economy virtually requires abundant energy.而一個正在發(fā)展增長的經濟實際上是需要豐富的能源的。
值得注思的是,漢語譯文中的“經濟”與“生活”,在英語源語中可以對應更多的詞,而不僅僅是“economy”與“l(fā)ife”。這樣,源語中節(jié)點詞的多樣化搭配以及不同表達,在翻譯過程中,直接透過譯者的工作進人了漢語譯文,從而導致了譯文中節(jié)點詞搭配的多樣化情況出現。
本研究利用漢語可比語料庫,檢索了相同節(jié)點詞的搭配情況,分析探討了漢語譯文與漢語母語中的詞匯搭配模式,發(fā)現漢語譯文中節(jié)點詞的搭配范圍要比漢語母語相同節(jié)點詞的搭配范圍要廣,詞匯變化模式要大。這種譯文搭配特征的出現,在很大程度上受到源語透過效應的影響。這一檢索結果與研究發(fā)現,補充了先前有關翻譯中詞匯搭配特征的研究,從而更加開闊譯者的視野,為語料庫翻譯研究提供更為翔實的研究方法。
附注:
①有關LCMC與ZCTC兩語料庫的詳細介紹,請參閱肖忠華、戴光榮(2010)。
②有關Babel語料庫的詳細介紹,請參閱戴光榮、肖忠華(2011)。
③有關MI值、Z值的計算,可以參考衛(wèi)乃興(2002)。有關MI值、LL值以及Z值之間的差異,可以參閱McEnery,Xiao&Tono(2006: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