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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緬公路·“摩登”·共產(chǎn)黨人
——《紐約客》之《土司與他的秘書》系列小說

2013-10-28 01:17:00
關(guān)鍵詞:滇緬公路芒市秧歌

葉 子

(復(fù)旦大學(xué) 中文系,上海 200433)

滇緬公路·“摩登”·共產(chǎn)黨人
——《紐約客》之《土司與他的秘書》系列小說

葉 子

(復(fù)旦大學(xué) 中文系,上海 200433)

華裔作家黎錦揚1958年在《紐約客》小說欄發(fā)表了系列小說《土司與他的秘書》。對照二戰(zhàn)期間該雜志對滇緬公路的多次報道,以及賽珍珠與張愛玲小說中極其相近的文學(xué)想象,可以明晰地展現(xiàn)黎錦揚作為第一代《紐約客》華裔小說家的文學(xué)建構(gòu)。

《紐約客》;黎錦揚;《土司與他的秘書》

《紐約客》(TheNewYorker)是一本綜合類的文化周刊,它擁有全美同類雜志最高的發(fā)行量(103萬,2010年數(shù)據(jù))。從1925年2月21日創(chuàng)刊至今,它的熱點時評、通訊報導(dǎo)、文化評論及每期必有的短篇小說欄目,始終保持著對地緣政治的緊密關(guān)注,引導(dǎo)培養(yǎng)讀者群的自由主義文化傾向。二戰(zhàn)中法西斯的橫行使得大量作家離開故土遷徙美國,投身民族文化的大熔爐。在戰(zhàn)后更為自由的媒體氛圍中,這些作家的投稿得以進入曼哈頓編輯部的視野。在這樣的背景之下,1957年,黎錦揚(Lee C.Y.)*黎錦揚在家中的11個孩子里排行老幺。兄弟中,大哥黎錦熙曾是北京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院長,二哥黎錦暉是譜寫《桃花江》的作曲家,六哥黎錦明是左派作家,七哥黎錦光譜寫了《夜來香》。1926年,黎一家搬去北平。參看[美]黎錦揚《我的回憶》,載《旗袍姑娘》,濟南:山東文藝出版社,1999年,第219-237頁。成為第一個在《紐約客》發(fā)表小說的華裔作家。

黎錦揚1916年出生于湖南湘潭曉霞鄉(xiāng)。1936年考入山東大學(xué)外語系,后因日本人入侵逃回長沙進入聯(lián)大,再隨聯(lián)大文學(xué)院遷徙至云南。1940年從昆明畢業(yè)后,他在邊疆芒市土司衙門應(yīng)聘為英文秘書。日軍攻至緬甸,趁著蔣介石政府鼓勵畢業(yè)生留學(xué),黎決定出洋。1943年,他從印度輾轉(zhuǎn)至美國,進入哥倫比亞大學(xué)念比較文學(xué),因為語言上的困難,一年不到,便轉(zhuǎn)入耶魯攻讀戲劇創(chuàng)作的藝術(shù)碩士。1947年,黎從耶魯?shù)腗FA畢業(yè),學(xué)了西方的基本寫作技巧。此時耶魯上演了他的兩出戲,也出版了他的兩篇獨幕劇。黎的畢業(yè)劇作,寫的是在云南為土司當(dāng)秘書的經(jīng)歷,成為后來《土司與他的秘書》(TheSawbwaandHisSecretary, 1959)*在英國出版時被改名為《天之一角》(Corner of Heaven),黎錦揚認為此名好過《土司與他的秘書》,因多數(shù)人不知何為“土司”,“他的秘書”又讓人誤以為這是個艷情故事。英文初版參看Lee C.Y., TheSawbwa and His Secretary, New York: Farrar, Straus & Cudahy, 1959。臺灣版參看[美]黎錦揚《土司風(fēng)情》,歐陽佩君、彭中原譯,臺北:皇冠出版社,1969年。大陸版參看[美]黎錦揚《天之一角》,劉滿貫譯,濟南:山東文藝出版社,1999年。的雛形。

1957年3月30日,《紐約客》將黎錦揚處女長篇《花鼓歌》(FlowerDrumSong)的開頭改名為《守舊之人》(“A Man of Habit”)發(fā)表?!痘ā泛芸燹Z動美國文壇,成為《紐約時報》暢銷書。這之后,黎的《土司》系列小說陸續(xù)在《紐》發(fā)表。小說共十二章,其中的五章,第一章《方土司的摩登計劃》(“Sawbwa Fang's Modernization Program”),第二章《方土司的正義觀》(“Sawbwa Fang’s Sense of Justice”),第三章《方土司與共產(chǎn)黨人》(“Sawbwa Fang and The Communist”),第五章《方土司的家庭糾紛》(“Sawbwa's Domestic Quarrel”)和第十二章《方土司,斯垂蓬醫(yī)生和水蛭》(“Sawbwa Fang, Dr. Streppone, and The Leeches”),自1958年7月起連載至12月。

《土司》系列故事發(fā)生在滇緬公路剛剛開通的西南中國。1940年,“我”來到中緬邊境未開化的撣邦部落,給喜好摩登的芒市(Mangshih)土司方玉池(Fang Yuchi)做英文秘書。系列中首篇發(fā)表的《方土司的摩登計劃》圍繞公路開通后芒市以及芒市人的種種變化展開,“最近完工的滇緬公路從芒市穿鎮(zhèn)而過,土司一定已經(jīng)意識到,對于那些初入此地外來者,他的領(lǐng)土很可能被看作是一塊蠻荒之地。”[1](P.50)

修建不到一年,滇緬公路便于1938年8月穿越中國最堅硬的山區(qū),跨越最湍急的河流,在千難萬險之中正式通車,它是當(dāng)時最重要的一條國際高速路,是中國與外部世界聯(lián)系的唯一通道。中國對外的海上通道被全面封鎖,隨著日軍在中國入侵的腳步,滇緬公路的開通意味著“瓶子底打開了”,“后門開了”,“萬里長城擊通了一個洞”。*此處借助賽珍珠的短篇《泥金菩薩的面孔》中的比喻。Pearl Buck, “The Face of Gold”, The Saturday Evening Post, August 24,1940.中文本譯名為《滇緬公路的故事》,參看[美]賽珍珠《滇緬公路的故事》,以正譯,新評論社,1940年,第8頁。這條高速路支撐著抗日戰(zhàn)場的戰(zhàn)備物資及大后方的經(jīng)濟供應(yīng),運輸著赴緬作戰(zhàn)的中國遠征軍,在當(dāng)時的抗日文學(xué)創(chuàng)作中,有不少圍繞滇緬公路的建設(shè)與開通展開。*更多內(nèi)容參照易彬《“滇緬公路”及其文學(xué)想象》,載《中國現(xiàn)代文學(xué)研究叢刊》,2007年第4期,第221-235頁;李光榮《中國現(xiàn)代文學(xué)的勁旅——文聚社》,載《中國現(xiàn)代文學(xué)研究叢刊》,2011年第3期,第88-95頁。香港《大公報》曾連載蕭乾的報告文學(xué)《血肉筑成的滇緬路》(1939),而杜運燮的詩歌《滇緬公路》(1942)成為活躍于西南聯(lián)大的文聚社的代表作。1940年8月,與《紐約客》相比較為大眾的刊物《周六晚郵報》(TheSaturdayEveningPost),發(fā)表了賽珍珠的短篇《泥金菩薩的面孔》(TheFaceofGold)。這則西南中國人抗日救國的故事中,有大篇幅慘烈的筑路圖景,“這條新路像一陣暴風(fēng)雨似的席卷著這個區(qū)域,她似乎每隔幾天就要加長十余里。實際上幾千個滿身塵埃,襤褸不堪的老少男女,好像耗子鉆洞一樣工作著,他們所用的鋤頭和竹籃擔(dān)子原與兒童玩具差不多,但他們?nèi)园堰@條公路迅速地而且不斷地開拓出來”。[2](P.14)瘧疾的盛行導(dǎo)致“每隔幾天就要換一批工人,因為他們死得太快了”。[2](P.19)“那里,一群弱小的人類仍在工作,但衣服已半不蔽體,又都在發(fā)燒。在他探視的當(dāng)兒,他還看見幾個人病倒了下來。倒下去的再也爬不起來了。一個帶病的身穿制服的中國人慢慢地走來,他的干枯的眼睛在那頂泥污的制服帽下顯出患著熱病?!盵2](P.15)1940年至1942年間《紐約客》的閑話評論與新聞報道,也頻頻關(guān)注這條公路的種種動態(tài)。1940年3月8日“熱門話題”欄的《中國記者》(“Chinese Reporter”),通過為國民黨中央通訊社工作的盧祺新(David Lu)的閑談,透露中國苦力在滇緬路上的巨大作用。*盧祺新(David Lu)出生在紐約,12歲回到中國,先后在廣東的嶺南大學(xué),北平的燕京大學(xué)及美國密蘇里大學(xué)學(xué)習(xí)新聞學(xué),是1940年唯一一個駐美國的中國報社記者,隨后成為中央社華盛頓辦事處主任。滇緬公路中橫跨湄公河與怒江兩座重要的吊橋,曾遭遇日軍戰(zhàn)機多次空襲,“日軍通過炸橋來延緩交通,但總會有一兩千個苦力立刻架起浮橋”。同樣是這些苦力,“運送三十萬噸機械深入內(nèi)地。拆除了紡織廠,兵工廠,鑄鐵廠,將這些重工業(yè)的工廠車間一點一點從被日軍占領(lǐng)的沿海城市遷移到內(nèi)陸”,這種浩大的工程就好比“上千個勞力將肢解了一個新奧爾良的工廠,每人背一塊零件,搭順風(fēng)車到明尼蘇達,再組裝整個工廠”。[3](P.10)

1942年1月,“檔案”欄連載了上下篇的人物專訪《胡適的火槍手》(“Hu Shih’s Musketeer”),記敘了傳奇的貨車運輸專家丹尼爾·艾斯坦(Daniel Arnstein)如何使用美國的貨運方式管理滇緬公路,使租借給中國價值十億美元的物資得以運送至戰(zhàn)火前線。[4][5]因貢獻卓越,時任駐美大使的胡適將艾斯坦描述為三個火槍手中的硬漢“波爾多斯(Porthos)再世”。[4](P.22)胡適稱,“當(dāng)我撰寫中國歷史時,艾斯坦先生的名字一定會在里面”?!都~》記者隨即補充,“既然有人認為胡適博士是孔子以來最偉大的中國學(xué)者,這番稱贊確實令人欽佩。”[5](P.32)在描述滇緬公路的艱險時,記者形容在“比紐約到諾瓦克(Norwalk)*諾沃克(Norwalk),康涅狄格州的城市,南臨長島海灣。距離還短”的四十英里之內(nèi),“從七千兩百英尺的海拔突降到兩千五百英尺?!盵5](P.23)專訪不僅感嘆中國苦力同建造萬里長城一樣,徒手建造了滇緬公路,同時震驚于這條現(xiàn)代公路的非現(xiàn)代管理方式。在中緬邊境的小鎮(zhèn)畹町(Wanting),一個和黎錦揚筆下的芒市極度相似的地方,當(dāng)?shù)赝了舅?/p>

自設(shè)立重重關(guān)卡,管理層混亂腐?。簻艨ㄜ嚺胖姆种挥⒗锏拈L隊,辦公室里的行政人員卻在閱讀雜志。替政府開車的司機將國有卡車的零部件私自倒賣,“一個月掙一千到一千五百塊,比部長的薪水還多”。[5](P.25)這些來自文明世界的報道對于西南中國的落后并不十分友善,雖然在戰(zhàn)火紛飛的嚴(yán)酷背景之下,無數(shù)苦力正完成著不可能完成的任務(wù),但毫無紀(jì)律的管理層卻以極度的散漫消耗著美國給予的支援?!都~》給了讀者這樣一種印象,“摩登”正沿著滇緬公路涌入內(nèi)陸深處,中國卻并不具備與之相應(yīng)的現(xiàn)代理念去迎接。

《紐約客》“檔案”欄,《胡適的火槍手》,1942年1月10日,第22至27頁;1942年1月17日,第23至33頁。

在《土司》系列小說中,對于文明世界的洗禮,卻有一種與《紐約客》評論報道完全不同的態(tài)度與判斷。20世紀(jì)50年代身處美國的黎錦揚,將這塊西方視野中的野蠻之地描繪為一個戰(zhàn)亂大環(huán)境下的理想國。撣邦的自然條件優(yōu)越,本是富庶之地,而“撣邦人是地球上最幸運的”。[6](P.209)公路確實帶來了改變,“芒市突然成為滇緬公路上一處舒適的經(jīng)停地”。[1](P.52)電線和電話鋪設(shè)起來;原本塵土飛揚的市集開設(shè)了餐館和公共浴室;土司娶了歐亞混血兒做小妾,開新款的別克轎車。與《紐》所記錄的土司不同,方土司起初是個“改革”派,心懷摩登的改造計劃。為了籌集資金,方土司啟動了龐大的農(nóng)業(yè)項目,征募克欽人在荒山上種植油桐樹,煉桐油賣給大量需求油漆的美國人。只是克欽人因忌諱山神的集體罷工而引出種種的風(fēng)波。土司對摩登規(guī)劃的熱情驟降,又退回到“懶惰和守舊”中去。[1](P.62)“摩登”計劃是失敗的,而“我”作為一個精通英語,來自摩登社會的人,本有開化原始部落的夢,對撣邦有諸多制度性的構(gòu)想,卻逐漸理解芒市百姓的生存方式。在《方土司的正義觀》中,種種非現(xiàn)代性的社會制度,比如審問罪犯還用清朝衙門屈打成招的老辦法,比如“監(jiān)獄是不上鎖的”,最后都證明比文明的法制系統(tǒng)更為合理有效。“三十多年芒市沒有一起罪案,是卡車司機們帶來了有害的影響?!盵6](P.216)在賽珍珠的小說中,就提到“如今在滇緬公路上開一趟卡車比做強盜還要有利可圖。在路上開兩趟來回車就可一輩子衣食無憂”。[2](P.18)同樣,黎錦揚用洶涌而入的卡車司機改變了撣邦男少女多的局面,撣族姑娘遭受卡車司機的引誘,攪亂撣邦小伙溫和守法的性情??ㄜ囁緳C不僅帶來外來人“邪惡”的因子,還有中央政府發(fā)行的花哨的隨時可能貶值的紙幣。只信銀元作流通的芒市人與“外來人”和“外來物”不斷地抗?fàn)?。小說的最后一篇《方土司,斯垂蓬醫(yī)生和水蛭》中,和瘧疾作斗爭的斯垂蓬(Streppone)醫(yī)生,千方百計幫助當(dāng)?shù)厝藴p少血液中的瘧疾病原蟲,而撣邦人只相信延續(xù)了幾千年用水蛭吸毒血的土方。分發(fā)的奎寧藥片被孩童們當(dāng)做打彈子的籌碼,噴霧滅蚊又被看做是殺生觸犯佛祖之事,西醫(yī)的療效始終沒有體現(xiàn),水蛭倒成了“中緬邊境地區(qū)營養(yǎng)最充足的動物”。斯垂蓬醫(yī)生與被困緬甸莽林的中國遠征軍一樣陷入了拉鋸戰(zhàn),1943年日本人占領(lǐng)芒市時他不幸染上瘧疾,在逃難中丟了醫(yī)療用品,最后是被水蛭療法“不可思議”地治好了病。

繼續(xù)討論《土司》系列之前,有必要再看一眼賽珍珠早了18年發(fā)表的《泥金菩薩的面孔》(1940)。這曲賽珍珠對抗日英雄的高歌,已經(jīng)具有了《土司》系列最核心的人物要素。來自美國的青年傳教士史坦恩作為敘述視角,和黎秘書一樣是來自摩登世界的外來者,作為基督教的傳教士卻在佛教徒供菩薩的寺廟一住就是十年。賽珍珠當(dāng)然挑選了1937這個重要的年份作為《泥》的起點,因次年便開始修建滇緬公路,而“五百年以來,大理城從未有過什么新的事情”。[2](P.7)史坦恩的父親是賣武器給日本的軍火商,史坦恩為了緩解內(nèi)心的愧疚,便從父親那里買了一萬五千支槍,打算與老和尚的兒子土匪黃狼一起,從緬甸北部的臘戍運入中國,助抗日一臂之力?!赌唷分凶钪匾谋闶且黄本G林好漢的土匪角色。竹林寺抽鴉片煙的當(dāng)家老和尚,不僅同時結(jié)合了黎錦揚筆下方土司和白云寺慈心大師來自廟堂的政教力量,前土匪幫頭目的身份使他體現(xiàn)了一股神秘且強大的民間聲音。整個故事都由當(dāng)家和尚出謀劃策,他通過觀星預(yù)言了戰(zhàn)事,又在關(guān)鍵時刻調(diào)遣了一票女土匪搶修路段,為困在滇緬公路上的史坦恩和黃狼解了圍。

也許黎錦揚并沒有讀過賽珍珠的這部短篇,他在《方土司和共產(chǎn)黨人》中也設(shè)置了一個故意誤讀的“土匪”角色。1942年,雖然戰(zhàn)火蔓延至整個云南,在內(nèi)陸深處的芒市,卻“無人知曉‘共產(chǎn)黨人’。它的字面意思是‘主張財產(chǎn)共享的政黨成員’”,黎錦揚寫道,“芒市的人們管他們叫‘土匪’(Bandit)”。[7](P.69)“共產(chǎn)黨人”和“土匪”當(dāng)然是有本質(zhì)上的區(qū)別,只是“革命”、“平等”、“共享”這樣先鋒的觀念在芒市過于新鮮了。因此,共產(chǎn)黨人唐同志來到了邊遠的西南傳播共產(chǎn)主義,必須極具因材施教的智慧,既嚴(yán)肅謹慎,又親切開朗,因地制宜地為自己設(shè)置了兩個假面:面對芒市的百姓,他穿肥大不堪的緊領(lǐng)制服,拎著舊皮箱扮落魄;同時,他懂得取悅寵妾影響君主的老策略,陪土司的愛妾娛樂,又切換為外國軍官在東方的扮相。他既有上層人脈,有省長寫的介紹信,又有下層朋友,和茶房都能打成一片,稱他們?yōu)椤罢嬲臒o產(chǎn)者,社會的脊梁”。他在兩個身份中切換自如,假意在芒市養(yǎng)病,實則暗中記錄土司政權(quán)的種種黑暗面,力圖全面改造撣邦人的信仰。在一篇《封建領(lǐng)主統(tǒng)治中緬邊界》的考察報告中,唐同志把土司寫成是“無可救藥的鴉片癮君子,有十幾個老婆前呼后擁”,而“相對摩登的黎秘書,想法卻遠說不上進步,因他在蔣介石的反動大學(xué)中接受了西式教育的毒害。”[7](P.79)

《紐約客》“小說”欄,黎錦揚的《方土司與共產(chǎn)黨》

唐同志得知小妾愛跳舞,便教她秧歌(Yanko Dance)。在中國南部,秧歌不是傳統(tǒng)。這里鼓動全民性狂歡的秧歌運動,直接呼應(yīng)同一時期1953年張愛玲在香港用英文寫成的《秧歌》(TheRiceSpoutSong)。當(dāng)秧歌喧囂的鑼鼓出現(xiàn)時,總是伴隨著“咬嚙人的饑餓”。*1953年張愛玲在香港用英文寫《秧歌》(The Rice Spout Song),1955年春季在美國出版。參看張愛玲《秧歌》,臺北:皇冠出版社,1976年。張愛玲的秧歌舞隊被“餓”擊得潰不成軍?!澳贻p人頭上扎著磺巾,把眉毛眼睛高高地吊起來,使他們忽然變了臉,成為兇惡可怕的陌生人……不分男女都是臉上濃濃抹著一臉胭脂。在那寒冷的灰色的晨光里,那紅艷的面頰紅得刺眼?!盵8]在張愛玲筆下,秧歌舞的荒誕在于表演的集體性,在這樣的集體性中,個體悄然喪失?!暗窃谶@一群旁觀者之間,漸漸起了一陣波動,許多人被擠了出來,盡管一方面抗議著,仍舊給推了出來,加入了舞者的行列……月香吃吃笑著,竭力撐拒著,但是終于被迫站到行列里去。她從來沒有跳過舞,她的祖先也有一千多年沒跳過舞了?!盵8](P.76)相比黎錦揚溫暖色調(diào)的理想國,張愛玲冷澀荒涼的中國鄉(xiāng)村有更多無奈的表達?!都~約客》偏愛黎表達中的歡快與戲謔。唐同志將秧歌上升為農(nóng)民的民間藝術(shù),訴諸于階級話語,因西方的民間舞蹈“已墮落為資產(chǎn)階級的消遣,喪失了勞動人民的精氣神”,秧歌是“耕作的舞蹈”,“用大量的活力給舞蹈注入生命力,旨在給予農(nóng)民一個表達他們感情的機會”。[7](P.74)被“進步”和“革命”要挾,土司允許唐同志辦秧歌舞訓(xùn)練班。黎錦揚筆下的秧歌舞有種滑稽的熱鬧,“歡騰地跳躍、踢腿、彎腰,看上去像一種英國民謠舞曲和中國太極拳的混合,再加入一點哥薩克騎兵的風(fēng)韻”。[7](P.75)秧歌被善歌舞的撣族姑娘所接納吸收,但其中的政治教化全被原封不動地退回。土司并不擔(dān)心撣邦人會信他的主義,因為“階級斗爭和新思想對撣邦人民全無益處”。唐同志最終失敗,因為宣傳“宗教是封建主義蒙騙百姓的勾當(dāng)”而犯了大忌。撣邦人的肉體服務(wù)于土司,精神上依賴宗教領(lǐng)袖白云寺的住持慈心大師。住持敲打法器念經(jīng),革命者東躲西藏,最終憔悴離去。唐同志宣揚先進的共產(chǎn)主義,最終被芒市人千百年來積累的質(zhì)樸經(jīng)驗所抵抗。

作為圍繞滇緬公路所展開的文學(xué)想象,黎錦揚“風(fēng)俗錄”的寫法似乎有現(xiàn)代抒情小說的因子,也有主題上“外來的”與“民族的”、“現(xiàn)代的”與“傳統(tǒng)的”對立。但黎本身又不對“國民性”、“現(xiàn)代性”這類大負擔(dān)負責(zé)到底,他的現(xiàn)代意味,似乎很難被追認至五四后某一種具體的現(xiàn)代文學(xué)譜系中去。盡管在系列小說中大量地描寫西南民間生活,但黎出身良好,始終接受著最正規(guī)的高等教育,他的“民間”混雜著筆記小說里的文人氣,甚至略帶一股學(xué)生腔。雖然在寫作時間上與美國的“反共”相疊加,《方土司與共產(chǎn)黨人》未必有多么深遠的政治訴求。黎錦揚的寫法有“將文化的鼻子伸進政治的爛泥中去”[9]之嫌疑,但也不過滾了一滾,沾點零星的泥巴便也作罷。

《紐約客》一向重視野輕立場的作風(fēng),與黎錦揚輕松的“奇談”風(fēng)格相吻合。黎認為自己在美國寫中國人,從哪個角度來說都相對自由。20世紀(jì)90年代,黎將自己用中文寫的小說編撰成集,附上幾篇回憶與漫談?!堵勚袊说膶懽髯杂伞烽_頭便說“中國的文藝,一向有個框框,人物也有樣板,說話像臺詞,在電影電視和舞臺上,看起來不很自然。我留美四十余年,寫了十一本英文小說,為討洋人喜歡,有時也把人物寫得過火。但絕不是西洋人寫中國人的那種樣板,駝背、暴牙,見人就鞠躬,說話也是西洋人替我們發(fā)明的英文?!盵10](P.264)這番話至少說明一個問題,雖然在今天的讀者看來,在耶魯經(jīng)受的戲劇創(chuàng)作訓(xùn)練中,黎錦揚似乎儲備了一種夸張的舞臺風(fēng)格,但黎自認自己的寫作是在誠懇地忠于事實地表達中國人。

黎錦揚甚至更為誠懇地表示,“凡事都有運氣,尤其是寫作”,自己早年寫長篇,“手氣”總是好的。[10](P.267)《紐約客》的倍受青睞立刻使黎錦揚在英美文學(xué)界有了立足之地。董鼎山先生曾幾度表達過自己的欽仰之情:“(我)年輕時也嘗試過用英文寫作投稿,目標(biāo)是當(dāng)時最具聲望的文學(xué)雜志《紐約客》。幾度被退稿,我很失望。有一段時間發(fā)現(xiàn)《紐約客》連續(xù)發(fā)表了數(shù)篇署名C.Y.Lee的有關(guān)中國人的故事,羨慕不已。后來,我獲悉C.Y.Lee的中文名字是黎錦揚?!盵11]“黎錦揚的英文雋永簡潔,恰合《紐約人》風(fēng)格。我當(dāng)時對所謂‘紐約人作者’(即在《紐約人》登載作品的作家)極為拜服,以為中國人中居然也出了一個能夠入高標(biāo)準(zhǔn)的《紐約人》作家之林的寫作者,而且所用的是第二語言,值得興奮。”[12]在《土司與他的秘書》之后,一直到90年代,黎錦揚都反響平平。在今天華裔小說家與離散主題大熱的中國文學(xué)批評中,已很少有人再提及他的名字。因此,在上世紀(jì)50年代中美關(guān)系中,回過頭來重新認識《紐約客》對《土司》系列小說的關(guān)注,研究黎錦揚在這一系列命題中到底生長重塑了抗日時期西南中國怎樣的一種歷史整體觀,就變得尤其重要。在20世紀(jì)中期美國反共的知識大語境下,《紐約客》自覺走入了一段意識形態(tài)的真空,它能夠在政治領(lǐng)域與私人情感表達之間靈活中轉(zhuǎn)。正如1957年11月30日《紐約客》邊欄里萊昂內(nèi)爾·特里林(Lionel Trilling)的一句話:“我不認為《紐約客》的角色有那樣關(guān)鍵,或主動。相反,它是有指涉性的——它代表了進步的中產(chǎn)階級的個人態(tài)度;非常溫和的態(tài)度,盡管有些松懈與單薄?!?萊昂內(nèi)爾·特里林(Lionel Trilling, 1905-1975)是美國著名的文學(xué)批評家,此話出自他給英國作家約翰·韋恩(John Wain)的信中,摘自《觀察者報》(The LondonObserver)。參看The New Yorker, November 30,1957.p.163.

[1]Lee C Y. Sawbwa Fang’s Modernization Program[J].TheNewYorker,1958-07-26:50-62.

[2]賽珍珠.滇緬公路的故事[M].以正譯.武漢:新評論社,1940.

[3]Alexander J.The Talk of the Town: Chinese Reporter[J].TheNewYorker,1941-03-08:10.

[4]Bainbridge J.Profiles: Hu Shih’s Musketeer Ⅰ[J].TheNewYorker,1942-01-10:22-27.

[5]Bainbridge J.Profiles: Hu Shih’s Musketeer Ⅱ[J].TheNewYorker,1942-01-17:23-33.

[6]Lee C Y. Sawbwa Fang's Sense of Justice[J].TheNewYorker,1958-12-06:209-221.

[7]Lee C Y. Sawbwa Fang and The Communist[J].TheNewYorker,1958-08-30:69-82.

[8]張愛玲.秧歌[M].臺北:皇冠出版社,1976.47.

[9]愛德華·W·薩義德. 東方學(xué)[M].王宇根譯.北京:三聯(lián)書店,1997.18.

[10]黎錦揚.旗袍姑娘[M].濟南:山東文藝出版社,1999.

[11]董鼎山.淺談美國移民文學(xué)[J].華文文學(xué),2006,(1):7.

[12]董鼎山.美國文壇的一件神秘故事[J].讀書,1982,(9):134.

TheBurmaRoad, “Modernization”andtheCommunists—TheNewYorker’sSerialFictionTheSawbwaandHisSecretary

YE Zi

(Department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Fudan University, Shanghai 200433, China)

Lee C.Y. is the first writer of Chinese origin who publishes fiction inTheNewYorker. In 1958, five parts of his novel,TheSawbwaandHisSecretary, were published as a serial fiction related to “Modernization” on the new Burma Road and the Chinese Communist government. Comparing this serial fiction with the correlated reports in the same magazine and and the writings of Pearl Buck and Eileen Chang on the same subject will give a clear demonstration of Lee’s literary construction as the first generation of American Chinese Writers ofTheNewYorker.

TheNewYorker; Lee C. Y.;TheSawbwaandHisSecretary

2012-09-23

葉子(1984-),女,江蘇南京人,復(fù)旦大學(xué)中文系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英美文學(xué)及世界文學(xué)與中國文學(xué)的關(guān)系研究。

I106.4

A

1674-2338(2013)01-0094-06

(責(zé)任編輯吳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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