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云華
(四川警察學院 警察管理系,四川 瀘州 646000)
在《話語與社會變遷》一書中,費爾克拉夫認為:文本 (任何書寫的或口頭表達的產物)、話語實踐和社會實踐是分析話語的三個向度框架,其中,“文本”向度關注文本的語言分析,“話語實踐”向度重在說明文本生產過程和解釋過程的性質,“社會實踐”向度傾向于關注社會分析方面的問題。文本“同時能夠描述現(xiàn)實、制定社會關系和建立社會身份”,話語分析應該側重于文本構成中的建設性的或“表達的”過程,以及“話語秩序”長期構造在的建設性的或“表達的”過程。[1]11基于上述理論,筆者認為,警政文本既是警政話語的載體,更是指導警政話語實踐和警政社會實踐的行動依據。建國以來,我國警政話語隨著社會政治經濟文化變化發(fā)生著具有方向規(guī)定性的變遷并不斷建構警政實踐和警務關系,開展警政文本的敘事話語分析具有理論的、歷史的、方法的和政治的深刻根源和價值意義。全國公安會議是中央研究確定一個時期公安工作的大政方針、決定重要事項的會議,對20次全國公安會議的文本話語分析,能讓我們透過浩瀚紛繁的文獻資料來準確把握當代中國警政話語發(fā)展流變的基本脈絡、深刻根源、內在理性及其發(fā)展走向。
??抡J為,“話語意味著一個社會團體依據某些成規(guī)將其意義傳播于社會之中,以此確立其社會地位,并為其他團體所認識?!保?]159批判話語學者費爾克拉夫認為,話語指的是對主題或目標的談論方式,“話語不僅反映和描述社會實體和社會關系,話語還建造或構成社會實體和社會關系:不同話語以不同方式建構各種至關重要的實體,并以不同的方式將人們置于社會主體地位?!睉高^意識形態(tài)等方面的遮蔽,在廣泛的社會文化生活過程中重現(xiàn)、詮釋或解讀文本與話語的真實意義。[3]3
警政話語是“警政”和“話語”兩個詞的合成,其中警政是關于話語內容的限定,話語是中心詞。關于警政的含義,存在較為廣泛的爭議。在英文中,主要用“Policing”指稱警政 (在我國臺灣以及部分歐洲國家“Policing”主要含義是警政,而在我國大陸, “Policing”一詞往往譯為“警務”),有時也用“Police”或“Police ministration”指稱警政。百度百科把警政解釋為“有關警察方面的政務”。在我國學術界,有學者認為“警政,是對警察機關和警察隊伍之自身建設與管理實踐活動的理性概括?!凇痉懂犞?,又包括一些具體的概念范疇如警察本質、警察特征、警察職能、警察組織、警察管理、警察建設等?!保?]這一理解的核心要義是“警政即警察行政”。有學者通過歷史考察認為,清末時期“警政,側重于警察政令之義”,北洋政府和南京國民政府統(tǒng)治時期,警政主要是指警察職能,當下,“警政既包括警察政務,又包括警察事務,大多數時候,警政是指警察政務”。[4]就字面意思而言,筆者傾向于警政即警察政務。那么,從學理上看,警察政務到底是警察政治還是警察行政呢?依據美國學者古德諾的觀點,政治與政策或國家意志的表達相關,行政與這些政策的執(zhí)行相關。[5]28因此,警察政治是指國家制定有關警察政務的政策或者表達有關警察政務的國家意志;而警察行政是指警察機關具體執(zhí)行這些政策和意志。西方國家一般把警政理解為警察行政,而在我國大陸的特殊政治體制中,警政兼具警察行政和警察政治兩重含義。
基于以上分析,我們認為警政話語是關于警察政治和警察行政的談論方式、建構過程和社會實踐。就屬性而言,警政話語是國家話語?!霸诠裆鐣?,大致形成三個不同的話語系統(tǒng),即私人話語、國家話語和公共話語。……就國家話語來看,它本質上是一種階級意志與社會意愿的混合表達,階級意志服務于特定的階級,社會意愿折射的是社會公共需求,這就意味著,國家話語的動力來源于集體性或者集團性的‘強勢要求’和‘底線需要’”。[6]警政話語是一種以警察政治為主兼及警察行政的敘事方式,警政話語的核心內容是警察與政治的關系和社會實踐。
全國公安會議的主要任務基本上都是傳達黨中央和中央政府對公安工作的重大決策和戰(zhàn)略部署,黨和國家最高層級領導人通常會到會并作重要指示,因此,全國公安會議實質上是國家級警政會議。1949年到現(xiàn)在,共召開過20次全國公安會議。這二十次全國公安會議的基本情況和主要議題如下 (見表1):
表1 建國以來20次全國公安會議情況概覽
(資料來源:《歷次全國公安會議情況概要》,四川公安管理干部學院圖書館內部資料,1986年6月;“十八公”至“二十公”資料主要來自相關網站。)
根據二十次全國公安會議的議題變化情況,可以將建國以來全國公安會議分為四個階段:第一階段是第一次全國公安會議 (以下簡稱“一公”,其他各次全國公安會議依次簡稱“二公”、“三公”)至“五公”,這一階段各次會議主要議題是鎮(zhèn)壓反革命?!耙还敝饕獌热菔茄芯看_定全國公安機關的組織機構、領導體制和人民警察隊伍 (原稱公安部隊)建設等問題,以及確定新中國公安工作的方針和主要任務,部署開展新中國公安工作。第二、三、四、五次全國公安會議中心議題都是開展鎮(zhèn)壓反革命運動,肅清殘余反革命勢力,對鎮(zhèn)反運動的路線、方針和政策等作出了決定,進行了部署,警政文本的主要敘事話語是“革命”。第二階段是“六公”至“十六公”,主要圍繞加強對敵斗爭、保衛(wèi)人民政權、維護社會治安作出決策、進行部署。這期間每次公安會議的具體議題雖然有所不同,但都是圍繞這些中心任務來展開的,有幾次會議還就公安具體業(yè)務和隊伍建設作出重要決策。這期間警政文本的主要敘事話語是“保衛(wèi)”與“治安”。特別值得一提的是,“九公”根據黨的八屆二中全會精神,總結了建國九年中公安工作的基本經驗,確定了公安工作應當保衛(wèi)和服務社會主義建設的方針和任務,產生了較大影響。第三階段是“十七公”至“十九公”,主要圍繞維護社會治安、保衛(wèi)改革開放、服務經濟建設調整警政決策、部署警務工作?!笆吖焙螅矐?zhàn)線整頓隊伍,撥亂反正,嚴厲打擊刑事犯罪,把工作重點轉移到保衛(wèi)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建設上。1991年年初,中共中央制定了《關于加強公安工作的決定》,強調要堅持黨對公安工作的領導,充分履行公安機關保衛(wèi)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建設的職責。因此,促進社會治安綜合治理、打擊嚴重刑事犯罪活動、維護國家穩(wěn)定、保衛(wèi)改革開放、服務經濟建設成為了“十八公”、“十九公”的中心議題。這段時間警政文本的主要敘事話語是“治安”與“服務”。第四階段是“二十公”至今,“穩(wěn)定”是這一時期警政文本的主要敘事話語。2003年召開的“二十公”,圍繞黨的十六大確定的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的總目標,提出公安工作總的要求是維護重要戰(zhàn)略機遇期社會穩(wěn)定,切實擔負起鞏固共產黨執(zhí)政地位、維護國家長治久安、保障人民安居樂業(yè)的重大政治和社會責任,確定了公安工作必須堅持的基本原則和新的目標定位。
“話語不僅反映和描述社會實體和社會關系,話語還建造或構成社會實體和社會關系:不同話語以不同方式建構各種至關重要的實體,并以不同的方式將人們置于社會主體地位?!保?]9因此,話語具有“社會性的建構屬性”。建國以來警政文本的敘事話語經由“革命→保衛(wèi)與治安→治安與服務→穩(wěn)定”演變,下面一一分析這些話語的社會性的建構屬性及其社會實踐。
革命一詞是政治學的基本范疇,屬于政治話語。革命話語主要建構了人的政治身份和政治關系,意味著把人分為革命者 (人民)和被革命者(敵人)兩種對立的身份。何謂人民?“建國初期,毛澤東對人民的質的界定是以其對革命和建設的態(tài)度為標準的,凡是贊成、擁護和參加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社會主義建設的,都屬于人民的范圍,其中工人、農民是主體,是根本力量?!保?]58-62至于敵人,從革命斗爭年代起,中國共產黨人就賦予了敵人以特定的涵義。1949年毛澤東在《論人民民主專政》一文中提出專政的對象即敵人,包括帝國主義的走狗即地主階級、官僚資產階級以及代表這些階級的國民黨反動派及其幫兇們。人民與敵人的基本關系如何?簡單地說,就是人民民主專政,即對人民民主與對敵人專政。革命存在意識形態(tài)、價值觀念和根本制度的爭奪和斗爭,具有不可退讓性,因此,“革命”話語下的警政實踐主要表現(xiàn)為鎮(zhèn)壓反革命運動?!耙还卑压矙C關定位為“國家鎮(zhèn)壓反革命、確立革命秩序、捍衛(wèi)國家安全的有力工具”。“二公”主要是部署第一次大鎮(zhèn)反運動,把“殺、關、管”確定為鎮(zhèn)反基本手段。“三公”、“四公”、“五公”都是圍繞鎮(zhèn)壓反革命進行經驗總結和工作部署。保衛(wèi)是革命成果的守衛(wèi)活動,是革命的延續(xù)。保衛(wèi)話語建構的社會關系與革命話語一致,只是話語的社會實踐手段、方式有所不同而已,不再贅述。
治安的基本含義是社會秩序安寧,學界一般將治安定義為“特指在階級社會中符合統(tǒng)治階級意志和利益并由其法律所規(guī)范的一種社會秩序”。[8]1-11因此,治安是一種與法律規(guī)范的價值取向及客觀追求相吻合的秩序狀態(tài),屬于法律話語,主要描述法律框架下的人的關系。在法律話語下,人被稱為公民,基本劃分為立法者、執(zhí)法者、違法者、守法者等社會角色,這些角色在治安領域進一步明確為人民群眾、治安積極分子、犯罪分子、危險人員等身份,存在維護與危害、打擊與保護、制裁與反制裁、控制與反控制等彼此對立的行為關系狀態(tài)。在治安話語下,警政實踐主要表現(xiàn)為治理犯罪,尤其強調對違法犯罪治理必須依法進行,警察與公民、執(zhí)法與守法、違法與制裁等等,其行為的最后歸宿都必須向法律負責。治安話語是鄧小平的社會主義法制思想的必然反映和具體實踐。鄧小平主政后首先抓“撥亂反正”,把穩(wěn)定社會秩序、實現(xiàn)安定團結放在首位。他強調,搞四化搞改革開放,關鍵是穩(wěn)定 (社會秩序),而穩(wěn)定的有效方法就是法制。全黨同志都要按照憲法、法律、法令辦事,學會使用法律武器同敵對勢力和各種刑事犯罪分子進行斗爭。[9]改革開放初期,在多重因素的交織作用下,出現(xiàn)了一定程度的治安惡化現(xiàn)象,在當時特殊政治生態(tài)下,治安話語在1983年及其以后被具體化為“嚴打”方針 (依法從重從快懲處嚴重刑事犯罪分子)。
服務的基本含義是“本著誠懇的態(tài)度,為別人著想,為別人提供方便或幫助”。社會學意義上的服務,是指為別人、為集體的利益而工作或為某種事業(yè)而工作。杜威把為社會服務理解為“是很受人贊賞的道德理想”。甘地認為“最高的道德就是不斷地為人服務,為人類的愛而工作”。因此,服務是社會道德話語。警政話語中的服務指公共服務,主要是解決公眾利益的保障性問題,“影響公共服務的變量是:公民的保護性需要、保障性需要、發(fā)展條件的需要。國家的建立、政府的出現(xiàn),就是為了滿足人民的需要?!保?0]警政話語實踐中,服務主要是滿足社會的安全需要,對社會個體、社會組織的生存、發(fā)展提供基本秩序保障,本質仍然是治安問題,執(zhí)法問題,其基本警政實踐是“嚴格執(zhí)法,熱情服務”。但與治安話語不同的是,服務彰顯以服務對象需求為活動依歸,彰顯國家的道德屬性,而治安更多的表現(xiàn)為管理問題,凸顯以管理者自我需求為活動依歸,凸顯國家的意志屬性。值得注意的是,在改革開放政治話語下,警政中的“服務”話語特別強調為改革開放大局服務、為“經濟建設這一最大政治”服務,所以,打擊經濟領域犯罪成為了九十年代后警政實踐的熱點和重心之一。
穩(wěn)定是指事物的基本結構處于安定狀態(tài)。當前政治語境中的穩(wěn)定主要是指整個社會處于穩(wěn)固安定、和諧有序的狀態(tài),是政治穩(wěn)定、經濟穩(wěn)定、文化穩(wěn)定、思想穩(wěn)定等的統(tǒng)稱??梢哉f,穩(wěn)定的基本指向是社會基本結構內部及結構與功能間的動態(tài)協(xié)調、整體平衡,是基本秩序和制度框架意義上的宏觀敘事,屬于治理話語。據統(tǒng)計,從1979-2003年的25年間,社會秩序指數年均遞減2.0%,社會穩(wěn)定指數增減相抵后年均遞減1.1%。[11]而影響社會穩(wěn)定的因素主要表現(xiàn)為社會不公平、機會不均等加劇,各種收人差距擴大。當前,穩(wěn)定與黨的執(zhí)政地位、國家安全、人民安居、經濟社會發(fā)展聯(lián)系在一起,是一個化解社會矛盾、關注社會民生、修復社會結構、提升執(zhí)政能力等系列問題動態(tài)平衡推進過程,因此,穩(wěn)定話語下的警政設計必然要求公安機關和人民警察承擔相應的政治和社會責任。維護穩(wěn)定能力的強化和提升是穩(wěn)定話語下的警政社會實踐的中心和主題,為此,這些年來,在“戰(zhàn)略機遇期社會穩(wěn)定”和“和諧社會建設”政治話語下,公安機關先后開展了“大討論、大練兵、大走訪”活動、社會主義法治理念教育、 “三基工程”建設、開門大接訪、“三項建設”等一系列主題活動;先后實施了社區(qū)警務戰(zhàn)略、校園警務戰(zhàn)略、積極警務、民生警務、系列專項打擊斗爭;強化了公安機關上下級領導指揮關系,全力推動“進班子”工作,不斷充實人民警察隊伍,新建、擴充特殊警種。
建國以來中國警政話語在始終強調黨的領導、政治工作、群眾路線的同時,經歷了“革命→保衛(wèi)與治安→治安與服務→穩(wěn)定”演變,革命、鎮(zhèn)壓、斗爭等詞語在官方敘事話語中逐漸淡出,而穩(wěn)定、執(zhí)法、服務等詞匯逐步成為新的核心話語。并且,隨著新的核心話語的建構,公安隊伍正規(guī)化建設、執(zhí)法能力建設和和諧警民關系建設成為了新時期警政社會實踐的重要內容。革命成為警政中心話語與第一代領導集體的人民民主專政理論和階級斗爭為綱的治國理政思想緊密聯(lián)系,治安成為警政中心話語是第二代領導集體的改革開放戰(zhàn)略和民主法制思想的必然要求,穩(wěn)定成為警政中心話語是對第三、四代領導集體的戰(zhàn)略機遇期認識和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回應。因此,警政話語隨著政治精英治國理政思想觀念和黨的中心任務轉變而轉變,始終服從、服務于黨的中心工作,是治國理政思想重要體現(xiàn)。
建國初期,中共在馬列主義和毛澤東思想指引下取得新民主主義革命的勝利,因而毛澤東的人民民主專政理論深入人心、盛極一時,具有不可撼動的合法性,堅持黨對公安工作的決定領導和鎮(zhèn)反運動也就成了自然而然的警政話語。“文化大革命”造成經濟頹廢、秩序混亂、人心不穩(wěn),毛澤東思想逐步走下神壇,這時候,鄧小平果斷提出“發(fā)展經濟是最大的政治”,通過改革開放和發(fā)展經濟的實際績效,來增進共產黨統(tǒng)治的合法性。快速的經濟增長和市場化改革,需要繼續(xù)保持威權體制來提供政治動員和資源整合能力,也需要通過法制手段來維護穩(wěn)定有序的發(fā)展環(huán)境,于是因應改革發(fā)展穩(wěn)定的大局觀、民主法制思想的“嚴打”方針因時因勢而出。但是,經過30多年的改革開放和經濟快速增長后,特別是上世紀九十年代以來,我國進入社會轉型和社會結構變遷新時期,由于我國社會轉型具有“政體連續(xù)性背景下的漸進式改革”、“權力連續(xù)性背景下的精英形成”、“主導意識形態(tài)連續(xù)性背景下的‘非正式運作’”等獨特性[12],其結果導致貧富差距懸殊、收入分配倒錯、貪污腐敗泛濫、社會沖突增加、信任結構崩塌、道德底線失守等種種經濟生活、社會生活和精神世界的全面失衡與失序。在這樣的形勢下,維護社會穩(wěn)定成為了執(zhí)政要務之一,而關注民生、解決民生、推進社會公平正義才是執(zhí)政當局新的有效解決穩(wěn)定問題的合法性資源,在警政角度來看,這種合法性資源挖掘的努力更多地表現(xiàn)為以人文本、執(zhí)法為民、理性平和執(zhí)法等民本主義。
在狹義上,社會控制一詞總是與異常行為相聯(lián)系,指人們如何確定異常行為并對其作出反應。鎮(zhèn)壓反革命、打擊刑事犯罪、維護社會穩(wěn)定都是典型意義的社會控制。建國以來,在社會控制的警政話語建構上,始終表現(xiàn)為以高壓為手段對社會實施正式控制,把公安機關作為維護社會治安的專門機關和主導力量,強調群眾在公安機關指導下參與治安維護。建國初期的鎮(zhèn)反運動強調對敵人的打擊、控制,突出專政職能和政府中心。八十年代以后,社會治安綜合治理注重運用多種力量共同維護社會治安,從形式上看,國家、組織與個人成為社會控制的共同主體,社會控制主體呈現(xiàn)出多元化的趨勢,但在實際運行中,組織控制與社會場的控制功能仍未得到充分發(fā)揮。近年來開展的平安建設“強調黨委政府統(tǒng)籌安排治安工作,可以說是某種程度上的‘分權’,即把治安權力適當分散到其他部門,但這些仍然屬于體制內的權力流動,并沒有改變政府單中心治理社會治安的制度框架?!保?]隨著市場經濟建設的持續(xù)推進和社會主體的多元化以及社會利益的多樣化,政府單一中心治理公共事務往往帶來“政府失靈”,單一主體下的社會治安模式已經跟不上形勢的發(fā)展要求。
“在話語的文本和秩序的建構方面,存在著斗爭,人們既有可能僅僅追隨變化著的話語,也有可能抵制或是擱置它們。”[1]就我國近三十年來警政話語而言,同樣存在頂層設計“仰望星空”與底層民警“原地踏步”現(xiàn)象?!?978年以來公安改革的頂層設計先后經歷了規(guī)范化、法制化和與國際接軌三大主要追求,標準一個比一個高,任務一個比一個難。”[10]特別是當前在“警務與國際接軌”的話語訴求下,由于我們并沒有真正找到維護穩(wěn)定的有效的合法性資源,各地只好摸著石頭過河,警務改革設計五花八門、層出不窮,警務戰(zhàn)略接踵而至、變幻莫測、淺嘗而止,一套又一套的西方警務話語讓底層民警暈頭轉向、云里霧里。由于很難追得上快速變化的話語,底層民警常常出現(xiàn)慵懶的“原地踏步”現(xiàn)象,而沒有底層民警積極實踐的警政話語只能是“空中樓閣”。因此,警政話語中的規(guī)范化、法制化和國際化三大主要追求,沒有一個是在完整意義上得以實現(xiàn)的。
當代中國警政話語及其實踐始終堅持黨的絕對領導,堅持群眾路線,在保持共產黨領導的威權體制的基礎上,正在謀求一條通過提升能力、加強法制、關愛民生而維護治安、促進發(fā)展、穩(wěn)定社會、鞏固政權之路。建國以來,警政話語圍繞著吻合、滿足、提升政治合法性而變遷,警政實踐的重心也隨之經歷了由革命到治安、由治安到穩(wěn)定的兩次轉移。由于決定政治合法性的基礎因素是經濟社會變遷,因此,只能從經濟社會變遷中尋找下一個警政文本的敘事話語。從現(xiàn)有關于國際形勢判斷及我國社會發(fā)展和國家規(guī)劃看,2020年前后我國將全面建成小康社會,人民的物質生活水平將大幅度提高,社會分配和社會不公將逐步得到解決,社會將更加和諧,社會矛盾沖突依然存在但將主要表現(xiàn)為制度框架下程序化的、平和的利益抗爭。小康社會全面建成后,我國將步入中等發(fā)達國家行列。國家發(fā)展階段的超越必將引起上層建筑的回應,意味著國家治理將進入新的階段。從其他國家歷史發(fā)展的一般經驗看,自由和民主的更好實現(xiàn)將成為這一階段的主要議題;同時,由于民眾的權利意識和政治社會化程度、政治參與能力將進一步增強,構建多元參與的社會治理模式的條件基本具備,治國理政話語必然從強調控制的管理模式轉向注重多元合作的治理模式。治理與善治自然而然地將成為政治精英的新的合法性話語,警政話語及其實踐也必然演進為警事治理——多元主體平等參與的警事社會化。警政話語變遷具有漸進性,當前,在個別地區(qū)和治安管理的個別領域已經出現(xiàn)了警事社會化的跡象和實踐,這值得我們積極關注、認真總結,以便為下一警政話語實踐做好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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