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文章以習近平總書記2013年8月19日在宣傳思想工作會議上的講話為圓點，全面梳理了習近平2012年11月以來關于宣傳工作的論述。文章回顧了中央反對形式主義的一系列部署，作者認為，空話套話成災，說明黨的話語體系僵化了，所以要堅決反對形式主義。文章還分析了黨中央提出的領導人報道遵循工作需要、新聞價值和社會效果的學術意義，認為習近平重新提黨性、人民性，并對各自的內涵做了定義，在我國宣傳領域實際上打破了30年來人為制造的一個禁區(qū)，意義重大。

關鍵詞 習近平 宣傳工作 黨性和人民性 新聞價值 傳播規(guī)律

陳力丹，中國人民大學新聞學院教授，國務院學位委員會學科評議組成員。

2013年8月21日，國內媒體報道了19日習近平總書記在全國宣傳思想工作會議上的講話。央視的報道，畫面旁白中還是突出了他講話的總的指導思想，即“宣傳工作要胸懷大局，把握大勢，著眼大事，因勢而謀、應勢而動、順勢而為”。當天各家報紙、新華網，主標題的設計很不一樣。新華網的標題是“意識形態(tài)工作是黨的一項極端重要的工作”，下面注明原標題為“胸懷大局把握大勢著眼大事 努力把宣傳思想工作做得更好”。而這個原標題，是《人民日報》頭版采用的。北京的《北京青年報》和《京華時報》的標題與新華社的差不多，為“意識形態(tài)工作是極端重要工作”，顯然是新華網標題的簡化表述?！缎戮﹫蟆返臉祟}比較獨特，為“黨性和人民性從來都是一致的”。

這個講話的新華社稿是經過習辦審核的，導語概括了習近平講話的關鍵點，即“宣傳思想工作一定要把圍繞中心、服務大局作為基本職責，胸懷大局、把握大勢、著眼大事，找準工作切入點和著力點，做到因勢而謀、應勢而動、順勢而為?！绷暯降闹v話一向平實，不來虛的，因而這樣的話語所指，顯然是有針對性的，不是隨便說的。根據慣例，傳媒使用新華社稿，正文不能有任何改動，但可以自行做標題。標題的設計，尤其是新聞的主標題，顯現(xiàn)的是傳媒主辦者的政治敏銳程度和政治水平?！度嗣袢請蟆返男侣剺祟}抓住了習近平講話的要點，對于引導公眾理解其講話精神起到了很好的引導作用，而諸如“某某工作很重要”之類的話語，基本等于沒有說。因為形式主義的一種表現(xiàn)，就是到了什么地方、遇到什么情形，就說什么是重要的，沒有錯，但也沒有特別的意義。媒體采用這樣的主標題報道習近平的講話，只好說“平庸”了。

習近平去年接任黨中央總書記、今年接任國家主席以來，媒體公開發(fā)表的關于他的講話報道已有50多篇，與以往黨和國家領導人出席會議的報道比較簡單、套路的傳統(tǒng)不同，多數(shù)講話的報道很有內容。因此，報道領導人講話的新聞標題，要盡可能準確概括講話要點，這需要當事的新聞工作者胸懷大局，把握大勢。毛澤東40多年前提出“政治家辦報”，[1]盡管當時有一些復雜的背景，但核心精神還是符合中國新聞體制的。這不是要讓新聞工作者真的當政治家，而是要求在觀念上、知識上站在政治家的高度看問題，這個意義上，新聞工作者確實應有“無冕之王”的精神態(tài)勢，你不是總理，但你要站在總理的高度看問題，你不是總書記，但你要有總書記的大局意識。這是習近平首次發(fā)表關于宣傳工作的講話，闡述了宣傳工作的宏觀把握和基本方針，確實是重要講話，這里的“重要”不是套話。

一、宣傳工作要胸懷大局，把握大勢，著眼大事，因勢而謀，應勢而動，順勢而為

這是習近平這次講話的要點，講了兩個方面的觀點，第一點是胸懷大局，第二點是順勢而為。這些都是很高的政治要求，不再是什么“要幫忙，不要添亂”之類家長式的訓話，而是要求黨的宣傳工作者具備較高的政治素養(yǎng)。中國早已納入世界交往體系，是國際社會的重要成員，宣傳要立足于面對世界，若沒有大局意識，不知道如何把握大勢，習慣于盯著眼下具體的利益事項而忽略對全局的把握，會給黨的事業(yè)造成莫大的損害，這是多少金錢也無法挽回的。

例如國內電視媒體2013年3月1日下午持續(xù)兩小時現(xiàn)場直播對糯康等4人執(zhí)行死刑前的情況，便是一起對我國形象造成損害的傳媒行為。節(jié)目以“生命倒計時”為題，其中持續(xù)40分鐘是糯康在監(jiān)房內等待死刑的畫面，還有給糯康量血壓、顯示血壓數(shù)字的情節(jié)，顯現(xiàn)的是死亡恐怖。我國《刑事訴訟法》第252條規(guī)定：“執(zhí)行死刑應當公布，不應示眾?！薄笆颈姟本褪墙o大家看。電視節(jié)目沒有文化門檻和國界，人人皆可觀看，且不請自來地進入每個家庭，沖擊著每位觀眾的眼球。而采用電視媒體表現(xiàn)死刑題材很不合適，因不是什么都適合被觀看。這次特別節(jié)目與游街示眾無根本區(qū)別，且示眾的客觀效果不知比游街的效果大多少倍，顯現(xiàn)的不是我國的法治，而是法治文明的倒退。

如果說該節(jié)目是進行法治教育，根據法律規(guī)定，執(zhí)行死刑有一套嚴格的法律程序，要有法官和作為監(jiān)督者的檢察官在場。然而整個特別節(jié)目中，沒有出現(xiàn)任何一位法官、檢察官，畫面中只有警察，而警察只是執(zhí)行者。全國人大代表趙冬苓在微博上說：“強烈抗議直播死刑！一個文明國家的特征之一就是尊重生命的尊嚴，哪怕這生命屬于一個罪犯！”這才是法治觀念。該臺新聞中心官方微博回應稱：“誅梟，不是看殺人?！闭D即殺，梟即人，全部使用中國式的貶義內涵，臨死叫你最后丟一次臉！這是法治的表現(xiàn)嗎？

現(xiàn)行體制下，新聞報道宏觀上是一種宣傳的方式，傳媒除遵循新聞職業(yè)道德外，同樣需在宣傳層面具備大局意識。如此現(xiàn)場直播，除違反中國法律外，也是沒有政治大局意識的表現(xiàn)。這家電視臺多少具有世界影響力，這樣的直播，且一口氣殺掉4個外國人，不僅是向全國，而且是向全世界“示眾”。世界上197個國家中139個已宣布廢除死刑，我國保留死刑有我方的道理，但如此公開地大肆宣揚殺人，與多數(shù)國家的理念對抗，顯然不利于在國際社會樹立中國的良好形象。如果想對中南半島國家的黑惡勢力揚威，可采用技術手段僅向這個地區(qū)適當播放（內容要體現(xiàn)法治），現(xiàn)在卻是向全世界和全中國現(xiàn)場直播。

再如2013年8月1日，我國各主要官方網站均在顯著位置持續(xù)48小時安排一篇文章《中國若動蕩，只會比蘇聯(lián)更慘》，文章稱“俄羅斯已從一個強大的國家變?yōu)橐粋€在經濟上無關緊要的世界二三流國家了”，“俄羅斯這樣的‘民主國家’，現(xiàn)在淪為了靠賣資源為生。俄羅斯如果沒有如此豐富的礦產資源，在工業(yè)體系崩潰后肯定是窮得要死的國家”。其中使用的數(shù)字不少是10年前的，一些引文是道聽途說。8月2日，俄官方《俄羅斯之聲》中文網站以“嘲笑別人褲子拉鏈開了，竟然忘了自己還光著腚”為題，回應中國各網站刊文對俄羅斯的批評，并表示“我們準備翻譯成俄文，拷貝給俄羅斯外交部”。

習近平擔任黨和國家最高領導職務后出訪的首個國家是俄羅斯。我國媒體幾個月后發(fā)表這樣貶損俄國的言論，是不負責任的。我國媒體是國有資產，媒體發(fā)表什么，對于外界來說，代表的是黨和國家的立場。因而傳媒發(fā)表意見，除考慮國內的情形外，還要考慮國際大勢。作者和傳媒可持有自己的觀點，但不能沒有對國際關系全局的把握，在傳媒顯著位置公開發(fā)表這樣的文章，外界理所當然地視為代表中國，不論文章的主觀意圖如何，其客觀效果是破壞了剛剛開始的中俄新一輪友好關系，無事生非地給我國外交事務制造事端，造成我方在兩國關系中處于被動地位。

習近平要求宣傳工作“因勢而謀、應勢而動、順勢而為”，這是一種需要頗高智慧的宣傳藝術。宣傳是講給別人聽的，不能只顧自己的主觀愿望單方面敘說，而要審時度勢地觀察形勢、民意和各種社會力量的對比，認真掂量自己該說什么、說多少、怎樣說等等。然而近來我國傳媒上接連出現(xiàn)一些雷人之語，引發(fā)世界各國媒體的異樣關注，顯然我們并沒有很好地做到“因勢而謀、應勢而動、順勢而為”。

例如要堅持馬克思主義，這很好，馬克思主義是無產階級革命的真理。但若在傳媒上說我們的主義“乃宇宙之真理”，就讓人吃驚了，因世界上有無數(shù)的主義，現(xiàn)在我們手里的真理放到地球都不夠，還要擴大到宇宙，這樣的宣傳會是怎樣的傳播效果，可想而知。

再如要堅持黨性，這很好，黨性是無產階級階級性的集中體現(xiàn)。若有傳媒說要“像信仰基督那樣”信仰黨性，這就不是馬克思主義政黨的黨性了，因為我們的哲學基礎是歷史唯物主義，是無神論。這樣的宣傳，至少會引發(fā)思想的混亂。

對于國內的宣傳，也要充分考慮老百姓的感受，不宜搞文學的煽情。例如近來一些文化團體組織關于中國夢的公益廣告，全國已有120多條。從廣告語的選擇便可窺見組織者的政治水平。北京西城區(qū)平安大道上接連是這樣的廣告語：“中國何以強，緣有共產黨”“共產黨好，百姓樂”“改革開放好，日子比蜜甜”等；北京海淀區(qū)長春橋路上的廣告語是：“圓中國夢，就是家家過好日子”“祖國·母親，恩深”“少年強，中國強”等。后者所說，頗為溫馨，容易被百姓接受，而前者，一時間僅在一家網站就引來13萬條議論。一位參與征集廣告詞的網友寫道：“我靠……之前我們班每個人都給這個廣告投過稿……自吹自擂到這個地步，不容易呀。”另一位網友寫道：“別的我不信，但有一個定律我信：好醫(yī)院從不打廣告，成天打廣告的醫(yī)院肯定不怎么樣。”國內宣傳要順應民勢，否則宣傳效果可能是相反的。一位網友就此寫道：“有些事，明明是眾所周知的事情，或者很讓人覺得反感的事情，偏偏要公然挑戰(zhàn)眼球，只會起反作用?！笨磥恚覀冃枰{整宣傳思路，深刻理解習近平所說的“因勢而謀、應勢而動、順勢而為”對宣傳效果的意義。

二、反對形式主義

2012年11月15日，黨的十八屆一中全會后習近平率新一屆黨中央政治局常委亮相，發(fā)表了約10分鐘的演講。他特別談到目前“黨內存在著許多亟待解決的問題”，列舉4條：貪污腐敗、脫離群眾、形式主義、官僚主義。他指出：這些問題“必須下大氣力解決。全黨必須警醒起來。”形式主義是中國宣傳界顯而易見的弊端。關于這個問題，鄧小平1992年南方講話中專門有一段談這個問題，他說：“現(xiàn)在有一個問題，就是形式主義多。電視一打開，盡是會議。會議多，文章太長，講話也太長，而且內容重復，新的語言并不很多。”[2]然而，這個問題20年來愈演愈烈，成為黨嚴重脫離群眾、脫離實際的表現(xiàn)。習近平將反對形式主義與反對貪污腐敗等并列為全黨警醒、下大力氣解決的問題，顯然這是新一屆黨中央的工作重心之一，因宣傳思想領域的形式主義，已成為嚴重影響黨的正面形象、影響黨實現(xiàn)對國家領導的重大障礙。

習近平宣布反對形式主義的第三天，浙江《今日早報》頭版刊登5位女兵閱讀載有十八大新聞的報紙的照片，面對讀者的報紙版面是關于十八大的報道，而女兵們實際看的是廣告版。這樣的擺拍不是個案，顯然反對形式主義很有必要。揭露和批評這一慣常的媒體形式主義，成為反對形式主義首例事件。

2012年11月21日，李克強主持了一次國務院會議。當時的報道這樣描述：“現(xiàn)場一位常年服務于此的工作人員感到不同的，是‘會風的變化’。在聽取匯報過程中，李克強一再插問，所問問題之準之深之專業(yè)，都是官員們手中的匯報材料中所沒有的‘現(xiàn)成答案’。個別官員一旦脫稿就對此顯得‘不適’。這位工作人員發(fā)表感想說：‘只會照本宣科的官員，在這里不好混了?！?/p>

2012年11月29日上午，習近平等來到國家博物館參觀并發(fā)表講話，他強調“空談誤國，實干興邦”。而空談，便是形式主義的另一典型表現(xiàn)。

2012年11月30日，王岐山主持了一次中央紀委的座談會，聽取專家意見。第一位發(fā)言的專家開頭提到“尊敬的王書記”，話沒說完，就被王岐山打斷，他請在場專家少說客套話，言簡意賅。王岐山說“參加王某人的會，不準念發(fā)言稿，要學會深刻思考”“說長話容易，說短話不容易”。他舉例說，習總書記在國家博物館“復興之路”的講話，就很平實。

會風也是文風，新一屆主要領導人執(zhí)政伊始，就在反對形式主義方面身體力行，做出了榜樣。

2013年6月22-25日，習近平主持中央政治局會議，首先在中央政治局開展黨的群眾路線教育實踐活動。涉及宣傳工作的內容有“改進新聞報道、嚴格文稿發(fā)表”。會上決定展開反對“四風”，即反對形式主義、官僚主義、享樂主義和奢靡之風。形式主義上升為第一要反對的主義，“尤其要著力改進學風文風會風”。這次會議再次顯示，以習近平為總書記的黨中央在宣傳領域內部的工作要點，就是反對形式主義。

然而在目前的宣傳領域，由于以往幾十年的慣性，形式主義依然很嚴重。中央級傳媒已有所改進，但改進的力度有限，且這一反對形式主義的精神尚未貫徹到較為基層的傳媒。近幾個月來，筆者去了幾個地級市，看到了幾份地市級機關報和縣報，其官僚化的文風和版面編排的形式主義，似乎沒有因黨中央提出了改進要求而引發(fā)變化。常年的形式主義慣性積淀，確實如習近平所說，需要“下大氣力解決”。

習近平重新強調反對形式主義，顯然意識到形式主義的嚴重危害。語言是思想的載體，語言與表達的變化，不是簡單的技術問題，而往往是社會變革的前奏。歐洲的宗教改革、文藝復興、啟蒙運動，都是從語言表達的改革開始的。中國的五四新文化運動，最重要的內容就是白話文運動，說白話，就是說老百姓的話，說直了，就是說人話?？赵捥自挸蔀?，說明思想的僵化，進而也是體制僵化的表現(xiàn)。當官話都變得僵硬了，在黨內會議與官方媒體上不斷重復，反過來會制約所有實際工作和社會的改革。一個執(zhí)政黨話語體系僵化了，這個黨也將失去與時俱進的能力。

三、報道領導人活動的三條選擇標準：工作需要、新聞價值、社會效果

2012年12月4日，習近平主持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通過關于改進工作作風、密切聯(lián)系群眾的八條規(guī)定。其中關于新聞工作部分提到：“要改進新聞報道，中央政治局同志出席會議和活動應根據工作需要、新聞價值、社會效果決定是否報道，進一步壓縮報道的數(shù)量、字數(shù)、時長?！边@里提出的“工作需要、新聞價值、社會效果”三條選擇領導人活動的事實加以報道的標準，將黨報的政治性質和黨報的新聞紙屬性兩者結合了起來。

其實，這三條選擇領導人活動報道的要求，10年前在中央《關于進一步改進會議和領導同志活動新聞報道的意見》的第一段，就已提出：“按照從工作需要出發(fā)，注重新聞價值和社會效果，使新聞報道更好地貼近實際。”然而，可能由于這個文件行文較長，被淹沒在文字海洋中，沒有被提煉出來，自然亦沒有得到貫徹。這次黨中央政治局的八項規(guī)定言簡意賅，把三項選擇標準明確起來了，體現(xiàn)了習近平等倡導的文風。

在這里，“工作需要”體現(xiàn)了機關報和廣電新聞聯(lián)播節(jié)目的政治性質，但如何進一步來選擇呢？那就是要遵照新聞工作的規(guī)律了，即按照“新聞價值”的標準來進一步選擇，包括事實本身的選擇，以及報道事實的切入角度等等。最后一條“社會效果”，其實仍是新聞工作的基本要求，因為并非報道了就會有人接受。現(xiàn)在有的領導人只要求傳媒多發(fā)關于自己的活動新聞，要求發(fā)在顯要位置，要求發(fā)表的字數(shù)越多越好，或時間越長越好，這是一種傲慢無知的標準。以發(fā)表字數(shù)或時長來衡量傳媒對自己是否“忠”的領導，忘記了黨章對黨的性質的規(guī)定，忘記了人民公仆的身份。他們也不懂新聞傳播的規(guī)律，簡潔的報道、符合新聞價值的報道，才會產生較好的社會效果。否則，整版或整個時段都是關于某位領導人的報道，反而沒人看沒人理會，傳播效果是零甚至是負數(shù)。

改進新聞報道不僅局限于事實選擇、壓縮字數(shù)等要求，還需要傳媒從改進文風入手，摒棄政治套話、官話和空話，轉向關注人民群眾的生活實際，不刻意拔高、夸大事實，遵循真實、客觀等基礎的新聞從業(yè)準則。習近平強調“實干”，這是與形式主義的“空談”相對立的，而傳媒的“實干”，即履行好重要信息的告知功能，客觀地報告事實。

當然，現(xiàn)在除了傳媒自身的問題外，傳媒工作的自主能動空間極為有限，尤其在領導活動和會議報道上，只能按照固定模式完成好“規(guī)定動作”，也是需要配套解決的。明確領導人的報道要按照“工作需要、新聞價值、社會效果”的標準來選擇，意味著領導機關對傳媒 的業(yè)務工作“賦權”，總編輯能夠自主按照這三條來自行選擇新聞價值。傳媒有社長（臺長）、總編輯，他們幾乎全部是共產黨員，但是他們卻不能決定每天主要版面或時段的新聞如何安排，如何做標題，把什么作為中心，這種情形無論如何不是理想的狀態(tài)。哪個部門、行業(yè)的主管不能自行決定做什么和不做什么，才是不正常的。我們的傳媒有宣傳黨的方針政策的職責，一個時期內宣傳工作的重心由黨的宣傳部門依據黨的代表大會和黨中央的決定來確定，但是具體的傳媒工作，總編輯要有充分的權力，他們也是共產黨員，所以任命他們，就是黨對他們予以信任，認為他們能夠擔當黨賦予的責任。

四、黨性和人民性從來都是一致的、統(tǒng)一的

習近平講話的亮點之一是重提“黨性和人民性從來都是一致的、統(tǒng)一的”，有的報紙則將此作為了新聞的大標題，因為這對概念被禁止使用有30年了，顯然具有新聞價值。

關于黨報的黨性和人民性的說法，現(xiàn)在公開的報刊上能夠看到的，是1947年1月11日黨的機關報《新華日報》編輯部的文章《檢討與勉勵》，其中說：“《新華日報》的黨性和它的人民性是一致的?！缎氯A日報》是一張黨報，也就是一張人民的報，《新華日報》的黨性，也就是它的人民性?！缎氯A日報》的最高度的黨性，就是它應該最大限度地反映人民的生活和斗爭，最大限度地反映人民的呼吸和感情、思想和行動，有的讀者說：《新華日報》的‘黨性色彩太濃厚’，這其實正是黨性發(fā)揮得不夠；也就是人民性發(fā)揮得不夠的表現(xiàn)。簡單地說，就是為人民服務還做得不夠?！盵3]1979年3月，時任中宣部長胡耀邦主持召開全國新聞工作座談會，會上他強調黨報的黨性和人民性是一致的。

1981-1983年發(fā)生中央委員、《人民日報》社長胡績偉與主管意識形態(tài)的中央政治局委員胡喬木之間關于黨性和人民性問題的爭論，這個說法一時在全國新聞界頗為流行。筆者在1982年奉中國社科院新聞研究所副所長謝冰巖的指派，做了一份客觀呈現(xiàn)關于黨性人民性討論的資料，包括馬恩列的說法和當時國內爭論各方面的觀點，16開紙大約20多頁，這個打印材料當時散發(fā)很廣，胡喬木的文章中提到這份材料。[4]

1982年，胡喬木提出不要使用人民性“這個含混不清的概念”。[5]1983年，他就此事向鄧小平做了匯報，鄧小平當年在一個講話中將“在黨性人民性問題上提出違反馬克思主義的說法”作為精神污染的表現(xiàn)加以批判。[6]此后“人民性”的概念被禁止使用，一些報刊還發(fā)表了多篇批判文章。后來發(fā)現(xiàn)一本《新華日報》的內部通訊刊物，胡喬木本人1946年底在該報講過黨性和人民性這對概念，1947年1月《新華日報》編輯部文章關于黨性和人民性的論述，就是根據他的講話精神。胡喬木當時的論述是正確的，不知為何后來他自己又禁止使用“人民性”這個詞了。

筆者的碩士論文闡述過馬克思關于自由報刊的歷史個性與人民性的觀點，與中國當時關于黨性和人民性的討論完全無關，但在《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1981屆研究生畢業(yè)論文簡介》出版時，筆者幾百字的論文提要中“本文論述了馬克思關于報刊具有歷史個性與人民性”一句，其中“人民性”三字出版時被莫名其妙地刪掉。胡喬木甚至給中央編譯局寫了一封信，說馬克思著作中的人民性不該翻譯為人民性，而應翻譯為民族性、大眾化、通俗。[7]其實原詞Volkstumilch就是人民、大眾、民眾等含義，這幾個詞大體一樣，沒有本質的區(qū)別。1995年，根據德文原文翻譯出版的《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第二版第1卷，仍然翻譯為人民性。

鑒于這段說不清的歷史，除李瑞環(huán)1989年11月25日在新聞工作的學習班上順口講了一句黨性人民性是一致的外，十幾年內再無人敢說“人民性”這個詞。2002年，胡錦濤擔任黨的總書記，他最早關于新聞工作的講話中提到黨性和人民性是一致的，這個講話幾乎被封鎖，僅在內部有限傳達，更沒有任何關于學習這個講話的文件下達。這樣又過去了10年。這期間，仍有少量文章繼續(xù)批判人民性。

黨性和人民性的關系，本來是一個有著明確答案的問題。由于上面講述的原因，卻變得“復雜而敏感”了。這次習近平總書記講話重新并提黨性、人民性，并對各自的內涵做了定義，在宣傳領域實際上打破了30年來人為制造的一個禁區(qū)，意義重大。關于黨性，習近平說：“堅持黨性，核心就是堅持正確政治方向，站穩(wěn)政治立場，堅定宣傳黨的理論和路線方針政策，堅定宣傳中央重大工作部署，堅定宣傳中央關于形勢的重大分析判斷，堅決同黨中央保持高度一致，堅決維護中央權威?！标P于人民性，習近平說：“堅持人民性，就是要把實現(xiàn)好、維護好、發(fā)展好最廣大人民根本利益作為出發(fā)點和落腳點，堅持以民為本、以人為本?！敝砸@樣論述，因他充分意識到黨根基于人民的道理。

2012年11月15日他在常委見面會上的講話僅1527個字，19次使用了“人民”的概念，“人民是歷史的創(chuàng)造者，群眾是真正的英雄。人民群眾是我們力量的源泉?！娜鉃槿嗣穹帐菬o限的。……我們一定要始終與人民心心相印、與人民同甘共苦、與人民團結奮斗，夙夜在公，勤勉工作，努力向歷史、向人民交一份合格的答卷”。2013年3月18日在全國人大閉幕會上，習近平強調：“‘中國夢’歸根到底是人民的夢，必須緊緊依靠人民來實現(xiàn)……我們要隨時隨刻傾聽人民呼聲、回應人民期待，保證人民平等參與?！秉h報堅持黨性是當然的，但一個以為人民服務為唯一宗旨的黨，卻不許說黨報具有人民性，豈非咄咄怪事？“黨性和人民性從來都是一致的、統(tǒng)一的”，習近平再次重申了這一黨性和人民性的關系的明確答案。

《人民日報》2013年8月27日的本報評論員文章對此作了進一步論證：“從本質上說，堅持黨性就是堅持人民性，堅持人民性就是堅持黨性，黨性寓于人民性之中，沒有脫離人民性的黨性，也沒有脫離黨性的人民性。黨性和人民性都是整體性的政治概念，黨性是從全黨而言的，人民性也是從全體人民而言的，不能簡單地從某一級黨組織、某一部分黨員、某一個黨員來理解黨性，也不能簡單地從某一個階層、某部分群眾、某一個具體人來理解人民性。只有站在全黨的立場上、站在全體人民的立場上，才能真正把握好黨性和人民性?！?/p>

習近平關于黨性的解釋中，強調宣傳黨中央的精神，接連使用4個“中央”概念，要求宣傳中央的部署和形勢判斷，“堅決同黨中央保持高度一致，堅決維護中央權威”，在2013年6月25日中央政治局會議上，習近平也強調了這一點。這說明，黨內存在沒有宣傳中央的部署和形勢判斷、沒有維護中央權威的情形。10年前，作為總書記的胡錦濤提到黨性和人民性是一致的講話未被傳達貫徹；如今作為總書記的習近平再次講述黨性和人民性是一致的，如若再被封鎖，就要查一查黨性哪兒去了。

五、把握宣傳的時、度、效

習近平的講話中，相當多地談到宣傳藝術，因這些年來我國的宣傳陷入形式主義，“宣傳”一詞的名聲并不好。所以習近平指出：“關鍵是要提高質量和水平，增強吸引力和感染力，讓群眾愛聽愛看、產生共鳴，充分發(fā)揮正面宣傳鼓舞人、激勵人的作用?！?/p>

其實，我黨歷史上有過很成功的宣傳經驗，然而現(xiàn)在被忘卻了，宣傳中充斥套話空話。所以習近平說：“在長期實踐中，我們黨的宣傳思想工作積累了十分豐富的經驗。這些經驗來之不易、彌足珍貴，是做好今后工作的重要遵循，一定要認真總結、長期堅持，并在實踐中不斷豐富和發(fā)展?！髡咭驎r而變，知者隨事而制?！弊詈笠痪湟晕鳚h桓寬所著《鹽鐵論》，“知”通“智”。講的是宣傳的內容和方式要與時俱進，摒棄不合時宜的舊觀念，沖破制約發(fā)展的舊框框，宣傳一旦僵死，效果是零甚至相反。現(xiàn)在的群眾路線教育，對于宣傳領域來說，即是改變僵化的形式主義宣傳的內容和方式。

習近平擔任浙江省委書記時為《浙江日報》寫的232篇“之江新語”，不是空泛議論，而是有感而發(fā)、言之有物，從實際出發(fā)又非就事論事，有深刻而獨到的見解。這種宣傳的文風，便是對黨報以往光榮傳統(tǒng)的繼承。

時，對于宣傳來說是指抓住有效的宣傳時效，但對新聞報道來說，則是時效，必須搶在別人前面，先聲奪人。例如2000年9月8日烏魯木齊爆炸案，死亡79人，369人受傷，37輛汽車損毀。當時新華社處理得很好，晚間7點鐘發(fā)生的事故，第二天凌晨5點搶先報道，說明是事故，不是“疆獨”，后來全世界關于此事的調子大體是我方的基調?，F(xiàn)在是信息時代，仍以傳統(tǒng)媒體時代的政治斗爭策略“新聞、舊聞、不聞”來控制局面，只能造成被動局面。效，是指有效傳播。宣傳是有明確目的的，但現(xiàn)在不少宣傳工作者只對上司負責，叫我做我就做，至于能否達到宣傳目的是不管的。例如鋪滿幾個整版的領導人講話、占時巨長的領導活動電視新聞頭條，除了挨罵，是沒有正面?zhèn)鞑バЧ摹６?，是把握宣傳的分寸。這更需要宣傳者了解公眾的接受心理、全面觀察事態(tài)才能做好工作。

習近平還談到中國面對世界如何傳播的問題：“在全面對外開放的條件下做宣傳思想工作，一項重要任務是引導人們更加全面客觀地認識當代中國、看待外部世界?！薄耙淖龊脤ν庑麄鞴ぷ鳎瑒?chuàng)新對外宣傳方式，著力打造融通中外的新概念新范疇新表述，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彼绱藦娬{各種對外宣傳的方式方法，就在于現(xiàn)在我們的對外宣傳并不很成功，他提出的要求，諸如“全面客觀地認識當代中國、看待外部世界”“打造融通中外的新概念新范疇新表述”等，恰是我們沒有做到、做好的。不要以為花了大錢就能做好外宣，外宣的成功主要在于對于跨文化傳播的深刻理解和運用。

六、尊重新聞輿論的傳播規(guī)律

習近平的這次講話，主要論述的是宏觀的宣傳工作，新聞工作在中國的體制下，屬于宣傳的一部分。但新聞工作與一般的宣傳不同，是一種社會職業(yè)，有其職業(yè)標準和職業(yè)規(guī)范、道德。那么如何看待呢？2009年3月1日，習近平在中央黨校春季開學典禮上的講話，新華社發(fā)的原稿中有一句談到新聞工作：“要提高同媒體打交道的能力，善于正確運用媒體、科學管理媒體，有效引導社會輿論?！比欢?，3月4日新華社未做任何解釋，又發(fā)了一遍這個講話，其中唯有這句話做了改動，改后的文字是：“要提高同媒體打交道的能力，尊重新聞輿論的傳播規(guī)律，正確引導社會輿論，要與媒體保持密切聯(lián)系，自覺接受輿論監(jiān)督。”

顯然，習近平對這處表達的修改是原則性的。他面對的黨校學員是副省級以上的領導干部，黨校教育的目的是要求他們聯(lián)系群眾，其中的途徑之一便是與傳媒建立良好關系。原來的表述，立足于用媒體、管媒體，是俯視語態(tài)。改后的表述，語態(tài)變成了平視，領導干部與媒體的關系是平等的，而改變這一語態(tài)的根據便是第一句話“尊重新聞輿論的傳播規(guī)律”。此前2008年6月20日，胡錦濤在《人民日報》視察時提出“按照新聞傳播規(guī)律辦事”，習近平八個月后提出“尊重新聞輿論的傳播規(guī)律”，意思是一樣的。

習近平改動這句話的要義，重在要求領導干部聯(lián)系群眾，這與他在擔任黨的總書記后的一系列講話主旨，思想前后是相承的。而對傳媒工作規(guī)律的認可，對于我國的新聞從業(yè)者來說，則是極為重要的論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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