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今庸

經(jīng)典理論指導下的臨床治驗（六）
——辨治喘促哮證驗案

●李今庸*

《素問》 《金匱要略》 喘促 哮證 治驗

1 喘促治驗

案一 某某，男，60歲，住湖北省棗陽市某鄉(xiāng)鎮(zhèn)，商人。1950年9月某日就診。有咳血史。今日突發(fā)喘氣，呼吸急促，胸悶不舒，煩躁，口咽干燥，苔薄少津，脈浮細無力。乃肺陰不足，燥熱內(nèi)郁。治宜滋養(yǎng)肺陰，潤燥清熱。擬方清燥救肺湯。藥用：麥門冬12g，胡麻仁10g，黨參10g，冬桑葉10g，炙甘草10g，石膏10g，枇杷葉（去毛炙）10g，阿膠（烊化）10g，杏仁（去皮尖炒打）10g。以水先煎8物，待水減半，入阿膠烊化，去滓，溫分2服，日2次。藥服1劑而喘減，2劑而喘平。

按 《素問·陰陽應象大論篇》說：“西方生燥，燥生金，金生辛，辛生肺”。肺之為臟，在五行屬金，在六氣則主燥?；颊哂锌妊?，肺陰素虧，稍遇燥熱，則失其清肅之性，肺氣逆上，故呼吸急促而喘氣。肺氣不降，逆浮于上，故胸悶不舒。肺陰虧虛，燥熱內(nèi)郁，無以布津，故煩躁而口咽干燥、苔薄少津。其病在肺，肺位居高，則脈應之而?。魂幰禾澤?，無以充養(yǎng)血脈，則脈見細而無力。清燥救肺湯方用黨參、麥門冬、胡麻仁、阿膠補肺養(yǎng)陰，杏仁、桑葉、枇杷葉潤燥解郁降逆，石膏清燥熱以除煩躁，炙甘草補中培土以生肺金，且調(diào)和諸藥，共奏清燥救肺之效。

案二 某某，男，1歲，住武漢市武昌區(qū)。1985年8月15日就診。兩月前發(fā)病，呼吸喘促，咳嗽有痰，發(fā)熱，口渴，煩躁不安，哭叫不已，數(shù)夜未眠，不食，形體消瘦，大便泄利，小便次數(shù)多而量少色黃，舌苔白，指紋粗大紫黑而伸出命關(guān)。乃痰濁壅遏，肺氣逆上。法宜清化熱痰，降逆平喘。治用“二陳湯”加味。藥用：法半夏6g，陳皮6g，茯苓6g，炙甘草5g，厚樸5g，杏仁5g，前胡5g，天花粉6g。加水適量煎藥，湯成去滓，取汁溫分再服，日服1劑。藥服3劑后，喘平就睡，大小便亦正常，指紋色轉(zhuǎn)淺淡，尚微有咳嗽、發(fā)熱、食欲不振。遂于方中去厚樸、杏仁加白術(shù)續(xù)服。藥用：法半夏6g，陳皮6g，茯苓6g，炙甘草5g，前胡5g，天花粉6g，炒白術(shù)5g。加水適量煎藥，湯成去滓，取汁溫分再服，日服1劑。藥服3劑，諸癥悉退，其病痊愈。

按 痰濁壅遏，肺失肅降之令，則見呼吸喘促、咳嗽有痰。唯其喘促之重，不能平臥，故煩躁不安，數(shù)夜未眠而哭叫不已。肺與大腸相表里，肺氣上逆而不能統(tǒng)攝大腸，則大便泄利。肺失其通調(diào)水道之用，則小便次數(shù)多而量少色黃。痰壅熱郁，故其不食、發(fā)熱、口渴、指紋粗大紫黑。指紋伸出命關(guān)，為病情危重之癥。二陳湯化痰降逆，加厚樸、杏仁利氣平喘，加前胡、花粉清化熱痰，且以生津止渴。服后喘平利止而仍不食，故于方中減去利氣平喘之厚樸、杏仁，而加入培土健脾之白術(shù)，方雖簡單，但藥中病機，故藥僅6劑而病愈。

2 哮證治驗

案三 某某，女，23歲，住武漢市武昌區(qū)，某學校教工家屬。1958年8月某日就診?；颊咦杂紫?，每年冬、夏兩季發(fā)作。今懷孕3個月，兩天前哮喘復發(fā)，胸中滿悶，呼吸氣塞，倚物布息，不能平臥，喉中喘鳴，咳唾白色泡沫，煩躁，心下有水浸泡感，心窩部時貯少許汗水，苔白，脈浮。治宜外散表寒，內(nèi)降水飲，佐以清熱除煩。擬小青龍加石膏湯。藥用：麻黃10g，桂枝10g，白芍10g，五味子8g，細辛6g，干姜10g，制半夏10g，炙甘草10g，石膏15g。以水煎服，日2次。3日后復診。服上方3劑，哮喘減輕，改擬厚樸麻黃湯。藥用：厚樸12g，麻黃10g，姜10g，五味子8g，細辛6g，石膏15g，制半夏10g，杏仁（去皮尖炒打）10g，小麥20g。以水煎服，日2次，又服3劑而諸癥盡退，至春節(jié)后順利分娩。唯在產(chǎn)后偶感寒邪哮喘又復發(fā)，遂仍以小青龍湯外散寒邪、內(nèi)降水飲，加當歸10g、川芎10g以養(yǎng)血活血為治。藥服10多劑病愈，未復發(fā)。

按 《素問·調(diào)經(jīng)論篇》說：“氣有余則喘咳上氣”。肺居胸中，主氣，司呼吸，外合皮毛。水飲之邪蓄結(jié)在胸，遇外寒則牽動水飲上逆犯肺，阻塞息道，肺氣壅遏而肺葉不布，故胸悶、呼吸氣塞而倚物布息、不能平臥。息道狹窄，則呼吸不利而喉中喘鳴?！端貑枴り庩枒蟠笳撈氛f：“肺……在變動為咳”。外寒、內(nèi)飲交相犯肺，致肺氣不降，故咳嗽而唾白色泡沫。水飲阻于心胸，陽氣郁結(jié)不伸，則心下有水氣浸泡感，且見煩躁。心在液為汗，心液外泄，則見心窩部時貯有汗水。病由外寒引動內(nèi)飲而發(fā)，故脈見浮象?！督饏T要略·肺痿肺癰咳嗽上氣病脈證并治》說：“肺脹，咳而上氣，煩躁而喘，脈浮者，心下有水（氣），小青龍加石膏湯主之?！毙∏帻埣邮鄿?，用麻黃、桂枝發(fā)表散寒，半夏逐飲，白芍《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卷二謂其“利小便”，用之以導水飲之下出，干姜、細辛、五味子止咳，且干姜、細辛溫里散寒以助半夏之逐飲，甘草調(diào)和諸藥，共成小青龍湯，為“外散寒邪，內(nèi)降水飲”之名方。加石膏者，以其清熱除煩躁也。有謂半夏落胎，然有病則病當之，無礙于胎也。藥服3劑，病情好轉(zhuǎn)，改擬厚樸麻黃湯方，用麻黃、杏仁、厚樸發(fā)散外邪和利氣止喘，半夏逐飲，干姜、細辛、五味子止咳，且干姜、細辛溫里散寒以助半夏之逐飲，小麥、石膏寧心清熱而除煩躁。

案四 某某，女，38歲，湖北省威寧市某醫(yī)院職工。2003年9月3日就診。發(fā)病已兩年，遇過敏物則發(fā)病，每發(fā)則胸中脹滿，咳唾白痰，呼吸促急，氣息不利，喘鳴迫塞，饐不得息，苔白，脈沉。乃正虛水泛，肺氣壅阻。法宜助正逐水，以復肺之肅降。方用“澤漆湯”以治之。藥用：制澤漆15g，紫菀10g，生姜10g，法半夏10g，黨參10g，桂枝10g，炙甘草10g，白前10g，黃芩10g。用水適量煎藥，湯成去滓，取汁溫分3服，日服1劑，3劑。9月7日二診：藥服3劑，胸脹消失，呼吸通利，氣息稍欠平調(diào)，仍擬原方3劑續(xù)服。病止如常人。唯遇過敏物則復發(fā)，發(fā)則服上方即病止，遇病源則又發(fā)，發(fā)則如是，屢發(fā)屢止，屢止屢發(fā)，反復發(fā)作，遷延經(jīng)年，前后服藥數(shù)10劑，猶未能痊愈，遂本“五藏所傷，窮必及腎”之旨，以脈沉屬腎，改從腎治，用“五子衍宗丸”加味。藥用：菟絲子18g，覆盆子12g，枸杞12g，五味子10g，車前子10g，煅龍骨12g，煅牡蠣12g，煅海浮石10g。加水適量煎藥，湯成去滓，取汁溫分3服，日服1劑，10劑。后改湯為丸，藥用：菟絲子200g，覆盆子150g，枸杞150g，五味子100g，車前子100g，煅龍骨150g，煅牡蠣150g，煅海浮石100g。共研細末，過篩，煉蜜為丸，如小豆大，每服20g，日服3次，開水送下。服丸劑數(shù)月，日漸精旺體充，其病痊愈。

按 《金匱要略·肺痿肺癰咳嗽上氣病脈證并治》說：“咳而……脈沉者，澤漆湯主之”，《脈經(jīng)》卷二第三說：“寸口脈沉，胸中引脅痛，胸中有水氣，宜服澤漆湯”。胸中為空曠之地，正陽不足，失去離照之用，致水氣結(jié)于胸中，則胸中脹滿煩悶，咳嗽而胸脅引痛，肺氣壅逆，則息道狹窄而呼吸不利，喘鳴迫塞，饐不得息；水邪偏里，則脈應之而沉。澤漆湯重用澤漆為君，決壅逐水。紫菀、半夏、生姜降逆祛飲，桂枝通陽化氣，黨參、甘草補虛培土，白前、黃芩清解郁熱，共奏決壅利水之效，使水邪從下竅而泄，故服藥而病止。旋而其病又復發(fā)，遂服其方則其病又止，反復發(fā)作，反復服藥，反復病已，其服藥數(shù)10劑，然其病終未得根治，是其真氣未足以御邪也。因思古有“五藏所傷，窮必及腎”之訓，且其脈沉當為腎脈之象，遂改用“五子衍宗丸”補腎精以固先天，菟絲子、覆盆子、枸杞子、車前子、五味子最能益精聚精，助正而祛邪，加龍骨、牡蠣協(xié)調(diào)腎中之陰陽，海浮石味咸入腎而化痰濁，共奏補腎益精、和調(diào)陰陽、化除痰濁之效。藥服10劑后改服丸劑1粒，以圖緩緩培補先天真氣，故愈。

李今庸，男，當代著名中醫(yī)學家，國醫(yī)大師，資深教授。國家首批中醫(yī)藥傳承博士后合作導師，全國首批500名老中醫(yī)藥專家學術(shù)經(jīng)驗繼承工作導師、中國中醫(yī)科學院學術(shù)委員會原委員。中華中醫(yī)藥學會終身理事。本刊學術(shù)顧問。

湖北中醫(yī)藥大學（4300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