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華
內容摘要:貝克提出的風險社會概念及理論隨著一系列全球災難性事件的出現(xiàn)而備受關注。但這一概念的最大問題在于缺少系統(tǒng)性的理論論證。吉登斯從其建構的社會學元理論出發(fā),運用結構化理論來分析社會轉型中的風險概念,認為時空伸延、脫域機制和知識的反思性是現(xiàn)代社會的三大動力機制。在這三大動力機制運作下,尤其是在反思性的作用下,社會發(fā)展到了“傳統(tǒng)和自然終結”的階段,從而也就進入了所謂的風險社會時期。
關鍵詞:風險社會 結構化 系統(tǒng)再生產 社會再生產
貝克風險社會理論及其不足與批判
當貝克提出風險社會概念時,其自身理論功底的不足也就顯露無遺,“不可諱言,德國社會學的中生代新秀貝克在純粹理論的基礎上不如他的前輩哈貝馬斯、盧曼……這是他發(fā)展另一個現(xiàn)代性理論的障礙”(胡正光,2003)。在其代表作《風險社會》一書中,除了一些具體現(xiàn)象的描述和一些頗有啟發(fā)性的概念,如風險社會、有組織的不負責任外,整個論述的體系混亂不堪,以至于在風險社會概念的闡述中,對如此重要的概念都沒有明確的定義,這也引起了很多學者的批評,為了彌補這一缺憾,貝克也在多篇論文中對風險社會的概念重新做解釋,并逐漸把風險(社會)概念從八個方面來表述:既不是毀滅也不是信任/安全,而是“真實的虛擬”;是有威脅的未來,(始終)與事實相反,成為影響當前行為的一個參數(shù);既是對事實也是對評價的陳述,它在“數(shù)字化的道德”中結合了起來;控制或缺乏控制,就像在“人為的不穩(wěn)定”中表現(xiàn)出來的那樣;認識(再認識)沖突中表現(xiàn)出來的知識或不知;由于風險的“全球性”而使全球和本土同時重組;知識、潛在沖突和癥候之間的差別;一個人為的混合世界,失去了自然與文化之間的二元性。
顯然,貝克這一陳述試圖從本體論和認識論的高度出發(fā)整合其對風險社會認識的資源,給出一個描述性的定義,以應對外界的批評,其最大的成功之處即在于它是一個非常寬泛的架構,涵蓋的信息之多幾乎使人從中都無法繞出。從實際情況來看,這一定義并不具有多大的建設性意義,其成功之處也導致了自身的失?。哼^于寬泛的架構和大量的信息使人無法抓到重點,學者在解讀這一概念時更多的是建立在自己的“二度解釋”基礎上。這就使許多人在認識這一概念時,僅僅看到了“風險”,而忽略了“社會”(雖然風險概念是風險社會理論的基礎),在引用這一概念和理論用來解釋和分析社會現(xiàn)象時,更多關注的是其“風險面”。尤其是在國內,大多數(shù)學者在引用貝克的風險社會概念時,其實并沒有關注到這一概念的內涵,而僅僅是試圖用“風險”來警示現(xiàn)階段中國社會發(fā)展的危機感和與世界發(fā)展的階段的重合性,同時也有扯虎皮當大旗之嫌,用的是風險社會概念,講的是社會風險的事實。
另一方面,貝克在對風險社會論述的邏輯方面有存在著明顯的不足,甚至可以說,正是由于其體系論述方面的邏輯問題,導致了其對風險社會概念的模糊化。這一問題主要體現(xiàn)于其理論參照體的錯位。在《風險社會》一書的開頭,貝克認為社會中財富分配邏輯已經逐漸轉化風險分配的邏輯,這兩種分配邏輯的不一致性使風險社會成為了可能,因此可以推出風險社會將取代馬克思的“階級社會”。而在全書主題的論證過程中,我們更多的看到的是其使用“工業(yè)社會”概念作為整個理論闡述的參照體,甚至在序言中貝克也沒有對這一建構有所保留:風險社會來源于工業(yè)社會,工業(yè)社會發(fā)展的內在矛盾,即自反性導致了風險社會,“在風險社會中,現(xiàn)代性原則從工業(yè)社會里的分離和限制狀態(tài)之中被救贖了出來”。在貝克看來,“階級社會”和“工業(yè)社會”標志著同一內涵,“是圍繞著社會生產的財富如何通過社會中不平等的然而又是‘合法的方式實行分配這樣的問題進行思考的”。而顯然,在經典社會學理論中,這兩個概念雖然都是圍繞著現(xiàn)代性而展開論述的,但從貝爾的中軸原理看來,其所描述社會的中軸是不同的?!半A級社會”是圍繞著政治—經濟軸展開論述的,而“工業(yè)社會”是圍繞技術—經濟軸來闡述的,這也就形成了社會學中的人文主義學派與自然主義學派。從研究傳統(tǒng)來看,前者關注的是人的自由與解放,在方法論上更多的采用個體主義;后者關注的是社會結構,方法論上采用的是整體主義。這樣兩個在內涵上明顯有區(qū)別的概念,在貝克這邊沒有任何邏輯上的整合就合二為一,不得不說其所發(fā)揮的“社會學想象力”令人驚嘆。
也正是在這種混亂的論述體系下,許多學者對貝克所提出的風險社會的可能性展開了強大的批評攻勢??傮w來看,這一批評不外乎從個人(主觀)與結構(客觀)兩方面來入手。從主觀層面看,有學者認為所謂風險社會,更多的是由于個人心理焦慮所造成的,而德國人在此方面尤為嚴重,因此所謂風險社會也就成了“焦慮社會”的代名詞,帶有濃厚的巴伐利亞色彩或者德國中心主義。Engle和Strasser則認為,“風險社會的錯誤在于其假設,這一假設混淆了風險分布、風險沖突和社會不平等的關系,而忽略了風險歸因與風險感知之間的關系”。這一批評的理論根據可以上推到道格拉斯和維達夫斯基在《風險文化》中的觀點:即現(xiàn)代社會中的風險更多的是由于文化定義所造成的,而不是真實的風險。還有些學者則認為,風險社會概念的提出其主要目的在于政治競選的壓力。從客觀層面來看,德國結構功能主義學者閔希(Richard Munch)對于貝克這一概念的批評可以說是代表了這方面的意見。他認為,貝克的概念過于主觀化,缺乏可以用來衡量的具體指標,如風險數(shù)量,并沒有任何證據說明現(xiàn)代社會的風險比以前更多,反而是在現(xiàn)代人們的整體生活質量更有保證。另一方面,貝克自己也承認這種風險是工業(yè)社會的副作用所導致的,顯然,這樣的一種狀況并不是今天才產生的,這中間起作用的是主觀的風險感知或風險意識,那我們就更無法從客觀上來區(qū)分一個社會的發(fā)展階段,如美國和德國,美國人對風險的評估標準要遠遠低于德國,這是否就意味著美國還停留在工業(yè)社會階段(胡正光,2003)?總體來看,閔希把疑問帶到了更為基本的問題上:風險社會的動力機制是什么?即到底是什么力量使工業(yè)社會走向了風險社會(如果確實存在這一轉型的話)。endprint
上述對貝克所提出的風險社會概念及其理論的批評,貝克本人也作出了回應,但并沒有涉及到對風險社會質疑中最核心的問題,即在“風險社會的成因問題上缺乏深層的實踐存在論反思”(莊友剛,2005)。在筆者看來,真正把上述難題試圖解決的是學院派的吉登斯。吉登斯自身理論研究的著眼點并不在于風險社會,而是通過對經典社會學理論的梳理達至對社會學的另一種理解:現(xiàn)代性。在其理論建構成型之后,吉登斯一直試圖用這一理論體系來解釋當代社會發(fā)展的復雜現(xiàn)象,以克服當代“社會學研究的危機”(文軍,2002)。貝克風險社會概念的提出,在其內在邏輯方面與吉登斯的理論有著吻合處,因此,吉登斯對于風險社會的研究,更多方面在于其理論的實踐性。
吉登斯風險社會理論的建構和主要觀點
吉登斯并沒有和貝克一樣,用若干本書來論述風險社會,而僅僅是在《現(xiàn)代性的后果》、《失控的世界》、《自反性現(xiàn)代化》三本小冊子的若干章節(jié)和若干篇演講文稿中涉及風險話題。因此必須從吉登斯社會學元理論的建構開始分析,而風險社會僅僅是這一社會學元理論推導的必然結果。因此,如果只看到吉登斯關于風險議題的論文,而對其元理論缺少了解,則必然無法從整體上把握風險社會。
作為當代學院派的代表,吉登斯對其理論的建構是從對經典社會學理論的反思與重釋開始的。他選取了三位經典理論的代表:馬克思、涂爾干和韋伯,因為吉登斯相信,“社會學家們都普遍認為當代社會理論必須進行徹底的修正。而要做這種修正,就必須對現(xiàn)代社會學主要參考框架的建構者們的著作重新加以思考”。進而他總結出社會學研究的宗旨在于揭示“現(xiàn)代性”,而這三位經典巨匠對于“什么是現(xiàn)代社會”的認識存在很大區(qū)別,馬克思運用“資本主義”來描述現(xiàn)代性;涂爾干用“工業(yè)主義”來論述現(xiàn)代社會發(fā)展的特征;韋伯使用“理性化”范式來研究現(xiàn)代社會。當然,這么做的目的很大程度上并不是為了去指認其中的缺陷或含混之處,“而是嘗試去展現(xiàn)三位作者中可以辨認得出的內在一致性”。通過對這三大經典社會學支柱的再解讀,吉登斯找到了三位大家的共同出發(fā)點:對于現(xiàn)代性的回答。當然,他也意識到,這三位大家的理論雖然其解釋力是有目共睹的,但受制于時空的限制,在當代社會轉型期已明顯無法滿足人們對社會現(xiàn)象的認知和了解。因此,在挖掘經典理論資源的基礎上,吉登斯開始構建其自身的理論大廈。
對經典理論的梳理,首要的問題是如何去理解“人和社會的關系”假設?!盁o論是否喜歡、是否了解,社會學家都要根據預先確定的假設來組織自己的研究,社會學的特點就在于依賴于這些假設,并隨這些假設的變化而變化。而要探討社會學的特點,了解社會學是什么,就要求我們去辨認那更深一層的關于人與社會的假設”。在經典社會學理論中,對于人和社會的假設,主要存在“唯名論”和“唯實論”兩個流派,兩者圍繞著個體/社會的二元劃分展開論述。但是吉登斯認為,必須要拋棄個體/社會的二元論,“上述兩種二元論都沒有為理論反思找到一個恰當?shù)钠瘘c;實際上,應集中關注于被再生產的實踐。無論如何,重要的是要弄清楚拋棄‘個體/‘社會這種二元論到底意味著什么。這樣做絕不意味著否認具有自身不同結構性特征的集體形式和社會系統(tǒng)的存在。同時,這也不意味著這些特征以某種方式‘包含在每一個情境化個體的行動之中。對個體與社會二元論的挑戰(zhàn),就是堅持認為,個體和社會都應該被解構”。
為了規(guī)避上述主體或客體的霸主體制理論,吉登斯對社會科學研究的主要領域進行了重新界定,“既不是個體行動者的經驗,也不是任何形式的社會總體的存在,而是時空向度上得到有序安排的各種社會實踐”。因此,“實踐”概念成為了其理論的基礎。人類社會的實踐與自然界的一般活動是有區(qū)別的,主要體現(xiàn)在人類認知能力所特有的反思性特征,實踐的連續(xù)性是以反思性為假設前提的。簡單來看,實踐就是一種“行動流”,而這種“行動流”是以反思性作為持續(xù)的基礎。為了體現(xiàn)這一主要特征,他從“個體”概念出發(fā),個體是一種實在,這本身并沒有任何問題,關鍵是如何理解“個體”,他反對把“個體”看作“人”(body)或“人的概念”,“談到個體不僅僅是指一個‘主體(subject),也是指一個能動者(agent)”,這也是社會學方法新規(guī)則所尋求建立的理解。而“能動者”概念最大的特點即在于反思性,這種反思性在經典社會學理論中也被關注,但更多的是把反思性簡化為“目的”、“意圖”、“理由”、“動機”之類的術語,導致其滲透著唯意志論的色彩,“完全剝離了人的行動在時空中的情境關聯(lián)”。因此,要糾正這一偏差,就必須將“時空視為社會實踐的構成部分”,所有的反思(或者說能動者)都是根植于特定時空的情境下的,這種情境在吉登斯看來就是“結構”?;凇靶袆恿鳌钡某掷m(xù)性,吉登斯對結構進行了重新定義,即結構指的是使社會系統(tǒng)中的時空“束集”(binding)在一起的那些結構化特征:規(guī)則(和資源)。這種“結構”并不是什么固化或具體的形式,而是社會實踐中的某種“虛擬秩序”,保證不同時空下能存在類似的實踐形式。顯然,這種對結構的重新闡釋受到了現(xiàn)象學方法論的影響,從而使結構從靜態(tài)、宏觀走向了動態(tài)、微觀的路徑。在此基礎上,就完成了從結構二元論(即認為結構是外在于個體的具體實在)過渡到結構二重性的任務:以社會行動的生產和再生產為根基的規(guī)則和資源同時也是系統(tǒng)再生產的媒介。在結構二重性理論來看,結構既是靜態(tài)的,又是動態(tài)的;既是宏觀的,又是微觀的。這并不是兩種不同的結構(屬性),而是內含于結構內的兩種屬性,這就是吉登斯結構化理論的主要觀點。
吉登斯風險社會理論的解讀
結構化理論是吉登斯理論大廈中的元理論,他希圖以此來解釋社會再生產與系統(tǒng)再生產的邏輯,因為在他看來,理論與社會發(fā)展之間雖然有張力,但在邏輯層面是一致的。因此,用結構化理論視角所分析的社會發(fā)展,既不同于客觀主義的結構決定論,又不同于主觀主義的目的論,而是一個主客觀共同作用的結果,吉登斯把這一過程用馬克思的一句話來形象地概括:人們創(chuàng)造歷史,但不是在他們自己選定的條件下創(chuàng)造。endprint
在吉登斯對社會發(fā)展的分析中,“行動”概念是其分析的基礎和核心,不同于經典社會家的是,他認為“行動”的主體不僅是“主體”,還是“能動者”,它使行動具有反思性。更為重要的是,“行動不僅僅是個體特性,也是社會組織或集體生活的要素”。而在其結構化理論中,“結構”概念表現(xiàn)為系統(tǒng)概念:結構只是具有結構性特征的社會系統(tǒng)或集合。這樣一來,吉登斯就打通了個體與系統(tǒng)(結構)之間的路徑:個體行動是社會系統(tǒng)的基礎,分析社會系統(tǒng)必須從個體行動出發(fā);另一方面,個體行動又受到系統(tǒng)的“制約和使動”;個體行動的反思性所產生的意外后果又是整個系統(tǒng)因果循環(huán)直至均衡的運作基礎。在此一邏輯下,吉登斯認為實踐包括了兩個層面:社會再生產和系統(tǒng)再生產。社會再生產是指共同在場情境下行動者之間的交互關系;系統(tǒng)再生產是指跨越一定時空范圍的行動者或集合體之間的交互關系。根據結構化理論的觀點,社會再生產和系統(tǒng)再生產是辨證統(tǒng)一的,它溝通了微觀與宏觀、主體與客體的鴻溝。
吉登斯運用這一社會構成的邏輯來分析現(xiàn)代社會的形成和運作機制。系統(tǒng)再生產主要體現(xiàn)的是在擴大的時空情境下的社會再生產(當然,這兩者的關系要比這顯得更復雜),因此,時空概念成為了吉登斯來分析現(xiàn)代社會制度的基礎。在他看來,時空的虛化與延伸是現(xiàn)代社會的動力機制,“首先,它是脫域過程的初始條件;其次,時—空分離為現(xiàn)代社會生活的獨特特征及其合理化組織提供了運行的機制;第三,與現(xiàn)代性相連的鮮明的歷史性特征,依賴于‘嵌入時間和空間的各種模式”。在這種虛化和延伸的時空情境下,能動者在反思性作用下,為了交互實踐,形成了新的具有“結構性特征”的社會系統(tǒng),一種新的脫域機制:象征標志(系統(tǒng))與專家系統(tǒng)。這種新的脫域機制會“再嵌入”到社會再生產中,成為社會自我循環(huán)與調控的基礎。社會(生活世界)與系統(tǒng)之間就形成了互動,但在現(xiàn)代社會中,由于社會再生產和系統(tǒng)再生產中主體對行動的反思性監(jiān)控,所有的系統(tǒng)知識都必須在社會(生活世界)中得到檢驗并不斷被修正。因而,時空的虛化與伸延、脫域機制和知識的反思性成為了現(xiàn)代性的三大動力機制,而其中知識的反思性是連接其他兩大動力的載體。問題在于,由于知識的反思性的存在(當然反思性是人類社會的一大特征,并不是現(xiàn)代社會的專有產品),使得脫域機制既是社會再生產的外在條件,又是其內在的重要組成部分。這就使得行動存在著不確定性:系統(tǒng)(制度)是在反思性主導下不斷被檢驗與修正的過程。因此,在吉登斯看來,這樣的檢驗與修正會出現(xiàn)許多“有預期之目的與為預期之后果”,而風險正是這種脫域機制(系統(tǒng))不良運作的后果。
當然,作為解釋社會發(fā)展與變遷的理論框架,這樣的運作邏輯在傳統(tǒng)社會以及現(xiàn)代社會的早期同樣是存在的,但是為什么沒有出現(xiàn)在今天的社會中所看到“自反性”的發(fā)展場景?吉登斯認為這一轉折點在于“自然與傳統(tǒng)的終結”。具體來看,“自然與傳統(tǒng)終結”的結論恰恰來自于社會運作邏輯的分析。
從自然的角度看,在傳統(tǒng)社會與現(xiàn)代社會早期,對于“什么是自然”的問題相對來說是比較容易回答的,它外在于人類社會,人類對自然所采取的任何行動都是單向的,不受其他行動的干擾。尤其在啟蒙運動之后人類所確立的理性化思維,認可了自然的客觀性及人類對自然所擁有的確定性知識,而這種確定性知識可以使得系統(tǒng)外在于行動者而存在,保證了系統(tǒng)的確定性。但在今天,人類行動的擴大及深入,使得自然已全面受到人類的占領,因此當我們再去回答“什么是自然”的問題時,已無法給出明確的答案。在這樣的前提下,人類對自然的認知和所采取的行動都是人類社會內部的行為,作為“他者的自然”已經結束,專家對于自然的認知和解釋受到了各種人為因素的干擾,如不同權力的影響、價值的作用等,在此基礎上所形成的抽象系統(tǒng)只是“雙重解釋”的具體展現(xiàn)而已,同時在行動中不斷被檢驗與修正,而喪失了其原有的絕對確定性。
從傳統(tǒng)的角度來看,“傳統(tǒng)是一種將對行動的反思監(jiān)測與社區(qū)的時—空組織融為一體的模式,它是駕馭時間與空間的手段,它可以把任何一種特殊的行為和經驗嵌入過去、現(xiàn)在和將來的延續(xù)中,而過去、現(xiàn)在和將來本身,就是由反復進行的社會實踐所建構起來的”。簡單來說,傳統(tǒng)社會的行動根基在于“現(xiàn)在”,所有的行為和經驗為了現(xiàn)在行動的合法性都可以被再重組,其目的在于保證當下的確定性。而這種行為和經驗又通過特定的儀式使其具有程式真理。因而,在傳統(tǒng)生活方式下,行動的系統(tǒng)結構與相應的情境總是結合在一起的,它保證了行動與系統(tǒng)的絕對確定性。但是在現(xiàn)代社會,傳統(tǒng)所具有的獨特的行動的結構性特征發(fā)生了斷裂,原因即在于時空的伸延所帶來的系統(tǒng)的抽象與情境的虛化,兩者之間已經沒有明確的對應了。當我們依靠特定的系統(tǒng)采取相應的行動時,我們已經無法去確認系統(tǒng)的絕對可靠性,在反思性的作用下,我們可以賦予系統(tǒng)新的意義,并進而指導我們的行動。在這樣的行動邏輯下,系統(tǒng)也就失去了它的確定性。
上述關于“自然與傳統(tǒng)終結”的論述,本質上是圍繞著現(xiàn)代性的三大動力機制而展開的,即現(xiàn)代社會發(fā)展到了這樣一個轉折點時,時空伸延的廣度和深度超出了現(xiàn)代社會的早期,本來作為外在的脫域機制(系統(tǒng))在反思性的作用下高度內化,其作為社會再生產的外在獨立變量所具有的不變性已成相對,很多時候是作為社會再生產的共同變量而起作用。另一方面,雖然反思性是人類社會長期以來的特征,但在時空伸延、脫域機制高度內化的今天,某種程度上又進一步活躍了人類的反思性。因此,制度性的反思性成為了不確定的根源,在此基礎上,系統(tǒng)(制度)的確定性成為了過去,不確定性主宰著今天,貝克所謂的風險社會初顯雛形。
吉登斯對于風險社會的闡述無論在理論性還是解釋力方面,都全面超越了貝克等其他學者,這當然得益于其元理論的建構,使我們看到了風險社會可能性的關鍵動力之所在。當然,其元理論所存在的一些問題也隨之在解釋風險社會時暴露無遺。如在現(xiàn)代性的動力機制問題方面,到底是什么促使時空的虛化和伸延;另一方面,社會與系統(tǒng)存在著耦合性,這本身也是吉登斯理論的辨證之處,但帶來的就是雞生蛋、蛋生雞的問題,在整個論述中缺少一個基本的假設來確立其基本的先后關系。這就導致整個理論的論述是具有自我指涉性的。當然,理論的缺陷也為后來人的探索打開了一扇認知大門。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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