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 聶鑫森
獎掖后學(xué)見高標(biāo)
湖南 聶鑫森
由敖普安、李季琨主編的《齊白石辭典》一書中,馬璧歸入“弟子”的欄目,他生于1912年,卒于1985年。馬璧“字光奎,號默廬,晚號和平老人。湖南湘潭人。少時即開始研究孫中山學(xué)說。歷任國防部上校編譯專員、長沙綏靖公署編譯專員、上校主任秘書。1949年去香港。1951年赴臺灣。歷任政工干部上校教官、系主任、國父道教研究會總干事、臺灣中國文化學(xué)院和輔仁大學(xué)教授以及《國魂》《湖南文獻》等刊主編或社長。1981年回國定居,任全國政協(xié)常委、全國人大常委、民革中央常委”。
馬璧于1981年11月3日乘飛機自香港到達北京,兩天后即去西城區(qū)跨車胡同的齊府,會見齊白石的四子齊良遲和五子齊良已。隔一日再去勁松二區(qū)謁訪齊白石之孫齊佛來,恰佛來回湘未能一晤;又過了些日子,他們才得以久別重逢。馬璧曾作七絕《贈齊佛來兄》:“四世論交七十年,詩情畫意總綿綿。寄萍堂上常為客,珍重平生翰墨緣?!?/p>
1983年12月,馬璧應(yīng)約為齊白石誕辰一百二十周年撰寫了《對白石老人的懷念》一文,敘說了馬、齊兩家的深厚交誼。“1913年,白石老人回到故鄉(xiāng)茹家沖的時候,我父親元亮先生就去拜訪過這位同鄉(xiāng)畫家。由于先父生前也喜畫國畫,他老便攜帶了自己的作品(包括山水、人物等)去向齊先生求教。白石老人很高興,很愿意和先父交朋友,因為當(dāng)時在鄉(xiāng)下能有這樣的同好知音是不易的事。”當(dāng)時的馬璧,不過一歲?!?930年,白石老人之第三子良琨(又號子如)來看我父親。子如擅長花卉草蟲。在我家,他興致極濃地畫了許多花卉草蟲送給我父親,也送了一些給我。我逐漸有了畫國畫的興趣……從1930年到1948年,彼此便成了莫逆之交?!?/p>
1930年,馬璧正好十八歲。二十歲時,他寫了《弱冠述懷》七律二首,寄給遠在北京的齊白石,并說明他與齊良琨的關(guān)系。此后,馬璧還將國畫習(xí)作寄呈求教,“他老對我的每一幅國畫都批語發(fā)還,全是些獎飾溢美之詞”(《對白石老人的懷念》)。
馬璧寄給齊白石并得老人唱和的《弱冠述懷》,收入周淵龍、周斌連主編的《湘潭近百年詩詞選》一書中。其一:“書自紛披劍自橫,年逾弱冠兩無成。時艱賈誼空籌策,寇急終軍愿請纓。塞外胡笳悲夜月,馬前簫管失邊城。中原況有蕭墻禍,南北烽煙逼兩京?!逼涠骸吧骄影驳脴诽杖唬钾?fù)懸崖百尺泉。紅杏厭聞樓外雨,綠楊愁見隴頭煙?;慕贱Q唳驚春夢,茅舍雞聲破曉天。大事豈因人盡誤,昂藏我亦是英年。”詩寫得很有氣勢,情景交融,用典貼切,最見韶華胸襟。
1935年,齊白石再度回鄉(xiāng)?!瓣枤v4月1日,即陰歷三月十八日,攜同寶珠南行。三日午刻到家?!保ā栋资先俗允觥罚R璧在文中寫道:“我第一次見到他老,恭行長揖之禮。他老即認(rèn)為這就是拜師之禮了?!瘪R璧還寫有《與齊白石畫師夜話借山館》一詩,“借山館”即齊白石的家。詩云:“十年北去此南行,可有高懷語后生。為道西山余夕照,何如南畝有春晴。檐前花影移心印,簾外泉聲到耳清。者趣生平最難得,不須沂水寄閑情?!睆闹锌煽闯鲴R璧對老師的情深意長。
《中湘尹氏八修族史》載:“民國二十四年,茆蓀主辦‘尹氏群英補習(xí)學(xué)校’,聘請馬璧為講師,三年之中,為尹氏培育子弟二十余人,均能文章書法?!倍?,馬璧于1940年,在湘潭馬公堰辦了一所完全小學(xué),名叫樹德學(xué)校。齊白石的孫子、孫女、曾孫、曾孫女,都在這里讀過書。1946年至1947年,齊良琨的幾個兒子,曾追隨馬璧研究國學(xué)及舊體詩詞。齊白石長子齊良元的第三子齊金平,也是馬璧的學(xué)生。1946年,齊白石在北京、上海舉辦畫展,馬璧全程隨侍。1947年冬,馬璧在齊家住過很長一段時間,與齊佛來朝夕相處,故贈其詩中有“寄萍堂上常為客”之句。
啟功生于1912年,比齊白石小近五十歲。啟功不僅是名傾海宇的大學(xué)者,同時在書畫創(chuàng)作及文物鑒定上亦卓有成就,曾任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榮譽主席、國家文物鑒定委員會主任委員、故宮博物院和國家博物館顧問、中央文史研究館館長。
啟功認(rèn)識齊白石,約1930年前后,在他《記齊白石先生軼事》一文中,記述了他有個遠房的叔祖,是個封建官僚,曾買了一批松柏木材,就開了個壽材(棺材)鋪,齊白石曾到此訂購壽材。“我認(rèn)識齊先生,即是由我這位叔祖的介紹,當(dāng)時我年紀(jì)只有十七八歲?!眴⒐ζ鋾r已開始學(xué)畫,老師是賈羲民、吳鏡??;自認(rèn)識齊白石后,也就常去請教。有時好久沒去,齊白石會向另外的人問:“那個小孩怎么好久不來了?”啟功很感動,稱“由于齊先生這一句殷勤的垂問,也使得我永遠不能不稱他老先生是我的一位老師”。
齊白石曾送過啟功兩件珍貴的禮物,一件是用油竹紙描的《芥子園畫譜》,一件是用油竹紙描的《二金蝶印譜》。后來,齊白石又送給他一冊影印手寫的《借山吟館詩草》,有樊山先生題簽,還有樊氏手寫的序。齊白石說:“我的畫,樊山說像金冬心,還勸我也學(xué)冬心的字,這冊即是我學(xué)冬心字體所寫的。”
在啟功的文章中,記錄了齊白石在隨意中談?wù)撛姟?、畫的一些簡潔而極有見地的話語,很是振聾發(fā)聵。
有一次,啟功看齊白石用炭條畫一漁翁手提竹籃、肩荷釣竿、身披蓑衣、頭戴箬笠、赤著腳站立的稿本,當(dāng)畫到膝下小腿到腳趾部分時,只畫了一條長勾短股的九十度的線條,又和這條線平行著另畫一個勾股。然后問啟功:“你知道什么是大家,什么是名家嗎?”啟功回答:“不知道。”齊白石說:“大家畫,畫腳不畫踝骨;名家就要畫出骨形了?!闭f完,在這兩道平行的勾股線勾的一端畫上四個小短筆,果然是五個腳趾頭的一只腳。
一次談到畫山水,齊白石說:“山水只有大滌子(即石濤)畫得好?!焙迷谀睦锬兀魁R又說:“大滌子畫的樹最直,我畫不到他那樣?!?/p>
齊白石很欣賞啟功,當(dāng)其問到刻印的問題時,齊當(dāng)面操刀演示并講解“單刀法”。他還為啟功解說吳昌碩畫的紫藤和真實的紫藤兩者之間的關(guān)系。啟功對齊白石在書法上的深厚功底也是極佩服的:“我還看見過齊先生中年時用篆書寫的一副聯(lián):‘老樹著花偏有態(tài),春蠶食葉例抽絲?!P畫圓潤飽滿,轉(zhuǎn)折處交代分明,一個個字,都像老先生中年時刻的印章,又很像吳讓之刻的印章,也像吳昌碩中年學(xué)吳讓之的印章?!?/p>
啟功曾為陳奇峰拓印《齊白石印集》題詩,表達他對齊白石的敬佩和贊頌:“剸犀氣勇貫虹霓,印國傾城盡屬齊。余子壽陵難學(xué)步,萍翁腕下玉如泥?!?/p>
作 者: 聶鑫森,作家,畫家,著有長篇小說《夫人黨》《浪漫人生》,詩歌集《地面與地底的開拓》《他們脖子上掛著鑰匙》,散文隨筆集《旅游最佳選擇》《收藏世界的誘惑》等。寫作之外,四十多年來,專心研習(xí)大寫意花鳥畫,曾在多家報紙、雜志刊發(fā)國畫作品,并多次應(yīng)邀為刊物和書籍插圖。
編 輯:張玲玲 sdzll080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