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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人稱+V+了2”格式的將然語義解讀

2014-02-17 00:08:59葉瓊
華文教學與研究 2014年3期
關鍵詞:可控性人稱意志

葉瓊

(上海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上海 200233)

“第1人稱+V+了2”格式的將然語義解讀

葉瓊

(上海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上海 200233)

“第1人稱+V+了2”;將然;零標記;近時將來;意志將來

一些動詞在進入“第1人稱+V+了2”格式后,可以零語境或依托語境表達行為將然,本文概括了此類動詞的特點,并揭示了該類動詞進入將然義“第1人稱+V+了2”格式后所表現出的共通的意象圖式。就“第1人稱+V+了2”格式整體的將然意義,文章分別從聽話人語義解讀、說話人語義建構兩個立場進行了分析,并闡釋了該格式“近時將來”、“意志將來”的將來時特征。

0.引言

漢語中有這樣一類句子:

(1)a.我走了。*b你走了。c.他走了。

(2)a我掛了。*b你掛了。c他掛了。(掛電話)

(3)a.我睡了。*b.你睡了。c.他睡了。

(1)(2)(3)三組句子都可以碼化為“人稱+V+了2”格式(本文將句末的“了”統一視作“了2”,對“了1”“了2”“了3”之間的聯系和區(qū)分不作深究),可以發(fā)現每一組句中a、b、c的句法語義都發(fā)生了成體系的變化。

a句“我+V+了2”表示“我”將要進行V所指示的動作,“走、掛電話、睡”是“將然”的行為,“將然”指說話者依據自己的意志,意將進行的動作;b句“你+V+了2”在中性語境下不能自足,用*號標記;c句“他+V+了2”描述的是第3人稱“已然”的行為。

顯然,并不是所有動詞都可以進入“人稱+V+了2”格式,如“閃爍、開花、變質”等行為主體為[-人類]的V;另有許多動詞即便具有“述人”特征,也很難以簡單形式進入該格式,如“標榜、鄙視、生活”等;還有相當數量的動詞雖然成功進入了“人稱+V+了2”格式,但“第1人稱+V+了2”沒有將然意義,只表達“已然”的行為,如:

(4)我感冒了。*你感冒了。他感冒了。

(5)我結婚了。*你結婚了。他結婚了。

本文要討論的問題有三個:第一、什么樣的動詞可以進入“第1人稱+V+了2”,并可以表達行為將然?第二、為什么這些動詞進入“第1人稱+V+了2”后可以零標記表達將然,即該格式的將然意義如何解讀與構建?第三、“第1人稱+V+了2”所表達的將來時又有什么特點?

1.可表“將然”的“第1人稱+V+了2”中“V”的語義條件

1.1 可以進入“第1人稱+V+了2”表將然義的3類動詞

什么樣的動詞可以進入“第1人稱+V+了2”表達行為“將然”(如“我走了”),或兼表“將然或已然”(如“我吃了”)。我們通過對《現代漢語辭典》中動詞的逐一考察,歸納出以下3類動詞符合該條件。

第一類:“去”類

如“去、進去、出去、上去、下去、過去、回去”。

“去”類動詞進入“第1人稱+V+了2”格式所表現出的共同語義特點為“說話人依據自己的意志,即將實施背向聽話人的空間位移”。

現代漢語中,“走”有“離去、走開”義,可歸入“去”類。還有一些動詞,因其動作所帶來的必然結果為“背向聽話人發(fā)生空間位移,或離開雙方共有空間”,故都可歸入“去”類,如“上車、回家、出發(fā)、撤、閃、睡、休息、下(離線)、掛(掛電話)”等等①“走開、離開”等動詞也必將帶來說話人背向聽話人的空間位移,但“我走開了、我離開了”一般不會解讀為行為將然,筆者認為這是結果補語“開”的“行為結束義”與該格式說話人即將實施某動作的“行為開始義”相抵牾的緣故。同理,“我走掉了”,因結果補語“掉”的插入而很難表達將然意義。另一方面,從動詞內部的時間過程看,當某行為的終點與起點幾乎重合,即其間所經歷的時間續(xù)斷比較短時,一部分動詞也可以添加結果補語進入“第1人稱+V+了2”表將然意義,如“我掛掉了”,同“我掛了”都可以表達將然行為,下文第二類“扔掉”“撕掉”等亦同。。

上述動詞在中性語境下零標記只表將然②此處的中性語境即不添加前接或后續(xù)句的獨立語境,即說話人與聽話人在沒有其它共有信息的前提下,說話人作為首發(fā)句說出“我+‘去’類+了2”時,總是解釋為行為將然。。

第二類:“扔”“吃”類

如“扔(掉)、撕(掉)、刪(掉)、丟(掉)、擦(掉)、倒(掉)、格(格式化)、拿(走)、挪走、帶走、用、鋸、拆、剝、剁、砸、掰、拔、踢、吃、喝”等等。

該類動詞(其中包括部分動補式復合詞)并不帶來“背向聽話人的空間位移”,在這一點上,區(qū)別于第一類動詞,但是,說話人通過自己的身體部位(手、口、足等)實施具體的行為動作,該動作帶來的必然結果將導致“原有的某存在物消失、或原有某完好狀態(tài)消失”?!跋А奔础半x去”,在這一點上,又與第一類動詞具有家族相似性。站在聽話人的立場,這種“離去”往往提示一種聽話人因此而蒙受損失的可能性。

該類動詞進入“第1人稱+V+了2”格式,表將然還是已然取決于語境,以“扔”為例。

(6)(媽媽在整理房間)

媽媽:桌上這幾張紙還有用嗎?

兒子:沒用了。

媽媽:確認了啊?我扔了。(將然)

(7)兒子:桌上那幾張紙呢?

媽媽:我扔了,不是說沒用了嗎?

(已然)

第三類:“說”“寫”類

如“說、直說、宣布、念、唱、點名、叫號、出題、喊、叫、猜、寫、畫、按、撥、找、纏、放、看、跳、關、鎖上、打開、進來、下來”等等。

“說”“寫”類動詞并不帶來說話人背向聽話人的空間位移,也未必導致某原有存在物或原有完好狀態(tài)的消失,這一點區(qū)別于第一、二類動詞。但是,該類動詞同樣是說話人通過自己的身體部位(手、口、足等)實施具體的行為動作,且該動作會以某種形式對聽話人施加影響,這一點與第一、二類動詞又構成了家族相似性。以“念”、“找”為例。

(8)(老師給學生聽寫英文單詞)

——我念了,大家把聽到的寫下來。

(9)(小朋友玩捉迷藏)

——藏好了沒有?我找了?!拔夷盍恕贝偈孤犜捜苏J真去聽,“我找了”提醒聽話人藏好自己。它們都要求聽話人的注意和配合?!罢f”“寫”類表將然還是已然,依然需要依托語境。

綜上,以零標記只表將然的“去”類動詞為核心,通過家族相似性擴展至第二類、三類動詞,共同建立起表將然的“第1人稱+V+了2”中V的原型范疇。

1.2 將然義“第1人稱+V+了2”的統一意象圖式

1.1 歸納了可以進入“人稱+V+了2”格式,且句法語義會發(fā)生人稱選擇的3類動詞。這3類動詞進入“第1人稱+V+了2”格式后形成統一的意象圖式,表達將然意義。如圖1

圖1

這里,我們將說話人(S)與聽話人(H)的共有空間作為LM(landmark),TR(trajector)是從LM中離開的事物,沈家煊(1994)分別譯為基體和射體。

第一類“去”類動詞,說話人經由自己的意志,通過身體動作,實施了背向聽話人的空間位移,此時“說話人”為TR。第二類“扔”“吃”類動詞,說話人通過自己有意志的身體動作,使原本存在于共有空間的“某存在物”或“某完好狀態(tài)”消失,此時TR指“原存在物”或“原完好狀態(tài)”。第三類“說”“寫”類動詞,說話人通過自己有意志的身體動作,促使某個會對聽話人施加影響的“行為”從LM中釋放出來,此時TR指“會對聽話人施加影響的行為”。

這樣,從實際發(fā)生的說話人從共有空間離去,到物體或原有完好狀態(tài)從共有空間移出,再映射到說話人從共有空間拋出某行為,啟動該行為進入時間進程,從空間位移到心理位移,這3類動詞進入“第1人稱+V+了2”后,格式整體擁有共通的意象圖式,區(qū)別只在于射體的不同。

上述表將然意義的“第1人稱+V+了2”格式的意象圖式,有兩點值得注意。

第一,高可控性和無阻性。即TR從LM中移出的行為,說話人可完全掌控,包括可以靈活控制事態(tài)起始,也可以完全控制動作進程。這也可以解釋“走神、變心、發(fā)現、感冒”等非說話人意志可控的動詞為什么無法進入“第1人稱+V+了2”表將然。此外,一些具有一定可控度的動詞也無法進入“第1人稱+V+了2”表達將然意義,如:

(10)我搬家了。

就(10)而言,“已然”義應該是最優(yōu)先的解釋,“搬家”本身蘊含繁瑣的工程,不是說話人可以隨即發(fā)出、收放自如的動作,即該行為雖然具有一定的可控性,但伴隨一定難度,反過來,如果只是搬走一張桌子,說話人完全可以說“我搬了”表行為將然。

可見,可控性有強弱之分,1.1所歸納的3類動詞集中于說話人運用“手、口、足”等身體部位實施的具體動作,這些動作是說話人可以不受阻力,完全掌控的。這一點宗守云(2003:443-450)中也有提及。

第二,基體的存在。即表將然的“第1人稱+V+了2”始終以聽話人和說話人共有空間的存在為前提,著眼于TR的移出對聽話人產生的利害關系,構式整體表達了善意提醒、喚起注意、要求聽話人給予確認、注意或配合等語用意義。父親和兒子玩游戲時,可以說“我搶了”以喚起孩子注意,劫匪搶劫時,斷然不需要說“我搶了”來提醒路人防范。

2.“第1人稱+V+了2”將然意義的解讀與構建

2.1 現代漢語表將來時的手段

將來時作為一種重要的語法范疇,每種語言都會借助某些語言形式來表記將來。這些手段通常包括形態(tài)、詞綴、助動詞、時間名詞、時間副詞等。這些不同的形式既存在于不同的語言之中,又可見于同一語言的歷時或共時系統中?!保ㄊ怪?、白解紅,2007)

現代漢語表將來,主要依賴語法標記及一些詞匯手段。常見語法標記如“要”“將”,詞匯手段如時間名詞“明天”“明年”“下周”,時間副詞“將要”“快要”“就要”“即將”“終將”“行將”“以后”“回頭”“稍后”“馬上”“立刻”“這就”,此外還有一些表將來的短語形式,如“等……”“……后”“到……”等等。

本文所探討的“第1人稱+V+了2”格式,可以不添加任何上述語言形式,零標記表達行為將然。那么,該格式的將然意義來自哪里,如何解讀與構建?

2.2 “第1人稱+V+了2”零標記將然意義的解讀與構建

2.2.1 表達“變化”的“了2”

關于“了2”的語法意義及語法功能,學界研究頗豐。主要觀點包括:表示變化(丁聲樹等,1961:214),肯定事態(tài)出現了或即將出現變化(呂叔湘,1980:314),表示情況發(fā)生了變化(劉月華等,1983:217),表示新情況的出現,語氣詞,可表時態(tài)(朱德熙,1982:209),了2可進一步拆分,分別表起始體及語氣意義(金立鑫,1998、2003),過去時標記,表示本句所說的是一個聽話人前所未知的新事態(tài)(劉勛寧,2002),將來時(陳前瑞,2005)等等。

我們認為將來時、起始體、過去時、完成體等對“了2”時體意義的概括,都來源于“了2”表達事態(tài)發(fā)生了變化或者即將發(fā)生變化的核心意義。當變化已經發(fā)生時,動詞的時體表現為已然、完成,當變化在說話時刻還未發(fā)生時,動詞的時體表現為起始、將然。

“肯定事態(tài)出現了或即將出現變化”(呂叔湘,1980)是“了2”的根本語義所在。劉綺紋(2006:49)指出“起始點”與“終結點”是事態(tài)處于時間軸上的兩個臨界點?!傲?”正是通過向這兩個臨界點的“變化、移動”,實現了動詞的時體意義。

2.2.2 “第1人稱+V+了2”零標記表示“即將出現變化”

如前所述,“了2”的核心語義即表達“變化”,則“第1人稱+V+了2”理論上可以表達兩種語義:①已出現變化;②即將出現變化。

從聽話人解讀語義的立場來看,“了2”結構的歧義使聽話人在語義解讀的過程中,除了現實空間(說話人和聽話人共有的談話當前空間)以外,還會打開兩個心理空間:過去空間和未來空間。但這種心理空間只是聽話人語義解讀過程中的“臨時性容器”(temporary container),在語境的干預下會自動消歧(disambiguate)。1.1所歸納的3類動詞進入“第1人稱+V+了2”格式,如果解讀為已然,就會與現實狀態(tài)——依然存在于現實空間中的說話人、某存在物或某完好狀態(tài),以及還未發(fā)出的某動作發(fā)生矛盾,于是,人的認知會自動打開未來空間。

如“我走了”,說話人與聽話人處于共同的現實空間中,如果將“走了”解讀為已然,則與現實狀態(tài)不符;“我吃了”在零語境下會有歧義,但是在現實空間中,說話人正坐在桌邊,面對還未動過的飯菜拿起筷子,聽話人的認知只能打開未來空間。綜上,語義的建構是依托語境,依賴于百科知識的“在線建構”(online construction)過程,在語境不明確的情況下,我們需要依賴“空間建構語詞”(space-builder)去確定語義內容,打開特定空間,如根據“就要、快、將、明天”等詞語打開未來空間,依賴“已經、昨天、V過、來著”等詞語打開過去空間,但是,“語境明確的情況下,空間建構語詞可以缺省”(劉宇紅,2003)。因此,在V的語義特征與語境的相互作用下,“第1人稱+V+了2”可以零標記表達將然意義。

另一方面,從說話人建構語義的立場來看,說話人為什么可以不添加任何標記直接表述自己意欲進行的行為?Bybee et al.(1994:256-264)在考察了500余種語言后得出將來時發(fā)展的過程規(guī)律:

desire(欲望)>willingness(意愿)>intention(意圖)>prediction(預測)

即“將來時不是一個單純的時間范疇,而更像一個以施事為取向的認識情態(tài)(epistemic modality),只是蘊含重要的時間信息罷了?!保ㄊ怪?、白解紅,2007)意圖與將來時有著緊密的聯系,“說話人的意圖”是將來時標記最重要的詞匯來源。漢語中的“要”“欲”,英語中的will、shall,日語中的(よ)うとする都來源于“意圖”義。說話人通過“第1人稱+V+了2”向聽話人宣告自己實施某行為的“意圖”,這一點與將來時標記“要”在本質上同質,該意圖實施的行為屬于非現實行為,說話人可以不用特意添加將來時標記,零標記直陳自己的意志。

3.“第1人稱+V+了2”所表達的將來時的特點

綜上,“第1人稱+V+了2”格式可以零標記表達將然意義,那么,該格式所表達的將來時又具有怎樣的特點?本節(jié)將從“近時將來與遠時將來”,“意志將來與非意志將來”兩個角度進行考察。

3.1 近時將來與遠時將來

對于一個未來事件,其發(fā)生的時間可近可遠,人們往往采用不同的語法標記來區(qū)分這種時間距離,例如英語中“will”表示時間距離較遠的遠時將來,而“be going to”“be about to”則用以表達現在已經開始或者已有發(fā)生跡象的近時將來。當“第1人稱+V+了2”用以表達將來時,所表達的正是典型的“近時將來”,它所描述的動作可由說話人在說話時刻后即刻發(fā)出。首先看下面的例句:

(11)a.(出發(fā)前一個晚上)

我要走了,有件事一直想告訴你。

b.(已拿好行李站在門口)

我走了,你在家好好的啊。

11(a)帶有將來時標記“要”,“走”這個動作距離實施還有一段時間,11(b)“第1人稱+V+了2”格式,說話人可即刻實施位移行為。上述兩個場景下,有標和無標形式替換后句子會不自然??梢?,零標記表達的將來時較之有標記的將來時,時間上更加迫近。即便用上表示“迫近”意義的時間副詞,如“就要”“馬上要”等,其“近時性”也及不上零標記的“我走了”。

“第1人稱+V+了2”可被用來表達“近時將來”,這一特征可以用來解釋一些在語義上較接近1.1所歸納的3類動詞之列的動詞進入該格式后為什么不能表達將然,看例(12):

(12)我出國了。

“出國”從語義上看,其動作結果可以帶來背向聽話人的空間位移,似乎符合1.1“去”類動詞的語義條件,但是,(12)最優(yōu)先的理解是“已然”義,如果一定要將“我出國了”理解為“將然”行為的話,只能設想說話人正站在國界線上,邁出一步即可實施“出國”的行為,但這顯然是一個極端的場景。同理,甲對乙說,“我去菜場了”,可以理解為將然,但“我去日本了”卻很難作將然理解,“去日本”所蘊含的復雜流程投射到時間軸上,其所需要的時間大大超出了“第1人稱+V+了2”所能表達的“近時將來”的極限。

從上面的例子也可以看出,“近時”特征與由“動作難度”“動作日常度”“動作耗時”等因素影響下的“動作可控性”關系密切,這里的“近時”不是一個孤立的時間概念。

綜上,“第1人稱+V+了2”表將來,較之有標的將來時格式,時間上更加迫近。事實上,這一特征不僅反映在“第1人稱+V+了2”格式,也反映在其它表將然事態(tài)的“了2”句中??聪旅娴睦洌?/p>

(13)a.(上課前1小時,同學之間)

快上課了,就在學校小賣店買吧,出校門來不及了。

b.(老師已經站在講臺上,老師說)

上課了,都安靜下來吧。

13(b)的無標“了2”形式比有標的“快……了”“就要……了”在時間上更加迫近,a、b用法無法互換。

由此,我們可以得出“第1人稱+V+了2”的“近時特征”與零標記表將然的“了2”句存在內在一致性,而能夠零標記表達將然的“了2”句十分有限,如:

(14)我唱了。

(15)吃飯了。

(16)我買了。

(14)為本文探討的“第1人稱+V+了2”格式,(15)為祈使,(16)是表決定義的“第1人稱+V+了2”格式。不管動作主體是誰,這3類句子的共通點即都有說話人主觀意志的支配。

一般而言,未來與過去、現在相比較,最本質的區(qū)別在于未來是非現實狀況,具有不確定性,我們往往需要根據當前現實對未來事件進行主觀預測或可能性分析。影響這種“不確定性”的要素主要有兩個:①時間距離;②可控性。

從時間上看,未來的不確定性通常與時間距離的長短成正比。未來距離說話時間越遠,不確定性越大;越近,則不確定性越小。

從可控性看,未來的不確定性與行為可控性強弱成反比??煽匦栽綇?,不確定性越小,可控性越弱,不確定性越大。

綜上,強可控性與近時將來、高確定性組合在一起,低可控性與遠時將來、低確定性組合在一起,分別形成了天然的聯盟。

零標記表將然的“了2”句中,說話人是發(fā)話行為的主體,也是V的行為主體,或是事態(tài)的實際支配者,整個事態(tài)的“可控性”強,說話人預設到自己宣布完意圖或指令后,事態(tài)在未來必然實現。這種高可控、高確定性與“近時將來”具有天然的契合性。

認知語言學認為語言形式與語義之間不是絕對任意的匹配,它們之間存在某種象似性,如時間象似、順序象似、距離象似、數量象似等?!暗?人稱+V+了2”表達近時的、可控性高的將來,未來越近,事態(tài)越確定,標記越少;反之,未來越遠,不定性越大,事態(tài)越復雜,表預測、估計類的將來時標記或情態(tài)標記就愈發(fā)必要。這也正好說明了句法語義之間具有一定程度的“數量相似性”。

3.2 意志將來與非意志將來

對于一個未來事件,根據說話人意志介入的有無,可以區(qū)分為意志將來與非意志將來。非意志將來如“天氣預報說明天會下雨”“火車馬上要進站了”“他后天就要走了”“他不會同意的”等等,上述將來時與說話人的意志無關,只是說話人對事態(tài)客觀的描寫或陳述。與此相對,意志將來則蘊含了說話人的意志意愿對事態(tài)的積極參與,如“我明天出發(fā)”“我這就去報名”“我再也不會理會這種事”等等。一些語言的將來時標記會對有無說話者的意志參與作出形式區(qū)分,如英語的will和shall,shall用于第一人稱,will則用于其它人稱或事物,雖然當代英語中這種區(qū)分已逐漸模糊化。

“第1人稱+V+了2”零標記表達將然意義時,是典型的“意志將來”格式,正是因為該格式整體的意志性,進入其中的動詞必須滿足可控性、動作性、自主性特征,1.1所歸納的3類動詞集中于說話人的身體動作,具有高可控性、強動作性及高自主性,這一點不再贅述。這里簡單看一下說話人的意志對將然行為起始點的控制。郭銳(1993)曾用“V+了”格式作為形式標準對動詞的內部時間過程進行過分類,其中“V+了”可以表示開始(病了),可以表示結束(到了),或者既表示開始也表示結束(吃了)。我們注意到同樣是動作開始,起始點可能不同。如在下面3個句子中,“吃了”分別處于時間軸上不同的位置。

(17)——晚飯吃了嗎?

——吃了。

(18)我先吃了,不等你了。

(19)旁邊那桌已經開始吃了,我們也開動吧。

(17)表示動作結束,與(17)相對,(18)和(19)都可表示動作開始,只是(18)中,說話人的可能狀態(tài)是“拿起筷子,但還未吃”,(19)中的那桌人應該不僅限于拿起筷子的狀態(tài),事實上“已經動筷吃了”。

本文討論的“第1人稱+V+了2”中的事態(tài)開始與(18)相同,即說話人通過自己的意志,支配該動作移行至“事態(tài)起點之前”,而在說話時刻,這個動作還未開始實施,表現為行為將然。

與此相對,關于“來了”,說話人聽到敲門聲,應答道“來了”,并同時面向聽話人發(fā)生空間位移,此位移行為在說話時刻已經實施,且說話雙方本來就處于一個可以相互聞其聲的有限距離范圍內,此處的“來了”更傾向于直接指向“事態(tài)終點之前”,有別于本文“第1人稱+V+了2”表“事態(tài)起點之前”的將然用法。

4.結語

綜上,本文主要討論并解決了以下三個問題:第一、可以進入“第1人稱+V+了2”表行為將然的“V”,是以“去”類動詞為核心,通過家族相似性擴展至“扔、吃”類、“說、寫”類動詞而形成的原型范疇。V具有高可控性、動作性、自主性特征。這3類動詞進入“第1人稱+V+了2”表將然意義時,格式整體形成了“從說話人與聽話人的共有空間移出”這一共通的意象圖式,表達了說話人對聽話人的善意提醒、喚起注意、要求確認、注意或配合等語用意義。

第二、“第1人稱+V+了2”可以零標記表將來時。從聽話人解讀語義的立場來看,語義建構是依托語境的“在線建構”(online construction)過程,語境明確的情況下,聽話人的認知會自動打開未來空間,即“第1人稱+V+了2”將然意義的解讀是V的語義特征與當前語境相互作用的結果;從說話人建構語義的立場來看,將來時不是單純的時間范疇,它與說話人的意圖緊密相連,“意圖”義詞匯正是將來時標記的最重要來源,“第1人稱+V+了2”所表達的意圖意義與將來時標記“要”本質相同,說話人因此可以零標記直陳意志。

第三、“第1人稱+V+了2”格式所表達的將來時具有近時將來、意志將來的特征。近時將來特征與該格式的高可控性與高確定性緊密相關;意志將來特征指格式整體表達了說話人通過自己的意志,支配該動作移行至“事態(tài)起點之前”。

本文尚未討論的問題即為什么人稱改變會帶來“人稱+V+了2”格式句法語義的改變,我們認為這是句子語氣類型對主語人稱進行選擇的結果,筆者將另文詳細論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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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e Qiong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Shanghai Normal University,Shanghai 200233,China)

“the first person pronoun+V+le2(了2)”;imperfective;zero mark;the near future tense;the intended future tense

Some verbs can express future tense with or without context after they are put into the structure“the first person pronoun+V+le2(了2)”.This study summarizes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ose verbs,and the common schema of the verbs after they are put into“the first person pronoun+V+le2”.At the same time,the meaning of this imperfective structure is analyzed from two perspectives:the semantic interpretation of listeners and the meaning constructed by speakers.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near future tense and the intended future tense of the structure are also analyzed.

H043;H146.3

A

1674-8174(2014)03-0085-07

【責任編輯 劉文輝】

2014-02-26

葉瓊(1979-)女,安徽天長人,上海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博士學位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為現代漢語語法、漢外語法對比。

國家留學基金“2013年國家公派高級研究學者及訪問學者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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