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新榮

《明史·西域傳》正誤二則*

施新榮

一、《明史》卷三二九《哈密傳》云：“初，拜牙即嗣職，滿速兒與通和，且遣使求真帖木兒，邊臣言與之便?！ㄕ拢┝辏?511）始命寫亦虎仙偕都督滿哈剌三送之西還”a《明史》卷三二九《哈密傳》，中華書局點校本，1974年，第8521頁。 《明史》卷三二九《哈密傳》，第8522頁。 ［明]嚴從簡《殊域周咨錄》卷一三《土魯蕃》，余思黎點校，中華書局，1993年，第437頁。。又，同傳云：正德“十一年（1516）五月，拜疏言b按，《明史》卷三二九《西域傳一·?？庇洝吩唬骸笆荒晡逶拢?dāng)作‘十一年六月’?！?第8537頁。：‘……滿哈剌三、寫亦虎仙二人召還他只丁，并還所奪赤斤衛(wèi)印?！眂《明史》卷三二九《哈密傳》，中華書局點校本，1974年，第8521頁。 《明史》卷三二九《哈密傳》，第8522頁。 ［明]嚴從簡《殊域周咨錄》卷一三《土魯蕃》，余思黎點校，中華書局，1993年，第437頁。按，此兩處人名“滿哈剌三”，乃“滿剌哈三”之訛誤。

關(guān)于第一處“滿哈剌三”。黃云眉《明史考證》指出：“滿哈剌三，《哈密考》作滿剌哈三，《明書》與《考》同?！眃黃云眉《明史考證》第八冊，中華書局，1985年，第2620頁。查《殊域周咨錄》、《吾學(xué)編》、《明史紀事本末》，皆將此事系于正德七年（1512）冬?！妒庥蛑茏射洝肪硪蝗锻留斵吩唬骸捌吣甓?，詔差哈密三都督奄克孛剌、寫亦虎仙、滿剌哈三送真帖木兒回完聚?！眅《明史》卷三二九《哈密傳》，中華書局點校本，1974年，第8521頁。 《明史》卷三二九《哈密傳》，第8522頁。 ［明]嚴從簡《殊域周咨錄》卷一三《土魯蕃》，余思黎點校，中華書局，1993年，第437頁?！段釋W(xué)編·四夷考》卷下《哈密》曰：“七年冬，令哈密三都督奄克孛剌、寫亦虎仙、滿剌哈三送真帖木兒西還。”f［明]鄭曉《吾學(xué)編·四夷考》卷下《哈密》，載《北京圖書館古籍珍本叢刊》12，北京：書目文獻出版社，1990年（據(jù)明隆慶元年履淳刻本）影印，第720頁下欄?！睹骷o事本末》卷四〇《興復(fù)哈密》曰：“七年冬，始令哈密三都督送真帖木兒西還。至哈密，奄克孛剌欲止之，寫亦虎仙、滿剌哈三不可，護至土魯番。”g［清]谷應(yīng)泰《明紀事本末》卷四〇《興復(fù)哈密》，中華書局點校本，1977年，第592頁。葉向高《四夷考》卷三《哈密》則稱：“正德元年（1506），陜巴卒，子拜牙郎嗣，滿速兒與通好，上書求真帖木兒，兵部議?！ㄕ拢┝曜h予之，湯沐衣幣遣歸，以都督寫亦虎仙、滿剌哈三為護行?！県［明]葉向高《四夷考》卷三《哈密》，中華書局，1991年（據(jù)寶顏堂秘笈本排?。?，第30頁。

關(guān)于第二處“滿哈剌三”。黃云眉《明史考證》不涉。據(jù)《明武宗實錄》卷一二六，正德十年（1515）六月庚午（十五日）條載：“其酋速壇滿速兒悔過效順，乃付哈密金印及城池于都督滿剌哈三、寫亦虎仙掌守之，召監(jiān)守頭目火者他只丁還，仍獻所奪赤斤衛(wèi)印?！眎《明實錄·武宗實錄》卷一二六，正德十年（1515）六月庚午（十五日）條， 中研院史語所校印本，1962年，第2523頁。時任兵部尚書的王瓊，于正德十年六月十三日具題《為遠夷悔過獻還城印等事》曰：“土魯番速壇滿速兒王等畏威悔過，已將哈密金印、城池交付都督滿剌哈三、寫亦虎仙收掌住守，近

搶赤斤印信亦已悔還，頭目火者他只丁取回土魯番去迄?！盿［明]王瓊《晉溪本兵敷奏》卷六，《續(xù)修四庫全書》第475冊，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712頁下欄。 ［明]嚴從簡《殊域周咨錄》卷一三《土魯蕃》，第438頁。 ［明]謝蕡《后鑒錄》卷中《寫亦虎仙》，載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歷史研究所明史室編《明史資料叢刊》第一輯，江蘇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88頁?！妒庥蛑茏射洝肪硪欢豆堋份d：正德十年四月，“番酋受賜，先將城池交與滿剌哈三掌管，將金印交與馬馴等”b［明]嚴從簡《殊域周咨錄》卷一三《哈密》，第419頁。，同書卷一三《土魯蕃》稱：正德“十年……他只丁嫌賞薄，先將金印與虎仙、哈三等，及將所掠去赤斤銅印一顆付馬馴等”c［明]王瓊《晉溪本兵敷奏》卷六，《續(xù)修四庫全書》第475冊，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712頁下欄。 ［明]嚴從簡《殊域周咨錄》卷一三《土魯蕃》，第438頁。 ［明]謝蕡《后鑒錄》卷中《寫亦虎仙》，載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歷史研究所明史室編《明史資料叢刊》第一輯，江蘇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88頁。。此“虎仙”、“哈三”，即為《明武宗實錄》、《晉溪本兵敷奏》、《殊域周咨錄》所載“寫亦虎仙”、“滿剌哈三”的略稱。王瓊在正德十三年（1518）二月二十九日題奏的《為斬獲犯邊回賊首級追逐遠遁事》中追述此事時，也作“滿剌哈三”d［明]王瓊《晉溪本兵敷奏》卷六，《續(xù)修四庫全書》第475冊，第746頁上欄。。

此外，謝蕡《后鑒錄》卷中《寫亦虎仙》提及到的與寫亦虎仙、奄克孛剌同時代的一位哈密都督也叫“滿剌哈三”e［明]王瓊《晉溪本兵敷奏》卷六，《續(xù)修四庫全書》第475冊，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712頁下欄。 ［明]嚴從簡《殊域周咨錄》卷一三《土魯蕃》，第438頁。 ［明]謝蕡《后鑒錄》卷中《寫亦虎仙》，載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歷史研究所明史室編《明史資料叢刊》第一輯，江蘇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88頁。。而且，上文的哈密使臣“滿剌哈三”，與《回回館譯語》所收《回回館來文》第6篇中的哈密使臣同名，都為“都督”f胡振華、胡軍：《回回館譯語》，中央民族大學(xué)東干學(xué)研究所，2005年，第102、239頁。，疑為同一人?！皾M剌”，應(yīng)是阿拉伯語“毛拉”（Maw l?。┑囊糇gg《漢語外來詞詞典》，上海辭書出版社，1984年，第233頁。；“哈三”（?asan）系阿拉伯語，意為“美好”h參見A Comprehensive Persian-English dictionary: Including thearabic Wordsand Phrases to be Met with in Persian Literature Being Johnsonand Richardson's Persian,arabicand English Dictionary,London,1963,p.419.，常常用于穆斯林人名中。

要之，《明史·哈密傳》所載哈密使臣作“滿哈剌三”，誤，當(dāng)改作“滿剌哈三”。

二、《明史》卷三三二《別失八里傳》云：“宣德元年（1426），帝嘉其（亦力把里——引者注）尊事朝廷，遣使賜之鈔幣。明年入貢，授其正、副使為指揮千戶，賜誥命、冠帶，自后使臣多授官?！眎《明史》卷三三二《別失八里傳》，第8608頁。按，“指揮千戶”，應(yīng)斷作“指揮、千戶”。黃云眉《明史考證》相關(guān)部分不涉。

查檢《明實錄·宣宗實錄》宣德二年（1427）有關(guān)別失八里（亦力把里）使臣來京及賞賜記載，宣德二年四月庚午條載：“亦力把里歪思王遣使馬黑麻迭力迷失，哈密忠順王卜答失里等遣弟北斗奴、乞力麻打剌罕合思老、討烈思打剌罕賽打黑麻，失剌思使臣阿力，土魯番城僧善寔等貢駝馬及方物?！眏《明實錄·宣宗實錄》卷二七，宣德二年四月庚午條，第714頁?！秶丁肪矶?，宣德二年四月庚午條簡作“亦力把里入貢”k《國榷》卷二〇，宣德二年四月庚午條，北京：中華書局，1958年，第1322頁。。又，《明宣宗實錄》卷二九，宣德二年七月己亥條載：“命歪思王遣來正使馬黑麻迭力迷失為指揮僉事，副使馬黑麻癿納速兒剌為正千戶……俱賜誥命給冠帶?！眑《明實錄·宣宗實錄》卷二九，宣德二年七月己亥條，第762—763頁。

清季修撰的《新疆圖志》卷二三《職官二》“別失八里國條”將“指揮”與“千戶”分列m《新疆圖志》卷二三《職官二》“別失八里國條”，清宣統(tǒng)三年（1911）活字本，二十頁；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據(jù)1923年東方學(xué)會鉛印本縮?。?30頁下欄。，視作兩個官職。

由上可知，宣德二年七月十三日，明朝授予是年四月入朝的亦力把里正使馬黑麻迭力

迷失為指揮僉事，副使馬黑麻癿納速兒剌為正千戶。

《明史》卷二《太祖本紀·?？庇洝贩Q：“本書往往將‘都指揮’、‘指揮同知’、‘指揮僉事’等簡稱為‘指揮’?！盿《明史》卷二《太祖本紀·?？庇洝罚?8頁。《明史》卷九〇《兵志二》曰：“羈縻衛(wèi)所，洪武、永樂間邊外歸附者，官其長，為都督、都指揮、指揮、千百戶、鎮(zhèn)撫等官，賜以敕書印記，設(shè)都司衛(wèi)所”，“西北諸部，在明初服屬，授以指揮等官，設(shè)衛(wèi)給誥印。”b《明史》卷九〇《兵志二》，第2222、2227頁。據(jù)此，《傳》文將《明實錄·宣宗實錄》中的“指揮僉事”一職簡作“指揮”。

總之，《別失八里傳》文該句應(yīng)點作：“明年入貢，授其正、副使指揮、千戶，賜誥命、冠帶，自后使臣多授官。”

（本文作者為新疆師范大學(xué)歷史學(xué)院/西域文史研究中心教授）

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xué)項目“明代哈密研究”，批準號：12XJJa770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