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峰
(上海交通大學 外國語學院,上海 200240)
基于語料庫的漢英會議口譯中模糊限制語的應用研究
潘峰
(上海交通大學 外國語學院,上海 200240)
本文應用語料庫的方法對記者招待會漢英口譯中模糊限制語的應用進行研究,結果發(fā)現口譯英語比原創(chuàng)英語口語顯著少用模糊限制語,但卻比筆譯英語顯著多用模糊限制語。對翻譯過程的研究表明,相對筆譯而言,譯員在口譯過程中更為頻繁地主動增添模糊限制語。本文接下來從模糊語的功能和口譯的特點、口筆譯文本的文體差異、英漢語言修辭傳統(tǒng)差異的角度解釋了其成因。
語料庫;語料庫漢英會議口譯;模糊限制語;應用
模糊限制語(hedge)是指說話者或主語用來表達命題真值的不確定性或對命題真值缺乏絕對承諾的任何語言手段。從語義角度來說,模糊限制語可視為認識情態(tài)的一部分,即表達不確定性或懷疑的認識情態(tài),認識情態(tài)是指“說話者用來明確限定自己對命題真實性承諾的任何話語……即為認知上情態(tài)或情態(tài)化的話語?!盠yons(1977:797)從功能的角度說,模糊限制語可在書面及口語交際的不同語境下執(zhí)行相應的語用及人際功能,如緩和語氣、表達尊重等,因而模糊限制語常被講話者有意用作一種言語策略來實現特定的話語目的。
長期以來,對模糊限制語應用的實證研究多集中于學術寫作文體(Hyland,1996、1998a;Vold,2006等)、一語或二語習得(Hyland,2000;余盛明,2012)等領域。然而,由于條件所限及重視程度不足等原因,學界對于翻譯過程中尤其是口譯過程中模糊限制語的實證研究卻相當匱乏,尚未有研究揭示口譯活動中譯員對模糊限制語應用的典型性特征及其是否與書面翻譯有所差異。本文擬利用漢英會議口譯語料庫,在分析大量真實語料的基礎上,對口譯活動中模糊限制語的應用開展實證研究,比較其和原創(chuàng)英語及書面翻譯英語的差別。
模糊限制語一詞作為一個語言學術語最早出現在Lakoff(1973)的文章中,被定義為“為了把事情弄得更模糊或不那么模糊”的詞或短語,如sort of,kind of,relatively,somewhat等,主要用于修飾成員在集合中的類屬程度。隨后,學界開始從語用角度定義模糊限制語并研究其在各類文體及語域中的應用,該概念也隨之擴展到翻譯研究中來。
Peterlin(2010)基于一個學術寫作語料庫,對比了譯自斯洛文尼亞語的翻譯英語和原創(chuàng)英語中模糊限制語的應用,發(fā)現兩者之間存在巨大差異:翻譯英語中的頻次只有原創(chuàng)英語的一半且模糊手段的種類更為有限。作者還進一步對may和might這兩個例子的譯文和原文進行比較,結果發(fā)現30%的may和might是由譯者在翻譯過程中進行增添的。
Kranich(2011)運用語料庫的方法,對英語科普讀物、德語翻譯及德語原創(chuàng)科普讀物中的模糊限制語進行研究時發(fā)現,英語文本比德語原創(chuàng)文本顯著多用模糊限制語且更為偏好低可能性的認識標記,相反,德語文本則明顯偏好高可能性的認識標記。德語翻譯文本則處于二者之間,顯示出一定程度上既遵從德語的文本規(guī)約又受到英語規(guī)約遷移的的影響。
Hu&Cao(2011)同樣基于語料庫的方法對應用語言學核心期刊中的漢語摘要、譯自漢語的英語摘要及原創(chuàng)英語摘要進行研究發(fā)現,英語原創(chuàng)摘要中比漢語摘要顯著多用模糊限制語,而翻譯英語摘要則介于兩者之間。
上述研究闡述了模糊限制語在翻譯文本中的應用及其與原創(chuàng)文本的區(qū)別,但尚存在兩個問題:1)這些研究多集中于學術寫作文體上,且均以筆譯語料為研究對象。對于口譯話語以及學術寫作以外的其它語域中模糊限制語應用的研究極為匱乏,尚未有研究揭示口譯話語與原創(chuàng)口語在模糊語的應用上是否存在區(qū)別;2)除此之外,不同的語言轉換過程(如筆譯和口譯之間)是否會影響譯文中模糊限制語的應用目前尚未可知,如果有,其成因為何,目前尚未有過類似研究。有鑒于此,本文擬利用語料庫手段對漢英會議口譯中模糊限制語的應用進行實證研究,以期回答上述兩個問題??紤]到研究的便利性,且“詞匯選項代表本族語者語言使用中最頻繁的方式來表達懷疑、試探及情感”(Hyland,1994),本文參照Hyland(1996)將模糊限制語限定為表達不確定性認識情態(tài)的詞匯手段。
3.1 語料選取
本文以記者招待會漢英口譯語料庫(Chinese-English Conference Interpreting Corpus,以下簡稱CECIC)最新的3.0版本為研究平臺。CECIC 3.0版目前庫容為1,100,807字/詞,共由三個子庫構成:1)記者招待會漢英口譯平行子庫,收錄1989至2011年間經轉寫過的中國政府記者招待會漢語原文及其英譯語料,共計436,196字/詞;2)政府工作報告漢英平行子庫,收錄1992至2010年間經轉寫過的中國政府工作報告及其英譯語料,共計440,163字/詞;3)記者招待會英語原創(chuàng)語料子庫,收錄1989至2011年間美國政府記者招待會的原創(chuàng)英語轉寫語料,共計223,728詞。這三個子庫的英語語料均為20萬詞左右,時間跨度也基本一致,話題主要涵蓋中美兩國在政治、經濟、軍事、外交等方面的內容。通過將口譯英語與原創(chuàng)英語口語、口譯英語與翻譯英語的對比將可分別回答上述提出的兩個問題。
3.2 研究方法與步驟
對于任何文本語言特征研究最直觀的方法是將其看做一種文本內在現象,即把文本作為一種產品來關注。因此,本文首先把模糊限制語視為文本的一種內在語言特征,并考察其在三子庫英語文本中的應用情況。具體為:本文以Hyland(1996)和Varttala(2001)對于英語中模糊限制語詞匯手段的列表為出發(fā)點編碼出本文所定義的英語模糊限制詞匯,并按照其語法屬性分為情態(tài)助詞、情態(tài)實義動詞、情態(tài)形容詞、情態(tài)副詞及情態(tài)名詞五大類,詳見表1。然后,利用ParaConc軟件分別檢索這些詞匯并置于語境下逐個手工分析以確保它們符合本文的定義——表達不確定性的認識情態(tài),因為“任何充分的處理必須把語境考慮進去”。(Lakoff,1973:484)在分別篩選出符合本文定義的詞匯并歸類之后,我們分析模糊限制語在三子庫英語文本中的分布情況及頻次,比較結果將直觀地揭示口譯英語與原創(chuàng)英語以及翻譯英語之間的異同。
表1 英語模糊限制語的分類
然后,在對比統(tǒng)計的基礎上,我們分別就口譯英語與翻譯英語、口譯英語與原創(chuàng)英語在模糊語應用上的差異進行動因分析。前兩者之間的差異可能通過對翻譯/口譯過程的進一步考察得以揭示,即考察譯文的模糊限制語與漢語原文的對應關系;后兩者之間的差異則可通過語言對比等相關理論進行闡釋。
4.1 英語文本中模糊限制語的應用
我們應用ParaConc軟件分別檢索出三子庫的英語文本,并檢驗相互間差異,具體見表2。
表2 英語文本中模糊限制語的應用
根據表2,口譯英語文本中模糊限制語的總頻次為1590次,顯著高于工作報告子庫英語文本的381次,但卻遠低于英語原創(chuàng)文本的3432次??谧g文本中頻次最高的前10個模糊限制詞分別為think (427),believe(240),would(144),quite(88),may (83),possible(57),about(38),maybe(34),seem (34),can(32),主要為實義動詞、情態(tài)助詞和副詞,且由表2計算可知,此三類模糊語共計1480次,占口譯模糊語總數的93.1%。相比之下,工作報告子庫中頻次最高的5個模糊限制詞均為副詞:basically (83),mainly(54),relatively(27),fairly(26),around(18),由表2可知,副詞是該子庫中使用頻次最高的一類(284),共占總數的74.5%,這與工作報告子庫偏好使用正式程度較高的副詞有關。相較而言,原創(chuàng)英語子庫頻次最高的10個詞則為 think (1272),would(426),believe(259),might(116),seem(100),may(97),quite(83),could(69),probably(62),pretty(60),主要為情態(tài)助詞、實義動詞及副詞,這與口譯子庫類似,如表2計算可知,此三類共占總數的96.6%。其中,最顯著的為認識實義動詞think和believe,這是因為美國發(fā)言人在記者會上頻繁應用限定性短語“I think”或“I believe”。此外,口譯子庫與原創(chuàng)子庫在情態(tài)形容詞和情態(tài)名詞的使用上均較少,二者在此兩類上并無顯著差異。據此,本文發(fā)現,只就文本自身而言,口譯子庫中英譯文本內的模糊限制詞總數量遠高于筆譯子庫中英譯文本的相關頻次,但卻顯著低于原創(chuàng)英語口語中的總頻次。
4.2 動因分析
4.2.1 英語模糊限制語與漢語原文的對應
在這一小節(jié),為了考察為什么口譯譯文比工作報告譯文顯著多用模糊限制語,并探究該差異是由于口譯過程的特殊性還是受漢語原文遷移的影響?我們分別考察了口譯譯文和工作報告譯文的模糊限制語與各自漢語原文的對應關系,統(tǒng)計結果見表3:
表3 英譯文本中譯員主動增添的模糊限制語頻數
根據表3,口譯中譯員頻繁在英譯文本中主觀增添模糊限制語以達到特定話語目的,其頻數為478次,共占總數的30.1%,相比之下,工作報告子庫中顯化例證頻數僅為27次,占據總數的7.1%,口譯中主動增添頻次及百分比均遠大于工作報告翻譯。但就各類別而言,口譯英語文本只在副詞及實義動詞類上與工作報告翻譯有顯著差異(P值均<0.05),這可能與工作報告翻譯中其它三種類別模糊限制語的頻次均較小有關??谧g過程中,譯員最頻繁顯化的10種模糊限制詞為:think(166),believe(79),may(35),quite(26),about(20),maybe (16),seem(15),might(14),possible(14),can (10)。其中,譯員頻繁在口譯時添加限定性短語“I think/I believe”,這也是為什么實義動詞類在顯化總數中占據較高比例(35.6%)的主要原因。副詞類模糊限制語則是顯化種類最豐富的一類詞(共24種),其中譯員經常在數字短語前增添以下修飾詞about/around/almost(相應頻次分別為20/4/3)或在形容詞前添加各種修飾語 quite/maybe/mainly/ somewhat/kind of/nearly(相應頻次分別為26/16/7/ 6/5/4)等詞。相比之下,工作報告子庫中,顯化頻次較高的模糊限制詞則為may(7),could(4),can (4),relatively(2),sometimes(2),其中情態(tài)助詞的增添頻次較高,多用于顯化原文語義。除此之外,工作報告子庫中的模糊限制語大多與漢語原文對應。
上述平行對比表明,口譯英語模糊限制語頻次高于書面報告翻譯英語,這與譯員在口譯中頻繁主動增添模糊限制語有關(30.1%),相較而言,筆譯員主動增添較少(7.1%)。接下來,本文擬從兩個方面,分別闡述為什么口譯比筆譯中譯員顯著多用模糊限制語以及為什么口譯英語在模糊語的應用上不及原創(chuàng)英語口語。
4.2.2 模糊限制語的功能
一方面,口譯比書面報告翻譯更多應用模糊限制語,表現為譯員在口譯中更多地主動增添模糊限制語,這與模糊限制語在口譯活動中所能執(zhí)行的功能密不可分。韓禮德(2008:28-31)將語言所能執(zhí)行的功能分為三種:概念功能、人際功能和語篇功能,相應地,模糊限制語在語言的使用中也可以執(zhí)行這三種功能。定義為詞匯項目的模糊限制語在記者招待會漢英口譯過程中主要執(zhí)行概念功能和人際功能。模糊限制語的概念功能主要是指其能使命題陳述更符合外部世界的真實表征(如 somewhat/almost)或表明命題內容只是一種觀點而非某種事實性(factual)的陳述(如think/seem),從而強調主觀認知上的不確定性。模糊限制語的人際功能主要與“面子”有關,是指其能夠通過緩和語氣而達到保護對方面子的功能或通過限定承諾而達到保護己方的面子。這種面子可分為積極面子和消極面子兩種(Brown&Levinson,1987),前者指說話人有使自己獲得他人接受與喜愛的需要,后者指聽話人不希望自己被強加或渴望獲得尊重的需要,Brown&Levinson指出在表達可能會被認為是無禮或威脅性話語時,模糊語是一種可令語言變得更為禮貌的方式。
眾所周知,記者招待會口譯活動具有即時性和在場性特點。即時性指口譯員需要在發(fā)言人講完話后即刻將其話語翻譯成英語。由于記者的提問內容具有多樣性且發(fā)言人無法預測可能會出現的問題,因此發(fā)言人的答問常常是即興的,有時甚至是不連貫的,不可避免包含許多的不確定性與個人的揣測,模糊限制語是一種合適且必要的手段來表達此種不確定性并傳遞適度的承諾,因此口譯的漢語文本中模糊限制語頻數遠高于工作報告子庫的漢語文本。同時,在漢英口譯過程中,譯員可通過語氣聲調等因素感知發(fā)言人話語里所傳遞的不確定性或推斷發(fā)言人的觀點只是某種個人陳述時,在理解原話語意圖的基礎上并在譯語中重新組織語言時,口譯員頻繁主動“增添”模糊語用于顯化原文所要表達的不確定語義或用來限定承諾。通過模糊限制語的此種概念功能,譯員可更為準確地轉述意義,賦予話語更大的商討空間,“使自己更具說服力”(Channell,2000:179),從而避免犯錯誤,達到保護自己及委托人的目的。
此外,口譯還具有在場性的特點,在場性指發(fā)言人和口譯員均面對著在場的聽眾進行講話與翻譯。在答記者問的過程中,發(fā)言人還常常表達異議或批評,且其批評的對象常是在場的記者尤其是外國記者,因此為了照顧記者的面子并為了交際的順利進行,有必要在批評的同時利用一些修辭手段來緩和語氣。與此同時,譯員在判斷發(fā)言人語氣及意圖的基礎上,除忠實對應原文外還時常在譯文中增添模糊限制語用于顯化原話語的真實語氣,或在重新組織原文結構之時添加模糊限制語以達到與原文同樣的語用效果。此舉可通過模糊限制語的人際功能實現:一來通過模糊所指既保全了聽眾的消極面子,二來通過限定承諾也維護了己方的積極面子,即謙遜原則,避免自己索取太多而使聽眾處于不利的地位。正如Channell(2000:190)指出“模糊是一種在特定文化中遵循禮貌原則且不傷及面子的方式”。相比之下,工作報告翻譯則不具有在場性的特點,其讀者為潛在的一般大眾,并不與作者/譯者直接面對面交流,因此在用詞的禮貌度上無需顧及聽眾的親身感受。下文的例1、例2分別體現了譯員增添模糊限制語用來顯化發(fā)言人話語中的不確定性和用來保全雙方面子的意圖:
例1.溫:進城的農民工啊一般保持在1億2千萬。
I/Wen:The size of migrant workers who seek job opportunities in cities normally is kept around 120 million.(2003年溫家寶記者招待會)
例2.朱:你講的這個例子很風趣。但是跟我的講話風馬牛。
I/Zhu:I think you have raised a very vivid and interesting example of the estranged wife when posing your question.But I think it is dramatically different from the point....(2000年朱镕基記者招待會)
例3.朱:但是,你必須看到我們反腐敗所取得的重大的成績啊。
...I/Zhu:However,I do not[[think]]that one should fail to see the significant progress we have made in this regard<revision>of corru...of counting</revision> down on corruption.(2000年朱镕基記者招待會)
例1中的around對應Hyland所述的準確性導向型模糊限制語,即譯員增添around用于使發(fā)言人的表述更加符合客觀世界中的真實數量,從而達到準確表述的目的。顯然,此處譯員通過推斷,顯化了發(fā)言人隱含的意義。例2和例3中的think對應讀者(此處應為聽者)導向型模糊限制語,即譯員考慮到自己話語的交際效果,通過添加I think而表明上述只是發(fā)言人個人的看法,從而限定了承諾并緩和了批評語氣,為聽者的可能反應留下反饋空間。通過此舉,譯員可維護雙方的面子:運用模糊限制語緩和批評與反對的口氣(如例2),從而使自己獲得他人的喜歡,即保護己方的積極面子;運用模糊語減少對他人的強加(如例3),即保護對方的消極面子。
另一方面,口譯文本比書面報告翻譯文本多用模糊限制語可能與二者文體上的差異有關??谧g原文畢竟屬于口頭交際,其話語轉瞬即逝,講話內容通常針對具體事情一事一議,代表發(fā)言人個人看法而非政府正式決定,因而具有時宜性與非正式性。正是如此,這種非正式的口語文體往往包含較多的模糊限制語。相反,政府工作報告為政府正式對外發(fā)布的書面公文,內容涉及當年工作任務及政府自身建設等方面,其在某種意義上具備法規(guī)的性質,并對外具有約束力,因而在表述上往往精確嚴謹,避免含糊不清或模糊其詞。從這個意義上講,政府工作報告會盡量避免使用模糊限制語,因而其總頻數偏少。4.2.3語言修辭傳統(tǒng)(rhetorical conventions)的差異
盡管口譯英語文本比書面翻譯英語文本多用模糊限制語,但卻顯著少于原創(chuàng)英語文本,這顯示了口譯/翻譯文本受到了源語文本的干擾。Hu&Cao (2011)認為漢語與英語所處的宏觀社會文化語境上的差異可能解釋兩種語言在模糊限制語應用上的多寡,即兩種語言有著不同的修辭規(guī)約及盛行的說理風格。相對而言,英美文化看重這樣的認識實踐:諸如質疑自己同時也質疑他人的觀點與看法,獨立地評價所獲取的知識,以及把參與辯論及正式的討論來作為知識構建的標準。即,英美文化注重在與他人的辯論過程中來獲取知識并構建真理。在這種文化傳統(tǒng)的影響下,美國記者招待會上發(fā)言人在表達自己的觀點與評價時,可能考慮到有必要對潛在的反駁與質疑作出預測,因而頻繁利用模糊限制語來表明命題并非絕對性的而只是推測或個人觀點,并且試圖通過模糊語的應用來與聽眾之間搭建一種對話,邀請聽眾積極參與到對話中來,而非把他們置于被動的接受角色。一個最明顯的例子即為美國政府發(fā)言人極為頻繁地應用限定性短語I think/believe(頻次分別為1272/259),當插入此類語用標記時即表明說話人在積極地把聽眾當作潛在的對話方,把自己的講話看做一種互動的交際,并邀請聽眾來共同參與構建這種對話。以此類推,原創(chuàng)英語中其它各類模糊限制語頻數也比口譯英語要高很多,這可能解釋了為什么美國發(fā)言人的講話中模糊限制語的總頻數較高。
相比之下,漢語文化傳統(tǒng)似乎有著這樣的認知信仰“口頭爭辯及討論對于認識真理和事實是無用的”(Peng&Nisbett,1999:747),因為真理本身是不言自明的,無需要爭辯。漢語言文化傳統(tǒng)培養(yǎng)對于本質及權威性知識的尊重,在推理時更多依賴經驗知識而較少依賴形式邏輯。受到這種文化傳統(tǒng)的影響,漢語在表述觀點時傾向于使用非辯論性的語言,較少關注可能存在的反駁,因而相對少用模糊語言。(Hu&Cao,2011)記者招待會是國家領導人向記者(尤其是國外記者)及民眾進行答疑的正式場合,有必要來展現一定程度的確定及自信。考慮到上述文化傳統(tǒng)及場合的特殊性,當發(fā)言人表達觀點與判斷時,通常需要通過一定的肯定語氣來傳遞權威以及自己判斷的可信性,從而說服聽眾。通過減少使用模糊限制語,發(fā)言人可明確自己的態(tài)度并傳遞命題的可信度,達到告知及說服的目的。例如,同樣以漢語表個人觀點的短語“我想/認為/覺得/看”(頻次分別為223/207/55/27)為例,其在漢語原文中的應用總頻數(512)上遠少于原創(chuàng)英語對應的“I think/ believe”的總頻數(1531),后者約為前者的三倍,表明發(fā)言人更多地在進行斷言并維護權威,而相對較少預測聽眾可能的反應。表2和表3的統(tǒng)計結果亦表明口譯漢語原文本相較英語原創(chuàng)文本而言明顯少用模糊限制語,這可能對口譯的英譯文本產生影響。
此外,相關的語言對比研究亦表明英語相較于漢語而言在模糊限制語的應用上更為豐富且頻繁: Hu&Cao(2011)的研究表明,漢語學術文章相較于英語而言,更少使用模糊限制語(hedges)而更多使用強化語(boosters),即漢語展現出更高程度的確定性、信心及承諾;Wong(2009)基于LCMC語料庫研究現代漢語中認識實義動詞類的模糊限制語,他發(fā)現確信程度高的實義動詞占據明顯多數,在與Hyland(1998b:128)對英語模糊限制語的研究進行對比后,他認為漢語作者傾向于作出肯定性而非試探性或推測性的預言。
本文應用語料庫方法對記者招待會漢英口譯語料、政府工作報告英譯語料及美國政府記者招待會原創(chuàng)中模糊限制語的應用進行研究,結果發(fā)現:一方面口譯語料中總頻次顯著大于工作報告英譯語料,另一方面,口譯英語中模糊語頻次顯著少于原創(chuàng)英語口語。通過對語言轉換過程的考察,本文發(fā)現前一差異與口譯過程中譯員頻繁主動增添模糊限制語有關,而工作報告翻譯中主動增添頻次相對較小。最后,本文分別結合模糊限制語的功能與口筆譯的特點、口譯文本和筆譯文本的文體差異、以及漢英修辭傳統(tǒng)上的差異解釋了上述發(fā)現的動因。
[1]Brown,P.&S.Levinson.Politeness:Some Universals in Language Usage[M].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7.
[2]Channell,J.Vague Language[M].Shanghai: Shanghai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0.
[3]Hu,G.&F.Cao,F.Hedging and boosting in abstracts of applied linguistics articles:A comparative study of English and Chinese medium journals[J].Journal of Pragmatics,2011,43:2795-2809.
[4]Hyland,K.Hedging in academic writing and EAP textbooks[J].ESP,1994,13(3):239-256.
[5]Hyland,K.Talking to the academy:Forms of hedging in science research articles[J].Written Communication,1996,13(2),251-281.
[6]Hyland,K.Boosters,hedges,and the negotiation of academic knowledge[J].TEXT,1998a,18(3):349-382.
[7]Hyland,K.Hedging in Scientific Research Articles[M].Amsterdam/Philadelphia:John Benjamins,1998b.
[8]Hyland,K.Hedges,boosters and lexical invisibility:Noticing modifiers in academic texts[J].Language Awareness,2000,9(4):179-197.
[9]Kranich,S.To hedge or not to hedge:the use of epistemic modal expressions in popular science in English texts,English-German translations,and German original texts[J].Text&Talk,2011,31 (1):77-99.
[10]Lakoff,G.Hedges:A study in meaning criteria and the logic of fuzzy concepts[J].Journal of Philosophical Logic,1973,2(4):458-508.
[11]Lyons,J.Semantics[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77.
[12]Peng,K.&R.E.Nisbett.Culture,dialectics,and reasoning about contradiction[J].American Psychologist,1999,54:741-754.
[13]Peterlin,A.P.Hedging devices in Slovene-English translation:A corpus-based study[J].Nordic Journal of English Studies,2010,9(2): 171-193.
[14]Varttala,T.Hedging in Scientifically Oriented Discourse:Exploring Variation According to Discipline and Intended Audience[D].Universitatis Tamperensis,2001.
[15]Vold,E.T.Epistemic modality markers in research articles:A cross-linguistic and cross-disciplinary study[J].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Applied Linguistics,2006,16(1):61-87.
[16]Wong,M.L-Y.Hedging in Chinese writing:A corpus-driven study of epistemic lexical verbs[J].Language Forum,2009,35(2):39-55.
[17]韓禮德.功能語法導論(第三版)[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8.
[18]余盛明.英語緩沖語的語用發(fā)展[M].北京:科學出版社,2012.
全國翻譯教學與研究論壇暨山東省國外語言學學會翻譯學專業(yè)委員會2014年會會議通知
為進一步推動翻譯教學與研究的深入發(fā)展,加強國內翻譯研究工作者的交流與合作,深化翻譯跨學科研究,探索新的研究途徑,2014年10月17-19日在青島大學召開“全國翻譯教學與研究論壇暨山東省國外語言學學會翻譯學專業(yè)委員會2014年會”。大會將邀請國內翻譯界知名專家學者參加并作會議發(fā)言。誠邀您撥冗出席。
大會議題:
1.翻譯教學、測試及職業(yè)化發(fā)展 2.中國文化經典外譯與傳播 3.應用翻譯學——理論與實踐4.文學翻譯方法論與文學翻譯批評 5.翻譯研究新途徑探索
報到地點和時間:
青島大學國際學術交流中心(地址:青島市寧夏路308號)
2014年10月17日8:00-22:00
聯(lián)系人: 張靜:0532-85950399 王健敏:0532-85952937
A Corpus-based Study of the Application of Hedges in Chinese-English Conference Interpreting
PAN Fe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Shanghai Jiao Tong University,Shanghai 200240,China)
This paper investigates the application of hedges in Chinese-English conference interpreting based on a corpus.It is found that the frequency of hedges in interpreted English is significantly lower than that in original English discourse,but markedly higher than that in translated English.By exploring the translation/interpretation process,it is found that interpreters more frequently add hedges in interpreting process than translators in translating process.The paper then explores the motivation for the differences from several aspects:the functions of hedges and characteristics of interpreting process,the genre difference between interpreted texts and translated texts,and the different rhetorical conventions between Chinese and English.
corpus;Chinese-English conference interpreting;hedges;application
H059
A
1002-2643(2014)04-0024-06
2013-12-06
潘峰(1987-),男,漢族,河南信陽人,在讀博士。研究方向:翻譯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