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司永
(湖北文理學院 大學英語教學部,湖北 襄陽 441053)
從文本互文性理論的角度,文本間存在著繼承和發(fā)展、縱橫交錯、相互指涉的互文依存關(guān)系,文本的意義必然受到源于其它文本的干預(yù)、輻射、擴散的影響,這種意義輻射效應(yīng)消解了既往文本意義的統(tǒng)一性規(guī)定,開啟了文本語義不確定性、多元性研究模式。文學文本的翻譯活動是一種跨文本意義的轉(zhuǎn)換,是一種在語言、文本、文化和思維等諸多層面展開的互文性活動。譯語文本與原語文本之間體現(xiàn)出互文性,即原語文本是譯語文本最大的互文本。而在文本翻譯的一系列轉(zhuǎn)換過程中,譯者對原語文本進行閱讀和闡釋,理解其社會文化信息,并在語用的層面上對原語文本進行“二度創(chuàng)作”,傳遞原語文本的互文信息,從而完成譯語文本的書寫活動。從讀者接受的角度,譯語文本能否對譯入語讀者產(chǎn)生與原語文本作用于原語讀者同樣的語用認知效果,其關(guān)鍵在于建起一種共享的語篇互文連貫的關(guān)系。本文旨在對譯語文本與原語文本語用認知效果的連貫性和統(tǒng)一性進行嘗試性研究,在文學文本翻譯實踐中,譯者為實現(xiàn)原語文本與譯語文本之間的這種語用互文轉(zhuǎn)換,靈活地采用兩種語境的從差異到綜合、語篇的感性與理性相統(tǒng)一的語用翻譯策略,這對文本翻譯的語用互文性研究具有重要的指導(dǎo)意義。
“語境”概念最先由英國社會人類學家馬林諾夫斯基于1923年提出,“語境”的涵義隨之延展深化。英國語言學家弗斯將情景語境模式細化為場景語境和語言語境兩個方面,重視上下文因素所設(shè)定的意義。從社會符號學角度,功能語法家韓禮德提出了“語域”論,涉及到話語的范圍、方式和基調(diào)三個方面。英國語言學家兼翻譯家卡特·福德認為“語境即‘情景語境’,那些與文本在語言學上相關(guān)的文本之外的情景因素”。[1]他率先將語境論運用于翻譯研究??梢哉f,文本的上、下文即“文本語境”是文本語境觀的創(chuàng)新,為翻譯的語境研究開辟了新的道路。英國翻譯理論家彼得·紐馬克認為“語境在所有翻譯中都是最重要的因素,其重要性大于任何法規(guī)、理論與基本詞義。”[2]這表明,語境不僅制約著語言的形式與內(nèi)容,而且制約著譯者對原語文本語言形式和內(nèi)容的闡釋和書寫。
在20世紀90年代,翻譯語境的研究在英美兩國呈現(xiàn)出不同的理論取向。英國語言學家哈提姆、貝克、格特等側(cè)重于從情景語境的語場、語旨、語式三要素與翻譯間的關(guān)系問題研究。尤其是格特基于斯帕伯和威爾遜的“關(guān)聯(lián)論”創(chuàng)立了翻譯的“認知語境模式”,[3]即強調(diào)外因為闡釋過程所提供的知識信息以及交際參與者能獲取相應(yīng)知識信息度,或稱為譯者與譯語讀者之間的交際行為,也即翻譯需要參照原文語境。美國語言學家丹尼爾·肖認為“翻譯語境是翻譯過程中聚合起來的文化互動的總和”,[4]并將之圖示化為三個構(gòu)建的行為過程:原文語境→譯者→譯文語境,即原語文本語境為譯語文本語境提供互文本性文化語境,譯者即兩種文本語境的建構(gòu)者,譯語文本語境即原語文本得以重構(gòu)的文本語境。這表明,在文學文本翻譯過程中,譯者扮演著將兩種文化語境由差異到綜合進行協(xié)調(diào)的角色,既要關(guān)照原語文本的語境,又要考慮譯語文本的語境。盡管英美語言學家就文本翻譯語境的研究呈現(xiàn)出不同的取向,但是,這為后繼者進行文本翻譯語境互文性的深入研究鋪平了發(fā)展的道路。
受西方“翻譯語境”研究的影響,中國學者劉宓慶提出了“譯必適境”[5]的翻譯語境觀,即強調(diào)對譯語文本語境的關(guān)照。程永生認為“譯者翻譯時一方面要根據(jù)自己的語境,另一方面要根據(jù)原作者的語境來確定文本的意義,這就是譯者的翻譯語境?!盵6]即強調(diào)對兩種語境的雙向關(guān)照。此外,李運興認為:“翻譯情境主要包括翻譯活動發(fā)生的社會背景、發(fā)起者、譯者的動機和目的兩類因素?!盵7]這些學者的研究主要涉及翻譯語境和翻譯情境兩個方面,為文本翻譯的語境研究產(chǎn)生了積極的影響。縱觀國內(nèi)外語境的研究成果,文本翻譯語境主要包括原語語境、譯語語境、情景語境、譯者等互動綜合因素所構(gòu)成的自律語境與他律語境的“互文性語境”。換言之,文本翻譯活動是原語文本語境與譯語文本語境所組成的互文本語境的重構(gòu)過程,必然導(dǎo)致譯語文本滋生了新的意義,這正如翻譯研究者鐘書能所言,“譯語文本超越了語言或字面的意義?!盵8]換言之,文本翻譯互文語境的建構(gòu)主要體現(xiàn)在自律語境重構(gòu)和他律語境重構(gòu)兩個方面。
1.譯語文本自律語境的重構(gòu)
自律語境即指一種語言內(nèi)部存在的、規(guī)約語言意義的相關(guān)要素共同組建的語境,也就是約束詞義的短語、語法結(jié)構(gòu)成分及修辭等語境因素。詞義主要體現(xiàn)為語法生成義與詞匯意義,前者通過語法結(jié)構(gòu)容易確定其真實意義,后者包括概念意義、內(nèi)涵意義、文體意義、情感意義和搭配意義。在文學文本翻譯中,原語文本任何詞的概念意義和關(guān)聯(lián)意義都與在什么樣的上下文、什么樣的文體、什么樣的詞語搭配等自律語境因素休戚相關(guān)。如果不能準確把握原語文本這些自律語境因素,就不能準確地把握詞語和語句的真實意義,就會破壞原語文本的自律語境,也就不能相應(yīng)地正確重構(gòu)譯語文本的自律語境。
在文學文本互文翻譯中,詞義的翻譯往往基于上下文語境來確定詞語的具體意義,例如,(1)Like charges repel, unlike charges attract. (2) He likes math more than physics. (3) In the sun beam passing through the window there are fine grains of dust shining like gold. (4) Like knows like. 這四句中的like,由于各自所處的語境不同,因而其意義各不相同。基于具體的語境,like分別譯為:“相同的”、“喜歡”、“像”、“英雄”。再如“green”在以下的短語中形成語義輻射圈,具有不同的意義:a green Christmas——溫暖無雪的圣誕節(jié),a girl green from school——剛出校門的姑娘,green with envy——十分嫉妒,in green tree——處于佳境,keep the memory green——永記不忘等。盡管如此,有時僅僅基于上下文語境是不夠的,譯者需要從篇章語境層面才能建起譯語文本的自律語境,這常見于小說、詩歌、散文、戲劇以及文獻文本的互文翻譯?!逗帽鴰浛恕分小癝ir”貫穿全書。原英語小說文本的主人公即為一名普通士兵,每當與同長官講話時,他就會先敬禮再說“Sir”,令讀者頗感幽默之處。如果譯者把“Sir”譯成概念意義“先生”,那就失去了原文本的詼諧風格,也不符合好兵帥克的形象。翻譯家蕭乾將之譯為“報告長官”,既準確地傳譯了士兵的搞笑形象,仿擬了原語文本作者的諷刺語調(diào),又達到了原語文本的修辭效果,進而重構(gòu)了漢譯文本的自律語境。
2.譯語文本他律語境的重構(gòu)
在文學文本翻譯活動中,除重構(gòu)譯語文本的自律語境之外,譯者需要考慮譯語文本的讀者能夠獲得進入到與原語文本的讀者一樣的語境感受,也即譯者需要考慮重構(gòu)譯語文本的他律語境,換言之,如我們常說的“言外之意”或“言外之境”。這種“言外之境”主要指向文化語境。
文本的文化語境與作者創(chuàng)作文本的歷史傳統(tǒng)、社會倫理、思維方式等因素緊密相關(guān)。文化的精髓都是通過語言的具體形態(tài)而表征,無形地附有本民族文化的烙印。一種民族文化的語詞內(nèi)涵,在不同民族文化里就會有不同的理解及象征意義,簡言之,一些不言而喻的文化表象,在另一種文化里卻要經(jīng)過很透徹的解釋才能得以認知。英國語言學家艾利克·帕特里奇說:Words do not have meanings, people have meanings for words(詞本無義,義隨人生)。美國語言學家羅伯待·霍爾同樣認為:Any meaning people give to a word is automatically its real meaning under the circumstances(人們于語境賦予一個詞的任何詞義,自然就是該詞的實際詞義)。在漢英語言文化交流中,文化語境因素左右著詞義的生成,翻譯時必須考慮到雙語的文化語境,這樣才能確切、自然地再現(xiàn)原文語境。例如,漢語的“氣管炎”相當于英語的tracheitis,都屬于一種呼吸道疾病。但在漢語或日語交流中,說某人是“氣管炎”意指同音異義的“妻管嚴”, 即“怕老婆”的丈夫,在英語里相當于a henpecked man。無論是從英語到漢語還是從漢語到英語,譯者都需要進行文化語境的重構(gòu),才能達到語言文化交流的目的。由此而知,兩種語言文化上的差異給翻譯帶來了潛在的困惑,這是東西方文化的差異使然。比如在西方文化中的heroism or individualism即“英雄主義、個人主義”都是褒義詞,強調(diào)個性的張揚,而在漢語文化中卻都是貶義詞,應(yīng)該把collectivism即“集體主義”放在首位。因此,在英漢語文本的互文轉(zhuǎn)換中,將負載文化因子的一種語言轉(zhuǎn)換成另一種語言時,譯者需要考慮不同話語的交際規(guī)范,基于原語文本的文化語境,重構(gòu)譯語文本的文化語境,便于譯語讀者充分欣賞異域文化。簡而言之,翻譯就是從原語語境到譯入語語境的重新構(gòu)建。換言之,從一種語言到另一種語言的轉(zhuǎn)換也就是從一種語境到另一種語境的轉(zhuǎn)換,在轉(zhuǎn)換過程中,譯者只有準確地把握原語文本的社會、文化、認知等言外之意,才能構(gòu)建一個既符合原語文化語境又符合譯入語文化語用原則的他律語境,從而實現(xiàn)不同語言間的交際目的。
如果僅從表面審視文學文本的翻譯活動,那么譯者似乎只是兩種語言文化、主客觀因素互動總和的媒介。其實并非如此。在文本翻譯兩種語境的互文建構(gòu)中,譯者始終起著主觀、能動、對話的作用。翻譯語境的研究離不開對文本的闡釋,離不開文本互文多重因素的互動激活,更離不開譯者基于原語文本語境重構(gòu)譯語文本語境的“二次書寫”。在互文性理論的關(guān)照下,翻譯語境的相關(guān)因素被激活并無限地擴延,構(gòu)成了新的開放性的互文性語境。簡而言之,文學文本互文翻譯過程實際上就是譯者基于對原語文本的自律和他律語境的認知,然后重構(gòu)譯語文本的自律和他律語境等一系列語境的認知、建構(gòu)以及代碼表征的“二次書寫”過程。
基于語境互文性的認知,論及語篇的互文性,語言學家哈蒂姆在《語篇與譯者》中指出:“語篇互文性是語篇彼此相連的方式,并被視為語篇激活相關(guān)知識的符號。它確立了語篇間的依存關(guān)系,據(jù)此來認識語篇?!盵9]由此而知,文學文本翻譯的原語文本語篇和譯語文本語篇是通過兩種或多種語篇的知識信息方式建構(gòu)了互文翻譯語篇。哈蒂姆闡釋了語篇互文的三重性:“說者與聽者或作者與讀者間的互動;說者或作者與產(chǎn)出語篇間的互動,聽者或讀者與接收語篇間的互動;語篇與語篇間的互動?!盵10]換言之,這三種互動關(guān)系均由譯者或讀者進行對原語文本語篇的解讀與對譯語文本語篇的建構(gòu)來完成從“闡釋到書寫”等一系列活動。或者說“語篇的意義由作者與讀者或者譯者與讀者共同來實現(xiàn)”。[11]91這表明,對每個語篇的解讀如對每個文本的解讀一樣,都具有互動開放性。
1.原語文本與譯語文本、互文本語篇的三重屬性
任何互文本語篇都具有時序性、相關(guān)性和依存性的表征。首先,任何一個文本的生成都與若干的前文本相聯(lián)系、相照應(yīng),構(gòu)成共時性和歷時性的互動關(guān)系。讀者或作者建構(gòu)的語篇指涉照應(yīng)著一個或數(shù)個語篇,后語篇與前語篇之間形成了一定的時序性關(guān)系。此外,一切文本都是同化其他文本的結(jié)果,即“沒有任何一部文學文本中不在某種程度上帶有其他文本的痕跡?!盵11]125也就是說,一切文本都有相對應(yīng)的互文本,語篇也存在著與自己相對應(yīng)的互文語篇,即語篇的相關(guān)性。后在的語篇一般都基于先前的語篇而生成。換句話說,前在的語篇總是影響著后在語篇的生成,二者之間存在著互文依存性。但是問題在于:在進行文學文本翻譯時,基于原文本與譯文本間的互文本語篇的三重關(guān)系,譯者是怎樣建構(gòu)譯語文本的語篇呢?
首先,原語文本與譯語文本互文語篇的普適性?;谖谋净ノ恼?,任何文本都具有互文性,任何語篇也同樣具有互文性。在文學文本翻譯之前或者進行之中,譯者都會盡量搜集相關(guān)的用母語寫就的文本。所選用的參考書目會對譯者有所啟發(fā),共同參與了譯者建構(gòu)譯語文本的過程,并與生成的譯語文本形成了互文參照。這表明,跨語間的互文參照為原語文本與譯語文本兩者間互文轉(zhuǎn)換提供了潛在的資源,引致了互文語篇的生成。
其次,原語文本與譯語文本互文語篇交際目的的差異性。在文學文本翻譯時,在譯語文本的“前景”整體功能的關(guān)照下,原語文本的“背景”部分功能暫時隱退,譯語文本借助原語文本來實現(xiàn)自己的跨文化交流之目的。盡管如此,原語文本本土文化價值,只是在異域環(huán)境中隨不同的翻譯目的在發(fā)生著變化,有了不同的參照對象,依然隱形性地保留著獨立性和完整性。這種共存性依然依賴于互文語篇,即它所處具體的主體語篇而存在。文學文本的翻譯就是借原語文本來達到與譯語文本的交際為目的。所以說,原語文本只是交際的手段,譯語文本才是交際的真正目的。交際目的是決定性因素。但是,他們總是帶有明顯的互文性。
最后,原語文本與譯語文本互文語篇的邏輯性?;诎l(fā)生學的認知,原語文本在前,譯語文本在后,二者之間似乎呈現(xiàn)出明顯的線性關(guān)系。在文學文本翻譯中,譯語文本經(jīng)歷了對原語文本信息的“二次”篩選過程,即“任何前文本都只是后文本信息供應(yīng)源,讀者根據(jù)自己的興趣選擇了那些之于自己比較重要的信息”。[12]這表明,譯者作為原語文本的讀者,依據(jù)自己的趣味,先完成了對原語文本信息的篩選,繼而書寫譯語文本并將之引向譯語文本的讀者。譯文讀者實際上進行著二次篩選。但是,毋庸置疑,原語文本是原型,是譯語文本最有參考價值的互文語篇。盡管翻譯目的有所不同,但是每種譯語文本都是譯者個性化勞動智慧的結(jié)晶,而且各種譯語文本是源于同一原語文本,各種譯語文本間的互文指涉益于延長互文鏈接,強化原語文本與譯語文本間已延伸的互文深層研究。
2.英漢語文本翻譯互文語篇的差異性
互文本語篇的構(gòu)成表明,原語文本與譯語文本之間在整體上呈現(xiàn)出語篇互文性,在細節(jié)上“互文性滲透并可以鎖定在詞、詞組、句子、語篇甚至體裁等各個表達層面上。”[13]換句話說,任何語篇的構(gòu)成因素如詞、句子、語篇等成為激活其他語篇知識信息的互文符號因素。但是英漢兩種語言知識差異最終導(dǎo)致兩種語言間的語篇差異性,如銜接手段、結(jié)構(gòu)方式及思維模式等各不相同。語言學家王力認為:“西洋語法是硬的,沒有彈性;中國語法是軟的,富有彈性?!灾袊Z法以達意為主?!盵14]也就是說,英語重形合而漢語重意合。
英語語篇講究形合。語篇的形合指句中的詞語或分句之間用關(guān)聯(lián)詞連接起來,表達語法意義和體現(xiàn)邏輯關(guān)系,是組詞造句的外在邏輯形式?!坝⒄Z語篇注重形合,即講究邏輯,嚴謹而精確,其語段多呈環(huán)扣式、多層面延伸,以形相連,更注重銜接?!盵15]為凸顯英語的形合,往往借助顯性連接意義的詞語和結(jié)構(gòu)體現(xiàn)結(jié)構(gòu)間的邏輯語義性,即運用有形的連接手段來達到語法形式的完整。在形式上講究邏輯嚴謹,句子的組織嚴密、條理清晰,句法功能完整外顯。例如:
(1)It is rather for us to be here dedicated to the great task remaining before us: that from these honored dead we take increased devotion to that cause for which they gave the last full measure of devotion;that we here highly revolve that these dead shall not have died in vain;that this nation,under God,shall have a new birth of freedom;and that government of the people,by the people, and for the people, shall not perish from the earth.(Abraham Lincoln,The Gettysburg Address)
(2)It was what sentimentalists,who deal in very big words, call a yearning after the ideal,and simply means that women are not satisfied until they have husbands children on whom they may center affections,which are spent elsewhere, as it were, in small change. (W. Thackeray,Vanity Fair)[16]
從以上兩例可知,文本(1)采用了5個that語篇連接詞,文本(2)運用了what/who/that/whom/which以及until/as語篇連接詞,語篇語義整體連貫,外顯完整。各句都有嚴謹?shù)闹髦^結(jié)構(gòu),主次分明,結(jié)構(gòu)規(guī)范完整。語義設(shè)置按照形式邏輯,環(huán)環(huán)相扣,呈聚集式。主題思想的表達開門見山,直奔主旨,然后用其特有的關(guān)系連接詞把各句緊密串聯(lián),構(gòu)成完整語篇的顯性形合。
漢語語篇注重意合。語篇的意合即主要憑借語義或語句間的邏輯關(guān)系而不用或少用語言形式連接手段,注重內(nèi)在邏輯事理順序,凸顯內(nèi)在意義模式。漢語語篇的意合如“形散而神聚,即漢語語段呈流散式鋪陳延展,松散自由?!盵17]語篇的連貫不是通過起連接意義的詞語和結(jié)構(gòu)來達到,而是讓作者、讀者或譯者通過情景語境、上下文語境確定成分間的邏輯語義關(guān)系,即通過連接詞語、代詞、詞序、助詞、詞匯語義關(guān)系等隱性鏈條將不同的層面串接,自然銜接,其表現(xiàn)形式受意念引導(dǎo),顯得外松內(nèi)緊,換言之,銜接關(guān)系呈現(xiàn)出內(nèi)隱性。例如:
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馬致遠《天凈沙·秋思》)[16]
雖然上例的語篇缺少像英語一樣的顯性語篇連接詞,但是例文的邏輯關(guān)系縱橫交錯,語義完整,整個語篇渾然一體,形散而意合。在詩詞文本中,9個詞組分別構(gòu)成三組圖景:遠近不同、顯隱相應(yīng)、悲喜交加?!跋﹃栁飨隆倍扒榻蝗冢瑯?gòu)成一幅完整和諧的意境,描繪了一幅令人傷感的暮秋黃昏游行圖,道出了“斷腸人”的奔波之苦。這是典型的意合語篇,結(jié)構(gòu)簡練、明快,但文本所表述的意義豐滿而深邃。
其實,文化思維模式是英漢語篇差異的幕后推手。無論是形合還是意合都只能是語篇建構(gòu)的外在語言形態(tài),真正影響和制約語篇構(gòu)建的關(guān)鍵因素即不同民族文化背景下的語言使用者的思維模式。例如東方人注重人文、倫理、道德,西方人偏重自然、科學、技術(shù);東方人重悟性、直覺、意象,西方人重理性、邏輯、實證。因此,中西思維方式分別屬于整體、直覺、具象思維與分析、邏輯、抽象思維模式。不同民族的思維差異導(dǎo)致語篇形合或意合的他性特征。盡管如此,在英漢語文本翻譯的實際語篇轉(zhuǎn)換中,英語同樣運用意合手段,而漢語也運用形合方式,只是二者側(cè)重的度有所不同。所以說,在英漢語文本翻譯中,原語文本與譯語文本語篇互文轉(zhuǎn)換過程是一個感性與理性的協(xié)同交互過程。例如,老舍名篇《我的母親》節(jié)錄:
當我在小學畢了業(yè)的時候,親友一致地愿意我去學手藝,好幫助母親。我曉得我應(yīng)當去找飯吃,以減輕母親的勤勞困苦。可是,我也愿意升學。我偷偷地考入了師范學?!品?、飯食、書籍、宿處,都由學校供給。只有這樣,我才敢對母親說升學的話。入學,要交十圓的保證金。這是一筆巨款!母親作了半個月的難,把這巨款籌到,而后含淚把我送出門去。她不辭勞苦,只要兒子有出息。當我由師范畢業(yè),而被派為小學校校長,母親與我都一夜不曾合眼。我只說了句:“以后,您可以歇一歇了!”她的回答只有一串串的眼淚。[18]
譯文:After I graduated from primary school, relatives and friends all recommended that I drop out and learn a trade to help my mother. Although I knew that I ought to seek a livelihood to saddle with my mother’s part of hard work and distress, I still aspired to go on with study. So I kept learning secretly. I had no =courage to tell my mother about the idea until admitted to a normal school which provided free uniforms, books, room and board. To enter the school, I had to pay ten Yuan as a deposit. This was a large sum of money for my family. However, after two weeks’ tough effort, mother managed to raise the money and sent me off to school in tears afterwards. She would spare no pains for her son to win a bright future. On the day when I was appointed the schoolmaster after graduation, mother and I spent a sleepless night. I said to her, “you can have a rest in the future.” but she replied nothing, only with tears streaming down her face.(自譯)
原文老舍的作品生活氣息濃郁,語言樸實直白。因此,在翻譯本篇時不僅要注意忠實于文字意義,更要忠實地再現(xiàn)原文的語篇風格,避免用過于高級的詞匯表達和句子結(jié)構(gòu),最好用平實的語句表達出原文的精神面貌。語言形式上使用了中文同類語篇的表達方式,致使英漢語兩種語篇在語用形式上相互適應(yīng)。這正有力地說明印歐語系屬“語法型”語言,而漢語則屬“語義型”語言,其差異性表明英漢兩個民族具有不同的文化思維模式,折射出兩種不同的文化屬性。所以說,英語語篇注重形合與西方民族傾向形式邏輯思維密切相關(guān),呈現(xiàn)出語篇理性特征;漢語語篇注重意合與漢民族傾向綜合、模糊性思維相輔相成,呈現(xiàn)出語篇感性特征。
由此而知,從語篇互文性的角度來理解原語文本與譯語文本之間的關(guān)系具有很強的解釋力。原語文本是參照,為譯語文本所用,譯者根據(jù)不同的翻譯目的或其他相關(guān)翻譯語境來改變使用原語文本的方式。語篇與語篇的對話性不僅表現(xiàn)在語言形式的對話,而且更是社會的、歷史的、文化的對話。這種對話性是話語與社會之間相互影響和相互促進的動態(tài)關(guān)系。
綜上所述,文學文本翻譯的語用互文具有一定的規(guī)律性,即英漢語文本翻譯的語用互文性,首先路徑語境互文體現(xiàn)了從差異到綜合的互文轉(zhuǎn)換特征,繼而通過語篇互文揭示了英漢語語篇的理性與感性的互文轉(zhuǎn)換表征。所以,文學文本翻譯的語用互文性研究揭示了跨語文本表層語言形式的互文轉(zhuǎn)換規(guī)律,進而深入揭示了接近文本深層的語言意義、語用場域互文轉(zhuǎn)換規(guī)律,為研究文學文本翻譯更深層如文藝學、美學等互文轉(zhuǎn)換研究開辟了新的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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