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演員王寶強當選為邢臺市政協(xié)委員,每年都會上交提案,他很驕傲:“村里有一陣老停電,我就在政協(xié)會議上爭取一下,解決了。還做了一個提案,在家鄉(xiāng)要建一個電影院,然后也實施了?!?/p>
南方周末記者 李曉婷 發(fā)自北京
“誰是周克華?”王寶強反問南方周末記者,眼白和牙齒都分外白。
賈樟柯導演的《天注定》,人物原型都是轟動一時的社會新聞的主角:胡文海、鄧玉嬌、周克華等等。
賈樟柯沒有告訴王寶強,他演的是震驚全國的持槍劫匪周克華,只交待了大體方向:“這是一個你以前沒有演過的人物,他不太愛說話……”
沒劇本,也沒臺詞,王寶強只拿到一套服裝,“戴個帽子,穿得幾乎像個流浪江湖的,騎摩托車,戴護膝,我就有感覺了,知道該怎么演了?!?/p>
電影開場,王寶強身著這副行頭,行駛在山間公路,路遇三個劫匪,他從懷里掏出槍,三槍,一槍斃掉一個。在重慶街頭,他同樣有條不紊,槍殺從銀行取完錢的一對夫婦,奪走裝滿現(xiàn)金的皮包。從容不迫,眼神冷酷。
2014年4月12日,王寶強接受南方周末采訪時,主動提出:“咱們聊天,想到哪兒聊到哪兒。”
很快,他拒絕再談《天注定》,急著聊《冰封:重生之門》。前者至今還未在國內(nèi)上映,“很多事很難聊?!焙笳呤撬餮莸牡谝徊抗Ψ蚱?,上映在即。
2008年,馬戎戎為王寶強執(zhí)筆自傳,對他的印象是:有問必答。
同年,王寶強接受南方周末采訪,無話不談,還提到戶口問題:“我現(xiàn)在戶口還在農(nóng)村。讓公司把我的戶口想辦法遷到北京,但據(jù)說很麻煩?!?/p>
導演李楊最早發(fā)掘了王寶強,看到王寶強這幾年的變化:“從懵懵懂懂變得成熟了?!?/p>
我就是許三多,我就是樹先生,我就是寶寶
一種說法是,王寶強走到今天,有運氣,一路貴人相助。王寶強毫不吝嗇地感激這些“貴人”。
“跟不同的人合作,就像做徒弟似的,在這個師父身上學到一些喜劇,在那個師父身上學到內(nèi)心,拜師拜多了,把這些結(jié)合在一起,你的武功是不是很厲害?”他對南方周末記者說。
李楊是王寶強的第一個“師父”。
2000年,王寶強在北京當群眾演員“蹲活兒”,李楊從一千多個試鏡的孩子里,挑中了他來演《盲井》。王寶強因此得到了片酬2000塊,以及第40屆金馬獎的最佳新人獎。
馮小剛看了《盲井》,找王寶強演《天下無賊》里的“傻根”。演完后,王寶強跟馮小剛工作室簽約,王寶強第一次“有單位了”,他沒事兒就會去單位轉(zhuǎn)轉(zhuǎn)。不久,徐帆幫王寶強接了一個劇本:《士兵突擊》。
一播出就火了。《士兵突擊》熱播的2007年,被媒體稱作“許三多年”。走到哪兒,王寶強都咧嘴瞇眼,露出招牌微笑,熟練而堅定地說:“我就是許三多,許三多就是我?!?/p>
2011年出演《Hello!樹先生》,還是演農(nóng)民,但不再是純樸、傻愣愣的農(nóng)民?!皹洹毙r候就有精神創(chuàng)傷:父親殺死了“樹”的大哥,長大后,“樹”在村里又是一個被取笑被漠視的人物,進省城打工,又頻頻受挫,越來越魔怔。
王寶強的農(nóng)村老家,就有這樣的人:“他永遠是錯位的,跟人講他看到什么東西,別人覺得這個人是神經(jīng)病?!?/p>
一個月里,王寶強幾乎每天都穿著“樹先生”的衣服:“你就是樹先生了,導演怎么拍你都不擔心了,他可能不給你太多的正臉,給你一個背身,你走路、低頭什么的,用動作和肢體語言,就比用嘴說出來的更有說服力?!?/p>
《泰囧》里的“寶寶”是另一個極端?!包S頭發(fā)和一身很犀利的造型,說話巨二,不著調(diào),演好了很可愛,演不好就很招人討厭?!蓖鯇殢娮晕以u價。
某種程度上,那個對范冰冰十分“花癡”的“寶寶”和王寶強本人也很像。某次頒獎禮后臺,王寶強等候在過道里,不停念叨:“好緊張、好緊張?!边^了一會兒,讓他緊張得要死的人——趙雅芝走過來了。王寶強勇敢地上前說了幾句話,結(jié)果卻更緊張了——在娛樂圈,很少有人會像他一樣,像個追星族。
《泰囧》成了當年票房最高的影片,“寶寶”又紅了一把。
王寶強不同意他只適合演“傻根”、“許三多”:“一旦投入進去,我任何角色都會得心應手?!?/p>
2014年4月,張家輝憑《激戰(zhàn)》成了新晉香港金像獎影帝。很少有人注意到,這部電影里,王寶強一改以往形象,客串有錢人:他在KTV里抱著陪酒小姐,向彭于晏炫耀名貴的紅酒——雖然有錢,卻還是個“土豪”。
即將上映的電影“冰封”,是一部“有穿越元素的功夫片”,王寶強演的是錦衣衛(wèi),武功高強,眼神犀利深邃。這個明朝人穿越到現(xiàn)代之后,就好比農(nóng)村人到了城市,這時,王寶強又回到了觀眾喜聞樂見的模式:呆頭呆腦,土里土氣,到處碰壁、鬧笑話。
有個替身叫王寶強
剛演完《泰囧》,王寶強就收到“冰封”的片約,毫不猶豫接下,“其實我真正的強項是動作,是武術?!?/p>
王寶強一直覺得可惜,拍功夫片的人越來越少:“難度很大,危險性也特別高。動作演員身上都有傷,還有看不見的內(nèi)傷。當年學武的人多,因為家里的孩子多,現(xiàn)在的孩子都是寶貝,也吃不了那個苦?!?/p>
8歲,王寶強和當年很多小孩一樣,看了李連杰的《少林寺》后,決定去少林寺學武,以后演《少林寺》這樣的電影。
他說服父母的理由是:“以后讓我在農(nóng)村待一輩子,種一輩子地,有什么意思?”考大學?他自覺“沒這個智商”,即使考上了,家里也供不起。
他真的在少林寺待了六年。十四歲,王寶強揣著580塊錢——500塊是在少林寺期間,一次次武術表演攢下的,80塊是爸爸給的——到了北京,開始“進軍演藝圈”。
地下室、大雜院都住過,同屋加上王寶強,有六兄弟,三個當場工,另外三個每天在北影廠門口“蹲活兒”,等著被挑去當群眾演員。
演“冰封”,王寶強不用替身——他出道時自己就是替身。在一部叫《巴士警探》的電影里,代替男主角,從一輛兩米多高的防火梯上,摔到下面的水泥地。要不斷地摔,一直摔到導演喊“OK”。
王寶強爬上梯子,直接往下跳,手肘流血,整個袖子都濕了。有老武行偷偷告訴他:“你怎么真摔?有經(jīng)驗的人都是假摔。”當天的報酬是50塊錢——比普通群眾演員多30塊。
很多穴頭(即替劇組找群眾演員的中介)都知道了,有個替身叫王寶強,不怕死,真摔?;顑簼u漸多起來。
好日子沒有撐太久,房租漲了,活兒也不好找了。2000年,王寶強開始去建筑工地干活,一天掙25塊。其中大部分的錢,他拿去洗自己的照片,發(fā)給大大小小的穴頭、副導演。
“熱烈祝賀王寶強同志 當選邢臺市政協(xié)委員”
2008年,王寶強演完了許三多,上了春晚,代表農(nóng)民工唱了一首歌,紅到了頂點。這一年,他出了一本自傳。
出版人師永剛是自傳的策劃人,他的策劃書里有兩個關鍵詞:勵志,普適價值觀,比如說真誠、善良。王寶強沒正經(jīng)上過學,他很喜歡這些詞,希望能傳播“正能量”。
“王寶強能當明星,我也能?!焙⒆觽兦捌秃罄^,希望能跟王寶強一樣,從苦出身變成大明星。
有人問王寶強成功秘訣是什么。他不假思索:“做人成功,一切成功?!?/p>
王寶強“做人成功”的方式之一是:和對自己有恩的每一個人保持聯(lián)系,逢年過節(jié),他會給李楊打電話,去看看馮小剛,“喝喝酒,聊聊家常,匯報自己的工作狀態(tài)”。
馮小剛被王寶強打動,是收到王寶強送來的禮物:一袋小米。每年都送。葛優(yōu)、張涵予、康洪雷都收到過王寶強送的小米。
小米是王寶強自家種的。王寶強賺到的第一筆大錢給父母蓋了一棟房子,是村里最打眼的“豪宅”。成名后,他每年秋收都回老家下地干活:“現(xiàn)在干活就是鍛煉身體?!?/p>
村里有人出去做生意,碰到麻煩事,就提王寶強,有時候能解決?,F(xiàn)在只要他一回老家,當?shù)仉娨暸_就會跟著報道,一直跟到莊稼地里。
2008年,王寶強被推薦為邢臺市政協(xié)委員。南和縣城專門打出橫幅:熱烈祝賀王寶強同志當選邢臺市政協(xié)委員。王寶強覺得:“我的形象也成了邢臺形象的一部分了。”
王寶強每年都會上交提案,他很驕傲:“村里有一陣比較缺電,老停電,我就在政協(xié)會議上爭取一下,解決了。還做了一個提案,在家鄉(xiāng)要建一個電影院,然后也實施了?!?/p>
2013年王寶強又被推薦為河北省政協(xié)委員。這兩年提了什么提案?他回答得籠統(tǒng):“我覺得還是更多地去考察群眾想要什么,總之盡自己的努力吧?!?/p>
當南方周末記者問到六年前他曾抱怨過的“北京戶口”問題時,王寶強學會了“正確的答法”:“我的戶口一直在中國,未來也一直在中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