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天寶
[摘 要]金世宗時期廉政建設的卓有成效與其實施正確的廉政舉措密切相關。金世宗通過以身作則和節(jié)用恤民倡行廉政;堅持以廉為準選任官吏,以便在官場形成清廉之風;通過建章立制,盡可能減少官員腐敗的機會;堅持嚴格監(jiān)察與重典懲貪相結合,以使親貴束手、百僚畏懼。金世宗一手倡廉、一手治腐的“兩手抓”的廉政思想,在其執(zhí)政期間得到了切實推行,滌蕩了前朝官場的貪賄之風,取得了風清政明的廉政實效。
[關鍵詞]金世宗;廉政建設;懲貪
[中圖分類號]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3541(2014)01-0000-05
《金史·世宗紀》洋洋灑灑近三萬言,可與《貞觀政要》之詳備相媲美。繼續(xù)深入閱讀相關史料,史稱金世宗時期“天下治平,四民安居”[1](p.1013),盛贊其“治國有方,生活節(jié)儉,勤于政事,體恤民情,因而大定一朝的吏治較為清明,出現(xiàn)了盛世景象” [2](前言p.1)。一位清代學者亦說:“金代九君,世宗最賢” [3](卷二十八)。這些評價絕非空穴來風,作為一位少數(shù)民族政權的皇帝何以得到史家如此青睞?依筆者看來,這與其廉政建設的成功密切相關。
一、金世宗廉政建設的主要舉措
金世宗完顏雍為在金朝九帝中在位時間最長——29年。在位期間,“躬節(jié)儉,崇孝悌,信賞罰,重農(nóng)桑,慎守令之選,嚴廉察之類……群臣守職,上下相安,家給人足,倉廩有余” [4](世宗紀下),是金朝120年國祚中最繁榮昌盛的時期。這一盛世的形成,因素固然很多,但其豐富的廉政思想及其廉政實踐的成功,無疑是最重要的原因之一。金世宗廉政思想及實踐的主要內(nèi)容如下:
(一)廉謹自將,節(jié)用恤民
“廉謹自將”指以自己的實際行動教化官貴崇儉反奢、倡行廉政。在這一點上,中國封建歷史上四百余位皇帝中,金世宗實屬難能可貴?!皻v覽前賢國與家,成由勤儉敗由奢” [5](詠史),金世宗深明此理,作為一國之主,其大力倡導的儉以養(yǎng)德、節(jié)用防腐思想至今仍應給予肯定。
其一,金世宗能率先垂范,以儉養(yǎng)廉。這在金世宗的衣食住行方面表現(xiàn)得非常突出。1176年3月,世宗為訓誡皇太子完顏允恭和親王們節(jié)儉用度,舉著自己所穿衣服說道:“此衣三年未嘗更換,尚爾完好,汝等宜識之” [4](世宗紀中)。金世宗不僅穿著儉樸,飲食亦注意節(jié)用。1162年4月,世宗即位之初便“詔減御膳,及宮中食物之半” [4](世宗紀上);1186年12月,世宗執(zhí)政末年曾言于大臣:“朕年來唯以省約為務,常膳上四五味,已厭飫之,比初即為十減七八” [4](世宗紀下)。這兩段史料恰可說明,金世宗并未隨著全國經(jīng)濟狀況的改善,而改變一向節(jié)儉的飲食習慣,反而更為節(jié)用,以至于一位公主在金世宗用餐時看望父王,“至無余膳可與,當直官皆目睹之”[4](世宗紀下)。至于用的方面,世宗明令“宮中張設毋以涂金為飾” [4](世宗紀上),且于1164年和1172年又分別下詔“出宮女二十一人”與“出宮女二十余人” [4](世宗紀中)。甚至在1170年又命令“宮中元宵無得張燈” [4](世宗紀上),可以說金世宗在衣食住行的節(jié)用方面幾至歷代皇帝的頂點。因為金世宗深知,只有節(jié)用,方能恤民,“教化之行,當自貴近始” [4](世宗紀中)。金世宗以身作則,通過正已以正人臣與家人,在私有制的封建社會中實屬難得。
其二,反對浪費,恤民為本。千百年來,統(tǒng)治階級往往窮奢極欲,過著紙醉金迷的生活,廣大百姓卻食不裹腹,掙扎在生存線的邊緣,一旦矛盾激化,王朝更替的戲劇必將重演。金世宗深諳此道,“大官之食,皆民脂膏。睹品位大多,不可遍舉,徒為虛費,” [4](世宗紀上)因為君以民為天,民以食為天,奢侈浪費久而久之難免導致民怨沸騰。是故金世宗時常訓誡太子與親王:“大凡資用當務節(jié)省,如其有余,可資親戚,勿妄費也” [4](世宗紀中)。也曾語重心常地對大臣們說:“國初風俗淳儉,居家惟衣布衣,非大會賓客,未嘗輒烹羊,朕常念當時節(jié)儉之風,不欲妄費,凡宮中之官與賜之食者,皆有常數(shù)” [4](世宗紀下),并曾自我總結道:“貴為天子,能自節(jié)儉,亦不惡也” [4](世宗紀下),且“上天立君,使之治民,若盤樂怠忽,欲以僥幸祈福,難矣。果能受養(yǎng)下民,上當天心,福必報之” [4](世宗紀中)。在此,金世宗已深刻認識到官員的節(jié)用是“愛養(yǎng)下民”的集中體現(xiàn),申言之,廉政以恤民為基石,而節(jié)用是達致廉政的重要途經(jīng)之一。由此觀之,生活于九百多年前的金世宗已對廉政與節(jié)用恤民有了辯證的認識,不能不令今人欽佩,或許可視為其造就“大定盛世”原因之一。
(二)選任官吏,以廉為準
古往今來,安邦定國,人才為要;國富民強,人才為本。人才,尤其是人才中的賢才是國家珍寶、事業(yè)中堅和人民之福,關乎一個民族發(fā)展的興衰成敗。金世宗堅信“明主治吏不治民” [6](外儲說右下),而“吏”的賢能與清廉則是選任的重中之重。為此,金世宗采取了以下幾項措施選任廉吏:
第一,鼓勵眾臣舉薦廉能之人為官。金世宗提出:“國家事務,皆須得人” [4](世宗紀下),故金世宗多次要求眾臣舉薦賢能,曾語重心常地對大臣們說:“朕夙夜以思,惟恐失人。朕既不知,卿等又不諫,必待全才而后舉,蓋亦難矣……天下之大,豈得無人,薦舉人才,當今急務也”。[4](世宗紀下)又說:“朕思得賢士,寤寐不忘。自今朝臣外出,即令體訪外住職官廉能者,及草萊之士可以助治者,具姓名以聞?!?[4](世宗紀上)這幾段史料充分說明,金世宗求賢若渴的急切心情,不僅渴求得到人才,而且不拘身份,即使是“草萊之士”,只要廉能,均可任用。金世宗急欲招募聚集人才、振興大金的愿望躍然紙上。
第二,親自提拔廉能之人。金世宗選任官吏,特別重視官吏的德行,尤其是清廉正直之品質。金世宗曾言:“人之有才能,固不易得,然不若德行之士最優(yōu)也” [4](世宗紀下);又對宰執(zhí)說過:“朕治天下,方與卿等共之,事有不可,各當而陳,以輔朕之不逮,慎毋阿順取容。”[4](世宗紀上)這說明,金世宗稱道的是正直忠實之人,反對臣吏阿諛奉迎。即便是對那些地方上的中下層官吏,也是“茍有賢能,當不次用之” [4](世宗紀中)。如1177年8月,世宗巡察地方之時,發(fā)現(xiàn)“所過州縣,其小官多干事” [4](世宗紀下),隨即命吏部考核其業(yè)績后,親自提拔了一批縣令,對地方官內(nèi)心震動頗大。又如,1180年,世宗發(fā)現(xiàn)許多地方官由于資歷所限而無法升任,就對宰臣說:“郡守選人,資考雖未及,廉能者則升用之,以勵其余”。[4](世宗紀中)此段史料意即對那些德行清廉和有才能的人可以不受資歷的限制,破格提拔并委以重任。再如,1187年2月,世宗下詔:“凡為官但得清廉亦可矣,安得全才之人??蛇M官一階,升為令。” [4](世宗紀下)由此可見,金世宗用人并不苛求十全十美,但對德行清廉者卻特別看重,既可例行升任,又可越級提拔,這對調(diào)動官僚隊伍“干事”的積極性多有裨益。自古及今,“吏治為百治之首,人才乃百業(yè)之基”,金世宗不僅深明此理,而且將德行廉潔與否作為選任與升黜官吏的首要標準,著實為當今官員的任用提供了鏡鑒。
(三)重典懲貪,不避親貴
一般而言,廉政建設主要包含“反腐”與“倡廉”兩個方面的內(nèi)容,“反腐”著眼于“治”,“倡廉”著重于“防”,只有防治并舉,廉政建設才會取得較好的實效。前述金世宗的節(jié)用恤民與慎重選吏主要是為了“倡廉”,下面即將論述的重刑懲貪目的是“反腐”,從懲治和威懾兩個方面嚴厲打擊腐敗。
懲治貪官污吏,是保證國家財政穩(wěn)定和經(jīng)濟順利發(fā)展的一項重要舉措,金世宗對此心知肚明,盡管其大力推行“仁政”,但已深刻認識到法制的重要作用。他說:“法者,公天下持平之器,若親者犯而從減,是使之恃而橫恣也” [4](《刑志》); “朕于賞罰,毫發(fā)無所假借,果公廉辦治,雖素所不喜必加升攉,若抵冒公法,雖至親必不少恕?!?[4](刑志)這兩段史料告訴我們,金世宗已充分認識到法律的客觀公正屬性,是明辨是非與權衡輕重的重要根據(jù)。無論是皇親國戚,還是當朝重臣,一旦犯有貪賄,則嚴懲不貸。如1163年,參知政事李石“買革去舊貼,下倉支票,倉司不敢違,以新粟之?!T為御史大夫?!?[4](李石列傳)眾所周知,李石乃金世宗的親舅舅、當朝國丈,是支持世宗在遼陽稱帝的重要決策人,功勞可謂最高,但卻僅僅因為多支用了幾石新粟,就被降職,可見世宗懲治貪污真是毫不含糊。又如1171年,徒單貞“在咸平,累贓巨萬,徙真定君。事覺……,征其贓還主。有司征給不以時,詔先以官餞還其主,而令貞納官。凡還主贓,皆準此例。貞降為博州防御使,降貞妻(原封平陽公主)為清平縣主?!?[4](逆臣列傳)后世宗又以國家長治久安計,經(jīng)深思熟慮,“終不以私恩曲庇,久之,詔誅貞及其妻與二子慎思、十六,而宥其諸孫”。[4](逆臣列傳)徒單貞不僅是女真貴族,而且是金世宗太子妃徒單氏之父,因貪污數(shù)額巨大,先被降職退贓,后被族殺四人,金世宗真可謂是大義滅親,執(zhí)法如山,由此可以看出懲治貪官出手之重。不僅如此,即使對于自己的子孫犯贓,金世宗也嚴加懲處,且罪及僚佐。他的兒子越王完顏永功任北京留守時,有循私行為被撤職,金世宗就此事曾教育群臣:“雖朕子,萬一敗露,法可廢乎?……此雖細微,不可不懲也。凡人小過不治,遂至火咎。有犯必懲,庶己能改,是亦教也。” [4](世宗諸子列傳)充分反映了金世宗的法律觀;“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并且寓事于教,警戒諸子與諸官,即懲罰是為了懲治犯者同時教育他人,實現(xiàn)了防治并舉的目的。他的另一個堂弟荊王完顏文任大名府尹時;“多取猛安謀克良馬,或以駑馬易之。買民物與價不盡其直;尋常占役弓手四十余人,詭納稅革十六萬束。公用厥,取民錢一萬九千貫?!?[4](宗翰列傳)金世宗得知此事后,即命令有司將其奪職,其僚佐亦因坐不矯正而被解職,且因此下詔:“自今長官不法,僚佐不矯正,又不言上,并嚴行懲斷?!?[4](宗翰列傳)此案金世宗則主要著重于對僚佐的株連懲治,目的是讓僚佐負起責任,以減少或免除長官犯貪賄的機會。但金世宗對自己的至親亦不曲法,且貪賄并不算很重,足以令后人敬畏。
金世宗不僅針對高官親貴貪賄施以重典,即使是一般官吏犯貪,并非一律誅殺,而是尋其情節(jié),輕則杖罰、除名,重則誅殺于市,將懲治與教育結合起來,促進當朝的廉政建設。如1171年四月,“大理卿李昌圖以廉問真定尹徒單貞、石抹阿沒刺受贓不法,既得罪狀,不即黜罷;杖之四十” [4](世宗紀上)。此案僅僅因為李昌圖“法官”對二位官吏的貪贓枉法處罰較輕,就被處以“杖罰”,可見金世宗懲貪反腐的細心與決心。又如,1167年9月,“右三部檢法官韓贊以捕蝗受賂,除名”[4](世宗紀上)。“除名”,即剝奪官吏當官的資格,因為受儒家思想“學而優(yōu)則仕” [7](子張)的影響,從古至今,仕途一直為人們所看重,而“除名”不僅對本人,甚至會影響子孫后代,故為古代對貪賄官吏最常見也較嚴厲的懲罰。只不過金世宗在這種常見懲罰的基礎上又進了一步,他在韓贊貪污捕蝗款而被“除名”之后,“詔使人但犯贓罪,雖會赦,非特旨不奴” [4](世宗紀上)。此詔令意指對于那些犯“贓罪”的官吏,雖遇大赦亦不議及復官之事,可見世宗對于被“除名”之貪賄官吏的重新任用是多么慎重。不唯如此,貪賄官吏亦會連及子孫做官。如咸平石抹阿沒剌因犯贓罪死于獄中,世宗下詔:“不尸諸市已為厚幸。貪官而為盜賊,蓋不得已。三品職官以贓至死,愚已甚矣,其子可皆除名”[4](《刑志》)。石抹阿沒剌不僅因貪賄而死,且禍及諸子。盡管法律原則是罪責自負,但在一千多年前的封建社會里,要想遏制官吏貪賄之風,這又未嘗不是一個沒有辦法的辦法。對此,顧炎武先生的評論頗為中肯:“夫以贓更而及其子,似非惡惡止其身之義,然貪官敗類,其子必無廉清,則世宗之詔亦未為過?!盵8](除貪)當然,對于貪賄情節(jié)極其惡劣之官吏,將其從肉體上消滅——誅殺也是金世宗常用的懲治之法。如1162年9月,“澤州刺史劉德裕等以盜用官錢,伏誅”[4]《世宗紀上);1176年7月,“夏津縣令移剌山住坐贓,伏誅”[4](世宗紀中);1182年11月,“玉田縣令移查坐贓,伏誅”[4](世宗紀下)。這些被殺的貪官充分說明,世宗的嚴懲貪官不僅是對政府廉潔秩序的維護,而且對那些心有貪欲又尚未付諸實踐的官吏也是一種極大的心理震懾,使其望而卻步,從而實現(xiàn)防治并舉的目的。
(四)嚴格監(jiān)察,立法治腐
監(jiān)察制度的作用在于對官吏實行監(jiān)督,目的在于確保最高統(tǒng)治者的政令得到貫徹實施,這不僅可以防治官吏腐敗,亦是維護朝廷權威的重要手段。金世宗深諳此道,認為:“監(jiān)察,人君之耳目”[4](刑志),耳目之司,關乎社稷安危,必須高度重視。金世宗利用監(jiān)察防腐治腐措施如下:
第一,重視監(jiān)察法令的制定。金世宗在即位的次年——1162年3月,為穩(wěn)定內(nèi)部動亂和外有強敵的政治局勢,發(fā)布廉平令:“戒論理官吏貪墨,詔中外” [4](世宗紀上),對貪賄官吏敲響了警鐘。1163年,世宗又制定了廉能與污濫官獎懲條例,即“命廉到廉能官第一等進官一階升一等,其次約量注授。污濫官第一等殿三年降二等,次二年,又次一年,皆降一等。詔廉問猛安謀克,廉能者第一等遷兩官,其次遷一官。污濫者第一等決杖百,罷去,擇其兄弟代之。第二等杖八十,第三等杖七十,皆令復職。蒲輦決則罷去,永不補差?!盵4](選舉四)使廉察有了標準和依據(jù),便于監(jiān)察官開展與執(zhí)行工作,以明黜陟,此種獎廉罰貪之法,對在職官吏形成了極大的心理威懾,因為即使是世襲的猛安謀克女真親貴也可能因貪賄而丟掉爵位。1164年9月,金世宗頒布禁止權勢之家干預訴訟的法令:“形勢之家,親識訴訟,請屬道達;官吏往往屈法徇情,宜一體禁止”[4](世宗紀上),目的是防止司法腐敗。1171年正月,世宗下詔禁止朝臣接受饋贈,防止官吏變相受賄,以屈國法。1172年2月,制定官吏與其僚佐誅連之法,“自今官長不法,其僚佐不能糾正又能不能言上者,并坐之”[9](卷一百四十三)。此規(guī)定意即若長官貪贓枉法,其下屬隱瞞不報且不予糾正者,便受連帶處罰,目的是要求下級官員對上級官員要及時監(jiān)督與斧正。1186年10月,正式出臺“職官犯贓同職相糾察法”,這不同于僚佐對長官的縱向監(jiān)督,而是讓職務同級的官員互相糾察與監(jiān)督對方的犯贓行為。加上日常的上級官員對下級官員的監(jiān)督,金世宗通過各項立法已形成了一個嚴密監(jiān)督官員的網(wǎng)絡,使之不能輕易以身試法。
第二,加強監(jiān)察機構職權,完善監(jiān)察舉措。金世宗特別看重監(jiān)察機構的監(jiān)督作用,為此提高了監(jiān)察官的官階。1172年,御史中丞由原來的正四品提升為從三品,讓其和執(zhí)政官比肩,以利其有效發(fā)揮監(jiān)督職能。同年,敕令御史臺“檢察六部,文移稽而不行、行而不當者,皆舉劾”[10](職官四),并審察“三公以下文武百官邪正”[10](職官四)??梢娮鳛榻鸪罡弑O(jiān)察機關的御史臺不僅“權掌糾察朝儀,彈劾官邪”[4](百官一),世宗還要求監(jiān)察官員舉薦廉能:“臺臣糾察吏沾之能否,務去其擾民,且冀得其賢也”[4](世宗紀中)。這就需要嚴格選擇“臺臣”,以保持其剛直敢言,不循私情,公正廉潔。有金一代,“御史大夫由皇帝親自選擇;御史中丞由外臺治績顯著者擢充;監(jiān)察御史以進士出身者擔任”[11](p.120)??梢?,金世宗對選任監(jiān)察官員的重視程度。選好監(jiān)察官吏只是做好監(jiān)察工作的第一步,還須有相應的監(jiān)察辦法,這樣才能相映成輝。金世宗完善了前金的“默察明問”的監(jiān)察方法,即以明察和暗訪相結合,了解地方官是廉是貪,經(jīng)綜合核實后再予以升降。這實際上是金世宗注重官員政績和民意的具體寫照,因為金世宗深知:“自古用人咸試以事,若止以奏對之間,安能知人賢否?”[4](世宗紀中)并不只是委派官吏明察暗訪,世宗“巡幸所至,必令體訪官吏贓否。向玉田知主簿,石抹杳乃能吏也,可授縣主簿”[4](世宗紀中)。正是因為金世宗這種深入基層的親身調(diào)查,實現(xiàn)了“默察”與“明問”完美結合,真正收到了廉察的實效。
第三,重視對監(jiān)察官的監(jiān)察。毋庸諱言,歷朝歷代,監(jiān)察官員位高權重,“糾彈百官”,眾吏畏悚,對之缺乏監(jiān)督是一大政府難題。金世宗卻對此頗為清醒,在加強監(jiān)察官員權力的同時,又對其進行了嚴格的監(jiān)管。金世宗曾對監(jiān)管官吏有言:“自三公以下,官僚善惡斜正,當審查之,若止理細務而略其大者,將治卿等罪炎。”[4](世宗紀上)這是警告監(jiān)察官們不要“只打蒼蠅,不打老虎”,否則嚴加治罪。又說:“監(jiān)察專任糾彈?!越裼仿毷滦夼e,然后升除。不舉職者,大則降罰,小則決責,仍不得去職”[4](完顏守能列傳),金世宗此意即鼓勵監(jiān)察官嚴謹守責,大膽監(jiān)察方能青云之上,否則不僅要受罰還不能調(diào)走或辭職,從正反兩個方面督促監(jiān)察官多調(diào)查、多彈劾、多舉薦。反之,金世宗對于那些不作為的監(jiān)察官也據(jù)法處罰,不留情面:糾彈之官知有犯法而不舉者,減犯人罪一等科之,親系者許回避”[4](世宗紀中)。如1163年,同知開封尹高德基“以察廉治狀不善,下遷同知北京路都轉運使事”[4](趙元列傳);1178年,“御史中丞劉促誨、侍御史李瑜作失糾大長公主事,各削官一階”[4](世宗紀中)。因此,金世宗為了保障廉政規(guī)定落到實處,對于監(jiān)察官的監(jiān)督也不遺余力。
二、金世宗廉政建設成功的原因
金世宗在位期間不僅重刑懲貪,而且防治并舉,獲得了吏治清明的美譽。究其原因,主要有以下三個:
第一,海陵之鑒。海陵王繼位之后,大量屠殺女真宗寶,盡殲太宗子孫七十余人,從而朝臣悚粟,使“國人共有固志”[12](卷十六)。尤其是海陵后期急于消滅南宋一統(tǒng)天下,規(guī)定征喪令:“凡年二十以上、五十以下者皆籍之,雖親老丁多,求一子留侍,亦不聽”[4](酷吏列傳》,導致百姓怨聲載道,紛紛逃亡,階級斗爭日趨尖銳,起義頻發(fā)。加上“正隆失德,土木、征伐相繼而起,有司出納動千萬計,浩翰連年,莫會其數(shù)” [12](卷六),經(jīng)濟已漸趨崩潰邊緣。在此種形式下,一切以務虛為中心,官員任免動以捐納為準,使一些奸猾之人得到重用,而一些有識剛正之士卻無端被殺、被免,實所謂“海陵不辯人才優(yōu)勢,惟徇所欲”[4](世宗紀上),滿朝文武缺乏一種廉潔正氣。在這種時代背景下,繼位并非正途而靠權貴擁立的金世宗不得不糾正海陵弊政,以維護自身及女真貴族的統(tǒng)治。海陵橫役無度,而世宗節(jié)用恤民、與民休養(yǎng)生息;海陵用人獨斷專行,世宗卻善聽眾議,即“朕之取人,眾所與者用之,不以獨見為是也”[4](世宗紀中)??梢?,海陵弊政恰好為金世宗的提供了鏡鑒,為世宗采取廉政舉措并取得實效奠定了基礎。
第二,家庭影響。一個人的成功離不開人生的第一個培育環(huán)境——家庭的影響,尤其是賢妻良母的言行,金世宗即受益頗多。金世宗完顏雍系金太祖完顏阿骨打之孫,其父完顏宗輔系太祖次子,“性寬恕,好施惠,尚誠實”[4](世紀補),官至東路軍左副元帥。其母為遼陽渤海大族李氏,“后教之有義方”[4](后妃下)。金世宗自幼飽受嚴父慈母教誨,“性仁孝,沉靜明達” [4](世宗紀上),是一個守規(guī)練達之人。值得一提的還有金世宗的原配夫人烏林答氏,史籍稱其“聰敏考慈、安全整肅、在父母家,家庭皆敬重之”,且“事舅姑孝謹;治家有敘,甚得婦道” [4](后妃下)。在金世宗執(zhí)政過程中,她曾出謀劃策,多次保全了完顏雍,直到海陵王詔烏林答氏去中都時,依然舍生取義,以死捍衛(wèi)貞節(jié),以自己年僅三十的生命保全了完顏雍。她在自殺前曾寫了一份遺書——《上雍王書》,希望完顏雍“修德政、肅綱紀,延攬英雄,務悅民心,以仁易暴,……臥薪嘗膽,一怒而安天下”[1] (卷五十)。由此可知,金世宗廉政思想的形成與其家庭背景是分不開的。
第三,個人經(jīng)歷。金世宗少年時就名冠全金,史稱“體貌奇?zhèn)ァ乞T射,國人推為第一,每出獵,耆老皆隨而觀之”[4](世宗紀上)。金世宗不僅善武,而且熟讀史書,深諳歷代統(tǒng)治思想及方法。為此,金熙宗執(zhí)政時,完顏雍即以宗室之子例授予光祿大夫,后封葛王,再任兵部尚書,執(zhí)掌兵權。海陵王統(tǒng)治時期,完顏雍又先任會寧牧、大宗正司、中京留守及燕京留守與濟南尹,后再任西京留守,并進封為趙王。多年地方官的任職經(jīng)歷,使其積累了豐富的地方治理經(jīng)驗,并充分了解了民間疾苦。誠如金世宗自己所言:“朕嘗歷外任,念知民間之事,想前代之君,雖享富貴,不知稼艱難者甚多,其失天下,皆由此也?!盵4](世宗紀下)質言之,這正是金世宗恤民思想形成的重要因素。數(shù)年的中央部門任職經(jīng)歷,目睹官場污濁腐敗,又是其用人觀和嚴格監(jiān)察思想形成的重要基因。在此基礎上,世宗即位后又以睿智的眼光和杰出的才能認識到德刑與寬政的關系:“帝王之政;因以寬慈為德,然如梁武帝專務寬慈,以主綱紀大懷。朕嘗思之,賞罰不濫,即是寬政也,余復何為?”[4](世宗紀中)這種德刑并用、“賞罰不濫”的治國思想正是其實施廉政建設的基石?!暗隆敝赜趽P廉,“刑”重于反腐,為官“但務修德,余何足慮!”[4](世宗紀中)
三、結語
史贊金世宗,“當此之時,群臣守職,上下相安,家給人足,倉稟有余,刑部歲斷死罪,或十七人,或二十人,號稱“小堯舜”[4](世宗紀下)。盡管史論可能對金世宗有溢美之詞,但其創(chuàng)造的明君賢臣,刑獄幾至刑措的盛世卻是不能否認的客觀事實,這也恰能側證金世宗時期廉政建設的成功及實效。
[參 考 文 獻]
[1]張金吾.金文最[M].北京:中華書局,19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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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系西南政法大學副教授,法學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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