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棄戀愛、結婚、生子的年輕人
2011年,在全韓國發(fā)行的《京鄉(xiāng)新聞報》刊登了《講述福利國家》特別企劃報道,新詞匯“三放世代”從此被廣泛引用。而早在2007年,《88萬韓元世代》一書一經出版便在韓國社會引起熱議,“88萬韓元(約5000元人民幣)”是工作不穩(wěn)定的年輕非正式員工的月平均收入。一石激起千層浪,圍繞年輕人的激烈討論就此開始,三放世代也被囊括進這場討論中。
一直以來,媒體總是樂于給各個世代起別名,以區(qū)分它們的特征。在此之前,韓國媒體偏向使用帶政治色彩的名稱,例如“4·19世代”“緊急措施世代”“386世代”。這些名稱均來源于政治事件,與韓國社會的政治突變密切相關,例如20世紀60年代的學生革命、70年代樸正熙總統(tǒng)推行維新改革引發(fā)的反政府運動、80年代民主化運動的激化等等。除此之外的世代論大多是大型企業(yè)故意創(chuàng)造出的市場用語,目的是營造新消費潮流登場的氛圍?!?8萬韓元世代》從經濟角度提出了世代論新觀點。
目前韓國的少子化與高齡化問題相當嚴重,在經合組織成員國中,韓國的人口出生率排在末位,政府出臺的生育獎勵等政策也對三放世代成效甚微。
無奈的丁克族
經濟拮據(jù)是韓國年輕人放棄婚戀的主要原因,比較在職者與無業(yè)者的戀愛比例,就能看出差異。此外,結婚費用高——除了操辦婚禮的費用,買婚房也需要一大筆開銷。而說到育兒,可不是生完孩子就萬事大吉了,還需要準備教育費。每個人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從小就接受最好的教育,然而考慮到韓國教育環(huán)境的不足,很多人都對生孩子躊躇不已。
37歲的鄭先生與36歲的楊女士已經結婚4年了,兩人都有固定工作,他們自稱為“非自愿丁克族”。丁克本來是指雙收入夫婦為了享受經濟的富余與自由,不被養(yǎng)育子女所束縛,而選擇不生孩子。鄭氏夫婦則是因為拮據(jù)的經濟狀況與忙碌的生活,不得已而做出不要孩子的決定。鄭先生苦笑著說:“雖然表面自稱丁克,實際上是因為沒錢才決心不生小孩?!?/p>
鄭先生在京畿道始興市的一家中型企業(yè)里擔任營業(yè)員,楊女士是地方兒童福利中心的社工,兩個人的月收入合計340萬韓元(約2萬人民幣)。住房貸款的月利息高達21萬韓元,再扣除每月需償還的140萬貸款本金和生活費,工資所剩無幾。
除了嚴峻的經濟狀況外,還有一個讓夫妻倆決定不要孩子的理由:他們不想讓自己的孩子體會他們的辛苦。楊女士說:“如果有了孩子,卻不能像別的家庭那樣給孩子優(yōu)裕的生活,就等同于讓他痛苦。結婚需要幾千萬韓元,孩子出生后又需要幾百萬的產后護理費,雙語幼兒園、課外補習班等花費也必不可少。在當今社會中,沒受過這些教育的孩子會被貼上無能的標簽,我沒有撫養(yǎng)孩子的自信?!?/p>
連中年人也相當貧窮
近年來日本出現(xiàn)了與“三放世代”類似的“悟道一代”:許多年輕人好似看破紅塵,沒欲望,不戀愛,不旅游,什么都不做,將消費縮減到極致?!叭攀来焙汀拔虻酪淮庇行┰S不同,但他們的觀念大致都是“反正我做不到,做也沒用”。
日韓兩國年輕人在經濟方面驚人地相似,但仔細觀察就會看出不同。日本各年齡層的經濟能力存在明顯差異,韓國卻并非如此。日本統(tǒng)計廳的調查結果顯示,2011年日本20至30歲國民的收入存儲率(即存款除以收入,為負時意味著非但沒存還不夠花,吃老本)為負25%,相比之下2012年韓國同年齡層的存儲率為負10%,但在同年數(shù)據(jù)中,40至50歲的日本國民收入存儲率為34%,韓國則僅為3%。因此,雖然日本年輕人入不敷出的情況更嚴重,但隨著年齡增長日本人的收入會有很大的提高。而在韓國,不僅是年輕人,就連中年人也相當貧窮。
今天的日韓兩國面臨著相同的問題,那就是“雇傭的兩極分化”。一方面稀少的高層職位獲取的利益越來越多,另一方面不穩(wěn)定的非正式員工職位也越來越多。從前的年輕人可以通過積累工作經驗,慢慢跨越就職障礙,獲得高薪,現(xiàn)在卻并非如此。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韓國經濟持續(xù)性的高度發(fā)展?jié)u漸停滯,社會逐漸走向成熟。為了步入發(fā)達國家的行列,韓國申辦奧運會,在文化方面也不斷向全球化邁進。計劃生育政策下的獨生子女出生了,父母親將自己未曾得到的東西一股腦兒給予他們。許多母親陪同年紀尚小的孩子出國留學,只留父親一人在國內賺錢,這就是韓國特有的“大雁爸爸”現(xiàn)象。
那么,被如此重視培養(yǎng)的一代人為何會變成卑微的三放世代?答案簡單得令人意外:韓國社會慢慢出現(xiàn)嚴密的階層之分,要沖破階層限制越來越困難。
競爭激烈,難以翻身
三放世代的父輩面對的是明顯的社會獨裁與專制,目睹這一切的他們成為反政府派,通過游行示威直面社會的不合理,向專政發(fā)起挑戰(zhàn),最終贏得了民主。他們原以為只要有了民主,韓國就可以成為幸福的國家,然而隱形的階層差異依舊存在。韓國社會在表面上宣揚民主與平等,實際卻經過巧妙的設置,讓階層差異形成固定模式。
例如在教育方面,過去只要努力學習,就能考入名牌大學,現(xiàn)在僅僅悶頭學習已然不夠。要邁入名校,必須擁有若干附加價值,而沒有錢就難以獲得所謂的附加價值,因為普通的學校不會教學生這些內容,花錢進入私立學校的孩子才能占據(jù)有利地位。
只要大學畢業(yè),什么都不用愁——這樣的年代已經過去很久了,現(xiàn)在的韓國年輕人即使有畢業(yè)證也不好找工作。韓國的求職競爭日漸激烈,成為非正式員工的年輕人不斷增多。根據(jù)韓國統(tǒng)計廳公布的數(shù)據(jù),截至2014年8月底,本科學歷的非正式員工共計189萬人,占全國非正式員工總數(shù)的31.8%。二十幾歲的三放世代剛逃離十幾歲時經歷的考試競爭,就又跌進了更為嚴峻的求職競爭。
無法考進名校,就難以進入大公司工作。而無法在大公司工作,就難以成為中產階級。據(jù)說三星電子是韓國唯一一家不看學歷的大型企業(yè),但是由于去年參加公司招聘考試的人數(shù)突破9萬,僅組織考試的花費就給三星帶來了不小的經濟負擔,相關負責人表示從今年開始公司將采取措施,預先過濾掉一部分應聘者。
大學畢業(yè)難就業(yè)
27歲的尹小姐住在京畿道城南市,她讀書時成績優(yōu)異,畢業(yè)于首爾某知名大學經濟專業(yè)。尹小姐有些內向,但為人認真可靠。即便如此,畢業(yè)已經3年的她至今沒能找到工作。
去年,尹小姐一邊在小企業(yè)打零工,一邊做求職準備,卻屢屢在心儀企業(yè)的面試中落選。她把自己悶在家里,不再與人交際,交往了4年的男友也在找到工作后離開了她。
尹小姐自嘲地說她什么都不想做了。最近因為不堪忍受父母的嘮叨,她每周都去相親。按照她父母的想法,即便沒有工作,能成家也是好的。尹小姐說她想工作,卻不想找工作了。她嘆息道:“以前我看到爸媽的臉就覺得抱歉,現(xiàn)在已經變得麻木了,就每天在家看看電視讀讀書打發(fā)時間?!?/p>
25歲的金小姐是一名自由職業(yè)者,她通過在百貨商店做兼職店員,同時打零工制作人偶劇和廣告的腳本來賺取生活費和零花錢。今年春季畢業(yè)的金小姐很快就打消了找份穩(wěn)定工作的念頭。她說:“我畢業(yè)于地方大學的韓文專業(yè),托業(yè)分數(shù)還不到800,連遞交簡歷的資格都沒有。大學時期我雖然在社團活動和海外旅行上投入了很多精力,但那卻算不上什么資格或能力。家人讓我考公務員,可是看看我身邊考了三四年、已經疲憊不堪的朋友,我就感覺這條路也走不通。韓國社會的規(guī)則是‘讀好大學,有好工作’,這個圈子之外的人只能焦躁度日?!?/p>
今年31歲的金先生2007年大學畢業(yè)后應聘過幾十家企業(yè),5家通知他去面試,結果全部失敗。他的叔父是某大企業(yè)的領導,最后他通過叔父的推薦,進入這家企業(yè)的外協(xié)廠家工作,負責企業(yè)員工電腦的管理。兩年過去了,他的月薪仍然不足170萬韓元,對他來說結婚是非常遙遠的事情。他說:“我一個月存不下100萬韓元,工資一直不見漲。我沒錢,又沒有體面的工作,沒有女人喜歡我,就算有也沒條件結婚?!?/p>
對父輩的負面影響
三放世代對他們的父輩產生了直接的負面影響。
如今40至50歲的一代人負擔著子女急劇增長的教育費。在全球范圍內,韓國大學的學費處于比較高的水平。除此之外,在求職競爭日漸嚴峻的今天,為了提高孩子的能力,不少父母還必須支付供孩子出國留學的費用。子女步入社會的時間越晚,父母的負擔越重。一些中年人不得不將退休的時間延后,有的家庭甚至因為父母退休而面臨“經濟危機”。為了下一代人,他們肩負了太多的經濟負擔,以至于無暇為自身養(yǎng)老做準備,因此更加不安。
高昂的大學學費與激烈的就業(yè)競爭迫使年輕人做出極端的選擇。在上世紀70年代末至90年代初出生的韓國人中,2001年的自殺率為萬分之4.79,2010年這一數(shù)字攀升至萬分之24.54。韓國保健社會研究院的宋泰民研究室室長推斷:“這些年輕人是韓國生育高峰時期出生者的子女,其自殺率激增的原因包括無力償還助學貸款、生活苦、求職難、學業(yè)出現(xiàn)問題等?!?/p>
而在這十年之間,上一代人的自殺率也從萬分之18.27增長至40.56。三放世代與父輩承受的社會壓力交織在一起,形成了惡性循環(huán)。
[編譯自日本商務新聞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