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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完所有的入口

2014-05-07 05:06光盤
長江文藝·好小說 2014年5期
關(guān)鍵詞:酸菜老馬美女

光盤

作為他可有可無的朋友,

我還是決定在他押往監(jiān)獄時去看看趙弦鐸。

我們在窗口內(nèi)外相見,

我們對視著對方,

一句話也沒有。

老馬說,假的

十年后,我再次見到老馬。

老馬說他今天來找我,緣于前幾天報紙上的那篇文章和照片。

你們還在炒作他啊,都十年了,老馬用袖子擦一把汗說。前幾天的報紙在他手上,皺成酸芥菜葉的樣子。老馬變化大,他不使勁介紹我真認(rèn)不出他來了。

是他,趙弦鐸,假的!老馬粗暴地攤開報紙用粗壯的指頭點著文章和照片。

最近市里搞道德模范教育,我們報紙大張旗鼓地報道過去和當(dāng)下的身邊好人。趙弦鐸的拾金不昧當(dāng)年引起過市民極大反響,當(dāng)時我是采訪者,我的這個報道還得過省記協(xié)年度優(yōu)秀新聞二等獎。就是在前幾天當(dāng)我們這篇回顧性的文章見報后,仍然有著良好的反響。

你們不能再登了,假的,假的!老馬激動的情緒一浪高過一浪。

趙弦鐸說,小事一樁,王記者你千萬別登報

趙弦鐸第一個事跡是一個爛得不能再爛的故事。

那天,天剛麻麻亮,趙弦鐸就騎車走在上班的路上了。那時他還住在十里店,離上班的地方很遠(yuǎn),如果不早早出發(fā),就會遲到。行走到金雞路時,他在街邊發(fā)現(xiàn)了一個黑色公文包。

誰掉東西了?趙弦鐸大喊。

有人停下來,檢查隨身帶的物品,然后回頭看一眼繼續(xù)趕路。

誰的公文包?趙弦鐸連續(xù)叫喊。

不多時,他身邊圍過來好幾個人,有男有女,還有老人。

我的。他們幾乎都這么說。

里面有多少現(xiàn)金?

300。

不對,你走吧。

500。

不對。你也走吧。

3000?對吧,這個公文包是我的,里面裝著3000元!

趙弦鐸冷笑說,你們都走吧,冒領(lǐng)人家物品就不害臊嗎?

打發(fā)走所有的冒領(lǐng)者,趙弦鐸將自行車擱到人行道上。不多時他見到了經(jīng)過的同事孫躍,急忙叫孫躍停下腳步。趙說,我可能要遲到,麻煩幫我向領(lǐng)導(dǎo)請假。孫躍說,你怎么了?趙說,撿到一個包,正等失主呢。孫躍說,里面裝著什么東西?趙弦鐸說,巨款呢。孫躍說,你發(fā)財啦。趙弦鐸說又不是我的錢我發(fā)什么財。孫躍說,等失主多久了?趙弦鐸說,差不多半鐘頭了吧。孫躍說,也許失主根本不知道已經(jīng)掉包或者包是在這里掉的。

趙弦鐸說,我相信失主一定會沿途找回來的。

看著行走的人流,趙弦鐸不時叫著“誰丟包了”。時間就過去了一個小時,早先過來冒領(lǐng)的那個男子又出現(xiàn)在眼前。男子說,還沒找到失主?趙弦鐸警覺地看看男子,說,你別過來。男子在原地停下,說,放心吧,我不會搶??梢越璨秸f話嗎?趙弦鐸說,你要干什么?

我有個好主意。男子說。找個偏僻地方咱哥倆把包里的東西分了,四六開。

趙弦鐸說,不行。

神不知鬼不覺的。

你是誰?

還信不過我?我叫劉火,設(shè)備廠的。不信?我給你看身份證。男子遞上身份證,趁機靠近趙弦鐸。

趙弦鐸摟緊公文包,認(rèn)真看看男子的身份證。名字沒錯,大概身份假不到哪里去??墒牵w弦鐸卻說,想得倒美!

三七開也行。你想吃獨食?

趙弦鐸說,我最看不起的就是你這種人。

連續(xù)在街邊等了兩個小時,一輛警車停在跟前。下車的警察笑著對趙弦鐸說,你就是趙弦鐸吧?趙弦鐸狐疑地看著警察。警察說,你同事報警了,說你撿得個公文包,在原地等失主。果真你還在。趙弦鐸隨警察去到派出所,當(dāng)眾檢查公文包,里面有現(xiàn)金2萬元,還有一張身份證。身份證顯示資料為:馬中栓,男,出生年月XXX,家住沱巴村。派出所的干警們握了握趙弦鐸的手,送他去單位。干警找了單位領(lǐng)導(dǎo),領(lǐng)導(dǎo)大喜過望。單位宣傳科的打電話到報社曝料,我被領(lǐng)導(dǎo)派去采訪。

趙弦鐸閉口不談?chuàng)戾X的事,怎么問,他都笑著說,沒什么,真沒什么。第一次采訪竟然是失敗的,陪同我采訪的他的單位領(lǐng)導(dǎo)生氣地說,小趙你做了好事登個報并不是說你想出名,可以弘揚正氣樹立新風(fēng)教育全社會嘛!而且也是我們單位的光榮!接近午飯時間,領(lǐng)導(dǎo)請我吃飯,把趙弦鐸叫上想繼續(xù)采訪??墒?,趙弦鐸卻婉言拒絕了。領(lǐng)導(dǎo)無奈地說,你是記者,無論采訪成功與否都有文章可做的吧。我說,是的。領(lǐng)導(dǎo)說,走,喝一杯去!

我剛轉(zhuǎn)身,趙弦鐸抓住我的手臂說,小事一樁,王記者你千萬別登報!

第二天,我的文章《引題:撿得巨款苦等失主婉言拒絕記者采訪;主題:昨天我市再現(xiàn)活雷鋒》在頭版“浪花”欄目登出,編輯部接到許多表揚電話和送上門的信件。我負(fù)責(zé)整理讀者來電來信,弄成新聞,次日刊出了這組“讀者反響”。

第三天,派出所來電話說,失主找到了。我急忙趕去采訪。馬中栓淚如雨下,差點兒給我跪下。我調(diào)侃說,你的恩人是趙弦鐸,你向他叩首去吧。馬中栓做著小生意,這兩萬元是用來進(jìn)貨的,真丟了按他的話說就丟了半條命。派出所開車?yán)覀內(nèi)ペw弦鐸單位,這下可熱鬧了,單位里的人里三層外三層地將趙弦鐸圍了個嚴(yán)嚴(yán)實實。但是仍然沒有采訪出什么來。

下午下班,我在趙弦鐸單位門口逮住他,將他強行拉到附近一家小酒館。酒過三巡,我終于撬開了他的嘴,獲得了詳細(xì)的過程。文章中我還特別提到那個勸分錢的設(shè)備廠的劉某。設(shè)備廠人不干了,他們打電話給報社領(lǐng)導(dǎo)說,說別的單位人好就行了嘛,干嗎要提我們單位人素質(zhì)差呢?我們的領(lǐng)導(dǎo)說,難道有失實嗎?設(shè)備廠領(lǐng)導(dǎo)又去宣傳部告狀,市委常委宣傳部長得知后大為光火,說,你設(shè)備廠有什么資格在這里告狀埋怨!這個細(xì)節(jié)用得很好,這個例子用得很絕,兩種人物兩種思想境界昭然若揭!

馬中栓特意制作了一面錦旗送到趙弦鐸單位,我又趕去采寫。趙弦鐸拾金不昧的事跡,前后有五篇報道在一版顯著位置發(fā)表,在全市各階層反響很強烈很強烈。為什么很強烈?因為十年前兩萬元是一筆巨款,只有在巨款面前不動心才最能引起大家的議論。

老馬說,故事其實是那樣的

老馬在沱巴街上開了一個小門面,賣醬蘿卜醬黃瓜和多種酸食品。這座城市的沱巴街早先很偏,當(dāng)年有一伙來自山區(qū)沱巴的人集中住在這里,在城里討生活,解放后修成一條街,取名沱巴街?!拔母铩睍r叫過滅資街,浩劫結(jié)束后又恢復(fù)原名?,F(xiàn)在住在沱巴街的人絕大多數(shù)人不是沱巴的,就像這座城市的上海路難道住的都是上海人?在沱巴街上,老馬沒有找到一個老鄉(xiāng)。早年沱巴街人的后代有的搬走了,有的已完全忘記了沱巴這個地方,據(jù)說都快6代人了。老馬開醬店,并不指望沱巴人來照顧生意,他做的是全市民眾的生意。在沱巴街賣醬食品成行成市,相對來講,生意好做些。

有一天,趙弦鐸出現(xiàn)了。趙弦鐸買下一缸醬蘿卜一缸醬黃瓜。老馬很高興,從來沒有這么大手筆地出過貨。老馬說,你是食堂采購員?趙弦鐸說不是。老馬說,那你是單位的領(lǐng)導(dǎo)。趙弦鐸說,不是。老馬想說買這么多吃得了嗎,又怕生意黃掉,就呵呵呵呵地笑。付了錢,老馬將趙弦鐸送出門。老馬甜滋滋地想著剛才的美事,不多時突然想起還沒找人家錢呢。追出去,趙弦鐸早沒了人影。過了些天,趙弦鐸又來買醬黃瓜。老馬為了把生意做長久,說,上回忘找你錢了。趙弦鐸說沒有啊,我給的正好不用找。老馬回想了一下,說,不,你給的是整鈔,要找零。趙弦鐸說,你這個人真好笑,看我這么年輕,難道記憶會不好?老馬呵呵笑,說,我給你打折。趙弦鐸說,你小本生意不容易,折就不打了。你的醬黃瓜特別好吃,以后我會常來。

一來二去,兩人就熟了。

有一樁輕松賺錢的活你干不干?趙弦鐸說。

有錢賺,當(dāng)然想。

我這里有一個公文包,里面有2萬元。包和錢都是我的。我假裝是撿的,我在街上左等右等等不到失主,然后交到派出所。過兩天你就去派出所認(rèn)領(lǐng)。

不是我的,派出所會給我嗎?

會的。因為包里有你的身份證。事成后,我給你3000元。你要把這事當(dāng)成真的,對我的行為表示出萬分的激動和感謝。

為什么?

沒什么,就想讓你發(fā)財。你賣醬蘿卜一月賺多少?

兩百左右的利潤吧。3000元就相當(dāng)于我全年的利潤。這個事是個好事,但是天上掉餡餅的事是沒有的,你為我設(shè)了一個什么陷阱呢?讓我想想。我雖然是小生意人,但是我的警惕性是非常高的。

你擔(dān)心我用你的身份證干壞事吧。那好,你可以在我“撿”包前才給我身份證,然后你就監(jiān)視我。

老馬想了一夜,做好兩個預(yù)案后答應(yīng)下來。

那天早上,按照約好的時間地點,老馬與趙弦鐸見面。老馬往趙弦鐸包里塞入身份證。走不了幾步,趙弦鐸就大喊“誰掉包了”。老馬站在不遠(yuǎn)的地方注視著發(fā)生的一切。公安來人時,老馬尾隨其去。盡管看不出陷阱在哪里,老馬還是不放心。好在第三天,沱巴老家來電話了,說,你的包別人撿到交派出所了,快去認(rèn)領(lǐng)。老馬是個講信用的人,領(lǐng)出2萬元后,他只抽掉3000元傭金。接下來,老馬和趙弦鐸同時上了報紙,只是附近的人并不知道報紙上的馬某就是賣醬蘿卜的馬中栓。聽到街坊議論趙弦鐸,老馬找來報紙看。老馬上過初中,他對文章能讀通三分之二??春螅托α?。他說,趙弦鐸腦子一定灌滿了醬蘿卜。

趙弦鐸再沒出現(xiàn)在店鋪前。老馬雖然將報紙保留下來,也知道趙弦鐸在哪里上班,但并無興趣去找他。不來買醬蘿卜就不來吧,反正他也買夠了。

老馬這么想。時間再一長,隨著事情的遠(yuǎn)去和3000元使用殆盡,他連同事件和人都淡忘了。前幾天,他無意中看到報紙,才想起當(dāng)年的往事。

趙弦鐸說,馬中栓想干嗎?

因為撿包的事,我和趙弦鐸成為朋友。那段時間我們來往比較密,時不時地打打電話相互問候,時不時地小聚。后來,市里提拔干部,組織部門想到了活雷鋒趙弦鐸,去考核時,得票挺高。單位人說趙弦鐸真不錯,這樣的干部不提拔還提拔誰呀。趙弦鐸順利地被提拔到交通局當(dāng)副局長。之后,我們聯(lián)系就漸漸少了,甚至中斷,直到他第二個事跡的出現(xiàn)。

距離第一個事跡發(fā)生5年后的一天,我手機突然顯示一個陌生來電。是王記者嗎?對方是一婦女。我說,是的。她說,快來吧,發(fā)生火災(zāi)了,多虧了他,是他搶救出我家的母豬。按著婦女的指引我趕到東郊社山自然村。好偏遠(yuǎn)的地方,自以為跑遍市區(qū)每個角落的我,到了社山才承認(rèn),我的基層下得很不夠。

火已經(jīng)撲滅了。燒掉的是婦女家的母豬舍,據(jù)說此豬舍是茅草加樹皮蓋的。天氣干燥,容易發(fā)生火災(zāi)。村民們圍在一起議論火災(zāi)發(fā)生的原因,說了多個,但都只是猜測。我說,我就是王記者。救母豬的人呢?婦女就過來了。她說,村里人都下地去了,不曉得怎么回事豬舍突然起火了。是他沖進(jìn)火中救出的母豬。母豬正懷著豬崽,如果沒救出來,損失就慘重了。他是誰?

說是趙局長。

是水電局的趙局長,我認(rèn)得。他時不時去檢查平湖水庫。另一個人說。

對了,從這里可以去到平湖水庫。我聽說過。這么說,趙弦鐸路過時,碰上了火災(zāi)。

村民們表示同意。采訪完當(dāng)時情況,我調(diào)轉(zhuǎn)車頭。從手機里調(diào)出趙弦鐸的名字,撥過去,號碼是空的。幾年過去了,趙弦鐸已從交通局調(diào)到水電局。之后見到趙弦鐸時,他剛從醫(yī)院回來,白紗布包裹在手臂上。他很激動地?fù)е艺f,兄弟,好久沒聯(lián)系了,你都上哪里去了呀?我說,你換單位了都不說一聲。趙弦鐸很內(nèi)疚地表示道歉,說,唉,一忙就把兄弟給忘記了。突然大駕光臨,你乘的什么風(fēng)?我說,大英雄啊,我又來采訪你嘍。趙弦鐸指著我說,兄弟消息真靈通啊。小事小事,別采訪。

趙弦鐸把我迎進(jìn)辦公室,我見門上貼著牌子“副局長室”,就是說,他是平調(diào)過來的。趙弦鐸一邊陪我喝茶,一邊講了救火的過程。我拍了照,他包著紗布的照片出現(xiàn)在第二天的報上時仍然是那么的謙虛和低調(diào)。采訪完,他留我吃飯,我以趕回去寫稿為由婉言拒絕。送我出門,他一再請求說千萬別寫別登報,多少人干出了驚天動地的大事都沒登報呢!你們的筆應(yīng)該多多反映普通老百姓。我以淺笑作答。

我在文章里點到了他幾年前的活雷鋒行動,致使文章變得立體厚實,主題更深刻。消息登報后,又引來不小反響。社山所在的城區(qū)領(lǐng)導(dǎo)親自前去慰問,送上了慰問金,趙弦鐸趁機還捐了兩千元款。那婦女用這筆慰問金加上趙弦鐸捐的錢,重新建造起一間磚瓦結(jié)構(gòu)的豬舍。

不過,從那以后我都沒再和趙弦鐸有聯(lián)系,也不知道他現(xiàn)在在哪里高就。也是這次采訪趙弦鐸救火后,我不再跑社會新聞,高升到科教部當(dāng)主任去了。這回如果不是搞道德模范教育尋找身邊好人,我可能徹底將他埋在記憶深處。打聽了許久才知道趙弦鐸在輕工業(yè)局當(dāng)局長兼黨組書記。我在電話里對他說,我們又要你見報,為的是弘揚正氣樹立榜樣。他說,你過來吃飯吧。趙弦鐸把飯局安排在大宇大飯店,偌大包廂只有他、我、他的秘書三人。我說,我給你拍一張照片用來上報吧。他不同意。事后我悄悄向他的秘書討要了一張趙弦鐸的近照。飯桌上,他侃侃而談,就是不談與主題有關(guān)的事。好在我是資深記者,他這些看似無關(guān)的話題被我有機地引用進(jìn)新的文章里。拾金不昧照片、救火受傷照片加上近照,趙弦鐸又火了一把。

馬中栓的來訪完全是意外。

我給趙弦鐸去電話。

馬中栓來了。我說。

誰?誰是馬中栓?他說。

那年,十年了,你撿到他的包。

他找你干嗎?

我說馬中栓一個勁兒地說假的,假的。

什么假的?趙弦鐸顯得很激動,我甚至聽到他拍桌子的聲音。

我說,你別沖動。

他說,你認(rèn)為呢?

我說,他講得有道理。

他說,你意思是相信他了?

我說,我還是相信你。

他態(tài)度緩和了些,說,你們倆是不是聯(lián)合起來陷害我?

我笑了,說,咱們是十年的兄弟,我哪有這個黑心。而且陷害你我能得到什么呢?

他說,馬在哪兒?他想干什么?

我說,老馬就在我身邊,他講了一個與你做的不一樣的故事。你要和他通話嗎?

他說,他想干嗎?我不想和他說話。他到底想干嗎?

老馬說,沱巴是我家,但我很恨她

老馬頭發(fā)很密,但白掉大半。他現(xiàn)在不在沱巴街賣醬黃瓜,前幾年市里搞小街小巷改造,他的小門面被改造掉了。他現(xiàn)在在寧遠(yuǎn)街邊人家屋檐下賣醬黃瓜,每月給主人一定租金,不遮風(fēng)不擋雨的。這倒沒什么,難的是生意很差。除了沱巴街的醬黃瓜,這座城市的人似乎不太信任別處的。老馬掛了“沱巴老馬醬黃瓜”的牌子也無濟于事。沱巴街,他回不去,改造后的門面租金太貴。沱巴街回不去,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他的沱巴故鄉(xiāng)他也回不去。

老馬是沱巴山區(qū)第一代進(jìn)入城市打工的。那年,他剛討了老婆,先是帶著老婆在這座城市走街串巷地叫賣“叮叮糖”,大女兒出生后,老馬就在沱巴街上賣醬黃瓜。大多數(shù)年月他們住在工棚里,和來自老家的建筑工們一起。建筑工是流動的,工地也在不斷地變換。老馬一家跟不上,咬下牙在沱巴街不遠(yuǎn)的地方租了房。接著,二女兒出生,接著,兩個女兒要上學(xué)。外來子女上學(xué)得找學(xué)校,找學(xué)校得打點,那里剛打點好,這邊昂貴的學(xué)費接踵而至。連生兩個女兒,老馬不服氣,他生不出兒子決不罷休。和老家和城里計生部門斗智斗勇,老馬讓老婆生下了第三個孩子,可還是女兒。老馬還要生,老婆不同意,老馬說不同意也得同意。老婆就是不同意,老馬便下了手,下得重,一下把老婆打殘,生育的事黃了。老馬一個人撐起這個家,非常非常的艱難。當(dāng)年和他一同出來打工的老鄉(xiāng)都回沱巴建了小洋樓,后幾撥出來的也都回去建洋樓討老婆了。老馬沒那能力,他在城里生活都很困難哪有能力建洋樓?他沒臉回去。父母早些年已經(jīng)去世,從此他再沒回去,父母留給他的老屋因無人居住,已經(jīng)倒塌。老馬把希望全壓在女兒們身上,可是女兒們并不爭氣,無論如何復(fù)習(xí),最終都沒能考上大學(xué)。前兩年大女兒二女兒分別嫁人,都跟著老公到上海和深圳打工去了。

我現(xiàn)在還能干活,再過十年二十年,我怎么辦呢?老馬說。我城里沒房子,沱巴老家也沒個安身之處。

正好我要去沱巴山區(qū)調(diào)查教育情況,我建議老馬回老家看看。老馬說,我不回,我恨她!

我開車送老馬回他的租住房。地點在離寧遠(yuǎn)路遠(yuǎn)的西郊,那是些被遠(yuǎn)郊農(nóng)民拋棄掉的老房,低矮潮濕,秩序混亂。因為租金便宜,每間房里都住著外來務(wù)工人員。望著凸凹不平的鄉(xiāng)村小路和垃圾遍地的場面,我剎住車。我不忍心跟老馬進(jìn)村進(jìn)屋。

我突然閃出一個念頭,建議新聞?wù){(diào)查部的記者來進(jìn)行外來務(wù)工人員特別像老馬這種人的生存調(diào)查。

不進(jìn)去喝一杯茶?老馬說。

我搖搖頭。我說,我過兩天去你們沱巴,你希望我能幫你做點什么?

他說,你千萬別說認(rèn)識我,別說我現(xiàn)在的情況。我沒混好,沱巴人我一個也不想認(rèn),我不想讓他們?nèi)⌒Α?/p>

我說,我尊重你。但我感覺,你今天對我說了假話。

趙弦鐸說,我有起訴你的權(quán)利

當(dāng)年趙弦鐸拾得公文包的地方現(xiàn)在已經(jīng)面目全非。城市在擴容在改造,原來的道路已經(jīng)無法承載擁擠的車流人流。

大概就是這個位置,公文包躺在地上。趙弦鐸說。我沒見到公文包從誰身上掉下來。我接近時,一眼看到了。我撿起來叫喊失主,一下子來了好多失主。我知道,失主只有一個,剩下的都是冒牌貨。我為那些冒牌貨感到恥辱痛心,十年后的今天仍然是。

我說,當(dāng)年你的那個同事孫躍還有聯(lián)系嗎?

趙弦鐸說,早沒聯(lián)系了。不過,應(yīng)該能找到。

我們?nèi)サ节w弦鐸當(dāng)年的那個單位,是一個二層機構(gòu)的事業(yè)單位。這座城市的事業(yè)單位多如牛毛,有許多單位我還真不知道具體是干什么的。孫躍和趙弦鐸年紀(jì)差不多,曾當(dāng)過辦公室主任,現(xiàn)在退居“二線”,過著無所事事的日子。見了面寒暄之后,孫躍就跟我們的車去到當(dāng)年的事發(fā)地點。孫躍否定了趙弦鐸指定的位置。孫躍說,我在這路上走了二三十年,我還不清楚嗎?趙弦鐸你撿包的位置準(zhǔn)確來說是這里。那時左前方還有兩棵歪脖子桂花樹,右邊有一排平房,其中一間平房里吊死過一位婦女。趙弦鐸說,也許你是對的,具體地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事件的真實性。

孫躍說,這難道還有假?都上報了。前兩天又上報了。

接著孫躍說了許多細(xì)節(jié),但都不是現(xiàn)場的細(xì)節(jié)。當(dāng)時他離開后去到單位,去到一個個科室傳播。同事們吵著鬧著要趙弦鐸請客。孫躍說,趙弦鐸又沒發(fā)財,叫人家請什么客?大家就著拾的東西聊起來。一同事說,他在報上看到一篇文章,那人撿到一包東西,為了等失主耗費了半天時間,臨近中午那人好奇地打開包,里面竟然是一堆牛糞!還有一同事說,有兩個外地人說施工時挖出兩個金磚,還有一張滄桑的說明金磚來歷的字條,說急用錢,想低價出手。接手人以為占大便宜,結(jié)果上了一大當(dāng)。

趙弦鐸不高興地打斷孫躍,說你說這些什么意思?合著我撿的包是假的?

孫躍說,當(dāng)然不假。包里不是有兩萬現(xiàn)金嗎,都還給失主了。那你今天叫我來是?

我說,沒事,好多年沒來了,就是來看看。

趙弦鐸對我今天的行為耿耿于懷。其實這并不能怪我,是他提議參觀當(dāng)年事發(fā)地點的。他質(zhì)問我說,那個馬啥到底是你什么人?你們到底想干什么?你想制造轟動新聞是不?

我說,如果馬中栓說的是對的,這個新聞還真轟動。

那你說,我為了什么?

我說,疑問就在這里。其實,如果老馬說的是真的,我可以推測出你制造假拾包事件的真正目的。

你是記者,你有寫文章的權(quán)利,但我是守法公民,我也有起訴你的權(quán)利。但是我還是勸你謹(jǐn)慎再謹(jǐn)慎。當(dāng)年我就不同意你登報,看,本來是做好事,卻在十年后陰魂纏身。

婦女說,什么話才是你要的實話

社山自然村坐落在岔道上,周邊樹木蔥郁,流水潺潺,世外桃源一般。婦女站在我的對面,她無所顧忌地啃著玉米棒。你是當(dāng)年的王記者?我想不起來了。你和當(dāng)年一點不像,你老了許多。一定是討過兩個老婆,后面這個老婆年輕漂亮,夜夜纏著你,哈哈哈。我說,你們鄉(xiāng)下人比城里還開放。她說,我們鄉(xiāng)長就是這樣的,他和我老公同齡,看上去像我老公的爸爸。

我說,你還記得趙局長嗎?

婦女說,記不得什么趙局長了。

我指著豬舍說,那年豬舍起火了,趙局長救的火,救出了你家懷崽兒的母豬。

婦女終于想起來了,說,對對對,他怎么了?死了?進(jìn)去了?病了?

都沒有。你這豬舍挺好的,幾年來沒再發(fā)生過什么吧?

沒有。你突然提起趙局長干什么?

我開玩笑說,他可能要向你索回那筆錢。

婦女空前緊張,說,我沒有錢,那錢是他自愿給的。

我哈哈大笑,說,說著玩兒的。我是想調(diào)查一下,當(dāng)年豬舍是怎么起的火?

有補助嗎?

我說,沒有,也許有。那要看情況。

什么情況有補助?

你說實話就有補助。

什么是實話?

我說,故事是這樣的。趙弦鐸愛去平湖水庫,那里有個發(fā)電站,但平湖水庫也有鮮美的魚。他去檢查工作,也去釣魚,有時他由手下陪同,有時陪橫向的縱向的領(lǐng)導(dǎo)。有一天他的車開進(jìn)了岔道,進(jìn)入社山村,這一年他為升遷的事絞盡腦汁,一直沒有找到突破口。進(jìn)入社山,見到你家豬舍,他眼睛一亮。他認(rèn)為你家豬舍大有文章可做。通過仔細(xì)觀察,精心策劃,策劃出一個火海救母豬的方案。時機成熟那天,他悄然進(jìn)來,先是點燃豬舍,然后沖進(jìn)火中救母豬。這是真的嗎?

婦女看著我,啞口無言。我從包里拿出幾張大鈔在太陽下晃晃。我看到她眼睛發(fā)光,重重地吞咽口水。

你要我說實話?

我說,當(dāng)然。

什么話才是你要的實話?

我說,或者,故事是另外的。在他準(zhǔn)備縱火時,被你發(fā)現(xiàn)。你逼趙弦鐸開出條件:一保證母豬不受任何損傷,二想辦法幫建磚瓦結(jié)構(gòu)的豬舍,三給你一筆錢,錢又分兩筆,一筆當(dāng)場兌現(xiàn),一筆事后當(dāng)慰問金。你說,如果母豬受到任何損傷要加倍賠償。他滿口答應(yīng)了。這是真的嗎?

婦女仍然不知所措地看著我,她手上那個玉米棒停在嘴前。

故事是真的嗎?

我的鈔票再次在陽光下晃動起來,她目光隨鈔票晃動,喘著粗氣。然后說,你等等。她向一個方向跑去,只聽得她大喊道:老公快來,快來聽故事!

老馬說,就想告訴你真實情況

在沱巴調(diào)研的日子,老馬的形象時刻閃現(xiàn)在我眼前。我把所有說沱巴方言的老男人都當(dāng)作馬中栓。事實上老馬就是他們那樣的,說話的方式,常用的口語,常用的表情動作等等,無一不同。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沱巴鄉(xiāng)村有許多失修而垮塌的老房子,也有許多緊閉大門的老房子。我不知道哪一座垮塌的老屋是老馬的。沱巴山村的洋樓大多在新村,只有為數(shù)不多的洋樓在老屋中間鉆出來。當(dāng)?shù)厝烁嬖V我,沱巴的洋樓都是他們打工掙錢建的。他們建好洋樓就能更放心地在城里打工,干不動了再回到沱巴住他們的洋樓。我猜想,老馬一定做過無數(shù)次的夢,夢想在沱巴老家有一座自己的洋樓。

沱巴的空氣出奇得好,沱巴河水出奇得清,但是誰又愿意呼吸著極佳的空氣過貧窮日子呢?沱巴人說,我們既要城里的生活又要沱巴的空氣。這話,我也想說呢,可是我們都是白說。

從沱巴回來我腦子里仍然時常閃出老馬的樣子。我覺得我應(yīng)該去看看他。去了一趟他的家鄉(xiāng),對他似乎有了一層親近感。我在寧遠(yuǎn)路的屋檐下見到老馬。他身子萎縮著,目光空虛而呆滯。他的身邊人來人往,卻沒一人停下來買醬黃瓜。他的攤位上還放著一疊我們的報紙。我給他一根煙,他搖頭拒絕。年輕時候我抽煙,后來不抽了,抽不起。他說。趙弦鐸弄虛作假,你們怎么還沒登報?

我說,我就不明白了,事情過去這么多年了,你才說他是假的,早干嗎去了?你說說,他為什么要搞假?

老馬說,他為什么搞假我不清楚,但是那事從頭到尾就是假的。

我說,你是覺得趙弦鐸給你的3000元只管十年,只管一次登報?

老馬沒回答。

我說,來根黃瓜。

老馬遲疑一會,用竹簽扎一根細(xì)小的黃瓜送過來。我接過后三下兩下吃掉,又要求他給我一根酸蘿卜。他說,要付錢的。我說,等會兒一起算。他送過來的蘿卜清亮飽滿,酸甜酸甜,口感很好。我吃完后說,不管公文包事件是真是假,趙弦鐸因此而升官了,你的生意卻越做越差,生活費都掙不到了。你有意翻假案是想敲詐趙弦鐸一筆吧?你那故事編得不錯。

老馬說,我要敲詐怎么找你不找他?

我說,這是你的高明處。你都那么會編故事,當(dāng)然會想到利用我。你要多少?我可以幫你傳話。

老馬不言語。

我說,如果你陷害好人,后果很嚴(yán)重。

離開前,我對老馬說,這一缸醬黃瓜一缸酸蘿卜我全要了。老馬狐疑地看我。我說,是真的。

付過錢,我把兩缸東西擱在不遠(yuǎn)處的后備車廂里,并說,明天還你缸。如果信不過,我可以給你押金。老馬說,信得過。雖然你和趙弦鐸是一伙的,我還是相信你不會貪污兩個小缸。

醬黃瓜酸蘿卜我都拿到辦公室送同事了。女同事特別愛吃酸東西,瘋搶似的,一會兒就沒了。

第二天我再次來到老馬處。我說,你有酸豆角酸子姜這些東西嗎?老馬說有啊。他從下層搬出來。我說,我全要了。老馬笑著說,接下來你是不是也要撿一回我的公文包?

我說,你揭發(fā)趙弦鐸沒有任何好處,相反還會對你的生意帶來影響。

老馬說,我生意一直不好,揭發(fā)趙弦鐸登報有沒有好處我沒想過。就是想告訴你真實的情況。

我說,你揭發(fā)趙弦鐸,有可能當(dāng)年3000元要被他收回去。

老馬下意識地按住口袋,說,他敢!他敢,我也不給。

趙弦鐸說,我們釣魚去

平湖水庫我還真沒去過,只是聽人說那個不大不小的水庫鑲嵌在森林里。同時平湖水庫還是我們這座城市河的補水工程,備受保護。當(dāng)年有人想在平湖附近建休閑度假村,市民知道后紛紛給市政府給報社寫信,強烈要求停止。社會輿論太大,迫于壓力,市政府下文終止了建設(shè)。投資者是一個臺商,還說是鄧麗君的一個親戚。那臺商一氣之下連同市里別的大項目都撤了,市長氣得吐血,又反過來罵市民。

平湖水庫有好魚,這已不是什么新鮮事,平湖水庫的魚只允許官方垂釣,這也不是什么秘密。能吃上平湖魚,那一定是你前世修來的福分。

王記者,釣魚去,到平湖水庫去。趙弦鐸給我打來電話。

多年前的周末我時常跟人去釣魚,那時候這座城市流行釣魚。四面八方的郊區(qū)到處是農(nóng)莊,到處開塘設(shè)釣,周末的時候在各釣點你隨時能看到持釣的老人小孩,但是熱鬧一陣人們都膩了。魚塘里的魚好釣,但不好吃。除了臭腥,再沒魚的鮮美。市民們魚都不吃了,誰還去釣?

我從墻角找出釣竿,而魚鉤什么時候被老鼠之類咬掉了。我給趙弦鐸打電話說,我不去釣魚了,我沒魚鉤。趙弦鐸哈哈大笑,說你來吧,我這里什么釣竿都有。趙弦鐸和他的司機來到我樓下接我。后排坐著一個美女,這美女著實太迷人,我想她可能是趙弦鐸的情婦。我對坐在副駕駛室的趙弦鐸說,咱倆換換位置,我不能奪人所愛。趙弦鐸說,只要你愿意美女就是你的了。美女只是淺笑,不置可否。美女大方熱情,她一個勁兒地跟我說話,贊美我。美女真美,不是我們通??谑切姆请S口叫人美女那種假美,任何男人見了都會動心。我發(fā)現(xiàn)我身子微微抖動,說話都不太利索??墒俏矣謽O力假裝我不好色,我是一個正人君子;同時還照顧前排趙弦鐸的情緒,把話題大眾化。趙弦鐸卻愛理不理,末了還說,你們聊,我想瞇一會。我知道這小子言不由衷。盡管如此,我還是在語言上行動上與美女保持一定距離——盡管,如果她還這么勾引我我定會失去原則。

出城一段時間后,就到了岔往社山的路口。我就想起了那個婦女。我對美女說,多年前趙局長在里面的村莊做過件好事。美女說,趙局長送了一批書包?我說,送書包的事有可能,那天社山一家豬舍失火,他沖入火海救了人家的母豬。美女哈哈笑,前仰后倒。趙局長的事跡見過報,全市人民都知道,你就沒聽過?美女說笑死我了,什么不好救,救人家母豬。

一直到平湖水庫一路都如在畫中行,快接近平湖水庫,設(shè)有一關(guān)卡,這是一個綜合檢查站,由林業(yè)水電交警部門聯(lián)合組成。趙弦鐸說,一切釣魚砍伐自助旅游者都禁止通行。過了關(guān)卡,就見到傳說中的平湖水庫了。我們城市每天喝的大部分水來自這個水庫,據(jù)說在水庫西邊就是自來水廠的取水口。水庫設(shè)有幾個釣魚臺,工作人員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釣竿。趙弦鐸把我安排在美女身邊,并說,你們多聊聊,還說,你手中的釣竿是新的,事后你可以帶走。我說,這釣竿挺好的,得兩三千吧。趙弦鐸說,只要你喜歡就好。我坐在趙和美女中間。我問趙弦鐸說,平時都誰來釣魚?趙說,沒幾個人有這資格,全市不到五十個。我說,我可太有福氣了。趙弦鐸說,你可是我的貴客喲。

有美女陪釣,時間過得好快,就接近中午了。我們?nèi)艘粭l魚也沒釣到。水庫太大,雖然釣魚臺有專人拋撒食物引誘魚群,仍然沒魚吃鉤。趙弦鐸說,釣不到魚是常事,來釣魚的人大都不是為了釣魚,是為了靜坐在這里呼吸新鮮空氣,鍛煉自己的耐心。

收了釣竿,趙弦鐸帶我們?nèi)サ缴桔昴沁叺囊蛔孔?。這是守庫人的吃住間。已經(jīng)有工作人員做好了飯菜。重點是魚。我們沒有釣到魚,但同樣有魚吃。工作人員捕的。還有在山坡上放養(yǎng)的土雞,長在山坡上的野菜。酒是本地產(chǎn)的,真正的陳釀。只要是糧食釀的,只要是高度,只要放上三五年,就是好酒。我喝了許多回茅臺,也許我從來沒喝過真的。

美女真能喝,她一次次找出借口讓我干杯。喝過好酒,我心性就更加亂亂的。但是我把持住了自己,我盡量把涌上來的性意識壓迫下去,盡量想起道德良心和老婆的好。

吃過飯,我、美女和趙弦鐸進(jìn)一間房休息,我們分別躺在小床上。我借著酒勁說,老馬沒松口,當(dāng)年你真撿包了嗎?趙弦鐸說,真撿了。你到底信誰的?我說,誰的我也不敢信。趙弦鐸說,你總得信一個吧。退一步說,你采寫了虛假新聞,同樣會臭名遠(yuǎn)揚。我說,我不怕,我相信讀者會原諒我。趙弦鐸說,可是,你拿什么來證明老馬是對的?比如說,今天你對美女耍流氓,美女堅持告你,成立嗎?我說,我沒對美女耍流氓,雖然我真的好幾次想耍。應(yīng)該不成立,因為她沒有證據(jù),你又不可能做偽證。美女一言不發(fā)地躺在床上,姿勢很撩人。

后來我就睡著了。我以為趙弦鐸會給我設(shè)個桃色局,但沒有。我醒來時,趙弦鐸和美女都不在房間。后來才知道,他們又去釣魚了。

下午我們都有了收獲,每人都斬獲一條以上,我釣了兩條。我們吃過晚飯才回去的。我和美女各分得兩條鮮魚,重量都在三斤左右。趙弦鐸和司機沒要,他說他們時常能吃到。車到社山村路口,趙弦鐸叫司機拐彎。車在社山?jīng)]停留,繼續(xù)往前開。司機說,前面有一個叫白頭的小村,里面有一個孤寡老人,趙弦鐸久不久會去看望她。我說,我身上沒錢,就貢獻(xiàn)一條魚吧。趙說,不用,村里有條小河,鮮魚不少,村長會送的,我也送過平湖鮮魚,老太太不缺魚。

山村很黑,很靜,行走在村道上時,美女下意識地挽著我的手,身子緊貼著我,把我當(dāng)保護神。我輕聲說,你不會告我耍流氓吧?她說,不會,我只會告訴你老婆,呵呵,呵呵。早先沒注意看,原來趙弦鐸手中提著一小包大米,他的司機還帶來一瓶花生油。見到趙弦鐸,孤寡老人聲淚俱下。職業(yè)習(xí)慣使我很快就捕捉到了這一鏡頭。

沒錯,趙弦鐸照顧孤寡老人快五年了。村里人就是證明。當(dāng)晚我采訪了村里三五個人,也詳細(xì)采訪了孤寡老人。老人說,趙弦鐸還接她上他家里住過,全家人對她像母親一樣?;厝ヂ飞希覀兌紱]說話,美女則靠在我的肩上睡著了。

第二天我就趙弦鐸照顧孤寡老人的事采訪了他老婆孩子,還采訪了水電局的職工。水電局里只有極少數(shù)人知道這個事,他們說趙局長做善事一點也不奇怪。當(dāng)晚文字圖片就在社會新聞版里上版,值班老總還在一版作了重點導(dǎo)讀。文章見報后,有很大的反響。眼下全市正在掀起宣傳身邊好人好事和道德模范典型熱潮,新聞大背景靠得好,宣傳部領(lǐng)導(dǎo)非常滿意,打電話來表揚報社一把手,報社一把手又請我上他辦公室當(dāng)面表揚。熱線部接聽電話的接不過來,一把手叫他們把電話分別打到報社辦公室以及我們科教部,我的手機也是電話不斷。都是說好聽的,都是贊美的。有一老伯要我?guī)ヒ娳w弦鐸,我說這沒必要吧,老伯說非常有必要。拗不過老伯,我叫他到報社來然后帶他去。兩小時后,老伯來了,他還帶了好幾個人,有鄰居也有自己的孫子。我去電話征求趙弦鐸的意見,趙說不好,還說你要登報怎么也不說一聲呢?我說,老伯他們在我這里,你不見他們,讓他們跟你通通話行吧?

老伯接過電話。你好啊,趙同志,你了不起啊。毛主席他老人家說,人做好事并不難,難的是一輩子做好事。我們向你致敬。

老伯他們的來訪,引起社會新聞部記者的注意,他們來到我部門把正在發(fā)生的一切全記錄下來。

我也想說幾句,站在一旁的那男人說。他的手伸向老伯的電話筒,但是老伯示意他還沒說完。男人有些尷尬地站在原地,然后對我說,王記者你還記得我吧?我說,我記不得了。他說,我叫劉火,設(shè)備廠的。我說,哦,你是劉火,十年前我采訪過你,當(dāng)時你想和趙弦鐸分錢。劉火說,對對對。我早曉得趙弦鐸是這么一個好人,我還費那個勁干什么呢?不過我現(xiàn)在變好了,不僅不做壞事,而且碰上能做好事的時候一定要做好事。

這篇追蹤報道,第二天又在二版顯眼位置發(fā)表,反響仍然是良好的。

老馬說,我還是要講真話

想不到老馬那么關(guān)心我們的報紙。這兩天關(guān)于趙弦鐸的報道他都看了。接近傍晚,老馬提著一缸酸黃瓜酸子姜酸豆角來到報社一樓,我叫門衛(wèi)放他上來,老馬卻叫我下去。我說,在下面不好說話,還是你上來。他手中的酸菜散發(fā)出誘人的香味,一些女同事緊跟老馬身后尾隨到我辦公室。還沒征得我同意,她們就開始瘋搶酸菜。我說,誰付錢?女同事們一邊往嘴里塞著酸菜,一邊說,你唄!

老馬說,誰也不用付,我送。

我說,不能讓你吃虧的,小本生意不容易。我掏出錢塞過去,老馬推推就收下了。

老馬說,孤寡老人的事是真的嗎?

我說,當(dāng)然真的。

老馬說,怎么證明?

我說,趙弦鐸照顧老人好些年了,村里人都這么說。

老馬說,撿錢的事,趙弦鐸讓我做了假證,就是假的。

我說,這是不同的事情,不可類比。

老馬說,他能在我這里設(shè)局就能在那受助老人那里設(shè)局。

我說,他在老人那里設(shè)局干什么呢?哪里能看出是局呢?

老馬說,撿包的事,如果我不說你們又怎么看得出是局呢?

我說,可是,我們并沒有相信你的話。

老馬說,可那是真的。

我笑笑說,如果你在我這里做局,讓我獲得利益,我非常樂意。

老馬說,局就是局,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我說,就算是個局,為什么你現(xiàn)在才想起要揭穿?

老馬說,也沒別的原因,那天偶然看到報紙,我就想起了那個事,我就覺得應(yīng)該告訴你真相。

我說,你小聲點,別讓別人聽見。

老馬說,我就是讓你們聽見的。

這群瘋搶酸菜的女同事并沒在意我和老馬的談話,她們積極熱烈地評價著酸菜,享受著美食。

我說,如果我讓你就此打住,你做得到嗎?

老馬說,做不到,我既然講出來了就要堅持,如果我沒講出來我會永遠(yuǎn)保守秘密。

我說,可是,你的話不會有人信。

老馬說,信不信由你們。

我說,我們一起見趙弦鐸好不好?我做東。

老馬說,好。

我聯(lián)系趙弦鐸,趙弦鐸說,好啊,但是怎么好讓你做東呢。趙弦鐸定了一個小酒館。為了和老馬喝一杯,我們都不開車而打車去。小酒館在金雞路上,雖說小,但名氣大,客人把包廂、大廳擠得滿滿的,還有未訂到座位的在等第二撥。這家酒館叫文橋醋血鴨店,用料為上等矮腳仔鴨,鴨血里放入適量的米醋(最好的是酸壇子里的酸水)、文香,起鍋前將醋血倒入勾芡。這家老板是文橋人,文橋那地方歷史上出才子,也出美食。文橋與沱巴相鄰, 沱巴山區(qū)也有吃醋血鴨的習(xí)俗。未等到趙弦鐸,卻等來了美女。美女說,趙局有個應(yīng)酬,稍晚點來。美女自作主張地點了菜,開了帶來的酒。我說,美女,你和趙局什么關(guān)系?美女說,你說呢?我說,不正當(dāng)關(guān)系吧。美女抿嘴笑,說,我跟你也是不正當(dāng)關(guān)系。我把老馬介紹給美女,我稱老馬是酸菜大王。老馬說,我的酸菜真的好吃,吃過的都說好。

我問美女認(rèn)識趙弦鐸多久了?

美女想了想,說,好幾年了。

我說,你知道他照顧孤寡老人的事嗎?

美女說不知道,我又不是他的情人,他的事我能知道多少呢。

美女身上換了一種香水味,她姓什么我也忘記了。她好像是一家文化公司的副總經(jīng)理。這么漂亮的女人往公司一放,什么業(yè)務(wù)辦不成?趁趙弦鐸不在,我就悶騷悶騷地撩美女,美女很配合。在一旁的老馬坐不住,他假裝去上廁所,一去好幾回。他再次從廁所回來時說,趙弦鐸還來不來?美女立即給趙弦鐸打電話,然后說那邊讓我們先吃著,別等了。

菜就上來了,整個屋子飄滿香氣。開了酒,老馬的玻璃杯倒?jié)M了,他并不推辭,看來他是有酒量的。老馬真的有酒量,他大口大口地喝,肉也吃了不少。老馬說,這醋血鴨炒得并不好,他的手藝比這強多了。我說,改天上你家吃去。老馬說好啊,過兩天我大女兒回來,你們都去吧。我說,你提前通知我,我買兩只上好的矮腳鴨。

我們都酒足飯飽,趙弦鐸還是沒能趕到。去電話時,他說快到了,叫我們等他。

老馬并不想等,他說等他干什么呢。我說你不是想見他嗎?老馬說,如果不是有酒喝,我并不想等他。我說,既然來了,就安心等吧。

正說著,趙弦鐸進(jìn)來了。他臉紅著,大約喝了不少。他和老馬握了手,說,十年了,你沒怎么變。老馬說,你卻變了,擱在大街上我真不認(rèn)識你,你和照片上的也不一樣,你不上相。

我個人覺得美女在場不妥,我就打發(fā)美女離開。趙弦鐸知道后說,別讓她走,人正不怕影子斜,讓她也聽聽,判斷判斷。我說,可是她已經(jīng)離開了。

趙弦鐸不吸煙,但他口袋里有煙,他讓老馬抽。老馬接過后點上。趙弦鐸說,我們都不抽,這一包全是你的了。老馬也不客氣,他把香煙塞入自己的口袋。我說,正好都在場,可以對質(zhì)。

趙弦鐸說,那年你太不小心,你還沒說過你是怎么丟的包呢。

老馬說,報上不是說了嗎?當(dāng)然,那是假的。我沒丟包。

趙弦鐸說,我就不明白了,你為什么要否認(rèn)丟包呢?

老馬說,我也不明白,你為什么要讓我假丟包,還給我3000元報酬呢?

趙弦鐸說,你看我傻嗎?

老馬說,不傻,所以我才不明白。

趙弦鐸說,老馬你有什么困難可以直說,別以這種方式來壞我名聲。

老馬說,我有許多困難,而且是大困難,但是我只是想說你沒撿到包,你設(shè)了一個局,全市人民都讓你騙了。我也讓人利用了。

我插話說,老馬你算不上被利用,你獲得過報酬。

老馬說,好吧,沒被利用。

趙弦鐸說,你到底想干什么?

老馬說,我只想知道你為什么要設(shè)一個局?

趙弦鐸生氣了,說,我沒有設(shè)局!早知道這樣,當(dāng)初我就應(yīng)該把錢交給慈善機構(gòu)。我好心好意把錢還給你,你不但不記恩,還恩將仇報。

老馬說,我沒恩將仇報,我就想知道你為什么要弄個假撿公文包,你是把我當(dāng)傻子了?

趙弦鐸說,你口口聲聲說想知道原因,那我告訴你吧,我是瘋子,我吃飽了撐的!之前我認(rèn)識你嗎?我們是朋友嗎?

老馬說,你一次次大大方方地上我那里買酸菜,就是為了后來的撿包。

趙弦鐸說,你這個人簡直不可理喻。

我說,老馬是一位只上過初中的老農(nóng)民,他能編出那么有創(chuàng)意的故事嗎?

趙弦鐸說,我雖然是干部,我又有水平設(shè)那么完美而荒唐的局嗎?對我有意義嗎?

我說,意義其實很大的??梢赃@樣推測:你引起了全社會的關(guān)注和贊美,你因此在機會來了的時候順利地升官晉爵——或者說你在看到機會來了之際設(shè)的局。十年前,3000元的確挺值錢的,相信你當(dāng)時的收入也并不高。但是比起走后門拉關(guān)系請客送禮來,3000元太劃算了。

趙弦鐸說,你分析得很有道理,可不是真的。我發(fā)現(xiàn)我們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老馬仰著頭睡著了。

我和趙弦鐸笑起來。趙弦鐸說,這個老馬,喝太多。趙弦鐸叫來司機,我們倆一左一右地把老馬扶下樓扶上車。老馬清醒些了,他伸過身子舌頭彎曲地對趙弦鐸說,告訴我,你為什么要搞假撿包?我說,因為他是傻子。現(xiàn)在你得還他3000元!老馬說,不可能還,錢早變成屎了。我說,你不還人家錢,就不要再提起。

趙弦鐸說,王記者,別理他,他喝得太多了。

先送的老馬,最后才送的我。趙弦鐸的車進(jìn)村時,老馬的左鄰右居都看見了,老馬興奮得酒醒了許多,他向他們介紹說,這是趙局長 ,這是王記者,都是大人物,今晚趙局長請我喝酒來著。

作者幻想之一:老馬回到沱巴街

好長時間沒有聯(lián)系老馬也沒聯(lián)系趙弦鐸。我想騰出時間來讓他倆去博弈,去平衡。

那天,趙弦鐸親自開著車去了蓮花村。老馬在家。老馬正在炒菜。手提雞鴨水果的趙弦鐸就進(jìn)門了。

喲,趙局長,怎么是你?

來看看你呀。

老馬手足無措,說,坐坐。老馬頭伸出門外叫喊,老太婆,快過來沏茶,趙局長來啦!隨后老馬老婆就回來了,跟在她身后的還有村里的大人小孩。趙弦鐸從口袋里掏出好煙散給前來看熱鬧的男人,拿出糖果給婦女小孩們吃。老馬老婆趁老馬和趙弦鐸聊天,宰殺了趙弦鐸提來的雞。老馬老婆動作麻利,不多時雞就做好了。老馬擰開一瓶散裝酒,趙弦鐸說,我車上有好酒,咱哥兒倆好好喝一杯。趙弦鐸走向停在狹窄村道上的小車,從后備廂里取出兩瓶茅臺。

喝酒時,在老馬家看熱鬧的都離去了。酒過幾巡,趙弦鐸說,沒有外人,你有什么需要我?guī)椭谋M管說。老馬說,我的困難很多,最大的困難是沒一個安身之所。趙弦鐸說,只要你生意做好了,就能回沱巴老家建洋樓,不建洋樓建一座平房也行。我考察過了,生意還是沱巴街好做,我?guī)湍闩獋€門面,一個足夠大的門面。前面是門面,后面可以住宿,可以當(dāng)腌制酸菜的工作場地。老馬說,那好啊,太好太好了。你為什么要幫我?趙弦鐸說,不為什么,只有一個條件,當(dāng)年撿包的那點事你要守口如瓶,不再對任何一個人說起。

你終于承認(rèn)那是假的。我很高興。你能告訴我為什么嗎?老馬說。

本來就是假的了,不存在承不承認(rèn)的問題。我為什么那么做呢?告訴你你也不會明白,你是一農(nóng)民,盡管在城里混了二十年,仍然是農(nóng)民。城里有些事你是永遠(yuǎn)也弄不清楚的。以后你就別再好奇了。趙弦鐸說。

如果那時候我就有了兩萬,我的酸菜事業(yè)早就興旺發(fā)達(dá)了。老馬說。

趙弦鐸說,那也不一定。你養(yǎng)了三個孩子,光是繳學(xué)費就壓得你喘不過氣來,你哪還有資金擴大經(jīng)營?就算你利滾利發(fā)了大財,你可能去養(yǎng)小蜜,小蜜很快把你的家產(chǎn)敗光,弄得你家破人亡,還不如現(xiàn)在這樣。

老馬說,我有了錢絕不會玩女人,我會把錢用來在城市里買房子。

趙弦鐸是個說話算話的人,他利用手中的關(guān)系和權(quán)力,很快就為老馬弄來一個門面。事實上,這個門面趙弦鐸早就看好了。啟動資金趙弦鐸墊下了。開業(yè)那天,趙弦鐸叫司機過來拉走幾壇酸菜分給局里的人吃。

老馬的門面大,動作大,前來買酸菜的人越來越多。那些水電局的定點餐館在趙弦鐸的建議下都來訂貨。

我的女同事們想到老馬的酸菜了,她們個個都流下了欲望的口水。我對她們說,我可以請客,但我不跑腿。有兩個女同事自告奮勇地要求跑腿,她們動作迅速地從我口袋里抽走了200元錢。

我告訴她倆,老馬的酸菜店搬到沱巴街了。

但她倆沒找著老馬的酸菜店。我說你們見到“沱巴酸菜店”了嗎?她倆說,沒有。我說“老馬酸菜店”呢?她倆說,都沒有。整條街上根本就沒有老馬的店。我說,那你倆只有去寧遠(yuǎn)街了。

與此同時,我也趕往寧遠(yuǎn)街。老馬蜷縮在屋檐下,他的攤前人來人往,生意卻十分清淡。我說,弦鐸沒去看望你嗎?他沒有幫助你嗎?老馬搖頭。

想起我的幻想故事,我自嘲地笑起來。

作者幻想之二:趙弦鐸的義正辭嚴(yán)

老馬找上門來,是趙弦鐸意料中的事。趙弦鐸安排老馬坐下,為老馬沏好茶,點上煙,然后叫來單位的紀(jì)檢組長。老馬說,我們兩人間的事,不能讓外人參與。趙弦鐸說,難道我還怕你吃了我不成。趙弦鐸叫走了紀(jì)檢組長。

說吧,你到底想干什么?趙弦鐸說。

我需要幫助。你為我找一個門面,或者給我一大筆錢。老馬說。

你這是敲詐。

我就是敲詐。你不答應(yīng)我提的條件,我就繼續(xù)去報社揭發(fā)你,我還要去電視臺,去政府。你就是不被搞臭也要被搞下臺。

趙弦鐸笑著說,請喝茶。真的假不了,你威脅不了我。你想以誣陷達(dá)到個人目的,永遠(yuǎn)辦不到。

你行徑如此惡劣,不僅得不到我的幫助,還會走進(jìn)罪惡的深淵。我奉勸你趕快懸崖勒馬!你走吧,不然我現(xiàn)在就報警!

老馬說,條件可以再談。天下生意都是談出來的。好吧,我讓一大步。門面我可以不要,但錢我不能不要。

趙弦鐸說,真是癡心妄想,在我這里你一根毛都別想得到!我這里只有正義和法律!

這天晚上我給趙弦鐸打電話了,我說老馬找你談得怎么樣?趙說,老馬沒來過呀。我就放下電話,想起自己的幻想故事,又一次自嘲地笑了。

還是作者幻想:趙弦鐸思考之一

老馬是貪財之人,錢物能封老馬的口。我應(yīng)該馬上行動。

作者再一次幻想:趙弦鐸思考之二

老馬雖是貪財之人,但我絕不能上當(dāng),欲壑不僅永遠(yuǎn)填不滿,還會引起王記者更大的懷疑。這幫記者,唯恐天下不亂。對,最好的辦法是置之不理,以不變應(yīng)萬變。讓他說好了,他一面之詞并沒有說服力,到時我還可以反咬他一口,告他個敲詐勒索。

大家齊協(xié)力,幫幫老馬

隨著“尋找身邊好人”主題活動告一段落,報社的中心工作隨市委市政府的轉(zhuǎn)移而轉(zhuǎn)移。我忘記了老馬趙弦鐸,老馬趙弦鐸也忘記了我。原因可能是因為報上沒有趙弦鐸的報道,我們?nèi)經(jīng)]有了共同的焦點??墒沁@天老馬的形象卻浮現(xiàn)在我眼前。這緣于周潔吵著要吃酸黃瓜。

老王,我想吃酸。周潔緊挨著我耍嗲說。

我深情地看了她一眼,這個長得有點像我初戀女友的資深美女時不時地令我心動。我沒有立即表態(tài),她又說,我想吃嘛。趁人不注意我輕輕地?fù)幌卵f,好,寶貝!

我又說,我正忙著,誰去買呢?最好能吃上老馬的。

周潔使使媚眼說,你去,我去,我倆去。

多少年了,周潔也只是對我使使媚眼而已,到了關(guān)鍵時候就變卦。有那么兩回我們一同外出采訪,住在旅游景點的度假旅館,我們還一起在一個小池子里泡溫泉,我們手拉著手,腳碰著腳,我以為今夜有戲,可是回到各自的房間,她就再也不出來了。我們信息頻繁來往,她說,好的,就來,馬上。天色好晚了,她還是沒來,我才明白她在逗我玩兒。我一氣之下,就關(guān)機。第二天賭氣不理她,她卻大人不記小人過,對我很熱情很依賴,我的怨氣就消了。接下來的這個晚上,機會還是有的,但都讓她一一化解了。我明白了,她可以和我調(diào)調(diào)情,可不能跟我上床。經(jīng)過這次考驗,我對她若即若離,想徹底對她不抱幻想,但又不能徹底清除心底的盼望。

周潔坐在副駕駛上,我感覺我們的心是很近的。我用余光看她,表示我很在意她,她挺高興的。她也像自己人似的跟我說內(nèi)心話。我聽得不是太上心,因為想起了那個我老也記不上名字的美女,只記得她的姓很少見。和美女一比,周潔又差了個檔次。美女是趙弦鐸的什么人呢?這個問題我很感興趣。對于美女不能成為我的人時常表示出遺憾。

老馬的攤點仍然孤零零地擱在寧遠(yuǎn)街上,他畏畏縮縮的樣子令人可憐。我們出現(xiàn)在他面前時,他的眼睛終于放出光芒。來了?他看看我,又看看周潔。我說,我的同事。老馬意味深長地笑笑。我說,你笑什么,真是同事。周潔說,你誤以為我是他老婆也行,我要吃酸黃瓜。周潔說著伸出手去取小竹簽,然后扎進(jìn)一根長長的黃瓜里,那樣子就像毒癮發(fā)作者見到毒品。我說,最近見過趙弦鐸嗎?老馬搖頭,說,又有新聞?他下意識地翻看攤點上的報紙。我說,別翻了,沒有他的。你這報紙哪兒來的?老馬揚揚頭說,換的。他頭指示的地方是百旺區(qū)政府一個機關(guān)單位,好像計生局吧。我說怎么換?他說,她每天吃我一塊腌芥菜,給我一張報紙。我翻翻他的報紙,都是好幾天前的了。周潔說,要不你到我們報社附近去擺攤,我每天換你三份報紙。我們報社辦有三份報紙即日報晚報商報,一份刊物《生活》。老馬說,三份報紙換幾塊酸菜?周潔說,至少三塊。老馬說,不換,報紙我可以不看,但我的酸菜要成本。我說,老馬你認(rèn)真了,她逗你的。你要是去我們附近擺攤,報紙白送,酸菜照付錢。

周潔滿足口欲后,我們又打包了一大壇?;貋淼穆飞衔覇栔軡嵏杏X如何,她說很不錯。我說,不是酸黃瓜是對老馬這個人。周潔說,老實巴交的一個小生意人。我說,他五十多歲了,可是沒有一個安身之所,老家老屋也垮塌了,他無能力為自己建一個安度晚年的窩。他老家回不去,城市融不進(jìn),他像天上的柳絮飄著,找不到落點。周潔說,他將來怎么辦呢?我說,對此,他內(nèi)心充滿了焦慮。周潔說,他沒兒女嗎?我說,有三個女兒,嫁了兩個。嫁的都是打工仔,都在外漂著。就算女兒有安定之所,按沱巴山區(qū)習(xí)慣,是不能跟著女兒過的,不僅是風(fēng)俗,也是面子,更是不愿寄人籬下。周潔說,我們是不是應(yīng)該為他做點什么?我說,我就是這個意思。

回到報社,女同事們聞酸而動,紛紛圍過來。周潔雙臂護著酸壇,說吃可以,但必須答應(yīng)我一個條件。什么條件?老馬需要幫助,大家有錢出錢有力出力。老馬是誰?就是這個酸菜制造者。需要什么幫助?我想了一下,幫他物色一個好門面,不要太大,外面當(dāng)?shù)赇?,里面可住人,最好有個院子。女同事們立即搜索記憶,然后說這樣的門面可遇不可求,也不能太急了。先吃了酸黃瓜再說。她們架開周潔瘋搶起來。

下午我簽發(fā)完稿子開完編前會,時間都還早,我問周潔有時間沒有。她說,正好有。我說,我們?nèi)ャ徒秩ァV軡嵜靼孜业挠靡?。這座城市的人都知道,沱巴街是酸菜街,各類酸品醬品成行成市,一個立志在酸品行業(yè)大有作為的人都想在沱巴街找到一席之地。老馬原本是沱巴街上的,但是因為他沒有經(jīng)濟能力而被清除出去。沱巴街改造過后,漂亮了許多,井井有條。剛到街口,一種沱巴特別標(biāo)志的酸甜香味就鉆進(jìn)鼻子里。周潔用力吸吸,說,我又想吃酸了。我說,你是典型的酸菜控,其實腌制食品不宜多吃。說這話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我抓著她的手,好像生怕她奔過去買酸品吃。沱巴街上門面一個緊挨一個,也沒看到掛牌轉(zhuǎn)讓的。我們問了看上去是沱巴老街上的人,也問了那個走過來確實很像土匪的城管,都說沒聽說誰要轉(zhuǎn)讓門面。最后我們在店牌名為“很有搞頭酸菜店”駐足,我對老板說,你店轉(zhuǎn)讓嗎?老板打量我們一下,說,你們用門面干什么生意?我說,賣酸菜。老板說,你們不像賣酸菜的,倒像記者,你們是不是在搞暗訪?他說著檢查我身上的可疑之處,然后又看著周潔。周潔說,你犯什么事了?沒犯你緊張什么?記者從來不非正常拍攝遵紀(jì)守法的人。老板說,如果你們想要門面倒不是不可以,月租金5000。我說,賣酸菜利潤很高嗎?老板說要看你怎么賣,你們應(yīng)該知道酸大王劉君利吧?他就是靠賣酸菜發(fā)的家,現(xiàn)在是億利房產(chǎn)公司老總。我說,賣酸菜充其量每月掙個兩三千,小本小生意,混口飯吃而已。老板說,這個門面租金就值這么多,門面在你手上,你可以做別的,比如開金店,開妓館,完全有你的自由。

太陽落山我們離開沱巴街。在沱巴街上找門面是不現(xiàn)實的。老馬的特長只有賣酸菜,他只需要一個門面相對大租金低而又人流不少的落腳處。周潔說,晚飯時間到了,你考慮過請我吃飯嗎?我說,行嗎?我怕背后有人使板凳。周潔說,看你小氣的!不想請就不要找借口。告訴你,我老公出差去了,聽說他的情人也跟去了。我說,你老公有情人?真好啊!周潔說,別羨慕別人呀,你也可以找。我說,我老婆不讓,要是我老婆有你這么通情達(dá)理就好了。

我們最后去了光影咖啡屋,里面的商務(wù)套餐味道很不錯。我們要了一個小包廂,燭光映在我們臉上,影子晃來晃去。周潔說,我特別想要一個男人愛我。我說,我不行,你不要打我的主意。周潔說,你的確不是最理想的,因為你顧慮太多,心中老是想著自己老婆。我心里說,不完全是,是因為周潔還不夠漂亮,至少與趙弦鐸身邊那個美女比起來還差一兩個檔次。我的手機此時進(jìn)來一個信息,說你的女友很有味道。落款是虹瑞。虹瑞?哦,正是美女呀。她姓什么來著?我想不起來了。我舉頭看看,小包廂有窗格,虹瑞可能是通過窗格發(fā)現(xiàn)我們的。我回信息說,女友比不上你,你愿當(dāng)我的女友嗎?虹瑞說,好啊!我知道,答應(yīng)爽快往往是沒戲的,真正喜歡你的女人不是這樣的表現(xiàn),她會表現(xiàn)出矜持羞澀焦慮甚至有意刁難你。我承認(rèn)我懂許多道理,但我不是情場高手。

我不想在周潔身上浪費過多時間,因為她不會跟我上床。吃過飯坐不到半小時我就提議離開,周潔撒嬌說再陪陪我嘛。我沒聽她的,以不容商量的態(tài)度首先起了身。

第三天時,周潔告訴我她已募集到3萬元了。我說你能耐真大。她說,這還不夠,她要利用職務(wù)之便發(fā)動那些大小老板們放放血。

就在周潔到處化緣的同時,另一個同事說海棠巷有個理想門面,我和周潔立即過去。海棠巷離我們報社不遠(yuǎn),是連接兩條大街的小巷,巷子雖小,人流卻很多。你知道,我們報社地處市中心,這一帶最繁華。

門面是房東直接出租的,做服裝生意的那人轉(zhuǎn)行轉(zhuǎn)點了。我們仔細(xì)看了看,這門面的確非常好。談好價后,我們當(dāng)場交了定金。然后我們?nèi)ジ嬖V老馬這個好消息。老馬表示不相信這么好的事會落在他頭上。我說不信也得信。老馬說,要是我大女兒二女兒不出嫁,我可以考慮嫁給你。我還有個三女兒,但你們年齡相差太大了。我說,我都什么年齡的人了?而且,我指著周潔說,她也不會答應(yīng)。周潔打開我的手,說關(guān)我什么事了?有本事你真把我娶回家。

看過門面簽下合同,老馬終于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他說你們?yōu)槭裁匆獛臀??我說,因為你需要幫助。老馬說,需要幫助的人很多,為什么唯獨看中我?我說,看中誰誰就走了好運,沒什么理由。老馬說,十年前有個人一壇壇地買我的酸菜,結(jié)果我凈賺三千;現(xiàn)在又有兩個人一壇壇地買我的酸菜,我得了一個門面。

開業(yè)那天,我和周潔送了幾個花籃,做得像模像樣的。因為地段好,生意很不錯,老馬眉開眼笑地說,照這樣下去,我就能攢下許多錢,一定能在沱巴老家修建一座好房子。我說,爭取在市里買套房子吧,沱巴老家就別回了。老馬說,行嗎?我買得起嗎?我寬慰地說,一定能的,實在不行還可買個租約房。

隔三差五地周潔一幫女人們就要去老馬那里買酸菜吃。有一天周潔為了顯示她隨時可以調(diào)動我,把我也支使去。周潔是個不錯的女人,除了不跟我上床相貌上不能與虹瑞相比,我對她性格人品都還滿意。我們幾個人坐在老馬的店子里吃酸菜,我受盡了她們的調(diào)戲。老馬看不過意了,就打岔說,你們中午在我這里吃飯吧,我叫老婆買只鴨回來,我做醋血鴨給你們吃。幾個女人立即響應(yīng)。我趁機走到街上。旁邊就是一家亭店,這可能是全市最大的書報亭之一,里面集中了全國最優(yōu)秀的報刊。店主正在看我們的報紙,我說,你覺得今天最有看點的是什么文章?店主說,是那篇《帶著癱瘓丈夫出嫁的女人》,女人被評為道德模范人物,我個人覺得真正的道德模范是這個女人的后夫。店主的觀點令人耳目一新,上面的評語真的欠考慮,也許女人是弱者更容易做文章吧。我說,我是這家報社的,姓王。店主說,你是王作侯?我說是的,我知名度很高嗎?店主說,我注意你是因為你報道過我大哥趙弦鐸。我說,世界真是小啊。你怎么想起開書報亭?店主說,我十年前就從軸承廠下崗了,中途干過好些工作,連口飯都混不了,最后才開的這個書報亭。我說,你不是有個當(dāng)官的大哥嗎?店主說,他,哼,好像不是一個娘生的一樣,有權(quán)有什么用?他從來不私用。我妹也下過崗,哭著求大哥幫幫忙,大哥就是鐵石心腸一塊,兄妹都不來往了。我說趙弦鐸從來不幫你們?店主說,最困難的時候他倒是給過我和妹妹一筆錢,但輸血哪比得上造血。大哥要是疼我們就應(yīng)該利用手中權(quán)力幫我們弄個好工作。多少當(dāng)官的都在為自家人謀利益??!我說,你大哥是個好官。店主說,哼!這有什么用呢?他倒是官越當(dāng)越大了,可同胞兄弟兄妹呢?!兄弟感情都沒了。

我買了幾份報紙和最新一期的《收獲》《上海文學(xué)》,我說,自食其力最踏實,知足吧。店主很不屑,說我還不如沒有這樣的大哥。想不到這天在老馬的店子里碰上美女虹瑞了,她是誤打誤撞到來的。因為一起吃過飯,虹瑞就把老馬當(dāng)朋友。聊天時虹瑞才得知老馬是大家?guī)椭砰_了這個店。虹瑞怪我不夠意思,這種事情都不告訴她,太不把她當(dāng)回事了。我說,當(dāng)時太急,欠考慮,現(xiàn)在也不晚啊。虹瑞在附近的自動取款機上取來五千元塞給老馬,老馬感動得淚水流出來,他因為長期在城里混,因為時不時讀報,文化水平提高了許多,他很文氣地對虹瑞說,你不僅長相美心靈也很美。話從老馬口里出來就很好笑,虹瑞就大笑起來。

第二天虹瑞給我打電話,我心激烈地跳動。她卻說,趙弦鐸得知老馬的事情后也要資助3000元,但他不想直接交給老馬,怕老馬不接受或者生出別的事情,讓我轉(zhuǎn)交,可是我昨天才給過老馬5000元,老馬肯定也不接受。你想個辦法吧。

我打電話問周潔怎么辦,周潔說,這好辦啊,我來做好人吧。周潔采訪回來后,從我手中拿走了趙弦鐸暗中資助的3000元,并說,我趁機可以去吃吃酸黃瓜。

這是真的

半年之后,坊間傳聞周潔做了理工大學(xué)一位教授的情人。聽到消息的剎那我胸口痛極了。周潔居然做了別人的情人。我對她的恨油然而生,從此再不理她,對面走來我也視而不見。但從眼睛余光里我發(fā)現(xiàn)周潔充滿了得意,好幾回她想和我說話都被我拒絕。她在沒有成為教授情人之前,我是有機會的,但是我又不敢。我是一個膽小心大而又不敢行動的人。我恨她也恨自己。還恨那教授,在決定做周潔情人前難道就不知道打聽打聽周圍?難道不知道我其實內(nèi)心里喜歡著她嗎?教授難道比我好嗎?作為報復(fù),我在年度評先上投了周潔的反對票,在部門人員雙向選擇時,我一口回絕了她來我部門的志向。我甚至還在心中警告她,要是還不退出,我就告訴你老公。我在內(nèi)心,也在實際生活中與她保持很遠(yuǎn)的距離,想從里到外徹底否定她。

模模糊糊地知道,周潔和一幫女同事繼續(xù)照顧著老馬的生意,據(jù)說老馬收入很穩(wěn)定,精神面貌也好了很多。有一天老馬打電話給我,讓我去他家吃飯,說兩個女兒都回來了。你來吧,你們來吧,周潔,陳旭娟,蔣偉萍,等等,都來吧。老馬一提周潔我就火冒三丈,我粗暴地回絕說,不去!只要有周潔參與的事,我就堅決否定,只要有周潔在的場合,我就堅決逃離。

這段時間以來,我脾氣變得極易暴躁。老婆覺得我不正常,總是躲開我遠(yuǎn)遠(yuǎn)的。有一天,我用一個公用電話變著調(diào)給美女虹瑞打電話,很解氣地罵了她一通。一小時后,虹瑞給我來電話問我在哪里。我說我在辦公室。她說,好想見你。我說為什么?她說,你來嘛,就想見你。但是我又毛病重犯地婉言拒絕。

我的生活變得簡單而單調(diào),所有人都被我拒絕在生活之外。

大約過了五個月,我接到虹瑞的電話,她說,判了,判下來了。15年。

我說誰判了?

趙弦鐸。貪污罪,賄賂罪。還有作風(fēng)問題。

我說弄錯了吧。

都說弄錯了,可又是事實。

我說趙養(yǎng)小蜜嗎?

養(yǎng)。兩個。一人一套房子。

我說你是其中之一?

不是。我差點是。但那次我見了你后就不想成為他的小蜜了。

我說為什么?

她說,不為什么,沒有理由。

作為他可有可無的朋友,我還是決定在他押往監(jiān)獄時去看看趙弦鐸。我們在窗口內(nèi)外相見,我們對視著對方,一句話也沒有。其實我們不需要說話。算上來,我們有一年沒見了。他現(xiàn)在很瘦,頭發(fā)白了大半。他是被捕之后才瘦的還是之前就已經(jīng)瘦了,我不得而知。

探視時間在我們默默的對視中一分一秒過去。獄警這就對我說了,時間到!趙弦鐸被帶走時,他又回頭看了我一眼。我敢肯定,他這是最后一次能夠看到我了。我以后不會再來看望他,我發(fā)誓。

在通往看守所的路上有一個老太婆在哭,我停好車細(xì)看,原來是那個被趙弦鐸照料過的孤寡老人。

趙弦鐸是冤枉的,天大的冤枉啊!

過往的人們沒一個人停下來,也許他們聽膩了。

老太太哭得很傷心,這些年她和趙弦鐸就像母子一樣,感情深厚。我扶起她。她沒有認(rèn)出我來,

也許她早就忘記了我的相貌。

別哭了,身體更重要。

不是真的,政府搞錯了。

我說,是真的,都是真的。我把她扶上車,一直送她回到村里。半個月后我得到消息說,老太太因為過度傷心而離開人世。

法院做出判決后對外發(fā)布新聞。我們的報紙這樣取標(biāo)題:《曾經(jīng)活雷鋒,如今階下囚——趙弦鐸因犯貪污罪行賄受賄罪,生活腐化,被判有期徒刑15年》。

不知怎地,看到報上的這些文字,我就想吃老馬的酸黃瓜。我就來到老馬處。老馬說,給我?guī)蠹埩藛??今天有什么好看的新聞?我說,今天無報。老馬說,為什么呢?我說,因為昨天無新聞。同時,我還注意到,老馬隔壁的書報亭大門緊閉。

選自《山花》2013年第6期

原刊責(zé)編 謝 挺

本刊責(zé)編 王 雨 陳智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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