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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人絮語或一個解構(gòu)主義的文本
——評陳希米的《讓“死”活下去》

2014-07-05 15:10葉立文
當(dāng)代作家評論 2014年4期
關(guān)鍵詞:絮語史鐵生解構(gòu)

葉立文

戀人絮語或一個解構(gòu)主義的文本

——評陳希米的《讓“死”活下去》

葉立文

作為一位思想者,史鐵生傾其一生,都在叩詢生命與死亡這一“熟而又熟卻又萬古難滅的問題”。對他而言,死雖然“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但“未知死,焉知生”的生命欲求,卻讓史鐵生在他的“寫作之夜”里,一遍又一遍地追問著“向死而生”的價值困惑。他幾乎從不諱言自己的精神痛苦和信仰危機,不僅在寫作中記述著存在的殘缺與苦難,而且也通過考量生命價值的思想方式,向世人呈現(xiàn)了自我靈魂的無盡迷途:從一九八三年的《我的遙遠的清平灣》到一九九七年的《務(wù)虛筆記》,再到二○○六年的《我的丁一之旅》,史鐵生的生死之辯幾乎貫穿了他全部的創(chuàng)作歷程。然而,這一用寫作去提前經(jīng)歷死亡的生活方式,卻終于在二○一一年的歲末戛然而止。史鐵生的離世,不僅終止了當(dāng)代文學(xué)中最攝人心魄的神性寫作,而且也令世人對他靈魂之旅的關(guān)注,從此愈發(fā)顯得歧路頻頻。所幸還有陳希米這位睿智的女性——作為史鐵生的妻子,陳希米接續(xù)了史鐵生生前最為基本的思想理路,她在直面死亡的切己創(chuàng)痛中,將那些熔鑄了萬種柔情的理性思辨匯聚筆端,從而完成了《讓“死”活下去》這樣一部可堪回味的動人之作。

與那些感念故人、追憶往昔的散文創(chuàng)作不同,陳希米在《讓“死”活下去》這部作品中,并不執(zhí)持于對夫妻之間生活瑣事的深情追憶。她的方式,就是用空諸依傍式的自由文體,以釋放心魂之思的方式去展開想象之舞。而通過觸摸那些隱約迷離的生命印痕,打撈似有若無的記憶碎片,陳希米最終讓這部作品超越了懷人散文的狹小格局,召喚并構(gòu)筑起了她與史鐵生共有的一段生命歷史。盡管這一寫法在形式上散亂不羈,但因其固執(zhí)于對在世生命的紋理描畫和對死亡命題的不懈探詢,由感懷亡夫到生死迷亂,再至死中求活的寫作歷程,恰恰鋪陳了陳希米在直面命運悲劇之后的思想軌跡。有鑒于此,若能闡明陳希米在這部作品中與亡夫之間跨越時空的精神對話,當(dāng)能明了一個人的生命印痕究竟如何沉潛于另外一人的生活世界,以及這部作品對于當(dāng)前的史鐵生研究又有著怎樣的借鑒價值。

從表面上看,《讓“死”活下去》僅僅是陳希米獻給亡夫的一部“戀人絮語”:那些低沉婉轉(zhuǎn)的喁喁情話,悲慟欲絕的生命祈求,以及直面死亡的內(nèi)心呼號,莫不印證著陳希米對于史鐵生的懷念之情。不過值得注意的是,陳希米對于自我情緒的抒發(fā)與敘寫,盡管起步于史鐵生獨有的生命哲學(xué),但隨著這些情緒的理性升華,卻在一定程度上解構(gòu)了史鐵生的生死之辯。那么,在這部戀人絮語或一個解構(gòu)主義的文本中,陳希米究竟是如何憑借著自己的理性思辨,在升華心中愛欲與溫情的迷茫時刻,試圖走出史鐵生的生命哲學(xué)?

如果僅以這部作品的題目而論,“讓‘死’活下去”顯然是一個有悖于史鐵生生死觀的逆反式命題。因為在史鐵生那里,“我死了”其實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此言若非暢想,就一定是氣話,現(xiàn)實中絕沒有這回事”。至于“你死了”也不確切,相較之下,唯有“他死了”才真實存在。對于史鐵生而言,“我”其實就是一個永恒的行魂,它輾轉(zhuǎn)千回,徜徉于數(shù)不盡的人形之器中,史鐵生于“我”,只不過是永恒靈魂的暫駐地。在經(jīng)歷了無數(shù)的生命輪回后,“我”只是偶然地棲居于史鐵生之中。如此,史鐵生之死只不過意味著一具人形之器的毀滅,而“我”這一行魂則會永恒輪回。但在陳希米那里,這一理論卻“一無用處”??梢赃@樣理解,設(shè)若“我死了”這一命題真如史鐵生所言并不可能,那么對陳希米而言,“讓‘死’活下去”就成為一個解構(gòu)史鐵生死亡哲學(xué)的逆反式命題——因為對她來說,即便史鐵生“在無限的那邊,對我又有什么意義?!一切都是騙人,死,就是絕望”。在這個意義上,“讓‘死’活下去”就是一個確認了死亡存在之前提的主動式命題,同時也是陳希米反抗死亡和絕望的生命宣言。

一般而言,散文作家并不刻意追求敘述邏輯的自足。蓋因散文之文體,往往是作者心靈獨語與意識流動的自然呈現(xiàn),故而高明的散文作家在寫至意氣風(fēng)發(fā)時,常常會無視敘述邏輯的統(tǒng)一與完整——正所謂筆隨心動,他們追求的恰是如羚羊掛角般的無跡可求。但陳希米卻并非一個嚴格意義上的散文家,她甚至稱不上是一位作家。在她那里,寫作過程極少受到文體和敘述意識的羈絆,她的寫作,既不圓融瀟灑,也不空靈跳脫,有的只是凝滯粘連與磕磕絆絆。那種面對死亡時的既戰(zhàn)且退和伺機而動,無不映射著陳希米的情緒與思想變化。甚至可以說,正是作者細膩紛繁的情緒流動,方才引發(fā)和建構(gòu)了這部作品的敘事邏輯。而隱含其后的理性思辨,則又以戀人絮語的文本形式,解構(gòu)了那些由史鐵生曾經(jīng)訴說過的,而陳希米也原本以為可以依恃的生死之辯。這一敘述邏輯在形式上屬于一種漸進的結(jié)構(gòu)方式,首先由感懷亡夫?qū)懫穑诮?jīng)歷史鐵生之死的過程中,在是否接受“永失吾愛”的殘酷事實面前,陳希米的敘述也墜入了自我生命的存在深淵,但作者強大的理性力量,終使其展開了一段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敘述突圍,那份死中求活的生存勇氣,也漸次揭曉了“讓‘死’活下去”的思想真義。

作品開篇感懷亡夫的敘述部分,是陳希米在史鐵生離去之后的情緒寫照。按照史鐵生生前的囑托,陳希米在丈夫病發(fā)之后放棄了開顱手術(shù),讓史鐵生得以用尊嚴的方式告別世界。這一選擇,與其說是陳希米對丈夫的尊重,倒不如說是一種深切的理解。因為她知道,對于以寫作為在世方式的史鐵生而言,倘若不能繼續(xù)棲居于自己的寫作之夜,那么生死之別又有何意義?陳希米用這樣的敘述開篇,無疑向世人描畫出了自己作為史鐵生妻子的在世方式:“在我的生命里,只要還以你為坐標,只要還以史鐵生作為我的‘你’,史鐵生就還在,飽滿地在?!标愊C走@樣的一個“我”,早已習(xí)慣了將自己的全部生命托付給史鐵生那樣的一個“你”。如是,則陳希米在丈夫離世之后,就必須去面對史鐵生不在的生命事實。然而對于剛剛經(jīng)歷了喪夫之痛的陳希米來說,這一過程卻如此殘酷,因為“死,談也談不出,想也想不出。想念死人,是世界上最最殘忍的”。而更為殘忍的是,當(dāng)陳希米以史鐵生妻子的在世方式,妄圖以史鐵生的思想為坐標,維系自己繼續(xù)活下去的理由時,卻不得不面對這樣一個更為嚴酷的事實,即當(dāng)死亡真正降臨時,史鐵生有關(guān)生死的種種追問對陳希米這樣一個“我”的在世狀況卻沒有絲毫用處:“從此我就將一個人,一個人決定一切,一個人做一切。你即使看見聽見,也絕不說一個字。你死了,就是決定永遠袖手旁觀?!睆拇艘院?,陳希米這樣一個孤獨的在世生命,就必須去面對一種無“你”的、單極的生命形態(tài)。因為“沒有‘你’,就沒有‘我’,‘我’因為有‘你’才能命名,否則‘我’是誰?魯濱孫島上不需要‘我’這個詞。我的存在和顯現(xiàn)要靠你,反過來對你也一樣”。這一對“我”與“你”關(guān)系的思辨,其實仍然肇始于史鐵生的生命哲學(xué)。

在史鐵生的最后一部長篇小說《我的丁一之旅》中,作家講述了一個身魂分離的故事。他試圖以宗教哲學(xué)的神性維度,揭示“我”這一生命個體的在世意義。在他看來,“我”其實就是上帝的仆人亞當(dāng),在蛇的誘惑下偷吃了禁果,從此便與夏娃天各一方,而“我”的生命意義,也因此全系于對夏娃芳蹤的苦苦尋覓——唯有和夏娃這樣的一個“你”的重逢,“我”才有可能實踐那生命原初的伊甸盟約。因為這一盟約,是上帝對世人的殷切囑托,只有實踐了這一盟約,人才能以承領(lǐng)上帝恩澤的形式圓滿自我。對于深受基督教思想影響的史鐵生來說,尋找夏娃就是生命個體追求自我認識,活出人生意義的終極事件——這也解釋了為什么在史鐵生筆下,愛情總是沐浴著神性光輝的原因之所在。在這個意義上說,史鐵生其實通過亞當(dāng)尋找夏娃的故事,解答了“我”為何而來以及往何處去的人生命題。但這一命題的先決條件,卻是必須要有“你”的存在,設(shè)若“你”死了,那么“我”還要因何而活?就此而言,陳希米在丈夫離世之后的痛苦,實則蘊含了兩個層面的在世創(chuàng)痛:其一是世俗意義上的人鬼殊途,其二則是對“你”死了之后“我”如何在世的認知惶惑。雪上加霜的是,陳希米原本以為在接受了丈夫之死的生命事實之后,可以借助史鐵生的生死之辯去苦中求活,但史鐵生對“我”在之前提,也就是“你”必須存在的預(yù)設(shè),卻因了自己的離世,從而變成了一個安慰妻子痛楚的善意謊言。從這里開始,陳希米那些即使在夢中也要尋覓丈夫蹤影的戀人絮語,就幻化成了一種“我不相信”的痛苦解構(gòu),因為當(dāng)她面臨最切己的丈夫之死時,在經(jīng)歷了上窮碧落下黃泉的苦苦尋覓之后,終于明白了一件事——“死,只能遭遇,不能被理解?!比绻聦嵢绱?,那么史鐵生有關(guān)生死問題的畢生探詢,豈不就成了一個為自己和愛人尋求生之意義的彌天大謊?實際上,陳希米這一釜底抽薪式的否定,恰恰是對史鐵生生命哲學(xué)的一次深入解構(gòu)。為理解這一問題,就有必要從史鐵生自身的創(chuàng)作談起。

在早年的《命若琴弦》這部作品中,史鐵生以寓言敘述的形式,表達了自己對于人之主體性力量的深刻質(zhì)疑。當(dāng)主人公老瞎子彈斷了第一千根琴弦時,曾經(jīng)預(yù)料中的復(fù)明卻仍未到來。在經(jīng)歷了漫長的痛苦與等待之后,老瞎子終于明白了命運本身的無目的性:“人的命就象這琴弦,拉緊了才能彈好,彈好了就夠了”。生命的目的本來就是無,而意義則在于過程本身。那個彈斷一千根琴弦便能復(fù)明的美麗謊言,支撐起了老瞎子生命的全部意義。從表面上看,這是一則勸誡世人“我”該如何在場的勵志故事,但“生命在于過程”這一小說主題,卻同時也籠罩著另一層悲劇色彩,即生命的目的與結(jié)局遠非人自身可以掌握,我們所能做的,只不過是在懸置生命目的的前提下,通過對人生過程的觀察和體悟去“活”出意義。這種“我活”,其實是史鐵生在宿命論思想影響下的某種人生選擇。換句話說,活出意義,看似堅強達觀,但在史鐵生這里卻不過是一種無奈之舉:因為生命的目的無跡可求,人才不得已去活出意義。既然生命的結(jié)局早已設(shè)定,那么這種“我活”便成為作家在人生旅途中無可回避的一種人格表演。由此也不難理解,為何史鐵生獨獨鐘愛于戲劇,所謂人生如戲,在別人那里或許是一句感時格言,但在史鐵生身上,卻成為他自己人生的真實寫照。

進入九十年代以后,史鐵生在基督教思想的影響下,逐漸獲得了這樣一種認知,即啟蒙哲學(xué)所倡導(dǎo)的對人之有限性的克服與超越,實則深深受制于人類中心主義的思想藩籬。由于人對自身主體性力量的盲目崇信,反而會無視人之有限性本身所帶來的積極影響。他對人之有限性的理解,其實并非克服與超越,而是接納與臣服。因為在他看來,如果能夠真正體會人的這種有限性,那么就有可能使其成為我們承領(lǐng)上帝之恩澤的重要途徑。正是基于這種思考,史鐵生才會在后來的《病隙碎筆》中如是說:“你在你的時空之維坐井觀天,自以為是地觀察呀,實驗呀,猜想呵,思辨呀”,卻不知“作家絕不要相信自己是天命的教導(dǎo)員,作家應(yīng)該貢獻自己的迷途”。所謂的“迷途”一語,在此便具有了雙重含義:一是指啟蒙神話對人之主體性的過度張揚,業(yè)已成為阻礙人獲得神恩救贖的思想牢籠;二是指在走出了人類中心主義的后啟蒙時代,人理應(yīng)去接納自己的有限性,并在這種接納與臣服中,將自己的生命迷途呈現(xiàn)于世人面前。如前所述,假如上帝對世人的囑托就是去實踐伊甸盟約,那么史鐵生的“我”與“你”之辯,便會因亞當(dāng)尋找夏娃的故事,從而具有了一種終極性的思想價值。

但嚴酷的事實也顯而易見,上述一切,包括史鐵生從啟蒙哲學(xué)到宗教哲學(xué)的思想路徑,似乎都不足以支撐起陳希米的現(xiàn)實生活。她對史鐵生生命哲學(xué)的解構(gòu),也因此具有了雙重意味:其一是對史鐵生生命哲學(xué)之思想悖論的體悟;其二是確認自我身份,走出亡夫生命哲學(xué)的一種思想突圍。就前者而言,陳希米對于史鐵生生命哲學(xué)的思想解構(gòu),實際上是對史鐵生生之艱難的深入理解。在史鐵生的生命歷程中,常常會遭遇命運的捉弄,擺在他面前的,經(jīng)常是一些互為矛盾的對立物,譬如殘疾與體育,苦難與愛情等等。死亡也是如此,一方面它是不可言說之物,因為它“只能被遭遇,不能被理解”,另一方面卻是史鐵生對于這一不可說之神秘的永恒言說。似乎唯有生死之辯,才是史鐵生面對人生的一種在世方式,但他也會因此淪為一個自己曾經(jīng)批評過的“天命教導(dǎo)員”的角色——不論他的生死之辯是否僅僅面向著自我之在。最為重要的是,陳希米對史鐵生生命哲學(xué)中思想悖論的揭示,本質(zhì)上并不屬于一種思想式的理論辯難,而是她對艱難的自我處境的一種情感訴說。從這個角度說,陳希米對死亡問題的重新認識,以及對史鐵生善意謊言的哀婉怨懟,都不過是一個弱女子在“永失吾愛”后對于亡夫的戀人絮語。只是穿插其間的思想綿延,卻讓世人進一步明了了史鐵生的精神之旅是何等艱難:死亡越是難以讓人理解,那么它就越發(fā)牽引著世人的目光,尤其是對于史鐵生這樣一位總是處在死亡邊緣的病弱者而言,理解死亡就成為他證明此在的一種特殊形式。說到底,史鐵生的思想悖論,不過是再次印證了人生存的兩難。而陳希米對此問題的解構(gòu),也從另一個側(cè)面表達了她對于丈夫生之艱難的切身體察。

但有一點值得注意,陳希米對史鐵生生死之辯的情感抗拒,主要是出于對史鐵生妻子這一身份的逃離。因為愛人,陳希米才會在追隨丈夫的思想軌跡中尋求到了生之意義??扇缃袼谷艘咽?,作為身處于無“你”的、單極的生命形態(tài)的陳希米,又將如何尋找繼續(xù)生活的理由?如果活在愛人為自己構(gòu)建的理論幻象里不能夠解決現(xiàn)世的苦痛,那么在否定和解構(gòu)它之后,是否就果真能夠帶來生命的安寧?事實上,解構(gòu)的一個問題即在于有破無立。當(dāng)陳希米發(fā)出痛苦決絕的質(zhì)疑呼號時,她也深知這一否定的徒勞。因為離開了丈夫用善意謊言所編織的來生之念想,陳希米仍然也不知如何自處。好在悲傷的情緒終將沉淀,在度過了生離死別最初的痛苦之后,陳希米也不得不去適應(yīng)沒有史鐵生的生活,既然過去那個以丈夫為坐標的生活世界如今已然坍塌,那么如何活下去就成了陳希米必須要面對的一個根本問題。她的方式,就是從解構(gòu)丈夫的生命哲學(xué)入手,在走出人妻角色,實現(xiàn)自我認同的過程中,活出自己的生命意義。而作品的敘述進程,也因此逐步走出了感念亡夫和生死迷亂的敘述框架,進而以思想突圍的姿態(tài)去死中求活——“讓‘死’活下去”這一命題也因此具有了雙重含義:它既是陳希米抗拒史鐵生已死這一事實的情感明證,也是她自己試圖走出史鐵生的精神世界,活出自我價值的某種思想突圍。但這一過程卻異常艱難,因為每當(dāng)陳希米嘗試著活出自我時,那些纏綿悱惻卻又深沉徹骨的愛之依戀,就會不斷地提醒她那個已經(jīng)作為了“他”的史鐵生仍然無處不在!而在這樣的一種生活情境下,陳希米的解構(gòu)立場和敘述突圍便總是回撤到了那最原初也最動人的戀人絮語。

在感念史鐵生離世的痛苦中,陳希米希冀能夠走出丈夫為她和自己所編織的善意謊言,這顯然是人性中一種最為常見的情感本能。對她而言,走出史鐵生,即意味著借丈夫離世的死亡事件,重新活出生命的意義。但這種“我活”,不就是史鐵生在《命若琴弦》里早已預(yù)告的生之方式嗎?人既然不能把握生命的結(jié)局,就只能以“我活”的形式去創(chuàng)造意義。也許正是因為史鐵生的這種先見之明,又或是受到走出史鐵生之死的本能驅(qū)使,陳希米開始重新審視著自己的人妻角色。在此過程中,她不知所措的一點,恰在于“我不知道我是因為有了愛人才愛(那愛人愛的)那真理,還是愛真理才認出了(愛那真理的)那個愛人?!”前者揭示了陳希米作為史鐵生妻子的“你”之角色,而后者則標識了她作為一個獨立生命個體的“我”之身份。這一自我身份的迷茫,真實反映了陳希米欲在丈夫所構(gòu)筑的意義世界中突圍而出的自我認同。但她的“我活”方式,那些沉湎于尼采、卡夫卡以及施特勞斯之中的死中求活,還不是一座由丈夫和自己親手搭建的精神圣殿?即便是她在屢屢抗拒史鐵生的生死之辯時,那些生之惶惑與死之憂心,又有哪一件不是史鐵生所親身經(jīng)歷過的思想事件?凡此種種,皆讓陳希米意識到了這樣的一個生命事實,即真正的人生理應(yīng)存在于“我——你”關(guān)系中,因為“凡稱述‘你’的人都不以事物為對象。……誦出‘你’之時,事物、對象皆不復(fù)存在。‘你’無待無限”。對于史鐵生這樣的一個“你”,陳希米根本無從逃避,因為她以“我活”方式所展開的思想突圍,最終都會收束于自己對于史鐵生的無限懷念。這一痛徹骨髓的情感體驗,最終令陳希米的思想突圍回到了作品的敘述起點——從感念亡夫到生死迷亂,再到死中求活,陳希米依然無法解決史鐵生離世之后“你”那一極的缺失,因此她才會發(fā)布這樣的愛情宣言:為了繼續(xù)活下去,“我要有一個形式。我要‘想’你。我必須自己走完這一世剩下的路,我得有一個坐標,有一種語言,否則我會迷路”。這個坐標和語言,就是以“我想你”為生命意義的永恒愛情。也正是從這里開始,陳希米在作品中的所有敘述,都是對史鐵生這樣的一個“你”的稱述。這些稱述,使得作品在文本形式上也終于從情感抗拒的解構(gòu)立場,復(fù)歸到了那深沉凄婉的戀人絮語。更為重要的是,作品中這一敘述的循環(huán),不僅標志著陳希米向史鐵生精神世界的回歸,而且也以愛情的名義確證了史鐵生的永生。

在《我的丁一之旅》中,史鐵生借助人物對伊甸盟約的神圣實踐,將原本在世俗意義上的愛情賦予了另外一番含義:因為人生命的意義就是聽從上帝的囑托去實踐那伊甸盟約,故而“我”與“你”之間的愛情關(guān)系,也就因此構(gòu)成了世人領(lǐng)悟和體察上帝神恩的獨有方式,同時也是“我活”所能達到的至高境界。正是從這一神性維度的認知方式出發(fā),史鐵生才會說人若有情,便不再是一個情思沉荒和愛欲凋敝的無魂之器,他才會在重返樂土(伊甸園)的愿念驅(qū)使下,以渴望和夏娃重逢的方式實踐自己的生命價值。在此過程中,愛情中的性更是上帝賜予人類的一種恩澤——因為上帝垂憐于亞當(dāng)?shù)目嗫鄬ひ?,所以才會用這個特殊的信物,指引“我”如何在孤單的行旅中與夏娃相遇。就此而言,愛情幾乎成了史鐵生在此世求活,同時也是領(lǐng)悟彼岸世界的一個根本方式。而陳希米對史鐵生的愛之稱述,不就是以“我想你”的戀人絮語重新印證了亡夫的精神之旅?與此同時,因為那份揮之不去的愛戀,陳希米的“我活”之途,也就永遠停駐在了對于史鐵生這樣的一個“你”的傾情陳述之中。這樣的一種戀人絮語,如何不能讓史鐵生這樣的一個“你”成為“無待無限”的永在?在這個意義上說,陳希米最終用自己的情感體驗與哲理思辨,在動人心魄的敘述中,實現(xiàn)了“讓‘死’活下去”的生命訴求。而愛情與寫作這一史鐵生的在世方式,也從此成為陳希米的“我活”之途。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項目“史鐵生評傳”(項目編號:11CZW066)和2011年度教育部新世紀優(yōu)秀人才支持計劃項目階段性成果。〕

(責(zé)任編輯 韓春燕)

葉立文,武漢大學(xué)文學(xué)院教授,博士生導(dǎo)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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