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禹含 赫亞紅
摘 要:珍妮特?溫特森是20世紀末英國最優(yōu)秀也是最富有爭議的作家之一。她的小說選材廣泛,情感豐富,形式新穎,善于運用戲仿、互文、象征等寫作技巧,是對傳統(tǒng)文學的反叛與創(chuàng)新。本文主要以珍妮特?溫特森兩部代表作《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和《守望燈塔》為例,從形式和內(nèi)容兩方面對其作品總體特色進行分析和綜述。
關鍵詞:珍妮特?溫特森;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守望燈塔;元敘述
珍妮特?溫特森1959年出生于英國曼切斯特,由一對圣靈降臨教友夫婦收養(yǎng)。后考入牛津大學英語系,走上文學的道路。她的處女作《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獲得了惠特布萊德首作獎,令她聲名鵲起;后來她又創(chuàng)作了《激情》、《櫻桃的性別》、《蘋果筆記本》等一系列小說,她將他們歸納為一個序列,它們“構成了一個統(tǒng)一的情感歷程”。而2005年出版的《守望燈塔》是一個新的開始。從這部作品開始,作者嘗試運用新的小說技法進行表現(xiàn),《守望燈塔》就是一部完整的超現(xiàn)實小說。本文主要就《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和《守望燈塔》談珍妮特?溫特森的小說特點及變化。
《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是一部半自傳體的小說,主要講述了珍妮特(作者為主人公選擇了本人的名字)在養(yǎng)父母家的兒時生活,以及初戀所導致的巨大變化。故事發(fā)生的地點,養(yǎng)父母的身份都和作者本人的經(jīng)歷相同,因此可以看出作品具有很深的現(xiàn)實生活的烙印。整個小說分為八章,是以圣經(jīng)舊約前八章的標題命名的,各章節(jié)中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也與圣經(jīng)舊約的標題有潛在的共通性。《守望燈塔》以蘇格蘭一個偏僻荒涼的海邊小鎮(zhèn)索爾茨為主要地點背景,講述了一個孤兒銀兒和看燈塔的盲人普尤一起生活的故事。這部小說采取了故事套故事的手法,盲人普尤還為銀兒講述了維多利亞時代關于一個牧師巴比?達克的一生經(jīng)歷。兩個故事交錯呈現(xiàn),相互映襯,構成了一個超現(xiàn)實的現(xiàn)代寓言。
一、題材內(nèi)容:成長?愛?孤獨
珍妮特?溫特森的小說專注于講述女性的成長,《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和《守望燈塔》都是以第一人稱敘述,描繪成長過程中的酸甜苦辣的小說。兩部小說中的主人公都是命運多舛的小女孩,珍妮特一生來就被遺棄到孤兒院,后被虔誠信教的夫婦收養(yǎng)。銀兒是她父母的私生女,父親是個水手,她自生下來就沒有見過;母親與她在海崖邊的傾斜小屋里相依為命,后來在一次意外中,她親眼看到她的母親墜落海崖喪命,她也成了一個孤兒。最后,她被看燈塔的盲人老人普尤收養(yǎng),在燈塔里一起生活。珍妮特?溫特森的小說生動地表現(xiàn)人成長中的心理變化,以一個孩子的視角觀察周圍的事物,描繪成長中的歡樂和煩惱。在《橘子是唯一的水果》中描寫得極為生動,寫她第一次上學時對學校生活的不適應,表現(xiàn)出對學校抹殺學生個性的教育模式的批評。她在刺繡課上繡了一幅圣經(jīng)的經(jīng)文和摹仿地獄的圖景,想送給自己的忘年交艾爾西,卻被老師認為是“恐嚇小朋友”。在評獎時,以“沒有發(fā)揮出各種色彩的潛力”為由沒有入圍。而她的朋友艾爾西卻十分喜愛這幅刺繡,把它掛在了墻上。后來,她喜歡上了一個女孩,這樣的行為使得她不被教會虔誠的教徒所容,他們認為她已經(jīng)魔鬼附身,連她的母親也覺得她玷污了這個家,氣得將櫥柜中所有的碟子砸碎。最后,教會的牧師問她是否愿意懺悔,她拒絕懺悔,離家出走。這個矛盾沖突的過程也是珍妮特成長的過程,在這一過程中,珍妮特樹立起了強烈的自我意識,她不畏外界的壓力和指責,聽從內(nèi)心的選擇,從此掙脫了宗教對她的束縛,獲得了精神的自由。高傲刻板的養(yǎng)母總是忽視珍妮特的成長煩惱,她一心想將珍妮特培養(yǎng)成一個傳教士來繼承她的事業(yè),每當珍妮特遇到麻煩的時候,她總是淡漠地說,來,吃個橘子。就仿佛橘子是“唯一的水果”,女兒的人生也只有當傳教士這唯一的出路。多年以后,當長大了的珍妮特再次回到故鄉(xiāng),她和她的母親很自然就和解了,她的母親也有新的變化,她練習彈鋼琴,也放下了固有的成見,學會接納與自己不同的人事物。她和別人合作為鎮(zhèn)上的有色人種舉辦了第一次傳教會,將櫥柜里的菠蘿罐頭全拿出來招待客人,她意識到“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而珍妮特也對母親的虔誠信仰有了更深的理解。
在《守望燈塔》中,更多地展現(xiàn)出愛與孤獨的主題。銀兒是個可憐的孩子,一生來就沒有父親,十歲失去母親,成了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最后被學校教師品契小姐收留,然而品契小姐并不想收養(yǎng)她而為她張貼了啟事,后來她被看燈塔的盲人普尤收養(yǎng)。由于普尤是個盲人,到了晚上也就不需要開燈,在昏黑的燈塔里,銀兒與普尤對坐,聽普尤講故事,這一老一少就這樣度過了一個個夜晚,在孤獨的燈塔里感受愛的溫暖。文中主要記錄了普尤講述的一個關于巴比?達克的故事。巴比?達克是一個十九世紀牧師,他愛上了一個叫做莫莉的姑娘,但是當他發(fā)現(xiàn)莫莉在和他交往的時候還在與另外的男人交往,他就開始懷疑莫莉對他不忠,甚至莫莉懷上了他的孩子,他也不承認是他的,最后他們分手了。分手后,他再沒找回過那種愛的激情,在工作的地方找了個門當戶對的女子結了婚,然而他并沒有體會到婚姻生活的幸福,因為他并不愛他的妻子。在達克夫婦去倫敦看博覽會時,達克與莫莉邂逅,莫莉還抱著他們的小女兒。從此,莫莉成了達克的情婦,達克在一年中的兩個月與莫莉同住。后來,莫莉提出私奔,但被達克拒絕,莫莉就離開了達克。再后來,達克神學的信仰體系也因“物種起源”說而動搖,最終在絕望中投海自盡。達克的死是在孤獨中迷失自己,他的愛因莫莉的離去而熄滅,只剩下無盡的孤獨。莫莉的愛就像燈塔照亮了他心中的黑暗,激勵著他人性中善的一面;而失去了愛,達克變得墮落,人性中的惡也顯現(xiàn)出來。銀兒在故事中懂得了愛在生命中的重要地位,作為一個孤兒,她對愛更有著深切的渴望。她偷書偷鳥,企圖以這種方式占有愛,然而最后才慢慢理解“愛與自私不一樣。自私很容易,而愛自己就更難。”她學會勇敢付出愛,就像燈塔一樣放射光芒,與相愛的人彼此照亮。
二、藝術特色:戲仿?互文?元敘述
珍妮特?溫特森的小說在形式和寫作技巧上有著強烈的后現(xiàn)代敘事特征,她大膽運用互文、戲仿等手法將不同時空里發(fā)生的故事有機地連接起來,打破了傳統(tǒng)的線性敘事,體現(xiàn)了元敘述的創(chuàng)作觀念。珍妮特?溫特森的小說在主體故事敘述過程中,不時加入其他的故事作為映襯,插入的小故事有些是對圣經(jīng)故事,神話傳說,童話寓言的戲仿,有些是作者虛構的故事,都包含一定的象征性。它們既是舊故事的解構,又是新故事的建構,在新舊的碰撞中產(chǎn)生一種反諷荒誕的效果,引發(fā)讀者對慣性思維和傳統(tǒng)觀念的思考。在《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中對童話故事《美女與野獸》、圣經(jīng)故事亞瑟王與圣杯、小說《簡?愛》等都有戲仿,拿《美女與野獸》為例,小說主人公珍妮特合上書,發(fā)現(xiàn)自己“走近一樁可怕的陰謀。”“世界上有很多女人。世界上有很多男人。如果你嫁給了一頭野獸,該怎么辦?親吻他們未必次次有效?!苯沂玖送挼幕恼Q虛偽,也表現(xiàn)作者鮮明的女權主義思想,把讀者從童話不切實際的幻想中拉出來,提醒讀者對婚姻愛情保持理智。而互文在珍妮特?溫特森的作品中運用得也十分出彩。
珍妮特?溫特森是一個正統(tǒng)文學的反叛者和革新者,她摒棄傳統(tǒng)的單一敘事和順序敘事,而采用極富跳躍性的非線性敘事,她擅長在主體故事的發(fā)展脈絡中通過拼貼的方式插入具有互文性的故事,從而打斷敘述的節(jié)奏與情境,使得文本具有繁復多義性和縱深性?;ノ?,也稱互文見義,是指在文本中,上下文在內(nèi)容上互相交錯呼應,意義上互相滲透補充來表達一個完整意義的修辭方法。在《守望燈塔》里,互文這種修辭被使用得淋漓盡致。首先,銀兒的故事與達克的故事就是一種互文,這兩個故事成為小說的明暗兩線,相互交錯映襯,從正反兩個角度揭示主題。他們兩個人雖然存在在不同的時間里,卻有著相近的氣質。達克:“他在有些方面像這燈塔。他孤獨、超然。他傲慢,這不用說,而且自我封閉。他黑暗,正如他的名字。巴比?達克,他心中的燈從來不曾亮過。器具都齊全,擦得也很干凈,但燈卻沒有亮。”銀兒:“我知道這個,但我也知道還有別的,因為我生來就是為了看燈塔的?!备爬ㄋ麄兊膼矍楣适露歼\用同樣的意象化的手法,巴比?達克的故事,“構成這個故事的是一段長長的絲帶、一個蘋果、一爐暖暖的火、一只會敲鈸的熊、一個銅轉盤以及石頭樓梯上他那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便y兒的故事,“一本書、一只鳥、一座島、一間小屋、一張小床、一只獾、一個開始”。從生活在不同時代的人的人生經(jīng)歷的類比之中,揭示出愛這一亙古不變的主題。在講述巴比?達克的故事時,還拼貼進《化身博士》這一小說與巴比?達克痛苦的生存狀態(tài)和矛盾的雙重人格相互映襯,暗示了巴比?達克自殺的悲劇結局。
元敘述是指在小說中充斥著大量關于小說本身的敘述,具有這樣特點的小說被稱為元小說。元小說是作家對抗傳統(tǒng)現(xiàn)實主義成規(guī),消解“真實”理想及其統(tǒng)轄下的一切制約的有效方式。元小說不再把故事的完整性、可信性當作律令奉守不二,而是不時打斷常規(guī)敘述,提醒讀者“這僅僅是一個虛構的故事”。在《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中,珍妮特?溫特森還只是對元敘述進行小小的嘗試,在全書的中部——第五章放下進行中的故事,對敘述內(nèi)容進行評述,“顯而易見,這并非事情的全貌,但故事就是這樣講的,我們依循心愿編造故事……有人說,故事中有真相可尋,還有人說,各種各樣的事情都可以證實。我不相信他們。唯一可以確信的是它們?nèi)己軓碗s,像打滿結頭的線。事情都明擺著,但很難找到開頭,也不可能搞清楚何謂結尾?!倍絼?chuàng)作《守望燈塔》的時候,她已經(jīng)對這一寫作策略運用得得心應手。在雙線敘述的過程中,還有普尤與銀兒的對話打破敘述。
給我講個故事吧,普尤。
那個故事,孩子?
一個重新開始的。
那是生活的故事。
可它是關于我的生活嗎?
只有你講它它才是。
這樣的對話散布在小說中,時刻提醒著讀者,這只是一個個“故事”。重要的并不是故事的真假,而是故事給人們的啟示,即故事對作者思想的承載和展現(xiàn)。
此外,珍妮特?溫特森的語言也別具特色。她的語言風趣幽默又充滿靈氣。在《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中,描寫珍妮特與梅蘭妮初戀的感覺:“我們擁抱在一起,那感覺就像是在水里沉溺。我有點害怕,但又止不住自己。肚子里好像有東西在蠕動。我身體里有一只大章魚?!泵鑼懙蒙鷦佑腥?,別出心裁。在《守望燈塔》中描寫孤兒銀兒感受燈塔中的黑暗:“我們坐下來之前,都得把黑暗趕一趕或撥拉開。黑暗蹲在椅子上,像簾子那樣掛下來覆蓋在樓梯上。有時候,它會變成我們想要的東西的形狀:一只平底鍋,一張床,一本書。有時候我看到我的母親,幽暗無聲,朝我飄落下來?!泵鑼懙眉毮伓錆M靈性。她對語言的使用有著精準的把握,簡潔,生動又富有詩意的美感,這樣的語言也吸引著讀者的閱讀興趣。
總之,珍妮特?溫特森是個富有個性和才情的女作家,她的小說題材廣泛,想象豐富,關注心靈的成長,探尋人性的深處,努力保持著感性與理性的平衡。第一人稱的敘述角度和坦誠的情感表達也給讀者一種對坐暢談般的舒適感受。雖然有些作品說教色彩過于濃郁,情節(jié)設置稍顯單薄,但作家對小說技法的大膽革新和文學實驗的執(zhí)著探尋仍是值得學習的。
參考文獻 :
[1]珍妮特?溫特森.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 [M].北京:新星出版社,2010
[2]珍妮特?溫特森.守望燈塔 [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
作者簡介:陶禹含(1992-),女,安徽合肥人,大學本科,現(xiàn)為西北師范大學文學院學生,研究方向: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