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 子
大鐘
他們應(yīng)該在市中心
造一座鐘樓,
大鐘應(yīng)該
突然敲響
在不設(shè)防的午夜,
聽到鐘聲的人
應(yīng)該立即跪下。
但是沒有大鐘,
只有一個瘋子
用鐵棒敲打每一根欄桿,
讓所有人
心驚肉跳。
在夢中的韃靼王國漫游
所有人鼾聲如雷的深夜,
我在夢中的韃靼王國漫游,
吃到沙礫和雪,
接受有關(guān)愛和大凈的戒律,
沒遇到一個男人,一個女人——
他們在世界的另一側(cè),
鼾聲如雷。
我在所有人都在顛倒的夢中微笑或尖叫的早晨醒來,
聽見快樂的鳥鳴和汽車的轟響——
這個被欲望組裝得如此駭人的巨獸
還沒本事毀掉鳥兒的快樂,我們的快樂。
我從神奇的夢中醒來,
腦袋嗡嗡響——
我夢見所有的冤家抱在一起,
所有的親人相互射擊。
再過一小時(shí),
這個世界
這頭巨獸
就要從所有人都在微笑或尖叫的夢中醒來,
驅(qū)動所有的輪子,所有念念有詞的嘴,
所有心算和筆算,所有面具和暗器,
開始又一輪的廝殺……
我們的眼淚成了滯銷品
蠟燭不會一直燃燒,
如果我們的心靈一直潮濕,
如果我們的心愿變成古怪的三角形。
我們的祈禱已失去效力,
我們的祈禱不會讓任何事情發(fā)生。
風(fēng)是熱的,水是咸的,
而我們什么都不能拒絕。
我們的藤蔓在虛空中飄,
我們說過的話堆成垃圾山,
我們的眼淚成了滯銷品。
惟有孩子們是清澈的在他們變得古怪以前,
惟有清澈的孩子可以教育我們,
在我們被神圣的尺度變成垃圾以前。
我們的光并非來自我們的身體
如果我們只是一個簡單的愿望,
如果我們走路時(shí)眼神低垂而不是瞪著遠(yuǎn)方,
如果我們的大腦只超出小鳥一丁點(diǎn)兒,
而不是精明得令人發(fā)冷……
我們的光并非來自我們的身體,
我們的愿望多如恒河沙礫,
我們的身體終將枯萎,
而眼下,眼下欲望正在脹大
刺向別人的身體……
如果我們只愛著光明,
只需要清風(fēng),
而不是狂熱地喊出自由和自己……
如今我們只能用最小的酒杯
品嘗善意,憐憫和勇氣,
用最大的酒杯
啜飲離別,惡意和悲傷。
我們害了軟骨癥,
不能像小鳥一樣
在空中劃出美麗的軌跡,
只能在大地上留下
瘋癲的羽毛……
驚嘆號
我害怕那些驚嘆號,
我害怕胸腔里的喊叫,
那是軟骨的哀嚎,
那是孱弱的暴躁。
如何重新愛上脖頸頎長的天鵝?
如何回到人和汽車的大街,
向惡夢中的惡夢,
向駭人的驚嘆號告別?
廣場擠滿了人,
醫(yī)院擠滿了人。
我不屬于他們,
也不屬于自己。
我的好運(yùn)不在人聲鼎沸的廣場,
不在人手一冊的商品清單里。
我聽見鐵欄中天鵝的哀歌,
我在一個糾纏的,曖昧的國度,
遠(yuǎn)離愛的毒藥又被它窮追不舍,
遠(yuǎn)離恐怖的驚嘆號又被它前后堵截……
它
它就睡在附近,
在圍墻外面。
有時(shí)能聞到臭氣
從它布滿銅綠的嘴里
噴到空中,
飄到枕頭旁。
它傲慢,它有可怕的生命力。
有時(shí)它在夢中抽搐,
發(fā)出嬰兒般的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