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向衛(wèi)國
這里一共是六首詩,順次讀了數(shù)遍之后,我產(chǎn)生了一個基本的認識:它們都是批判之詩,批判的對象就是所謂的現(xiàn)代性或現(xiàn)代化。當然每一首各自切入的角度不同,《在夢中的韃靼王國漫游》直指現(xiàn)代人無法遏止的“欲望”的“巨獸”,我感覺在詩人的意識中,這頭巨獸不僅存在于個體的人身上,更可怕的,它似乎已經(jīng)內(nèi)化為我們的國家或民族乃至整個“世界”所遵循的一種最主要的生存?zhèn)惱砗桶l(fā)展倫理:“我在所有人都在顛倒的夢中微笑或尖叫的早晨醒來,/聽見快樂的鳥鳴和汽車的轟響——/這個被欲望組裝得如此駭人的巨獸”。面對這樣一個“所有的親人相互射擊”和“廝殺”的世界中,詩人唯一的出路就是在夢中躲避到韃靼王國去“接受有關愛和大凈的戒律”。但夢終究是夢,醒來之后的詩人只能再一次地與“這個世界”、“這頭巨獸”面對面地廝殺,唯一的安慰是他從夢中醒來,在聽到汽車的轟鳴時還聽到了幾聲鳥鳴??墒?,緊接著在下一首詩《我們的光并非來自我們的身體》中,詩人卻立刻意識到“我們”再也“不能像小鳥一樣/在空中劃出美麗的軌跡”,鳥鳴如果不是幻覺,最多也只能是這個世界最后殘存的一滴美麗的殘渣。究其原因,同樣是因為“眼下欲望正在脹大/刺向別人的身體……”而同時與兇殘的“巨獸”一般的“欲望”相對應的,并不是強大的有生命力的個體靈魂,而是一種普遍的“軟骨癥”。這兩首詩的主題基本是一致的,人類也許具有比鳥類發(fā)達一萬倍的大腦,但它并沒有給人類帶來生命之“光”,相反,“精明”無比的人類正在自作聰明地一步步走向靈魂和身體的雙重“枯萎”。
《我們的眼淚成了滯銷品》一詩,意味著現(xiàn)代人已然喪失曾經(jīng)有過的孩子般純潔的心靈和情感,我們的誓言已然成為語言的“垃圾山”,我們的祈禱永不被神靈聽到。瘋狂的現(xiàn)代人只能日夜被自己“胸腔里的喊叫”所驚嚇,被“鐵欄中天鵝的哀歌”所折磨,這些聲音像一個個可怕的“驚嘆號”,始終追逼著我們,讓我們無處藏身(《驚嘆號》),仿佛陷身于一個魯迅先生所描述的“無物之陣”:“它”既可能是一種無形的金錢的威力——我們“能聞到臭氣/從它布滿銅綠的嘴里”,也可能就是我們自身的那種充滿獸性的欲望;總之,“它就睡在附近”,時時發(fā)出一種日益迫近的惘惘的威脅(《它》)。
如果其它幾首詩都是從反面對以物質(zhì)和欲望為中心的現(xiàn)代性進行批判的話,《大鐘》則是從正面對信仰的呼喚:詩人希望“他們”在市中心造一座鐘樓,讓聽到鐘聲的人“立刻跪下”。但詩人自己也知道,這無異于癡人說夢,因此詩的后半部分還是不自覺地回到了詩人一貫的批判立場。
最后,讀完這幾首詩,個人感覺,單從這幾首詩來看,詩歌的主題還是顯得單一了些,詩歌的語言方式也還不夠靈動或富于變化,似乎缺乏一種令人震驚的效果。也許這純粹是因為我讀得太少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