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志權
(金華職業(yè)技術學院,浙江 金華 321007)
金華市太平天國侍王府珍藏《武川備考》手稿本,系清代拔貢、武義名士何德潤手書輯錄而成,全書分十二卷,線裝二十冊。記述史實上至吳赤烏八年(245),下迄清光緒二十六年(1900),采摭繁富,考據(jù)精核,保存了大量的珍貴文獻資料,具有較高的史料價值與研究價值。
何德潤(1838-1911),字君慎,號芰亭,因其居所名煙月山房,故又有煙月山人之別號,浙江省武義縣南湖村人。自幼聰穎過人,篤于讀書識字,有“食字蟲”之稱。18歲補博士弟子員,30歲為廩生,36歲登拔貢,因旅資無著,未出仕。49歲考取八旗官學教習,又因其諸兄弟相繼病故,忙于操持家政,督促侄輩耕讀,未赴任,以講學授徒與著述終老鄉(xiāng)間?!?8歲仍堅持不解,執(zhí)教誨人,深得門生擁戴。70歲猶壯心不已,埋頭著述。他生性恬淡,從不登權貴之門,顯貴來臨常退避。而與人談道論文,則朝夕共榻盤恒。鄉(xiāng)人有紛爭之事就教,他必為之排解?!盵1]
何德潤窮二十年之功蒐采編撰成 《武川備考》一書。作者自清光緒七年(1881)開始著手編撰此書,走訪士農(nóng)工商蒐采史料,遍歷城鄉(xiāng)山川繪制縣境全圖,廣采博引歷代史書、地志、文集、鈔本、碑刻乃至仙佛雜記、族譜家乘,參用文獻達150余種、金石等實物近百件,至光緒二十六年(1900)方始完成?!段浯▊淇肌贩中且翱肌⒌剌浛?、建置考、風俗考、食貨考、祭祀考、職官考、選舉考、人物考、文藝考、金石考、祥異考、大事考和雜事考,計十二卷二十冊,現(xiàn)珍藏于金華市太平天國侍王府。其體例雖仿縣志,但多有創(chuàng)新。因是私人編撰,何德潤以“備考”名之。較之縣志,《武川備考》新增“更漏中星表”、“縣境全圖”、“金石考”、“大事考”、“雜事考”等內(nèi)容。記述史實上限亦由唐天授二年武義建置往前推至吳赤烏八年,下限至光緒二十六(1900),補述了清嘉慶九年(1804)至光緒二十六年96年間的武義歷史,并在橫斷面上增補了許多史料,糾正了以往縣志的諸多訛誤,具有較高的史料價值。
何德潤一生著述宏富,除《武川備考》十二卷外,別有《煙月山房詩集》十卷、《煙月山房文集》十一卷、《煙月山房外集》四卷、《律賦》三卷、《易學引悟》十二卷、《武川文鈔》十七卷、《武川詩鈔》十七卷、《武川叢書》正續(xù)編一百十三卷、《尊圣錄》十二卷、《天地元音》六卷、《木訥山房雜錄》六卷、《樵余客話》六卷、《孝烈編》六卷、《紅羊小劫》二卷及《南湖讀書雜錄》、《武川寇難記》若干卷等,多未付梓,且大都殘佚未傳?,F(xiàn)僅存《武川備考》、《武川詩鈔》、《武川文鈔》與《武川寇難記》。
《武川備考》一書,采摭繁富,大小不捐,與一般的方志相比,其涉及面更為廣泛,所載的歷史人文信息也更為豐富,具有重要的史料價值。
浙東學術金華學派以呂祖謙成公為代表,因其在金華居所有麗澤堂,黃宗羲《宋元學案》在“東萊學案”外又列有“麗澤諸儒學案”;而呂祖謙又曾在武義縣明招山廬墓守喪講學授徒,從學者眾,故又有“明招學者”之稱。全祖望補《宋元學案》云:“明招學者,自成公下世,忠公繼之,由是遞傳不替?!瓪v元至明未絕,四百年文獻之所寄也?!盵2]
《武川備考》對呂祖謙在明招山廬墓時講學、交游活動以及呂氏家族明招山墓葬群的記載甚詳,且收錄了呂祖謙與鞏豐、朱熹、張栻、陳亮等人的往來書札,以及后人修建東萊大愚祠、明招講院的碑記、拜祭明招講院及呂墓的游記等,為后人研究明招文化、浙東學術的發(fā)展與傳承保存了大量的珍貴史料。
關于“明招講學”,一般的研究者均以為是呂祖謙獨創(chuàng),然根據(jù)《武川備考》的載錄,應該是鞏庭芝開其端,呂祖謙發(fā)揚光大,呂祖儉承其余緒,是三人的共同努力,才使武義一座原本名不見經(jīng)傳的明招山成為南宋時期名聞全國的文化山。
鞏庭芝(1099-1163),字德秀,號山堂,山東須城人,宋建炎年間遷居武義。紹興八年進士,歷官建德縣尉、諸暨知縣、左承議郎、太中大夫,著有《山堂類稿》60 卷,《易圖》、《春秋書法》、《群經(jīng)說》、《人物表》、《耳目志》等140卷。少時受業(yè)于名儒劉安世。遷武義后,曾在明招山辦學,“呂東萊愛其溪山之秀,輒命駕往游,山堂實左右之。因以北方之學授徒,著錄者數(shù)百人,世稱山堂先生?!盵3]而據(jù)《東萊公家傳》記載,呂祖謙與明招山的結緣始于明招山呂氏墓葬群中第一人即呂祖謙曾祖父呂好問改葬于明招山之際①,時在宋紹興二十四年(1154),呂祖謙時年18歲。呂、鞏兩家都是從北方南遷的望族,鞏庭芝與呂祖謙又有淵源關系②,于是邀其參與明招講院的講學,為呂祖謙以后的明招講學奠定了基礎。鞏庭芝去世之后,呂祖謙于“乾道三年(1167)丁亥正月二十三日葬夫人曾氏(原注:“按:成公母”)于明招山。五月復歸明招,冬在明招,學子有來講習者。四年戊子秋,自明招歸城。……八年壬辰十一月葬倉部(原注:“按:成公父”)于明招。淳熙元年甲午三月如明招。二年乙未春在明招……學子多來講習者,閏九月五日返城?!盵4]這是呂祖謙兩次在明招山廬墓守喪的時間,期間先后開展了兩次講學授徒,從學者數(shù)以百計,武義籍“東萊弟子”,在《武川備考》“人物考”卷“儒林”一節(jié)單獨立傳的就有鞏豐、鞏嶸、鞏峴、張成招、洪無競、鄭良臣、徐一夔、劉萃中、劉敏中、劉允中、劉時中等十一人。呂祖謙講學期間,又先后有陳亮、陳傅良、劉清之、陸九齡、薛季宣、葉適、黃干等一批當時名士學者到明招山造訪,一起參與講學論道,從而把“明招講學”推向了鼎盛時期。
呂祖謙謝世之后,其弟呂祖儉(字子約,號大愚,謚忠公)整理修編呂祖謙在明招講學的講義《東萊左氏博議》,編撰《呂東萊年譜》,并與東萊弟子鞏豐、張成招、鄭良臣等同游明招山結社賦詩,張成招還編寫了《標注博議綱目》,延續(xù)明招講學之余緒。武義人氏楊邁 “少從大愚呂公游,尤有志成公之學”,后累官至集賢修撰、龍圖閣學士。金華北山四先生之一王柏“慕朱呂遺跡,棲明招山數(shù)月,與邑人士講學。 ”[5]“紹定間(1228-1233),盱江處士吳應賢(于明招山)建東萊大愚祠”[6],可見當時人們是把呂祖謙、呂祖儉同時奉為明招講學之領袖的。而從《武川備考》“建置考”卷“呂成公祠”條所祭祀的對象,或更可看出明招文化的緣起與傳承發(fā)展的脈絡:“呂成公祠,祀宋呂成公、呂忠公、鞏山堂先生,配以成公弟子:金溪主薄鞏峴,知臨安縣事、提轄左藏庫鞏豐,直秘閣侍左郎鞏嶸,侍講、學士洪無競,太常博士、史館??编嵙汲迹煲毁?,張成招,龍游縣尉劉萃中,江山縣主薄劉敏中,鄉(xiāng)貢劉允中,鄉(xiāng)貢劉時中。歲以十二月朔致祭。”[7]
此外,《武川備考》對《宋元學案》“麗澤諸儒學案”的補遺與勘誤,同樣為研究浙東學術提供了極其珍貴的史料。如“人物考”卷之“儒林”列“東萊弟子”十一人,增補了《宋元學案》“東萊門人”張成招、洪無競、鄭良臣、徐一夔等四人,并對《宋元學案》把劉萃中兄弟四人誤作“郭”姓、誤為“武夷人”進行了勘誤③。另,《宋元學案》全祖望所補“東萊門人”之鞏嶸、鞏峴合傳,謂鞏峴為楊氏之“長子”④;而王梓材在按語中則猜測:鞏峴或是“栗齋之改名”,或楊夫人是鞏法之“繼室”,鞏峴是鞏法“前夫人之子”。對此,何德潤互參了《東萊文集》、《東萊外録》、《浙江通志》、《金華府志》、康熙、嘉慶兩部《武義縣志》以及《劉氏宗譜》、《鞏世宗譜》等書籍,進行了詳細的考證:“鞏峴,字叔子,東萊弟子,官撫州金溪縣主薄。 ”[9]“全祖望《宋元學案》補,梓材按:‘《水心文集·楊夫人墓表》云:‘嫁東平鞏法君,死,夫人年二十六,長子鞏豐三歲,幼嶸也,始生。楊止二子。所謂長子峴,豈即栗齋之改名耶?又謂峴失其事,何也?疑楊夫人為鞏君繼室,長子峴當是前夫人之子,故不之數(shù)耳。’德潤按:峴為采若公中子。采若公諱湘,山堂先生長子,栗齋先生伯父也。峴與栗齋從父昆弟。法公無繼室,楊夫人乃原配。謂峴為前夫人子、楊夫人為鞏君繼室,均誤。”[10]指出鞏峴是鞏庭芝長子、鞏豐伯父鞏湘之中子,曾官撫州金溪縣主薄,為鞏豐之堂兄,充實了《宋元學案》鞏峴合傳之行狀,考訂了王梓材猜測之訛誤,具有十分重要的史料價值和文獻價值。
《武川備考》“風俗考”、“祭祀考”兩卷以及“建置考”“學校”一節(jié)之文廟祀典、鄉(xiāng)飲酒禮等對古代風俗禮儀的記載甚為詳細,為后人研究古代禮儀與地方文化保存了大量的珍貴史料。茲錄端午節(jié)風俗如下:
端午日,城隍廟送船逐疫。數(shù)日前,雙坑人送竹至廟。直年,以竹為龍舟,形外糊紙繪飾,內(nèi)束草裝紙為五兵。至期,設酒席,巫覡通神勸駕,遂推挽疾行,舁城隍神像、東平王神像押驅(qū)兩邊,居民投符擲米于舟,直出東門外,付之水,然后徐舁城隍、東平像還廟,謂之端午船。是日,插菖蒲、艾于門,飲雄黃酒,兒女佩繭虎符艾,或以五色線串蒜、艾、菖蒲,系于頸背及床前,謂之端午串。合枳殼、陳皮、厚樸、山查(楂)、麥芽之類,謂之午時茶。人家以箬裹糯米為角黍相饋贈,謂之端午粽。塾師放學,謂之端午假。自五月一日,城隍廟演戲,至十一日止,謂之端午戲[11]。
《武川備考》著錄如此豐富、翔實的資料,對于認識和理解古人在重大節(jié)日的活動情景乃至審美觀念、宗教意識、教育意義等都具有重要的史料價值和文化價值。
其他如文廟祀典、喪祭、歲時、廟祀、群祀、族祀等古風禮儀,大至相關規(guī)制、主持司儀、嘉賓邀請、座次排序、禮樂演奏、祭文禮贊,小至香案爐筑、尊爵籩豆、犧牲果品的數(shù)量與陳設,無不詳載悉備,典禮儼然,對挖掘、搶救、傳承浙江地方文化乃至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均具有十分重要的參考價值。
自明正統(tǒng)初年開始修志到清嘉慶九年,武義共修縣志11部,就現(xiàn)存幾部縣志看,均把武義的建置定在唐武則天天授二年(691)。何德潤剔爬史料,提出了質(zhì)疑,以為武義置縣始于吳赤烏八年(245),把武義建置前推了四百余年:“武義縣,《太平寰宇記》:‘吳赤烏八年,分烏傷、永康置縣,隋廢?!遁浀貜V記》:‘武義縣,吳赤烏八年置,后廢。’”[12]“武義上、武成上:《新唐書地理志》:‘武成上本武義,天授二年析永康置,更名。天祐中復名武義?!盵13]“德潤按:《嘉慶志》以晉、宋、齊《州郡志》東陽郡下無武義,斷為唐天授始置。然考《唐書地理志》,武成上本武義,玩一“本”字,則是原有武義可知。而樂史《太平寰宇記》、歐陽忞《輿地廣記》所云吳赤烏始置者,不為無據(jù)。惟《太平寰宇記》云“隋廢”者,“隋”字恐是“晉”字之誤耳。今表于后漢吳國揚州部東陽郡下仍書武義,俟博雅者正之?!盵14]正如何德潤所言,此推斷仍有待進一步考證核實,但它至少為研究武義的歷史提供了空間。
《武川備考》記述史實不僅前推了數(shù)百年,而且延續(xù)了武義近百年間的歷史。自清嘉慶九年(1804)至光緒二十六年(1900)《武川備考》問世96年間,武義縣未曾修志,期間的許多重要史料幸賴《武川備考》得以保存。如記錄咸豐八年(1858)至同治二年(1863)五、六年間,太平天國起義軍攻占武義時多次與四鄉(xiāng)民團激戰(zhàn)的慘烈場面,以及戊戌變法之后新式學堂在武義的創(chuàng)辦等史料,顯得彌足珍貴。其他如記錄這一時期武義歷遭大旱、大澇、冰雹、雪災、鼠疫而賦稅征解依舊,以及光緒五年五峒坑“齋匪”聚嘯山林對抗官府等史實,對研究清朝末年社會狀況,均具有重要的史料價值。
1.經(jīng)濟
武義 “地狹而土肥”,“武俗敦樸儉嗇,狃常習故?!駝辙r(nóng)田,不為商賈技藝,輕去其鄉(xiāng)。男不為廝役,女不作婢妾?!盵15]《武川備考》“食貨考”卷載錄湖州稻、臙脂糯等谷物類以及瓜果、蔬菜、禽畜、蠶桑、水產(chǎn)等類物產(chǎn)共計420余種,田賦比鄰縣的永康每畝高出兩升:“永康之糧每畝三升起科,而在武義者則皆五升有余?!盵16]與農(nóng)業(yè)密切相關的水利設施,《武川備考》“地輿考”卷“水利表”著錄潭32處、湖11處、泉23處、井33處、堰72處、塘48處。其中長安堰、倉部堰的興建不僅有相當?shù)囊?guī)模,而且顯得科學合理:“長安堰,(城西)二里。唐光化二年,鄉(xiāng)人任留創(chuàng)筑,溉田萬余畝?!盵17]“倉部堰,(城南)三十五里,引清溪水溉田,唐倉部員外郎徐鎡創(chuàng),故名。頑石為阻,當時鑿石,一升屑者,酬錢一升,費力巨煩,以迄成功。鄉(xiāng)人德之,旁有倉部祠。至今楊村以下各處俱蒙其利。堰口為萬工山,堰水自溪底行,形如竹枝,上覆以石,故溪水涸而堰水常流?!盵18]而商賈行市,《武川備考》只記豬羊行、雞鵝行、鮮魚行、果實行、米行、柴炭行和木綿行,集市則載縣市、白溪市、內(nèi)白市、茭道市、端村市、泉溪市、苦竹市、后舍市、杳渠市和履坦市。并加按語云:“今惟有米行,其余貨或肩挑,或擺攤,或分售,鋪店不成行也?!盵19]從這些記載可知,直至清朝晚期,武義的農(nóng)業(yè)經(jīng)濟雖已相當發(fā)達,但商業(yè)經(jīng)濟卻十分落后。
2.仕宦
仕宦是反映一個地區(qū)歷史人文信息的重要標桿之一?!段浯▊淇肌份d錄歷代進士共50人,其中宋代41人,元代1人,明代6人,清代2人,而宋代又多集中在南宋時期,計有36人,其中鞏庭芝一家就占了5人??梢娔纤螘r期北方文人的遷入,以及鞏庭芝、呂祖謙等人的明招講學,對武義的教育、文化促進巨大。該書載有仕林343人,其中不畏權貴、秉公辦事的唐代倉部員外郎徐镃,剛直不阿、敢于冒犯蔡京、殉職于建昌軍任的宋代朝請大夫劉滂,吏治游刃有余、卻能急流勇退的宋代長沙太守何貴,體恤民生、兩袖清風的清代云南、呈貢知縣朱若功等,反映了武義仕人的剛直不阿、忠誠盡職與愛民如子,為研究古代吏治提供了范例。
3.教育
武義自鞏庭芝、呂祖謙明招講學之后,其流風余教綿延不絕,人們對教育十分重視。《武川備考》除詳細記載文廟、學宮、義學之外,還載有明招講院、壺山書院、武成書院、嚶鳴書院、鳳池書院、慕韋書院等,記述了書院的創(chuàng)辦年代、創(chuàng)始人以及歷代修葺情況,當是研究武義教育史不可或缺的史料。
4.著述
私人著述是《武川備考》載錄的主要內(nèi)容之一?!八囄目肌痹凇段浯▊淇肌分姓紦?jù)了三分之一強的篇幅,達八冊之多,記述著作71部,收錄各類詩文460余篇。這些記載,可補《四庫全書》等權威著作的缺失,如宋代張淏,《四庫全書》只著錄其《云谷雜記》四卷,而《武川備考》記載卻多出《四明續(xù)志》八卷、《艮岳記》與《武成志》等三種。再如《武川備考》收錄南宋詩人鞏豐詩17首,其中有《詠玩珠亭》、《登靈鷲興圣寺新閣》兩首未被《全宋詩》收錄,可補《全宋詩》鞏豐詩之遺漏?!段浯▊淇肌穫鬏d的許多文獻直接抄錄自碑刻、族譜、鈔本,大多未被人著錄或收錄,且有相當部分是沒有功名的民間讀書人所作。它們既反映了武義的人文昌盛,同時也有著不可忽視的文獻價值。
5.慈善
《武川備考》著錄了惠民局、養(yǎng)濟院、棲流所、育嬰堂、留嬰局等慈善機構,以及漏澤園等義冢。如“養(yǎng)濟院,明在縣東二百步,屋二十間。國初在縣西,今在縣南二百步,屋十間。明定孤老五十一名,后酌定三十九名,每名月給米三斗,每年給布二匹。國初額定四十八名。今定額內(nèi)四十名,額外二十六名,共六十六名。”[20]“育嬰堂,雍正十三年,知縣張人崧、邑人徐璋、徐元搏、徐龍搯、顧覲來等募建,在書臺山下,屋六間,新屋八間?!蔡锒呤眩B地計三十六畝零。”[21]這些記載,從一個側面反映了武義古代的慈善事業(yè)和社會道德風尚。其他民間善舉如修橋、鋪路、筑堤、建涼亭、捐田助學、施粥賑災,以及為資助家境貧窮的文武生赴科舉路費而設立的文科會、賓興銀等,書中也有不少記載,為后人提供了極為豐富具體的武義社會史、經(jīng)濟史與文化史的信息。
在充分肯定《武川備考》的史料價值的同時,我們也不必為賢者諱,何德潤由于受所處時代的局限和個人精力所限,書中也存在著一些缺陷與不足,應引起研究者的注意。
史家的筆法是實錄,客觀、真實地記述史實,何德潤編撰《武川備考》時恪守了這一治史原則。但史家對體例的安排、史料的取舍等,仍可曲折反映出他們的史學觀以及臧否人物的主觀傾向。《武川備考》“人物考”卷羅列“列女”370余位,這些女子的事跡大多是:20來歲丈夫去世,她們或拒絕改嫁,隨夫赴死,或撫育孤兒,孝敬公婆,終身守寡,最終博得個“重義輕生,堅守節(jié)操”的名分,有的還受到了朝廷或地方政府的旌表。作者以整整一冊的篇幅,不厭其煩地記述她們大同小異的事跡,說明了對此的贊賞與肯定。殊不知,這些年紀輕輕即守寡的女子,一生受盡了莫大的痛苦與折磨?!段浯▊淇肌贰八囄目肌笔珍浀闹炜稄徒ü?jié)婦祠暨捐祀田碑記》一文狀節(jié)婦之苦楚云:“至于節(jié)婦,幽憂郁悒,形單影只,一生歲月盡消磨泣血飲淚,無所告語。蓋此中苦,惟此中人自喻之,自吊之耳?!盵22]《武川備考》記載的一則烈女故事更是荒唐:“嘉慶五年六月二十三日,蛟發(fā),淹沒廬舍人畜無算??h北某傭工者,在山隈撈取財物,拯一女子,年二十許,奄奄一息,覆之以衣。及女蘇,曰‘所以為女子,遠丈夫也。敢受君衣,以求生乎?’復入水以歿?!盵23]作者對這些受封建禮教荼毒至深的女子的著錄與褒揚,是此書較為明顯的缺陷,這是時代賦予作者的局限性。此外,書中稱宣慈礦工起義軍為“宣寇”、稱太平天國義軍為“粵寇”等,同樣顯示了作者的局限性。
對于有些史料的選擇與處理,過于拖沓、重復,取舍不夠科學合理,是《武川備考》的另一個不足之處。如對孝子王世名事跡的記述,就存在這樣的問題。王世名是明代武義的一大孝子,十七歲時,其父與堂兄弟王俊爭房產(chǎn)被毆致死,因“恐殘父尸”,未報官處理,而是佯裝聽憑王俊“輸田議和”,但暗暗立志為父報仇。六年之后,王世名生一子,以為可以傳宗接代,就設計手刃王俊。為父報仇之后,王世名即赴縣衙自首,并求處死。市民千余人聯(lián)名保孝子,知縣上報金華知府決斷。知府根據(jù)當時律令,欲開棺查驗王世名父親尸骸,如確有傷則可免王世名死罪,然王世名為保父全尸,以身護柩堅決不允。知府欲免尸檢以全孝子,王世名卻以為這是非法,“非法無君,何以生為?”最終絕食而死。王世名妻俞氏撫幼三載,亦自縊殉夫。作為封建社會的孝子,王世名的事跡確實感人,值得大書特書,但《武川備考》著錄有關褒揚王世名的詩文竟然多達29篇,記述多雷同重復,顯得過濫。其他如對宋朝請大夫劉滂、明武義僉事陶成、孝子何承祖、烈女俞氏等的記述,也先后多次出現(xiàn),在史料的合理取舍上有失允當。
其他如風俗與食貨、祥異與大事合為一卷,惠民局、養(yǎng)濟院、棲流所、育嬰堂、漏澤園附于古跡,體例上有失允當;粟、稷、苞蘿混稱,禽之屬既載倉庚又載鶯、既載杜鵑又載清明歸舟,蟲之屬既載蛙又載蝌蚪等,倉庚為鶯之別稱,“清明歸舟”為杜鵑之啼聲,蝌蚪為蛙之幼體,考證有失縝密。凡此,均成為《武川備考》的瑕疵,這是我們在閱讀和使用這部書時應加以注意的。
總而言之,《武川備考》盡管存在著一些缺陷與不足,但瑕不掩瑜,它采摭之繁富,體例之完備,涉及面之廣,搜羅史料之豐富,武義歷代縣志無能出其右,比較全面地保存了武義古代政治、經(jīng)濟、社會和文化諸方面的珍貴史料,具有清朝晚期以前武義歷史人文信息總匯的史料價值,應引起人們的重視,并加以深入研究。
注釋:
①“公之薨也,寇難未平,葬故有闕。后二十四年,乃克改葬公于婺州武義縣之明招山,實紹興二十四年閏十二月己酉也。惟公薨距今逾三紀。”見呂祖謙《東萊集》,《四庫全書》第1150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
②鞏庭芝為名儒劉世安的嫡傳弟子,而據(jù)王文政考證,呂祖謙的啟蒙老師劉勉之亦為劉安世之嫡傳弟子,鞏、呂實有師叔、侄關系。詳見《呂祖謙與浙東明招文化》,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6年版,第22頁。
③“劉萃中,龍游縣尉。弟敏中,江山縣主簿;允中,鄉(xiāng)貢;時中,鄉(xiāng)貢,皆東萊弟子。《宋元學案》誤‘劉’為‘郭’?!币姾蔚聺櫋段浯▊淇肌肪戆耍ㄉ希┑?頁,金華市太平天國侍王府藏本。
④全祖望補鞏嶸、鞏峴合傳云:“鞏嶸,字仲問(梓材案:水心為仲至墓志云:“季氏仲同?!保?,栗齋弟也。淳熙二年進士,累官至太學博士、大理寺丞。上書言:“兵端不可開?!扁柙紫啵鲋獓乐?。陛辭,力言“外攘當先內(nèi)修”,已而直秘閣,歷遷司封郎,奉祠致仕。先生靜正夷博,居官未嘗澤辭色貫聲光以媒進,而儒術吏治,所至皆有聲。詳見《洪平齋墓志》。所著有《厚齋集》八十卷。先生之母楊氏,通《毛詩》、《論語》、《孝經(jīng)》,知大義,故自長子峴而下,皆知師東萊,傳正學,有聞于時。惟峴失其事,而不別為之傳。(補)?!币?黃宗羲《宋元學案》,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第2448頁。
[1]武義縣志編篡委員會.武義縣志[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0:767.
[2]黃宗羲.宋元學案[M].北京:中華書局,1986:2434.
[3]何德潤.武川備考[M].金華市太平天國侍王府藏本.卷九(8):21.
[4]何德潤.武川備考[M].金華市太平天國侍王府藏本,卷十二:4.
[5]何德潤.武川備考[M].金華市太平天國侍王府藏本,卷八(上):7.
[6]何德潤.武川備考[M].金華市太平天國侍王府藏本,卷八(中):18.
[7]何德潤.武川備考[M].金華市太平天國侍王府藏本,卷三(3):51.
[8]何德潤.武川備考[M].金華市太平天國侍王府藏本,卷三(3):50-51.
[9]何德潤.武川備考[M].金華市太平天國侍王府藏本,卷八(上):4.
[10]何德潤.武川備考[M].金華市太平天國侍王府藏本,卷十二:6-7.
[11]何德潤.武川備考[M].金華市太平天國侍王府藏本,卷四(上):7-8.
[12]何德潤.武川備考[M].金華市太平天國侍王府藏本,卷二(上):3.
[13]何德潤.武川備考[M].金華市太平天國侍王府藏本,卷二(上):5.
[14]何德潤.武川備考[M].金華市太平天國侍王府藏本,卷二(上):8.
[15]何德潤.武川備考[M].金華市太平天國侍王府藏本,卷四(上):2.
[16]何德潤.武川備考[M].金華市太平天國侍王府藏本,卷三(4):7.
[17]何德潤.武川備考[M].金華市太平天國侍王府藏本,卷二(下):7.
[18]何德潤.武川備考[M].金華市太平天國侍王府藏本,卷二(下):9-10.
[19]何德潤.武川備考[M].金華市太平天國侍王府藏本,卷三(4):9.
[20]何德潤.武川備考[M].金華市太平天國侍王府藏本,卷三(4):20.
[21]何德潤.武川備考[M].金華市太平天國侍王府藏本,卷三(4):20-21.
[22]何德潤.武川備考[M].金華市太平天國侍王府藏本,卷九(4):16-17.
[23]何德潤.武川備考[M].金華市太平天國侍王府藏本,卷十二: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