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司空圖的《二十四詩品》作為中國古代文論史上的一部經(jīng)典之作,采用四言詩的形式寫成,言簡義豐。《自然》篇在《二十四詩品》中居于第十篇,它所展示出的“自然”境界,是中國古代文人創(chuàng)作所追求的最高境界,它以老莊哲學為基礎,倡導道法自然,反對人工的雕琢和刻意的營造。本文試圖在解讀《自然》篇的過程中展現(xiàn)其審美特征。
關鍵詞:二十四詩品 自然 審美特征
俯拾即是,不取諸臨。俱道適往,著手成春。
如逢花開,如瞻歲新。真與不奪,強得易貧。
幽人空山,雨過采萍。薄言情語,悠悠天均。
一、文本解讀
“自然”一詞,與英文的“Nature”相對應,在《康熙字典》中被解釋為“無勉強也”。換句話說,“自然”一詞,在中國古代就是根據(jù)事物的特質(zhì),順應其自身的發(fā)展,而不加以人為干預的意思。這一解釋大體能概括中國古人的自然觀。
《二十四詩品》采用四言詩體寫成,理解起來也存在一些問題。楊振綱在《詩品續(xù)解自序》中曾指出:“讀者但當領略大意,于不可解處以神遇而不以目擊,自有一段活潑潑地栩栩于心胸間。若字摘句解,又必滯于所行,不惟無益于己,且恐穿鑿附會,失卻作者苦心也。故必以不解解其所不解,而后不解者無不解。如欲以強解解所不必解,而其所解者或歸于終不解。故吾愿讀詩品者,持以不解之解,不必索解于不解,則自解矣?!盵1]
對“自然”這一品的解讀,可以分成兩個部分。第一部分為:“俯拾即是,不取諸臨”“真與不奪,強得易貧”“幽人空山,過雨采萍”。這一部分講述的是創(chuàng)作風格自然的文藝作品的方法。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應注意三點。第一,詩意和辭藻并不是刻意雕琢得來的,而是詩人內(nèi)心情感自然流露的結果。因為風格自然的作品必定排斥過多的雕琢和夸飾。第二,創(chuàng)作中強調(diào)“真”,真也就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一種情感。發(fā)自內(nèi)心的情感、詩意不會輕易被外力奪取,而絞盡腦汁勉強得來的東西往往貧乏。也就是說,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應該多從自身入手,而不是一味尋求外界的幫助。第三,風格自然的作品寫成之后應該給人一種畫面感,就像“幽人雨后采萍圖”?;蛘哒f,風格自然的作品的創(chuàng)作過程就像隱士采摘雨后的青萍一樣毫不費力。第二部分為:“俱道適往,著手成春”“如逢花開,如瞻歲新”“薄言情語,悠悠天均”。這三句則是從哲學的高度對風格自然的作品進行概括?!独献印返诙逭轮袑懙溃骸叭朔ǖ兀胤ㄌ?,天法道,道法自然?!痹诘兰铱磥?,道和自然緊密相關,天地間萬物風云變幻,都是道的呈現(xiàn),道歸根結底是自然事物運動變化的規(guī)律。遵循道,遵循自然的規(guī)律,詩人也就能依照自己的內(nèi)心創(chuàng)作出風格自然清新的作品。隨道而行,詩人創(chuàng)作的過程就會像大自然中年月更替、春暖花開一樣輕松自在。出自《莊子·寓言》“萬物皆種也,以不同形相禪,始卒若環(huán),莫得其倫,是謂天鈞?!弊钅┮痪涞摹疤焘x”一詞,更是從哲學的高度說明,天地萬物都是運動變化、生生不息的,而詩人只有通曉了這個道理,隨天地變化而順其自然,才能與道相通,創(chuàng)作出風格自然的作品。
二、審美特征
《自然》的審美特征具體表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追求天人合一的創(chuàng)作過程;二,強調(diào)情感的自然抒發(fā),使創(chuàng)作素材與情感水乳交融。
在對《二十四詩品·自然》研究的過程中,部分學者提出了“情悟”說,在《詩品今析》中對此作出解釋:“詩人在體察自然過程中,主觀情感與客觀景物的一種美妙的、和諧一致的會和,也就是王夫之所說的:‘含情而能達,會景而生心。[2]”這一學說的產(chǎn)生,有其深厚的歷史淵源,道教的自然觀對司空圖的創(chuàng)作以及后世學者的研究都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霸谥袊乃嚸缹W中,作為美感對象的‘物,從來不是抽象僵死的客體。即使是指涉山川花木、電光火石、風雨晨昏等自然風物,也不是如西方般抽象的‘純自然物質(zhì),而是指涉一種有情有性的人生實踐內(nèi)容和審美對象。這樣的物,雖然其性其情不一,亦與人有異,但仍可通而會心,感而知意,與人具有‘目既往還,心亦吐納‘情往似贈,興來如答的手足親倫關系。人心物性同屬自然,共處于周流天地一氣相貫的大化運行之中,故能以氣交結,難以分斷,充滿和諧感應的活躍性。于是,體認這種活躍性,運用這種活躍性,顯現(xiàn)這種活躍性及其激發(fā)的情狀,就得成為中國文藝美學展開的論路?!盵3]因而,自然品所追求的天人合一的自然觀才能成為中國古代文學創(chuàng)作的最高審美境界。
司空圖在《自然》品說道:“俯拾即是,不取諸臨。俱道適往,著手成春。如逢花開,如瞻歲新。真與不奪,強得易貧。幽人空山,雨過采萍。薄言情語,悠悠天均?!痹谒究請D看來,激發(fā)詩人創(chuàng)作欲望的情感是由外物激發(fā)產(chǎn)生的,詩人感物動情,觸景生情,情景遇合,天人相感,而非刻意創(chuàng)設的情境及事先醞釀的情感。詩人在天人合一的情感狀態(tài)之下,感物而發(fā),在瞬間獲得某種頓悟,下筆行文猶如行云流水,是情感的自然流露。主觀的情與客觀的景相交融,體現(xiàn)了“自然”的意境美。司空圖所謂的風格自然的作品表面看似平淡無奇,但細讀起來必定回味無窮。在“自然”的創(chuàng)作過程中,作者通過對外在世界的觀察,參悟了人生的哲理,洞察力世間的深意,把握了文藝創(chuàng)作的關鍵。此種情況之下,作者的創(chuàng)作必然將自身的情感際遇與外事外物相聯(lián)系,進而企圖參透世界運動變化的規(guī)律。
“自然”源自內(nèi)心世界情感的流露,它反對牽強做作和粉飾堆砌。這與李白“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4]暗合。但“自然”并不等于樸素無華,它既可以如謝靈運“池塘生春草,園柳變鳴禽”般質(zhì)樸,又可以如謝眺詩句“余霞散成綺,澄江凈如練”般綺麗。因此,我們認為,不管是質(zhì)樸的還是綺麗的詩句,只要他們合乎情理,就都是自然的。風格自然的作品最大的特點就在于隨手點染,不著痕跡。
注釋:
[1]郭紹虞:《詩品集解·續(xù)詩品注》,人民文學出版社,1963年版。
[2]羅仲鼎,吳宗海:《蔡乃忠<詩品今析>》,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
[3]錢超英:《中國文藝美學與東方自然觀》,文學評論,2000年,第6期。
[4]見李白詩《經(jīng)離亂后天恩流夜郎憶舊游書懷贈江夏韋太守良宰》。
(孫麗貞 浙江師范大學人文學院 321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