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醫(yī)生手記

2014-08-21 14:15高眾
西湖 2014年5期
關鍵詞:醫(yī)生護士病人

高眾

中毒的婚姻

你想象不出一個人想了卻自己的生命是需要多大的勇氣。你我均不是當事者,無法體驗這樣選擇讓自己的生命提前終止是怎樣的心理狀態(tài)。

我清楚地記得那是初春的時候,我在某駐軍醫(yī)院實習。北方的初春感覺不到那種春的氣息,相反,甚至比隆冬還要讓人感到寒冷。急診科少有病人,帶教老師將我一人放在門診,自己窩在醫(yī)生休息室。急診科本來是不歡迎實習生的,因為實習生一般都笨手笨腳,幫不上實質性的忙,有時反而會幫倒忙;這與急診那種緊張和風風火火的節(jié)奏自然格格不入。

我實習期在心腎內科待得久。心腎內科是搶救危重病人的一個重要科室,特別是心臟病的病人,搶救就是要快要急;在心腎內科待久了,我習慣急和快的工作環(huán)境,熟悉急重病人的搶救流程,所以我反而很受急診科醫(yī)生的歡迎。平時一旦有急診病人出現(xiàn),急診科醫(yī)生絕大多數(shù)情況也是找心腎內科的值班醫(yī)生參與搶救,而我可以在第一時間做值班醫(yī)生的幫手。

那天晚上外面很冷,天上飄著雪花。我實習的這家醫(yī)院位于北京北郊的農村,四周被莊稼地包圍著,只有數(shù)條小路與外界連通;平時車就很少,這樣的夜晚自然車就絕跡了,醫(yī)院的院子里顯得極其寧靜。

沒有病人,我坐在門診室看書,因為實習考試臨近了,這直接影響到我能否正常畢業(yè)。

晚上十點左右,也就是急診科實習生的下班時間,我收拾好書本,就在脫白大衣時,外面汽車的馬達聲響起,由遠及近。不一會,汽車臨近急診室,一個凄厲的男聲在喊:“救我老婆……”我重新穿上白大衣,急速沖出去。一個男人背著一個女人沖入,護士們已打開急救室的門,帶教老師也早已站在急救室。這一點,急救室的醫(yī)生和護士總是讓我佩服,平時沒事時看起來似閑庭信步,一到這樣的緊急時刻,動作快得讓人吃驚。

患者躺在急救床上以后,護士飛快地給她扎上液體。這扎上液體在急診中有個專用名詞,叫“開通靜脈通道”,是在第一時間將急救藥物送入病人體內。帶教老師簡單地詢問得知,這個女人因為和她丈夫吵架,一氣之下喝下去半斤左右的“樂果”農藥。當我們湊近病人時,一股濃烈的蒜臭味撲面而來,這種蒜臭味是典型的有機磷毒物的中毒表現(xiàn)。于是醫(yī)生趕緊給她靜脈注射解毒藥物“阿托品”,但是似乎已經晚了,她的呼吸微弱到連聽診器都無法聽見,只能看見她極盡所能張大的嘴唇在輕微地顫抖。瞳孔縮小本是有機磷農藥中毒的重要體征,但是掀開她的眼皮發(fā)現(xiàn)她的瞳孔似乎在慢慢放大。之前心臟很有力地跳動,此時,心音慢慢變得遙遠。

這樣的情形,似乎病人很難從死亡線上掙扎復回,當時麻醉科、心腎內科、急診科的所有值班醫(yī)生似乎都無力回天了。

主持搶救的心腎內科主任一邊指揮醫(yī)生護士做心肺復蘇搶救,一邊安排高年資的醫(yī)生出去和患者家屬,也就是她的丈夫談病情。在當時,說談病情倒不如說是交代后事。因為象征著生命的四大體征呼吸、心率、脈搏、血壓,病人已經失去或者即將失去。這樣突如其來的死亡很顯然她的愛人猝不及防,不一會,門外傳來極其悲慘和絕望的哭聲。說實話,這是我八年的從醫(yī)生涯中所聽過的最絕望最毛骨悚然的哭,常人很難想象此時這個男人是怎樣的絕望和悲傷??蘼暫芸焱V梗舐暠瘋仨懫?,求你了啊醫(yī)生,怎么也得想辦法……

真的是無力回天了,心腎內科主任說,小王你來做心肺復蘇。此刻,我心里明白,這個病人在醫(yī)生們極其小聲的討論聲中要放棄被搶救了,不然不會讓我這個實習生上手。我很清楚,據(jù)以往的經驗,一旦讓實習生上手,就意味著這位病人最后的價值只在于讓實習生通過在真實的人體上找到實際的搶救感受,來增長實習生的臨床經驗。

不可多得的實習機會,我很珍惜。于是我根據(jù)書本上的提示,不厭其煩地做心臟按壓,其他醫(yī)生或是默默地看著我做,或是盯著心電監(jiān)護的顯示屏。

外面的哭聲和哀求聲交替著傳入我的耳朵,但是,我根本就沒有心思聽這樣的聲音。當我累得筋疲力盡汗流浹背,就快放棄的時候,突然有個醫(yī)生發(fā)現(xiàn)心電監(jiān)護的屏幕顯示出室性心律,于是大家又興奮起來。雖然室性心律是一種無效心率,意思是這種心率是不能正常地泵出血液的,但是出現(xiàn)室性心律意味著還有使生命復回的希望,盡管這希望渺茫。

出現(xiàn)了室性心律,接下來就是電擊,只有電擊才可以實現(xiàn)有效逆轉,讓它從室性心律轉變?yōu)榭梢宰屝呐K正常工作的竇性心律。很顯然,這一步在別人身上可能會輕而易舉,但是對一位重度有機磷藥物中毒的患者來說,在她身上何其艱難。因為有機磷中毒的發(fā)病機理就是使連通神經和肌肉的乙酰膽堿失能,換句通俗的話來說,就是掐斷了兩者之間的電話線,讓它們的信號無法連通,這樣,受著神經指揮的肌肉因為失去與上級的聯(lián)系而接收不到指令,就會變成一坨死肉,一坨死肉顯然不會再有生理功能。

七八次電擊之后,依然沒有反應,于是除顫器又交到我手中,意味著增長臨床經驗的時刻又到來了。我清楚記得當時除顫電擊的次數(shù),在我的手上,一共電擊13次。13這個數(shù)字被西方人認為是最不吉祥最倒霉的數(shù)字,此時卻成了這名病人的救命稻草;也就是在第十三次,病人的室性心律終于轉變成竇性心律。

心臟的復跳無疑使所有人深受鼓舞,大家搶救的積極性明顯高漲,剛才搶救室內漫不經心的氣氛立即重回正軌、變得有條不紊。有醫(yī)生出搶救室的門再次與其家屬,也就是她丈夫交待病情,于是外面變得安靜起來。

心臟的復跳固然是生命的希望所在,但這只是黎明前的一絲一縷曙光,離病人真正脫離生命危險還有很長的路走。因為呼吸還沒有恢復,血壓只是靠藥物維持,此時的生命如此脆弱,如嫩豆腐一般一碰就碎。然而,畢竟是看到一點生的希望。

這樣的危重病人必須依靠呼吸機幫助呼吸,必須在諸多生命監(jiān)測的機器下維持最基本的生命體征,于是很快便轉入重癥監(jiān)護病房。因為,只有在那里才能得到最好的醫(yī)療儀器的保障。

病人轉入重癥監(jiān)護病房時已是凌晨,大家都疲倦不堪。心腎內科主任說,小王還是你來吧,你最熟悉病情。于是我和另外三位護士就此住進重癥監(jiān)護病房,我也是平生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觀察生命的堅持和韌勁。

那幾天的雪在北京北郊的農村出乎尋常地大,一天工夫,地上就積了厚厚的一層。外面的風在重癥監(jiān)護病房的窗戶縫隙里一晃而過,發(fā)出凄厲的叫聲,特別是在夜晚,這樣的風聲足以使人毛骨悚然。

重癥病房出奇地安靜,因為這里絕不允許家屬探望;家屬最多只是隔著玻璃向病房里匆匆看上兩眼,便會很快被醫(yī)生或護士勸退。這倒絕不是醫(yī)務人員不近人情,只是因為外人的進入會帶進細菌、病毒等各種微生物。正常的人體有免疫力,這些微生物不會產生不良后果,但是對重癥患者來說,他們的免疫能力早已被自身的疾病所摧毀而變得弱不禁風,微生物漫不經心的侵入會造成嚴重的感染,這種感染將會危及病人的生命。

這樣出奇的安靜,外面的凄風,再加上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的病人,幾下合成一種恐怖的氣氛彌漫在重癥監(jiān)護病房。男人也許不會怕,但是這樣的氛圍讓年輕的女護士感到了恐慌,恐慌到夜間不敢上廁所、不敢單獨睡覺的程度。

有個護士結婚時間不長,那幾天正好跟愛人鬧別扭,所以她不想回家,于是不停地和別人換班。正因為此,在重癥監(jiān)護病房搶救這名患者的八天,我是和她待在一起時間最長的人。

重癥監(jiān)護病房沒有醫(yī)生單獨的房間,也就沒有單獨的床。現(xiàn)在的問題是這名病人時刻離不開醫(yī)生的照看,這醫(yī)生也就是我。因為在救治過程中,醫(yī)囑是根據(jù)病情隨時更改的。那時我是實習生,沒有處方權,按醫(yī)療技術常規(guī),我沒有單獨給病人定醫(yī)囑的權力,我的所有醫(yī)囑都必須經過我的帶教老師、也就是心腎內科主任的簽字認可,護士才能執(zhí)行;不然的話,我下的醫(yī)囑誰要執(zhí)行,誰就承擔一切醫(yī)療后果。但是在晚上,沒有帶教老師在場的話,敢堅決執(zhí)行我的醫(yī)囑的,就是這位跟她愛人鬧別扭的護士,她的理由只是“負責任的男人是可信的”。也許我所做的一切是負責任的男人的體現(xiàn)。這種賭氣式的做法,嚴重違背了醫(yī)療護理技術的常規(guī);對我來說,則是明顯超越了實習醫(yī)生職責的范疇。

男人是否負責任的觀點嚴重影響到這位護士對其他男人的看法。她對患者的丈夫恨之入骨,在她看來,能將自己的女人逼到自盡的份上,這樣的男人惡劣到什么程度?

患者病情稍微穩(wěn)定一點時,也就是我休息的時間。休息的時間完全視病人的病情而定。我休息的地點在護士休息室,幸好休息室有兩張床,于是我睡一張,另一張床用于幾名護士值班時輪流休息。由于跟愛人鬧別扭的護士經常值班,由于救治病人耗費大量的精力和體力,休息不可避免,我和她經常同處一室也就成了必然。

也許是我的敬業(yè)博得她的好感,即使同處一室,她也不對我過多防范。其實也沒什么需要防范的,困倦的來臨無法阻擋,經常恨不得站著就能睡著,不可能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或者說根本不可能不懷好意。可就是在如此的困倦中,這位護士會和我嘮叨她婚姻的不如意。說實話,當時關于婚姻這個話題,對我這個還沒對象的學生來說,她簡直就是對牛彈琴。

不過也有好處,好處在于女人之間的同病相憐,她對躺在病床上還沒有自主呼吸的女人格外關照。這樣的同病相憐說實話讓我有點不寒而栗,心里老是在思考婚姻是否真的這樣可怕,就像這個女人一樣,中毒如此之深。

隨后的相處中,我發(fā)現(xiàn)跟丈夫鬧別扭的護士與躺在病床上女人跟其丈夫吵架的原因竟如此一致,皆因為丈夫和別的女人在一起談笑風生而醋意大發(fā),而區(qū)別就在于一個喝下農藥、一個賭氣不愿回家。

空暇時間,我和女病人的丈夫聊天,他顯得很無辜:就是在一起聊天而已,真的沒有實質性接觸。他說完嘆口氣,以過來人的身份拍著我的肩膀說,唉,兄弟,你還年輕,你不懂女人。

女病人的丈夫顯然希望我們更用心地為其女人救治,也就極盡奉承和溢美之詞,我倒是很受用,但是這些卻更引起心情不爽的護士反感,對他訓斥是常事;就是在這樣的厲聲訓斥中,他還是每天將重癥監(jiān)護病房的室外衛(wèi)生打掃得干干凈凈,任勞任怨。他的工作雖然減輕了護士們的工作強度,但是好像并沒有人領情,但他臉上依然寫滿了獻媚和卑微。有時我走過他的身邊,輕輕拍拍他的背,作為同是男人的理解和安慰;他很感激。

重癥監(jiān)護病房就是在這樣奇怪的氣氛中度過了一天又一天。終于在第八天的早晨,女患者恢復了自主呼吸,并很快清醒過來。當她抬起頭四處找尋的時候,我知道,她在尋找他的愛人。我趕緊出門叫醒睡在樓道里的她丈夫,她丈夫得到她清醒的消息驚喜異常,趕緊起身,幾乎撲向病床。夫妻倆緊緊相擁,誰也沒說一句話,雙雙淚如雨下。那位鬧別扭的護士同樣在一旁淚雨滂沱。

許多年過去,我在經歷一段刻骨銘心的感情之后,與我現(xiàn)在的愛人牽手走在一起。時至今日,重癥監(jiān)護病房的場景我一直銘記心中。那八天難忘的生活,給我上了生動的婚姻一課,盡管那時我還在懵懂中,對婚姻一無所知。提前教育也許會讓人更加印象深刻,我一直記得那服毒的女人和卑微的男子,雖然現(xiàn)在不知道他們在哪里、生活如何,但我想那對劫后余生的年輕夫妻應該早就明白,婚姻的中毒并不可怕,理解和信任也許是最好的解藥,無需更多語言。

血色的紅

我有一天突然莫名其妙想到千刀萬剮這個詞語。不知道我怎么會突然想到這個詞,我想它究竟是出自何人之口,又來自何方?我不知道將千刀萬剮這個詞安放在別人頭上的時候,是懷著怎樣的憤怒和仇恨?我實在想不出。但是當我想到這個詞語的一剎那,有一種冰冷和陰森的情緒讓我的后背發(fā)涼,同時我還想起一個二十歲的女孩,冰冷鐵青的臉龐,和她臉上冰冷的黯然的表情。

十五年前的冬天,那時我作為京郊某醫(yī)院的實習生,一個很冷的早晨,和另外兩個同學去婦產科報到。婦產科位于住院部主樓右側副樓的第三層;一道門將婦產科與公共走道隔絕,一塊很鄭重很嚴肅的牌子掛在門的左側,上面寫道:男士莫入。

北方的冬天冷極了,頭天晚上下了一層厚厚的雪。早晨的太陽被白雪反射出刺眼的光,被刺骨的寒風裹挾,冰冷地照射到人身上,更顯得寒意逼人。我們從寒冷中走過,推開原本“男士莫入”的門,很快被一股暖意包圍;隨暖意一起包圍全身的是濃濃的消毒水刺鼻的氣味,和一絲淡淡的血腥味。

在醫(yī)生辦公室,婦產科主任用冷冷的眼光打量著站在她面前的三個實習生,我們三個像是自由市場待價而沽的商品。良久,她說我,你跟朱主任吧。

婦產科主任站起來,走到門口,歪著頭朝走廊里面的房間喊,朱啊朱啊,這高個子的學生就歸你了。朱主任是婦產科的副主任醫(yī)師,一位精瘦、風風火火、語速奇快的小老太太。她并不是什么行政主任,在醫(yī)院,只要職稱到了高級,也就是副主任醫(yī)師這一級別,就和科主任稱呼一樣。不是別的,可能是醫(yī)生這個稱呼沒有主任的稱呼好聽;主任的位置象征著權威,特別是醫(yī)療技術上的不容質疑。當然,也有可能是國人自古以來的官本位思想在作祟吧。

朱主任是一個性格特別直爽的小老太太,將大半生都奉獻給了婦產科。也許是長期和女性生殖器官打交道的原因,她說話從來不避諱生殖器。比如說自己發(fā)燒,她會很自然地加上“連陰道都感到揪著痛”這樣讓別人聽起來很難為情的話來形容自己身上的不適癥狀。不過這樣的直爽,也顯得這位小老太太很可愛。這是后話。

她說大個子你過來吧,聲音尖利、滄桑、急速。我順著聲音沿著過道走過去,檢查室的門虛掩著。我敲門,她說進來,同樣語速極快,只是稍微有意壓低了音量。

我確實慌亂,因為我從沒見過女人真實的裸露的身體,而在婦產科,只要是進來的病人,都會露出私處讓醫(yī)生檢查。起初到實習醫(yī)院,醫(yī)院為我們準備的實習計劃一發(fā)下來,大家都爭相傳閱。異性相吸是千百年來顛撲不破的真理,因此婦產科無疑最吸引男生的眼球。一群年輕的男學生很顯然因為好奇而不自覺踐踏了職業(yè)的神圣莊嚴,總是無數(shù)次猜想會在婦產科看到什么,每次猜想,內心如同初次約會那般慌張,雖然這僅僅是可以滿足自己對異性身體私密部位的好奇心而已。

推開門,朱主任背對著門,也就是背對著我,配合護士在器械臺前準備檢查器具。她的背后,也就是我的眼前,橫著一張檢查床。整個房間也就是這樣的陳設了,簡單、明了,簡單明了的陳設在白色的背景下更能顯示出一種讓人肅穆的森嚴。我一只腳踏入,便聽見一聲近似凄厲的喊,男醫(yī)生出去,我不要男醫(yī)生檢查!是我左側發(fā)出的聲音,我側過頭一看,一個年輕的姑娘坐在靠墻的椅子上,俯著身子,仰著頭瞪著我。

這樣的尖叫聲顯然讓我感到緊張和膽怯,雖然厚厚的口罩能遮掩我絕大部分的面孔、掩藏我不安的表情,但是腳還是不由自主收了回去,并隨手將門帶上。朱主任當然知道是我,說你進來。我只得又推門進去。朱主任看我一眼,透過鏡片,眼睛瞇了一下。她的面容被口罩遮擋得嚴嚴實實,這一瞇,算是笑了一下。這一笑很大程度上緩解了我的緊張和膽怯。她對那個姑娘說,醫(yī)生不分男女,他是我學生,也是我助手,你要是不讓他進來,我也沒法給你檢查了,再說我一個人怎么給你檢查?

我很感謝朱主任,就是因為她說我是她助手。這樣說能徹底掩蓋我醫(yī)學知識的不足和臨床經驗的空白。作為實習生,我面對病人時,需要一些偽裝的尊嚴。醫(yī)學生和醫(yī)生在醫(yī)療技術上存在天壤之別,不管是什么病人都不會放心到讓連醫(yī)生資格都沒有的學生做檢查治療的程度。而助手不一樣,能給一位有高級職稱的醫(yī)生做助手,很顯然已擁有足夠的醫(yī)療技術準備。

那位姑娘看著我,臉通紅,這紅色在白色為主色的檢查室顯得格外明顯。我很明白,這樣的紅臉有羞澀的成分,更多的是惱怒和不滿。也許是大大的口罩徹底遮住了我的面孔,也遮住了我的慌亂與尷尬,示人的只剩下兩只眼睛;幸好眼睛不會變色,因此外人看來,我顯得平靜從容。

也許是檢查室內格外溫暖,也許是我內心備受煎熬,我承認,面對即將脫去衣服的年輕漂亮的女子,我的意志受到了極大的考驗。朱主任抬頭看了看我,隨手遞給我一塊無菌紗布,朝我使了個眼色,說過來,看看窗戶,擦擦臉;又低聲說,不管是男病人還是女病人躺在手術臺上只是人,沒有性別之分。很顯然,她完全洞穿了我的內心,脫去白色的口罩包裹,我一定無地自容。

女子開始脫衣,猶豫、緩慢并且不斷看著我。她如此眼神看我,我顯得比她還不安,于是我扭過頭,背對著她,我的身后瑟瑟作響。

朱主任說我,你來站這邊,指了指她身體的右側;然后指揮女子躺下、將雙腳抬起、放在婦科檢查床尾特制的不銹鋼托上,女子的生殖器便充分暴露。

朱主任檢查完后,對我說,看樣子不到六十天呢,你過來檢查看看。她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明知故問,很隨意地對我說。這樣的發(fā)問是讓我動手檢查最好的理由,目的并不是讓我這個還沒入門的學生對資深的副主任醫(yī)師下的定論做肯定或否定的驗證,而是為一個男學生給年輕女子做婦科檢查找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已。我戴好手套,她對我說“雙合診”。雙合診是婦科一個診斷手法的名稱,指一只手的兩個手指從陰道進入,頂住子宮頸后壁,另一只手壓在臍下盆腔的位置,這樣來探測子宮的大小。這完全是個經驗檢查,沒有客觀指標對應,對一個還沒走出校門的醫(yī)學生我來說,沒有任何經驗可循,因此茫然無知,但我又不得不裝腔作勢。我在檢查的時候,朱主任故意和女子說,你再算算月經期。女子聽她這么一說也很茫然,說我算確實是了。我知道她明知故問,是對讓我學習雙合診檢查所尋借口的進一步闡釋。朱主任又說,可以用藥物流產的。女子堅決說不,不愿讓它多待一天。女子說這話的時候,眼神黯然而堅定。朱主任說好吧,準備一下,通知你愛人,下午手術。

從女子黯然而堅定的眼神中,我敢確信她沒有愛人,也就是沒有結婚;雖然她看上去年齡很小,但我相信確實有個男人曾走進她的內心。

窗外的雪不再下,天氣依舊寒冷,風吹得樹枝上的雪胡亂飛舞,樹木重新露出赤裸裸暗灰的老枝。我的身后依舊瑟瑟作響,女子在穿衣,而我的心卻在窗外,我承認我是多愁善感的男人。

中午我坐在醫(yī)生辦公室,一縷光線透過窗戶照在身邊,讓我感到一絲溫暖。門外一角靜悄悄站著一個中年男人,我招招手,說進來吧。他脫下大衣,挺著肚子站在我面前。我說你是×床的親屬?他說是,我說你簽字吧。他看了看手術知情同意書,只瞄一眼,就飛快地簽上他的名字,潦草得沒法認清。我說能認真點么?至少讓我知道這字是你簽的吧。他說小醫(yī)生事真多,很不耐煩地重新簽上名字。

女子如上午那樣姿勢重新躺在婦科檢查床上,護士在準備手術器械。冰冷的不銹鋼器械在搬動時相互撞擊,發(fā)出刺耳的聲響。朱主任站在女子的身邊,問:決定不要了?可要想好了,畢竟是一個生命。女子顯然顯得不耐煩,說堅決不要。朱主任又說不要害怕,不要怕疼,女人就是這樣,這樣的手術臺大都上過。她輕描淡寫的說話很顯然安慰不了女子內心的悲壯與恐慌,她的淚無聲無息地流。女人一旦流淚,渾身便軟了,變得柔弱而讓人愛憐。

多少事都是這樣,以激情與幸福開始,而以黯然與悲傷結束?醫(yī)生您輕點,女子一邊啜泣一邊央求,無助得如同一頭失去抵抗任人宰割的羔羊。朱主任看了她一眼,說沒事,沒那么疼,忍著點就行了,然后帶上手套,朝著女子的雙腿之間坐下。

無影燈的光束直射在女子的生殖器上,男女交歡的器具變成冷冰冰的物體,窺陰器將陰道擴張成不設防的走廊,長長手柄的刮匙順勢而入,插進子宮,短暫地輕輕進出;女子便扭動著身軀,汗水便混著淚水沿著面頰而下。

血和混著血的物質在刮匙的作用下沿著窺陰器的縫隙往下流,女子身下的床單便出現(xiàn)一片血色,如盛開的牡丹,異常鮮艷。漸漸鮮血向周圍擴展,牡丹不見了,一大片的紅,血色的紅。刮了一會,朱主任讓我接上負壓吸引器,吸引頭一插入子宮,負壓吸引器便轟然作響,連接的透明的橡皮管瞬間被血和血色的物質充滿;血和血色的物質快速流動,最終流入玻璃瓶中。

朱主任看了一眼玻璃瓶,停止了吸引,說王醫(yī)生你來——王醫(yī)生就是我——又說你刮,感覺子宮壁不光滑就算是刮干凈了。說刮,其實就是刮除子宮增生的用于孕育生命的黏膜;清除了生命賴以生存的土壤,生命也就不復存在,連殘留的希望都不再有。

一個也許本身就不應該到來的生命,在孕育之初就被這樣一點一點用千刀萬剮的方式無情摧毀。在我的老師,這位副主任醫(yī)師摧毀這個小生命的同時,我從女子滿是汗水和淚水的臉上分明看到了掩飾不住的憤怒與悲哀。

曾經夢中美妙的異性身體,我卻不是在美妙的意境中接觸,因此沉重與血腥一直是我記憶中的主題。玻璃瓶中的血液和殘破的組織確實刺痛了我。生命從開始到結束,這個過程本來充滿亮色,而它在還沒有真正顯露出生命力量的時刻,就被它的同類人為中止;像本來是一場盛大的音樂會,因為指揮的原因,在樂器剛發(fā)出聲響時就被叫停;還沒有接受觀眾的鼓掌與歡呼,曲未奏響已終了,人未聚齊便散去。

女子臉色由紅潤變成蠟黃,手術停止時她的身體也停止扭動。我扶起她,她整個身子便靠在我身上。護士替她穿好衣服后,我攙著她走進病房,讓她躺在床上;問了下親屬在哪,沒有回應,再環(huán)顧四周,沒有人影。我明白那個中年男子如悄無聲息地來一樣,早就悄無聲息地消失。

術后兩小時,接近傍晚時分,朱主任帶著我查房,問女子恢復得怎樣,可以住院再觀察的。病人臉色鐵青、冷淡,很自然排斥我們的存在,聲音很低沉,說不了,我要回去;然后默默下床,穿好衣服,再套上她那件紅色的羽絨服,出門,下樓。

窗外本來銀裝素裹的大地,被夕陽染成紅色;遠遠地,分不清哪是道路哪是田野,兩排樹之間應該便是路。女子的紅色羽絨服在醫(yī)院大門外停車場的公共汽車站牌前格外耀眼,一個人在寒風中飄搖;與之相伴的是,被夕陽染成紅色的雪。目光所及之處,全是冰冷的紅、血色的紅。

猜你喜歡
醫(yī)生護士病人
最美護士
最美護士
最美護士
最美護士
誰是病人
最美醫(yī)生
醫(yī)生
望著路,不想走
病人膏育
換醫(y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