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飛揚

一、節(jié)外生枝

這是上世紀八十年代初一個深秋的上午，望橋鄉(xiāng)大橋工程建設項目資金協(xié)調會如期在柯梭縣銀行會議室召開。會議由柯梭縣縣長趙志高主持?？h政府辦、縣財政局、縣交通局等相關部門負責人，以及縣銀行行長林東源、副行長蔡益彪、縣路橋建筑公司總經理黃紹強等十多人參加會議。

縣長趙志高威嚴地掃視了一遍會場，開門見山地說：“按照縣委張書記的指示，今天這個會由我來主持。主要議題只有一個，那就是協(xié)調并落實望橋鄉(xiāng)大橋工程建設資金問題。眾所周知，望橋鄉(xiāng)是我們縣最貧困的鄉(xiāng)，早日把鄉(xiāng)里的大橋修起來，是解決望橋鄉(xiāng)脫貧致富的關鍵，也是我們全縣舉足輕重的大事。我們一定要舉全縣之力，盡快把大橋建好！”

趙志高喝了口茶，接著說：“根據(jù)望橋鄉(xiāng)大橋工程建設所需資金總的預算方案，共約需資金一千六百萬元，其中由縣財政籌劃下?lián)苋偃f元作為前期建設啟動資金，其余一千三百萬元由縣銀行貸款支持。下面請林行長就大橋工程建設所需貸款資金問題作一個匯報。”

林東源匯報說：“對于望橋鄉(xiāng)大橋工程建設資金問題，我們銀行高度重視，我前不久曾專程去望橋鄉(xiāng)實地調研過。當我得到縣委和縣政府領導的指示后，就立即著手籌劃大橋建設項目貸款的相關事宜。具體落實貸款的工作由我行分管信貸和計劃財務的蔡益彪副行長主抓。”林東源目視著蔡益彪，示意他發(fā)言。

蔡益彪猶豫片刻，顯得頗不自然地說：“剛才林行長已經說了，我行對望橋鄉(xiāng)建橋的大事非常重視。上個月我就專程到省城把鄉(xiāng)里的申貸報告、縣里的投貸計劃，以及項目論證等資料提交給省行了，省行研究并復審后，已原則上同意我行發(fā)放這筆專項貸款。但必須分兩次投放，首筆貸款投放額度為六百萬元?！?/p>

趙志高聞言，皺起了眉頭：“首筆貸款只能投放六百萬元，那就是說還有七百萬元的資金缺口，這可怎么辦呢？你們能不能開動腦筋再想想辦法呢？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千萬不能節(jié)外生枝！建橋工程一旦上馬，資金不足那可是個大難題??！”

與會眾人一陣私議，都覺得這個難題沒法解決。

沉默良久，林東源底氣不足地說：“趙縣長，我們盡量想辦法爭取省行最大限度的支持，力求盡快妥善地解決好這個問題?！?/p>

趙志高揮了揮手，武斷地說：“活人不能被尿憋死，建橋的大事不能再拖了。我看這樣吧，你們銀行繼續(xù)積極向省行爭取資金政策，我們縣、鄉(xiāng)兩級政府立即組織專班，依照建橋方案，由望橋鄉(xiāng)政府與縣路橋建筑公司簽署正式合同，先期投入可以落實到位的九百萬元資金，擇日動工。”

散會后，林東源雙眉緊鎖，心情悶悶不樂。他邊走邊思考著如何才能妥善解決好另外七百萬元資金缺口的大問題。

二、燃眉之急

經過縣、鄉(xiāng)兩級政府的周密策劃，望橋鄉(xiāng)大橋開工典禮在柯梭江北岸徐家渡口邊的一片開闊的河灘上舉行。

這是望橋鄉(xiāng)百年難遇的盛大慶典。會場上紅旗招展，鼓樂喧天，人聲鼎沸，來自望橋鄉(xiāng)四村八寨的數(shù)千鄉(xiāng)民把會場圍得水泄不通，熱鬧非凡。

上午十時許，會場上的高音喇叭響了起來。在高亢激揚的樂曲聲中，幾輛轎車徐徐駛入會場，車上分別坐著縣委張書記、趙縣長、林東源行長、縣路橋建筑公司總經理黃紹強，以及縣財政局、交通局等相關部門的領導。

張書記走下車，和藹地對劉鄉(xiāng)長說：“為了節(jié)省時間和減少開支，把每一分錢都用在刀刃上，我們來這里之前，就已經商量好了，決定兩套鑼鼓一起打，兩出好戲一起唱，就在今天的開工典禮上把大橋施工合同當場簽署了！”

當劉鄉(xiāng)長走上臺來和縣路橋建筑公司總經理黃紹強簽署合同的時候，他心潮澎湃，思緒萬千，想到幾萬鄉(xiāng)民的百年夢想就要成為現(xiàn)實，不禁熱淚盈眶。當他在合同文本上簽完字后，對著坐在主席臺上的張書記、趙縣長等各位領導深深地鞠躬致謝。

開工慶典結束后，張書記和趙縣長等領導緩緩走下主席臺，隨著劉鄉(xiāng)長來到早已勘探好的位于徐家渡西邊的引橋橋墩樁基位置，在這里舉行大橋動工奠基儀式。

望橋鄉(xiāng)幾萬老百姓盼望已久的連通南北兩岸的跨江大橋終于正式動工了。

建橋工地上，呈現(xiàn)出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打砂漿的、鑿石料的、扎鋼筋的、攪拌水泥的、澆鑄橋樁的建筑工人們都各自在不同的工作崗位上緊張有序地忙碌著。大橋修建進度很快，遠遠超過了預期。

一晃半年多過去了。這天上午，望橋鄉(xiāng)大橋建筑工地材料部負責人急匆匆地跑來告訴劉鄉(xiāng)長說，大橋基建專戶上的工程款已經所剩不多了，要劉鄉(xiāng)長火速想辦法，盡快籌集款項，否則無錢購買建筑材料，勢必影響工程進度。一旦停工，那損失可就大了。

劉鄉(xiāng)長聽說此事，焦急萬分，他立馬與縣長趙志高聯(lián)系。趙志高聽說后，卻不冷不熱地對劉鄉(xiāng)長說，他正在主持召開縣長辦公會，沒時間過問此事，要他直接去縣銀行找林行長想辦法。劉鄉(xiāng)長無奈，只得回頭去縣銀行找林東源。

林東源聞訊大驚，他原以為副行長蔡益彪已經全部落實了建橋貸款，不曾想這個資金缺口至今仍然沒有得到解決。林東源十分生氣，他當即徑直找到蔡益彪了解情況。

“蔡副行長，你是怎么搞的，到現(xiàn)在建橋貸款資金缺口還沒有落實到位？”林東源面露慍色，頗不客氣地質問蔡益彪。

蔡益彪聞言，愣了半晌，這才故作愧疚地說：“林行長，關于望橋鄉(xiāng)大橋專項貸款資金缺口問題，不能全怪我，主要是省行一直沒有批下來。近期我因為下到各企業(yè)收息，工作繁忙，抽不出時間來過問此事，想不到弄成這樣。這事我立馬與省里聯(lián)系，請林行長放心?！?/p>

林東源嚴肅地說：“那好吧，蔡副行長，如果因為資金缺口問題影響了大橋建設工程進度，我拿你是問！”林東源言罷，拂袖而去。

蔡益彪看著林東源遠去的背影，僵在那里，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蔡益彪暗忖道：此事牽一發(fā)而動全身，非同小可，必須馬上和黃紹強商量對策，以解燃眉之急。

蔡益彪來到縣路橋建筑公司黃紹強的總經理辦公室，卻發(fā)現(xiàn)門鎖著，便向對面的辦公室主任詢問，得知黃紹強今天上午到金字嶺水庫工地去了。蔡益彪急得抓耳撓腮，連忙開車直奔金字嶺水庫工地而去。endprint

大約三個小時，蔡益彪就到達了金字嶺水庫。

原來，金字嶺水庫是柯梭縣銀行貸款扶持的另一個大型項目，庫區(qū)堤壩建設工程也是由黃紹強的縣路橋建筑公司一手承包的。

當蔡益彪找到黃紹強的時候，卻意外發(fā)現(xiàn)他正在陪縣長趙志高釣魚。蔡益彪不敢驚動趙縣長，把車停在魚塘邊，輕輕地走上前去對黃紹強耳語道：“黃總，我有件緊急的事要和你商量！”

黃紹強吃驚不小，他一邊收起魚竿一邊問：“益彪，怎么了，是什么大事？”

“是建橋資金的事，三言兩語也說不清楚，我們還是找個清靜的地方去談吧?！辈桃姹胄⌒囊硪淼卣f。

這時，在那邊樹蔭下釣魚的趙志高看到了蔡益彪，他干咳一聲，招呼道：“喂，是小蔡呀，你倆交頭接耳的，是什么事這么神秘呀？”

蔡益彪急忙誠惶誠恐地跟趙志高打招呼。

黃紹強轉頭對趙志高說：“縣長，您繼續(xù)釣魚吧，是關于建橋資金的事，就不驚動您了！”

趙志高心里“咯噔”一下，向黃紹強丟了個眼色，馬上掩飾道：“哦，這個事我是局外人，那你們去談吧，我接著釣我的魚！”

黃紹強便向趙志高告辭，提起漁具跟蔡益彪上了車。蔡益彪禮貌地鳴了一聲喇叭，便開車絕塵而去。

三、有恃無恐

當天深夜，縣長趙志高給黃紹強打來電話，詢問建橋資金缺口問題。

黃紹強回答說：“趙縣長，您是知道的，這個問題很棘手。主要是那七百萬元資金被金字嶺水庫堤壩建設工程挪用了，短期內很難抽回來。眼下，我正在和蔡益彪想辦法呢！”

趙志高叮囑道：“紹強，建橋資金缺口問題已經火燒眉毛了，千萬馬虎不得，萬萬不能因小失大呀！此事我不宜出面，這個難題就只好交給你去擺平了！”

黃紹強說：“請縣長盡管放心，我已和蔡益彪商量好了，這段時間由他出面應付，我干脆避而不見。只要再拖一段時間，等這邊水庫的堤壩建設工程完工結賬后，資金就可以回籠了?！?/p>

然而，事情卻沒有黃紹強想象的那么簡單。大約只維持了五六天時間，大橋基建專戶上的錢便用光了。

鄉(xiāng)長劉建超急得不行，專程趕到縣里來找林東源。

劉建超把大橋建設即將停工的嚴重情況告訴林東源后，試探性地問：“林行長，如果銀行不能馬上解決資金缺口問題，鑒于目前大橋建設即將停工的現(xiàn)狀，我們可否直接向縣委張書記求援？”

林東源沉默半晌，擺擺手說：“不可造次?？h委的紅頭文件已明文指出，建橋貸款資金由我們銀行解決。如果把事情搞大了，你會叫我下不了臺的。我迅速想辦法，力爭以最快的速度解決資金缺口問題！”

送走劉鄉(xiāng)長后，林東源馬上約見了蔡益彪。他黑著臉坐在辦公椅上，眼射寒光，緊盯著蔡益彪，一聲不吭。

蔡益彪故作鎮(zhèn)定，若無其事地問：“林行長，找我有事嗎？”

林東源氣憤地說：“蔡益彪，你就別跟我裝腔作勢了。三個月前我就曾多次督促你一定要落實好望橋鄉(xiāng)大橋建設急需的七百萬元資金缺口，到如今果真出現(xiàn)了資金斷頭的大問題。眼看建橋工程就要面臨停工的危險了，你如何解釋？”

蔡益彪企圖避重就輕蒙混過關：“林行長，七百萬元資金缺口的問題可怨不得我呀，是省里的信貸計劃一直沒有下達嘛！”

林東源猛一拍桌子，指著蔡益彪的鼻子說：“蔡益彪，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實話告訴你，這件事的內幕我已經查得一清二楚，省里的信貸計劃早已下達，是你膽大包天，擅自改變貸款用途，將那七百萬元大橋項目建設資金挪作他用了！如果上面追查這件事，那問題就大了。你必須給我交代清楚資金的來龍去脈，我們共同來想辦法解決問題，也許事情還有一線轉機；否則，你就等著去坐牢吧！”

蔡益彪聞言，嚇得臉色蒼白，沁出一身冷汗。面對正氣凜然的林東源，蔡益彪終于承認了擅自轉貸七百萬元大橋建設資金的事。但他耍了個滑頭，說他把這筆錢轉貸給了一家急需資金周轉的農貿企業(yè)，只字未提與黃紹強承包的金字嶺水庫堤壩建設工程的貸款有關聯(lián)。

林東源看著蔡益彪信誓旦旦的模樣，半信半疑，最終還是相信了他的話，要他務必在最短的時間內收回這筆貸款，打到大橋基建專戶上。蔡益彪一口應承下來。

蔡益彪心里明白，其實早在三個月前，省行同意追加七百萬大橋基建貸款的信貸計劃就已經下達了。剛巧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柯梭路橋建筑公司老總黃紹強找到蔡益彪，再三請求他幫忙貸款解決承建金字嶺水庫堤壩建設項目的墊底資金，黃紹強和他關系非同一般，蔡益彪當然要兩肋插刀了。

由于當時簽約時間緊迫，黃紹強拿不到墊底資金就簽不了正式合同，然而若此時按常規(guī)申報立項貸款，因程序繁雜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無奈之下，蔡益彪只得鋌而走險，擅自挪用望橋鄉(xiāng)七百萬元項目資金轉貸給黃紹強救急。黃紹強承諾一個月以后就連本帶息歸還銀行。蔡益彪心想黃紹強頂多短期周轉個把月時間，而望橋鄉(xiāng)大橋用款高峰應該在三個月之后，所以心存僥幸，大筆一揮，將那七百萬元轉貸給了黃紹強。

黃紹強搞到貸款后，順利地簽訂了金字嶺水庫堤壩建設工程承包合同，并如期開工。當然黃老板也沒有忘記蔡益彪，慷慨地送給他三十萬元好處費。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哪知道一個月之后因資金周轉出現(xiàn)問題，黃紹強無法將這筆貸款及時歸還給銀行。蔡益彪屢次催討，黃紹強卻總是拖著還不了款。蔡益彪拿了他的好處費不敢造次，因此一拖再拖，終于釀成現(xiàn)在這被動的局面。

蔡益彪從林東源的辦公室出來后，想起大橋一旦停工將會造成的嚴重后果就十分害怕。但他覺得奇怪的是，作為路橋建筑公司老總的黃紹強為何對這么大的資金缺口問題卻好像毫不在乎？想來想去，只有一種解釋，那就是黃紹強背后一定有強硬的靠山，他才敢如此有恃無恐！

這個強硬的靠山會是誰呢？蔡益彪苦思冥想，猛然想起一個人，那就是上次在金字嶺水庫魚池邊無意中碰到的縣長趙志高。嗬嗬，我的老天，黃紹強的后臺老板很有可能就是趙縣長！如果真有縣長大人撐腰，黃紹強還怕什么呢？可是老黃有靠山，并不等于自己也有靠山呀，資金運作是自己一手操持的，到時候出了事自己就是替罪羊。搞不好就有殺頭掉腦袋的危險！看來，只有按照林東源吩咐的去辦，盡快把那七百萬轉貸資金追回來，才是唯一的出路。endprint

蔡益彪找到黃紹強之后，開門見山地向他說明來意，并曉以利害，敦促他務必千方百計籌款，以盡快解決望橋鄉(xiāng)大橋建設工程資金缺口問題。

黃紹強看著一臉苦瓜相的蔡益彪，沉思良久，一聲長嘆：“唉，我的好兄弟，都是我給你添了麻煩呀！只是由于我的公司兩處大型建設工程同時上馬，資金周轉十分困難，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既然如今大橋建設快要停工了，那我一定想辦法救急！”

蔡益彪鄭重地說：“黃總，你說話可得算話。你不知道，那頭工地上的劉鄉(xiāng)長和我這邊的林行長天天像催命一般要錢，逼得我走投無路??！你必須盡快把款子打到大橋基建專戶上！”

黃紹強顯得頗有些無奈：“老弟，你放心吧，我一定千方百計籌措資金，決不會讓大橋停工的！”

蔡益彪吃了顆定心丸，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

四、緩兵之計

蔡益彪走后，黃紹強連夜前往縣長趙志高家中商量對策。

在趙志高家寬敞豪華的客廳里，二人一邊品著碧螺春，一邊密謀著。

黃紹強把大橋面臨停工和蔡益彪催款的事給趙志高做了詳細匯報。趙志高皺著眉頭，一言不發(fā)，陷入沉思中。

沉吟良久，趙志高抬起頭來，陰鷙的眼中透出狡詐。他盯著黃紹強說：“紹強，這事都已經火燒眉毛了，可不能馬虎！咱們公司目前還能擠出多少資金？”

黃紹強粗略地盤算了一下說：“最多只能籌齊一百萬，還差得遠呢！”

趙志高說：“那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了，我們只好先來一出緩兵之計。我看這樣吧，我讓我老婆想法給你借二百萬，這可是我養(yǎng)老的最后一點兒家底了，你可要把它用到刀刃上?。　?/p>

黃紹強松了一口氣：“多謝縣長大人又拉了我一把呀！請您放心，咱公司是柯梭縣最大的民營企業(yè)，何況您愛人還有股份在里面。您借給我的錢，我會安排公司財務按百分之二十給您計付利息的?！?/p>

趙志高貪婪地說：“那謝謝紹強的慷慨。不過我申明一下，我可不是在放高利貸呀！”

黃紹強打腫臉充胖子說：“縣長大人您這就見外了，您這可是雪中送炭呀！”

趙志高說：“事不宜遲，紹強，你明天就和蔡益彪銜接，先把這三百萬通過公司財務部轉匯至銀行，然后再由蔡益彪直接劃到大橋基建專戶上。”

然而，當?shù)诙禳S紹強把三百萬打到銀行賬上去以后，蔡益彪?yún)s十分為難地對他說：“黃總，還有四百萬怎么辦呢？我可是跟林行長立下了軍令狀的，你叫我如何交差呀？”

黃紹強有些不耐煩地說：“老弟呀，弄這三百萬我已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落實到位。其實，這兩邊的工程都是我們公司承包的，我比你更著急呀！但由于金字嶺水庫工程量是大橋建設工程的三倍，資金風險更大，關系著我們公司的生死存亡，所以這邊還要仰仗你嘛，等金字嶺水庫工程竣工后一定重謝！”

蔡益彪不悅地說：“黃總，你這么拖也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嘛，總要有個萬全之策才行啊！”

黃紹強沉吟片刻說：“老弟，這樣吧，你先把這三百萬劃到大橋基建專戶上確保正常開工，隨后我就想辦法，決不會讓你為難的！”

蔡益彪聽信了黃紹強的話，回到行里就先把三百萬劃過去了。然后他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告訴林東源，說他已把七百萬元轉貸的款子全部收回來并已劃到大橋基建專戶上。林東源聞言大喜過望，一顆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來。

可是，差不多半個月時間過去了，黃紹強卻言而無信，依然沒有落實余下的四百萬欠款。

蔡益彪心里七上八下，夜不能寐，一天三遍地向黃紹強催促。黃紹強實在想不出什么辦法，只好又去找縣長趙志高。

趙志高真是一條狡猾的老狐貍，他給黃紹強謀劃了一條陰毒的釜底抽薪之計。

五、蹊蹺車禍

黃紹強得到趙縣長的授意后，心情由陰轉晴，他當即約見蔡益彪，與蔡商議對策。

黃紹強說：“蔡老弟，余下的四百萬資金缺口，我實在是想不出別的辦法了。大橋建設估計只要五六個月時間就要完工了，眼下那三百萬流動資金應該還可以支撐三個月?！?/p>

蔡益彪說：“黃總，你又不是不知道，林東源行長是個不好對付的角色。紙是包不住火的，他如果追究這四百萬的資金缺口，那我們就麻煩了?！?/p>

黃紹強哈哈一笑：“所以嘛，四百萬資金缺口還得靠你出面。我跟縣建筑材料公司的汪總已經談好了，他答應給我賒銷水泥和鋼材，但需要你出具一份銀行擔保函，因為汪總的公司賬戶也在你們銀行。等我的金字嶺水庫工程完工結算后就把賒銷款付給汪總，你不會有任何風險的！”

蔡益彪說：“黃總你說得真是輕巧，這分明就是一個三角債。如果你到時候不給汪總付款呢？那份銀行擔保函是我違規(guī)出具的，汪總豈不要找我追款了？！”

黃紹強說：“我們早就是一條繩上的兩只螞蚱，我怎么可能賴賬不還呢？老弟，你這是多心了。你若是信不過我，我甚至可以給你出一張借條。”

蔡益彪說：“那好吧。不過，我還是擔心林行長，要是被他查出了漏洞，那我們可就玩完兒了！”

轉眼間，時令已到秋天?？滤蠼媳眱砂稐魅~似火，層林盡染。望橋鄉(xiāng)如同一顆點綴在江邊楓林中的明珠，在深秋季節(jié)變得更加璀璨奪目。

這幾天，林東源、黃紹強和蔡益彪住在鄉(xiāng)里，在建橋工地上察看工程進度，實地調研貸款資金使用情況。當林東源看到工地上人人爭先恐后、熱火朝天的建設場面時，內心充滿了喜悅。他興奮地估摸著，按照眼前這樣的進度，大橋提前兩個月竣工，那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這天上午，林東源在調看大橋基建財務賬表時，意外發(fā)現(xiàn)有三筆總價高達二百多萬元的鋼材和水泥竟然沒有付款憑單，當即引起了他的警覺。他馬上找來蔡益彪詢問是怎么回事。

蔡益彪愣了半晌，囁嚅著回答道：“這……這可能是漏單了，沒什么大不了的，我回頭叫財務查一下，補起來就行了。”

林東源盯著他說：“眼看大橋就要順利竣工了，希望這期間不要出現(xiàn)什么問題。不過，大橋竣工驗收時，要進行嚴格的資金審計和稽核，如果發(fā)現(xiàn)經濟問題，將嚴肅追究責任！”endprint

蔡益彪心虛地低著頭，沒有吭聲。

當晚，在鄉(xiāng)政府招待室，蔡益彪找到黃紹強，憂心忡忡地對他說，資金缺口三角債問題，林行長已有所察覺，要他盡快想辦法，一旦東窗事發(fā)，可就沒轍了。

黃紹強在房間里轉來轉去，思考了半天才說：“老弟，別著急，我們總會有辦法的。這樣吧，你先回房休息，我晚上好好想想，明天再給你回話?！?/p>

蔡益彪離開后，黃紹強像賊一樣，拿著手電筒，偷偷摸摸地溜出房間，從窗戶爬進鄉(xiāng)公所辦公室，找到全鄉(xiāng)唯一的那部電話，壓低嗓門，給縣長趙志高打了個長途，把相關情況給他作了緊急匯報。

趙志高故作鎮(zhèn)靜地說：“紹強，千萬要沉住氣。事到如今，我看只有釜底抽薪，我們才能平安無事啊！”

黃紹強聞言，驚出一身冷汗：“縣長，您的意思是要干掉姓林的嗎？”

趙志高冷笑道：“這不是我的意思，是天意呀！你不干掉他，他就要干掉你。不過，這事你可要做得天衣無縫，不能留下半點痕跡！”

黃紹強說：“縣長，那采取什么方式呢？”

趙志高陰險地說：“你不笨嘛！你是搞建筑的，不是懂爆破嗎？所有細節(jié)你自己去把握吧！”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黃紹強心頭一震，茅塞頓開。

原來，黃紹強擔任路橋建筑公司老總前，曾是一名爆破技術員，搞爆破是他的看家本領。

黃紹強左思右想，想好了一個絕妙的辦法。他就地取材，跑到采石工地上，乘爆破員不注意，偷了一個雷管、半瓶TNT和一個定時起爆器，夜深人靜時躲在房間內，自制了一個定時炸彈，然后把炸彈安裝在銀行那輛吉普車的底盤上。

一切準備就緒后，天就快亮了。黃紹強索性不睡覺了，用冷水洗了把臉，站在窗前，思考著如何把林東源騙到車上去。

黃紹強敲響了蔡益彪的房門，這時蔡益彪剛剛起床。黃紹強急匆匆地對他說，他剛才到鄉(xiāng)政府辦公室去找一份資料，正好接到一個電話，說是省銀行工作組馬上要到你們行里進行業(yè)務大檢查，通知林行長今天盡快趕回單位，請你馬上轉達一下。

蔡益彪趕到鄉(xiāng)政府食堂，向正在吃早餐的林東源轉達了縣里的電話通知，林東源見是副行長蔡益彪親口告訴自己的，不假思索，三兩下吃完早餐，便把這邊的工作簡單地跟蔡益彪交代了一下，然后跟劉鄉(xiāng)長碰了個頭，就吩咐司機開著行里的吉普車離開了大橋工地。

林東源坐在吉普車上，回頭深情地凝視著已貫通南北兩岸初具雛形的望橋鄉(xiāng)大橋。這時，天上開始飄下蒙蒙細雨，遠處的大橋如一道雨中的彩虹，漸漸淡出了林東源的視線。

司機謹慎地駕駛著吉普車在風雨中行進，山路崎嶇泥濘，車速較慢，林東源因連日勞頓，靠在座椅上迷迷糊糊地打起盹來。

大約行駛了三個多小時，吉普車到達長青嶺上的滾石崗。滾石崗山體不牢，極易滑坡，尤其是連日秋雨，崗上泥土被沖刷殆盡，多處巖石出現(xiàn)松動甚至垮塌現(xiàn)象，時刻潛伏著危險。

就在這時，吉普車底盤下發(fā)出一聲悶響，吉普車瞬間散架，側翻到路邊的溝坎中。山崗上的危石受到強烈的震動，一塊塊巨石滾落而下，把吉普車砸成一塊鐵餅……

林東源因山體滑坡導致車禍壯烈犧牲的消息，在柯梭縣引起了巨大震動，全縣人民無不為失去這樣一位好干部而深感痛惜。

六、利劍出鞘

柯梭的三月，陽光明媚，桃紅柳綠。歷經一年多時間的艱苦奮戰(zhàn)，數(shù)百名建筑工人和民工克服重重困難，齊心合力，望橋鄉(xiāng)大橋終于提前兩個月竣工了。

然而，望橋鄉(xiāng)大橋的竣工通車，對于蔡益彪來說，卻意味著噩夢的開始。

蔡益彪整天如驚弓之鳥。他反復地想著大橋修建前后發(fā)生的一系列驚心動魄的事件，自己首先就要面臨大橋資金審計將會暴露出來的違規(guī)出具的銀行擔保函，以及由此而產生的四百萬巨額三角債問題。更為要命的是，也是自己當著幾個鄉(xiāng)干部的面誤傳的電話，因為后來已經發(fā)現(xiàn)并沒有省里的銀行工作組到縣銀行進行業(yè)務大檢查這回事，而導致林東源的死。這可能是一場驚天陰謀，而狡詐的黃紹強決不會承認他就是接電話的人。因為沒有第三者在場的證明，這個黑鍋已經嚴嚴實實地扣在自己的背上了。

蔡益彪越想越后怕，為了逃脫法律的嚴懲，躲避四百萬巨額三角債的糾纏，他走投無路，別無選擇，在一家僻靜的小旅館里服毒自殺了。

蔡益彪自殺身亡，讓黃紹強松了一口氣，他以為從此天下太平，可以高枕無憂了，卻壓根兒沒有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那只罪惡的幕后黑手已經開始伸向他了……

蔡益彪自殺案在柯梭縣引起了不小的震動，以致街談巷議，各種傳言沸沸揚揚。隨即，縣公安局圍繞蔡益彪自殺前后的各種情況展開了取證調查。

縣委張書記在聽取了縣公安局局長關于蔡益彪自殺案的調查匯報后，他的心中沉甸甸的，仿佛有一塊千斤巨石壓在胸口。大橋雖然是修建起來了，但卻在建橋過程中發(fā)生了這么多離奇古怪的事情。他暗下決心，一定要揭開建橋中存在的黑幕！

然而，時隔不久，又一樁轟動柯梭縣的事件發(fā)生了。

那天上午，縣公安局接到報案，在柯梭江沙灘峽段，一位漁民在捕魚時發(fā)現(xiàn)了一個裝著尸塊的麻袋。

縣公安局局長馬上帶著干警和法醫(yī)趕到現(xiàn)場，只見麻袋中的尸體已被肢解成數(shù)段，腦袋被砸得面目全非，容貌已無法辨認。

局長派警員把尸塊運回公安局后，又連夜安排法醫(yī)和兩名刑警帶著尸樣到省公安廳鑒定。

黃紹強已經三天沒有回家了，他的老婆急得不行，四處尋找都不見丈夫的蹤影。她又跑到路橋建筑公司。公司副總聞訊大驚，焦急地說：“嫂子，我還以為黃總這幾天沒來公司，是家里有事脫不開身呢，嫂子怎么不早說呢？”黃紹強的老婆痛哭流涕地說：“我誤以為老黃在公司加班或者是出差了，這個死鬼到底去哪里了呢？”公司副總安慰道：“嫂子，事到如今著急也是沒用的，我看這樣吧，我馬上陪你去公安局報案，請求公安協(xié)查！”

黃紹強失蹤一周之后，就有一位漁民在柯梭江沙灘峽段發(fā)現(xiàn)了那袋尸塊，縣公安局局長認為這也許并非兩起偶然事件，說不定有著某種必然聯(lián)系，于是決定將沉尸案和黃紹強失蹤案并案查處。

沒過多久，省公安廳的尸檢和鑒定結果出來了，被肢解毀容沉江的尸體正是黃紹強的！

這是建國以來柯梭縣發(fā)生的性質最為惡劣的兇殺案件，震動了全縣?？h委張書記怒發(fā)沖冠，立即主持召開了緊急專題會議，決定成立一號專案組，限期破案。會上，神色冷峻的張書記發(fā)布了動員令，他極為嚴厲地說：“經過公安機關前段時間的大量偵查，很顯然，這不是一起簡單的兇殺案件，可能和蔡益彪自殺案，甚至與林東源行長的蹊蹺車禍事故都有關聯(lián)。法網恢恢，疏而不漏。這一切終將大白于天下！我堅信，一號專案組就是一柄出鞘的利劍，一定會斬斷那只罪惡的幕后黑手！”

縣委緊急專題會議結束后，一號專案組立即著手制定了周密的辦案計劃，專案組成員隨后分頭行動起來。

波濤洶涌的柯梭江沿著望橋鄉(xiāng)險峻幽深的峽谷一往無前，浩然遠去，望橋鄉(xiāng)大橋如同一道絢麗壯觀的彩虹橫跨江上。張書記站在橋頭凝思著案情的進展，他感到肩上的擔子異常沉重，或許，真正的較量才剛剛開始……

責任編輯 黃 為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