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杜
寫下這樣一個題目,其實并不只是出自于“追思”,而是因為最近讀了兩本書,書名都叫《追憶》。一本是由林克先生翻譯的德國詩人荷爾德林的詩選(四川文藝2010年版);一本是由美國學者、哈佛大學教授斯蒂芬·歐文(中文名宇文所安)所著的《追憶:中國古典文學中的往事再現(xiàn)》(鄭學勤 譯,三聯(lián)2004年版)。
宇文所安的《追憶》,我是在上世紀九十年代讀過的,不是現(xiàn)在所讀的三聯(lián)版,而是上海古籍1990年版,那是由王元化先生主編的“海外漢學叢書”中的一種,譯者也是鄭學勤先生。
我為宇文所安這樣一個被譽為“為唐詩而生的美國人”對于中國古典文學(尤其是詩歌)的癡迷所感動,為他在中國古典文學研究上所付出的巨大努力而折腰,當然更主要的還是:因了對他的著述的潛心閱讀,我受益匪淺——我不敢說我已收齊或者全部細心地閱讀了他所有的漢譯本,但如下的譯本是讀過了:三聯(lián)版的《迷樓:詩與欲望的迷宮》《中國早期古典詩歌的生成》《追憶:中國古典文學中的往事再現(xiàn)》《中國“中世紀”的終結(jié):中唐文學文化論集》 《初唐詩》《盛唐詩》《晚唐:九世紀中葉的中國詩歌(827—860)》;上海社科院版的《中國文論:英譯與評論》和江蘇人民版的《他山的石頭記》等。
說這些話,似乎是有些偏了:本是要說荷爾德林的,怎么就說起宇文所安?我想了想,自以為還是合理的:我是在讀荷爾德林的《追憶》時,想起了宇文所安的《追憶》,想起了他的一席話(這席話是當時我在拙作《游戲:有關情愛的十六種吟方式》一書中引用并商榷過的):
早在草創(chuàng)時期,中國古典文學就給人以這樣的承諾:優(yōu)秀的作家借助于它,能夠永垂不朽。
由于這種強烈的誘惑,中國古典文學滲透了對不朽的期望,它們成了它的核心主題之一……在中國古典文學里,到處都可以看到同往事的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昂笾暯?,亦猶今之視昔”,既然我能記得前人,就有理由希望后人會記住我,這種同過去以及將來的居間的聯(lián)系,為作家提供了信心……但是,任何強烈的期望都有相應的恐懼伴隨出現(xiàn),懼怕湮沒和銷蝕的心理,須臾不離地給永恒地“寫下自我”的期望罩上了陰影。
對于這樣的說法,我當時是不太認可的,于是我在文章中寫道:
我欣賞這樣的分析,然而同時又不得不指出,所謂文學的“不朽性的承諾”以及“懼怕湮沒和銷蝕的心理”,其實是沒有地域性的,無論是對于中國文學、東方文學,還是對于西方文學,這都是一個客觀的存在,是一個值得研究的主題。
而且,倘若沒有這樣的“承諾”,文學似乎便真的成了一個人的無關痛癢的嚏噴或呵欠;文學對于我們,也便失去了他存在的意義。
人的一生很短。人在一生中不可能走得很遠:就空間來說,他不可能走遍這個世界的每一寸土地;就時間來說,他不可能走進他沒有出生前便已經(jīng)存在了數(shù)千年的歷史。也就是說,我們對于歷史以及人類的記憶或了解,是從史書或文學作品中獲得的。
文學說到底是一種記憶。
唯此,現(xiàn)在我想,我們對于古典文學的閱讀,說到底也許只是一種追憶。我們追憶荷爾德林——他光輝而又無奈的一生;即使已經(jīng)精神失常了,也還是一直在努力完成著一種“創(chuàng)立”——因為他認定:
……但海洋
奪去又給予記憶,
愛情也勉力讓目光凝望,
但那永存的,皆由詩人創(chuàng)立。
——《追憶》
“永存”,也就是宇文所安先生所說的“不朽”吧?而“創(chuàng)立”,或者也就是作為一個詩人的“天命”,或者至少是必須做出的“承諾”。
這使我想起了海子,這個熱愛荷爾德林的詩人,想起了他的那篇《我熱愛的詩人——荷爾德林》,他在文中曾這樣說:
把宇宙當作一個神殿和一種秩序來愛。忍受你的痛苦直到產(chǎn)生歡樂。這就是荷爾德林的詩歌。這詩歌的全部意思是什么?要熱愛生命不要熱愛自我,要熱愛風景而不要僅僅熱愛自己的眼睛。這詩歌的全部意思是什么?做一個熱愛“人類秘密”的詩人。這秘密既包括人獸之間的秘密,也包括人神、天地之間的秘密。你必須答應熱愛時間的秘密。做一個詩人,你必須熱愛人類的秘密,在神圣的黑夜中走遍大地,熱愛人類的痛苦和幸福,忍受那些必須忍受的,歌唱那些應該歌唱的。
從荷爾德林我懂得,詩歌是一場烈火,而不是修辭練習。詩歌不是視覺。甚至不是語言。她是精神的安靜而神秘的中心。她不在修辭中做窩。她只是一個安靜的本質(zhì),不需要那些俗人來擾亂她。她是單純的,有自己的領土和王座。她是安靜的。有她自己的呼吸。
在這席話里,關鍵詞是:“宇宙”、“神殿”、“秩序”、“人神”、“天地”,“領土和王座”……而這些詞顯然都和海子的“夢想”有關,而他的夢想顯然是宏大的。那就是:他企圖以中國及東方神話系統(tǒng)為軸心,借助西方的《圣經(jīng)》、并結(jié)合印度史詩,從而建立起一個龐大的“詩歌帝國”。他曾從地理或方位的意義上對這個帝國進行描述:即以東方為中心,東起太平洋,西到兩河流域,北到蒙古大草原,西到南亞次大陸……
二十年前,我們便知道了海子的這一夢想(我甚至認為,海子之死也許當和這一夢想的破滅有關);然而只到前些時候,當我讀過了劉皓明先生譯注的《荷爾德林后期詩歌(上、中、下)》(華東師范大學2009版)之后,才想到,海子的宏大夢想,可能是和荷爾德林有關——
荷爾德林似乎便是有“創(chuàng)立”一個“詩歌帝國”(亦即劉皓明先生指稱的“歷史框架”)的企圖的。當然,這個“帝國”的版圖和海子所勾勒的大不一樣,一如劉皓明先生在《荷爾德林后期詩歌(評注·卷上)》里所說:“事實上,荷爾德林作品中除了歐洲大陸以外,有不列顛,小亞細亞,巴勒斯坦,阿拉伯,印度,波斯,北美和中美洲,北非乃至大洋洲,但是詩人的世界地圖中,唯一一處真正的空白是中國和東亞。地理上的空缺意味著歷史上的空缺:在荷爾德林的歷史框架中,中國乃至東亞既從不是神的言的發(fā)源地,也不是神的言的抵達、成就和應驗地,甚至都不是它經(jīng)過的地方。在荷爾德林的世界歷史地圖上,東亞被整個挖掉了,露出一大片‘難堪的空檔?!眲┟飨壬€這樣認為,“中國在荷爾德林作品中令人矚目的缺席”源自赫爾德(1744-1803)對中國的嚴厲指責,這種指責甚或影響了世代德國人,包括“從支持八國聯(lián)軍最激進的德皇威廉二世到當今的德國總理”……endprint
在這里,在這篇文章里,我不想斥責赫爾德對中國乃至中國人具有歧視性質(zhì)的指控,而只是為我們自己的所為深感糾結(jié):就在宇文所安醉心于對于中國古典詩歌研究的時候,我們似乎卻忽略了它,而是把目光更多地投向了外國,是耶非耶?
當然,或許這和是非無關,而只是一個偏重問題。
也就是說,對于外國詩人及其作品的研究,對于一個當代的中國詩人而言,無疑亦是必要的。
尤其是荷爾德林——
荷爾德林(1770—1843),德國詩人。1770年3月20日生于內(nèi)卡河畔的勞芬,1843年6月7日卒于圖賓根。早年在登肯多夫、毛爾布隆修道院學校學習。1788至1793年在圖賓根大學神學院學神學。1793年起先后在瓦爾特斯豪森、法蘭克福、瑞士的豪普特維爾和法國的波爾多等地當家庭教師。1798年后,因情場失意,身心交瘁,處于精神分裂狀態(tài),1802年徒步回到故鄉(xiāng)。1804年在洪堡當圖書館館員。1807年起精神完全錯亂,生活不能自理,卻依舊寫下了數(shù)十首優(yōu)秀的詩。
目下,其詩文中譯本除上面提到的還有:
《荷爾德林詩選》 顧正祥 譯,北京大學1994年版;
《荷爾德林文集》 戴暉 譯,商務 1999年版;
《煙雨故園路:荷爾德林書信選》張紅艷 譯,經(jīng)濟日報2001版;
《塔樓之詩》先剛 譯 同濟大學2004版;
《荷爾德林詩新編》 顧正祥 譯,商務2012版;
《荷爾德林后期詩歌集》 劉皓明 譯,華東師大 2013版;
《當我還是少年時》 趙靜 譯,光明日報 2013版;
《浪游者》 林克 譯,上海文藝2014版。
詩意的抵達
——周廣學詩集《零的抑揚頓挫》序
公元2014年仲夏,詩人程旭榮電話來,他說:廣學要出第三本詩集了,想請你寫個序。我不假思索,就應允了——盡管近年來頻繁地寫“序”,已使我感到十分疲憊——這倒不只是因為他倆作為夫妻,是我要好的朋友;主要的是:我看重廣學的詩。
廣學出版的第一部詩集,曰《含淚的花期》(1998),第二部為《周廣學詩歌精選》(2006);而這一部她則命名為《零的抑揚頓挫》。說實話,初見書名,我有些茫然,但當我通讀全詩后,才深感這樣的命名有著怎樣深刻的意義——她在《我生為零》一詩中這樣說:
我生為零
零即核心,或外延
零即萬物——
它們太陽后太陰
它們東與西,南又北
透過萬物,我看見了死亡
我看見死亡對一切的成長嘆息:
零——
而零在大地之上虛懷若谷
并且激勵萬物
——這使我頓悟,使我意識到這是詩人所渴盼并在努力企及的詩意的“抵達”,或者說是抵達“詩意”;或者也可以用荷爾德林的話說,叫“詩意地棲居”。
“詩意”。多少年來,我都認為這是一個不太好詮釋的詞——盡管辭書里說得異常明白:詩意,就是詩的意境;指給人以美感或有強烈的抒情意味——十多年前,我就曾和詩友們談及這個問題:詩意。
我說,所謂詩意,也許就是詩歌所呈現(xiàn)出來的人生的悲劇意味吧。
我還說,所謂悲劇的意思,就是你在景陽崗上遇到了老虎,你本來可以把它打死的,可是哨棒斷了,你終于沒能把它打死。
能夠打死老虎并且打死了它的是正劇。
不能夠打死結(jié)果卻把它打死了的是喜劇。
悲劇和喜劇的邏輯發(fā)展,都在于因果關系的被破壞。
我當初亦曾想:“因果”,可能也就是一種“天命”。聽天由命,即世俗生活,自然和文學藝術(shù)無關;只有當“天命”遭遇“被破壞”時,才產(chǎn)生了文學藝術(shù):無視天命,隨意而為甚而對之加以嘲弄,產(chǎn)生了戲??;遵從天命,卻又不甘于受其擺布,進而站出來進行訴說,產(chǎn)生了詩。
現(xiàn)在看來,這些想法也許并非無稽之談,對于一個詩人的成長而言,甚至也可以說是“必要”的,但究竟也是不“充分”的。
因為再三讀過廣學的詩后,我對“詩意”,有了更多的體悟。
詩意。也許即是一種“光芒”——“明天的光芒”,是“額頭”迎向的“遠方”——
廣學在開卷詩《讓我從你們中間疾步走過》里便這樣說:
小小的,你們不要在這里閃爍
我所抵達的是明天的光芒
你們這些鱗片的喜悅
波浪的擁擠
止不住的言說
請等一等
——謝謝你們給我的溫暖
可是我懷著一顆殷切的心
我的額頭迎向遠方
請讓我從你們中間疾步走過
在這里,我們似乎已經(jīng)感受到了詩人所說的“明天的光芒”:它不是“小小的”“閃爍”;不是“鱗片的喜悅 / 波浪的擁擠 ”;甚至不是“言說”……她感謝這些“光”所給予她的溫暖,并從它們中間“疾步走過”……
她的走向是肯定的、清晰的,那就是“明天”和“遠方”。但即使如此,仍會讓我們想起荷爾德林的“詩人何為”這一千古發(fā)問。這當然并不是對詩人自醒意識的懷疑,而是說在“明天”或者“遠方”,是否就真能看到你所想象的那種“光芒”;也就是說,如果沒有或者不是,接下來你將怎么辦?
所幸的是,我覺得廣學自己已經(jīng)破了這個題——因為我讀到了她的《幸?!贰_@是一首以省略號開句的詩,第一句為“……我的腳步留在了地上”,所以我有理由一廂情愿地把這首詩當作《讓我從你們中間疾步走過》的“姊妹篇”或者續(xù)詩——
……我的腳步留在了地上
屋里屋外——簡單的循環(huán)將時光拉長
吃粗茶淡飯。聽微風在花瓣間呢喃endprint
陰柔的樹蔭,緩慢轉(zhuǎn)動著四面八方
感謝神的提醒:后退一步。
當人群那欲望的氣球碎裂在天空
我這里剩下了澄明的空氣
剩下了大地與山川的花紋
提前到來的傍晚顯得悠長
我在河邊漫步。消隱了愛
我在愛之后捧著愛
當我抬頭矚望遠方
夕陽的余暉,寧靜而輝煌
就是這么“后退一步”,廣學反而看到了她原來已經(jīng)感知、但不甚直觀的“明天的光芒”——
那是一種“澄明”、“寧靜”而又“輝煌”的境界……是我們“抬頭矚望”時所得見的、或者是跟我們“殷切的心”所契合的“詩意”的境界。可是我們畢竟是站立在大地上,而且是如此渴望能“就這樣詩意地棲居在大地上”——這里有山川、河流、房屋、草木、當然也有愛和悲傷……我們又該怎樣?廣學說:《微笑》——
我已經(jīng)不能夠再去悲傷
片刻的郁悶之后,必須馬上回過神來
將兩個嘴角微微翹起,帶動整個面部表情
微笑是一種體操,全身經(jīng)絡正在打通
氣行血行。仁慈的女神適時降臨
我的眼睛開始放光,我的心靈
被擦去灰塵。一面光潔的銅鏡
映照生存的美好:我活著。呼吸
相反的方向已經(jīng)走得太久
我是那么易于受傷。不止敏感于
一粒石子的棱角,一根藤蔓上的
刺。這個世界究竟贈予我什么
在一切之下,在黑暗之中
生命發(fā)出尖銳的吁請:健康
如果我能夠像河流一樣
不覺得包容,她只是順暢……
我欣賞這首詩,因為它似已處在“詩意地棲居”的較高層面上—— “活著”,“心靈被擦去灰塵”,像“一面光潔的銅鏡,映照生存的美好”;“呼吸”,像一條河流,“不覺得包容,她只是順暢”——
況且她在這里還寫到了河流,也就是說到了人類之所以可以生存至今的根本——不是一個人,而是人類——人類是因為河流才得以生存至今的:底格里斯河和幼發(fā)拉底河;印度河和恒河;尼羅河;亞馬孫河,密西西比河;黃河與長江……它們孕育了人類,也造就了人類的詩歌——
關關睢鳩,在河之洲。
——《詩經(jīng)·關鳩》
我們曾在巴比倫的河邊坐下。一追想錫安就哭了。
——《圣經(jīng)·詩篇》
我想這或許也是一種天命——當然,我說的不是詩句本身,而是“源流”——
就像華夏文明發(fā)源并依傍于黃河與長江兩條大河,廣學的詩亦起始并再現(xiàn)了兩股源流,那即是:愛,和痛苦。
她在可作為后記看的“詩歌創(chuàng)作札記”《痛苦與愛的雙重構(gòu)建》里即說:
一首詩的完成,往往是心靈的一個遭受折磨的過程。但寫詩更大的不易,在于詩人生活在苦難之中;換言之,詩人對苦難有敏銳的感知能力和很強的承受能力。寫詩30年,無論一開始寫那些稚拙的詩句,還是有了一些進步的今天,我的基本的狀態(tài)是一致的。
我開始寫詩的時間比較早。這意味著,我那么早就在感受痛苦了。
在后來的歲月中,我對生活與生命的愛是越來越深入了。也正因如此,痛苦才經(jīng)常會如影隨形般伴著我。
或者可以這樣說,這些年來,周廣學就是在“如影隨形”的痛苦和“越來越深入”的愛中不斷地開掘著自己詩歌創(chuàng)作的泉源,并努力建筑著一個屬于自己的詩歌圣殿。她的開掘和努力是卓有成效的,因而她的成就亦是大的。
廣學在這部詩集的后記中談及——
在我的意識中,“零”的含義更為豐富。比如,我覺得,“零”是一面鏡子,它可以幫我們正衣冠、明得失;“零”也是一種人生態(tài)度,它代表謙畏,渴望新知;“零”還蘊含著一種活力,它總是處于舉步向前的狀態(tài),它對前進的方向有一種成熟的醞釀,它包孕著一種不為人知的華麗;“零”甚至是一所美好的家園,每天,我從它充滿期望的目光中出發(fā),晚上又回到它溫暖的懷抱;等等。在這個喧囂的時代,“零”,給了我深深的寧靜和無窮的力量。
這席話無疑是重要的,大致可以作為我們理解這部詩集的一把鑰匙。但我個人更喜歡她在另一首詩里的表述——
“不要在逼近真實的地方停止不前”
最高的樂趣
就是站在零的位置,而傾向于比零大
就是張開嘴巴,讓真理自然而然地流溢出來
就是站在寂靜里
畫出花朵層層疊疊的瓣兒
讓它們在陽光下微笑
在微風中傾斜
就是用自己的眼睛看見
山的崢嶸水的動蕩
——《最高的樂趣》
“張開嘴巴”、“用自己的眼睛看”,似乎本就是一個詩人與生俱來的天命,但這似乎還不夠。一個詩人終其一生,可能還是要努力抵達一種境界——就是上帝(上蒼)所想象的詩人應該能夠達到的境界,因為在這個“貧乏的時代”里,他們除了通過詩人,已經(jīng)無法和眾生溝通——也許我的說法有傷神明,但我還是期待著能抵達這樣一種境界,并和廣學以及所有的詩人們站在一起,或者“就是在零的位置”,或者是 “在寂靜里”,我們看著“山的崢嶸水的動蕩”,說:這是“自然而然”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