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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未打響的戰(zhàn)役之始末

2014-11-17 12:32陳昕
清明 2014年2期
關(guān)鍵詞:大白話小輝單腿

陳昕

一場未打響的戰(zhàn)役之始末

陳昕

我從十二三歲的時候開始,一直到以后很長時間,都非常崇拜流氓。當(dāng)然我所說的流氓的意思比較寬泛,不見得與你理解的完全相同,比如那時你若膽敢當(dāng)面奉承一名女生長得漂亮,她肯定會臉一紅,罵你一句大流氓?;叵肫饋?,當(dāng)年大家對那一撥人的稱謂有點混亂,有時叫地痞,有時叫流氓,也有叫無賴的。仔細(xì)想想,其實這里面有個級別問題。流氓比較高級,據(jù)馬更禮馬大白話說,振風(fēng)有一回被民警追了十里地,眼看振風(fēng)要鉆進(jìn)苞米地了,進(jìn)了青紗帳民警就沒轍了,民警急眼了,抬手連開了三槍。沒想到振風(fēng)會躲槍,兩槍都躲過去了,其實第三槍也能躲過去,振風(fēng)腳滑了一下,這一槍就打在振風(fēng)腿肚子上了,腿肚子給打穿了。馬大白話說,振風(fēng)又跑了有二十里地,把民警給甩了。這還沒完,振風(fēng)拿苞米胡子把腿肚子上的洞塞上,啃了幾穗苞米,跳上一列火車,到沈陽找他馬子去了。

我們聽得個個都崇拜得大眼瞪小眼。這個傳說中的振風(fēng)就是當(dāng)年一個偉大的流氓,后來聽說好像被槍斃了。

至于地痞無賴就次一些,但是事跡也很可觀。摳皮子掛馬子打架斗毆抽煙喝酒一樣都不能少。其實他們各人從事一門或幾門專業(yè)不等,但我當(dāng)時以為他們都是六項全能。

還有就是小混混一類,跟著前者瞎混而已,稍不留神就被地痞無賴削個鼻青臉腫。至于我,還有一個劉成志,外號劉大眼,還有劉大眼的弟弟小立,還有前文提到的馬大白話,還有偶爾給我們高級糖塊吃的小輝,我們連小混混也算不上。

還有一個皮六,他哪一類也不是,整個一個十三不靠。皮六約莫有二十來歲,長得讓人惡心。他的伙食也不見得比我們好,可不知怎么弄的,滿臉油乎乎的,好像抹了厚厚一層葷油,笑容老有一股哈喇味??傊桓鼻纷岬牡滦?。雖然皮六如此招人煩,但我也沒見過誰打他。我揣摩了一下,這可能是因為他一般待在別人打不著他的地方?;蛘呤俏覀冞@些連小混混都算不上的小崽子級別太低,皮六也挨過不少削,只是我們無緣得見。

皮六就住在我們這一片,我們以前并不認(rèn)識他。一個秋天的午后,我和劉大眼幾個同伙下地玩耍,在路上遭遇了皮六。

我們幾個腰系麻繩,有人別著鐮刀,有人沒別鐮刀,意氣風(fēng)發(fā)地走在通往田野的路上。天氣晴好,天空湛藍(lán)。我們幾個上躥下跳,舞舞扎扎。剛出鎮(zhèn)子,劉大眼唱起一首歌。雖然劉大眼歌唱得沒我好,可是這首歌我不會唱。寫到這里,這首歌的旋律就在我腦海里回蕩,記得在那個秋高氣爽的偏午,劉大眼是這樣唱的:

祖國的春天,

陽光燦爛。

劉大眼一開嗓,我就覺著這首歌相當(dāng)好聽。伴著優(yōu)美的歌聲,大家越走越整齊了。跟著節(jié)拍,走得鏗鏘有力,十分精神,像一支正規(guī)部隊的小分隊了。劉大眼唱完一遍,我就讓他教我唱,大家也都想學(xué)。劉大眼一向沒什么架子,有板有眼地教了起來。大約教了五遍,我們已經(jīng)快踏上田野了,歌也快學(xué)會了,這時情況來了。

干什么去,站?。?/p>

一聲斷喝傳來,我們嚇得都站住了。

我們張望了半天,沒看見人。那個好像嘴里含著一口黏痰的聲音又來了:別瞎雞巴瞅了,你爸在這兒呢。這回我們看見了,原來是皮六,叉著胯子坐在一棵大楊樹下,這樣他就比我們矮了。皮六向我們擺手:過來過來過來過來。我們磨磨蹭蹭地走上前去,圍在皮六跟前。

皮六的哈喇子笑出來了,說:你們誰有姐?

我們都看劉大眼,就劉大眼有姐。

皮六說:大眼,我知道你有姐,為什么不主動交代?

劉大眼很平靜,說:我有姐,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

皮六的笑愈發(fā)令人作嘔了,說:跟你商量個事。

劉大眼的大眼珠子機(jī)警地骨碌了幾下:啥事?

我不得不把“臭不要臉”這個壓箱底的成語贈給皮六這個臭不要臉的,這個臭不要臉的說:把你姐借我整一下……

可能皮六后面還有話,但劉大眼沒容他說出來。劉大眼滿臉驚恐,往樹上一指,大叫一聲:野雞脖子。皮六一回頭,劉大眼的動作迅雷不及掩耳,彎腰連土帶石子抓了一把,砸向皮六。皮六發(fā)現(xiàn)受騙,剛好轉(zhuǎn)過頭來,劉大眼這一擊恰到好處,土石方砸了皮六一臉。劉大眼抬腳就跑,我們也都跑了。跑了一段回頭看看,發(fā)現(xiàn)我們白跑了,皮六并沒有追我們,只是坐在那里一個勁兒揉眼睛。這就是皮六的好處,皮六可能是君子,動口不動手嘛。

接下來一段時間,我們隔三岔五就和皮六混。如前文所說,皮六既不是地痞無賴,也不是小混混,雖然沒有領(lǐng)袖素質(zhì),但大體還算平易近人。我們和皮六在一起一般都在他家里。皮六家里沒有什么人,我們沒見過皮六的父親母親,好像也沒有兄弟姐妹。他叫皮六,按理說應(yīng)該有五個哥哥。我們卻一個都沒見過。我們在他家非常自由,有時有點蹬鼻子上臉,皮六也不怎么跟我們計較。那個冬天我們經(jīng)常在皮六家打撲克,我們的玩法叫“打娘娘”。皮六牌品極壞,老是“帶牌”,就是抓牌的時候一抓三四張,有時七八張,甚至一把抓了半副牌回來。劉大眼規(guī)勸、諷諫,都不起作用,皮六賴皮賴臉狡辯,你也沒按住我的手啊。劉大眼不干了,說,干脆你一個人玩得了,一副牌都給你一個人抓,你也不用抓了,把這副牌拿起來,再撂下,你就贏了。劉大眼說著話就下炕穿鞋,看樣子是要走。皮六急忙觍著臉挽留,賭咒發(fā)誓下回保證不帶牌了,絕對不帶了,誰帶牌誰他媽不是人揍的。

皮六還教我們掛馬子。當(dāng)時我們沒有這方面的需求,所以不感興趣。我們比較愛聽皮六告訴我們誰誰誰是小馬子,哪個小馬子好掛,渾身是鉤,一掛一個準(zhǔn)。劉大眼就問皮六,那你怎么不掛一個?皮六說,一個?我馬子多了,至少六個,不對,是七個。劉大眼不依不饒,說,你他媽就會吹牛,也別七個,有能耐帶一個讓我們看看。皮六說,不能給你們看,帶給你們看,我不成教唆犯了?整不好得挨槍斃。

我們在皮六那兒最大的收獲是接受了一回正規(guī)的性教育。一天晚上,我們打了好一陣子撲克,餓了。晚飯吃的烀地瓜白菜湯,能不餓嗎?我說太雞巴餓了,不打了不打了,回家睡覺。劉大眼大眼珠子骨碌了幾下,說,我也有點餓了,你倆呢?小輝和馬大白話說,誰不餓呀,太餓太餓,回家回家。劉大眼遞了個眼色給我們,一臉狡黠,對皮六說,大哥,兄弟們都餓了,能不能給我們來點——那個,吃的?你是大哥嘛,大哥總不能眼瞅著兄弟們餓死在你家里吧?劉大眼這么一說,還真把皮六給將住了。皮六吭哧了半天,臉上的油膩都快憋出包了。吭哧完了,皮六說,我這也沒有東西吃啊,要不你們吃點高粱米?劉大眼說,大哥,別跟兄弟們鬧笑話,我來的時候一不小心把你家鍋蓋碰掉了。皮六火了,劉大眼,你敢揭我家鍋蓋!劉大眼說,不是不是,我叫門檻子絆倒了,摔在鍋蓋上,真不是故意的。我也沒看見鍋里還有一個半饅頭,我真沒看見。我們被劉大眼的話逗樂了,哈哈大笑,前仰后合。皮六也笑了,不過他笑得比較矜持,笑了一下就收住了。

等我們樂夠了,皮六說,我給你們看樣?xùn)|西,看了保準(zhǔn)你們就不餓了。我們當(dāng)然不信,世上還有這種好東西?給你個肘子讓你看一宿也治不了餓呀,只會越來越餓。我們紛紛說,吹吧你就,走了走了,回家回家,騙人騙人,不看不看,都快十點了,再不回家就挨罵了。

皮六表情一變,都別動,誰騙人誰不是人揍的。小輝,去把門插上,老馬把窗戶簾拉上。馬大白話說,窗戶簾早就拉上了。皮六說,哦,拉上了就別拉了,你們都坐好,別動啊,我拿給你們看。皮六不知從哪摳出一把鑰匙,去開他家的炕柜。手伸進(jìn)炕柜掏了半天,扭過臉來時,我們看見皮六手里抓著一本大書。皮六跪在炕上,說,你們起誓,要是說出去,出門讓車軋死,不起誓不給看??炱鹗摹?/p>

我們兩兩對視了一番,都沒啥說,起誓就起誓吧。起誓的過程亂七八糟稀里糊涂,都像嘴里起了大燎泡,牙根腫得老高,嘟嘟囔囔,說的是啥分不出個數(shù)來。皮六顯然不滿意,油臉一繃,你們還得起誓,就說誰沒起誓誰是孫子。我們都沒聽懂,連劉大眼也糊涂了。皮六說,算了算了,不管你們起沒起誓,要想往外說也行,誰說了,公安局來收拾你。

皮六把坐姿改為他擅長的那種,叉著胯子,把書放在兩腿之間。我當(dāng)是什么寶貝奇書呢,原來是一本《赤腳醫(yī)生手冊》。突然,“啪”的一聲微響,燈滅了。我們一陣騷動,停電了停電了……不是停電,不是停電,外面還亮著呢,哪個王八犢子把燈閉了?騷動僅持續(xù)了不到兩秒,皮六的襠部亮了起來,原來皮六早就預(yù)備好了電棒。皮六輕聲說,都別吱聲,是我把燈閉了,這樣安全。過來看過來看,電棒比燈還亮呢。我們四個就趴在炕上,四個腦袋擠在一起。皮六已經(jīng)把書打開,呈現(xiàn)在我們眼前的,是驚心動魄的一頁,一幅標(biāo)準(zhǔn)的女性核心部位圖。皮六手提著電棒,電棒宛若追光燈,照在這張圖上,真是完美的特寫。這張圖畫真像海洋一樣波瀾壯闊,氣勢磅礴,像華山一樣險峻陡峭,風(fēng)光無限。這是現(xiàn)在的形容,當(dāng)時我莫名所以,都看蒙了。等我頭腦清醒了一點,就想細(xì)看一下,主要是想看線條標(biāo)注的各個部位名稱。我剛看清一個,電棒滅了,電燈亮了,《赤腳醫(yī)生手冊》也不知跑到哪去了。

皮六哈喇味濃郁地笑出來了,說,怎么樣,不餓了吧?

劉大眼說,沒勁沒勁,電棒太刺眼了,啥也沒看見。我、馬大白話和小輝都沒說話,大家稀里呼嚕下了炕,穿上鞋就往外走。劉大眼動作最快,走在最前頭。我是最后一個出去的,看見他們仨站在不遠(yuǎn)處的路燈下。直覺告訴我,八成有什么事,趕緊跑了過去。劉大眼從袖筒子里摸出一個饅頭,掰巴掰巴,每人分了一塊。我們都像占了多大便宜似的,想不笑也憋不住啊,整的鼻子眼直噴饅頭渣。

那個冬天出現(xiàn)了一個嶄新的發(fā)明創(chuàng)造,一種新穎別致的冰車。原來的冰車都是雙軌,上面是木板,人或跪或盤腿大坐在上面,用兩根釬子劃動(如篙撐船)就可以了。釬子也是胡亂對付,爐鉤子拍直了就能勝任,如果有爐釬子,那連拍都不用拍了。

舊冰車的升級版讓人耳目一新,心頭發(fā)癢,兩眼發(fā)直。這種新版冰車有一個生動活潑的名字:單腿驢。

單腿驢和舊版冰車的最大不同在于它是單軌。車身異常小巧,簡直玲瓏剔透,僅能容兩只腳并緊踏上去。注意,由于腳后跟要搭在一個高五公分左右的垂直木板上,等于穿著高跟鞋蹲在上面。實際上單腿驢的俯視圖要比兩腳并緊所占面積還要小一些。更奇妙的是,厚度僅三四毫米(很可能比這個厚度還要?。┑膯诬墶囊幻妫虚g還開了一道淺槽,這就十分科學(xué)、異常牛逼了。這個淺槽使單軌巧變雙軌,既小巧又穩(wěn)當(dāng)。

現(xiàn)在我直勾勾地看著冰面上旋風(fēng)一樣刮過的單腿驢,垂涎欲滴。

突然冰面上的形勢發(fā)生了劇變,兩伙人開始武斗。戰(zhàn)局很混亂,看上去也很可樂。因為都在冰面上,互相撕扯,一不小心都滑倒在冰面上,然后捉對翻滾。有人棉襖開花了。有的棉帽子飛出去了,立即被學(xué)雷鋒做好事的人撿起來帶回家收藏。丟帽子的人也不打了,爬起來捂著耳朵大罵:誰把我帽子拿走了,馬上還給我,信不信我把你家給抄了。不帶這樣吹牛的,你都不知道是誰拿走了,怎么去抄人家的家呀。大略就是這樣。這時,剛才表演單腿驢的——姑且叫他單腿驢王子如何?單腿驢王子拎著兩只釬子過來了,拿著釬子對著翻滾的人一頓亂拍,邊拍邊重復(fù)一句話:我叫你打,我叫你打,打你媽拉個逼打。對了,忘了介紹單腿驢的釬子了。單腿驢的釬子,那是絕對規(guī)范標(biāo)準(zhǔn)考究的,和舊版冰車的釬子相比,那就是三八大蓋和燒火棍的區(qū)別。主體是直徑一厘米左右的鋼筋,足有一米多長。釬子一頭安著木把,蹲在單腿驢上,釬子往冰上一點,釬子的小細(xì)腰顫巍巍的,嬌羞地彎一下,旋即又自行變直溜了,有股欲拒還迎的勁兒。

我正賣呆賣得出神,和我一起來的劉大眼打著滑哧溜過來了。劉大眼肯定和我一樣,也欣賞了半天單腿驢王子的表演。這時天已經(jīng)快黑了,我們就往家走。

天越來越黑,越來越冷,我和劉大眼越走越快?;丶姨硪は鞯摹1M管走得快,但并不影響我們交流對單腿驢的認(rèn)識和向往,以上介紹的單腿驢的信息,尤其是細(xì)節(jié)部分,多半是劉大眼提供的。劉大眼是我們的智囊,現(xiàn)在是吉林大學(xué)的教授了。交流完畢,我們決定,自己動手,豐衣足食,造一架單腿驢。

我們合計了一個禮拜,還是開不了工。主要是有個問題解決不了,就是單腿驢的釬子,鋼筋沒地方整去。最后連皮六也知道了我們的計劃。皮六大潑冷水,就你們幾個還想做單腿驢!做夢娶媳婦,想得美。但潑冷水歸潑冷水,皮六知道了我們的困難,還是幫助了我們,給我們提供了兩根鋼筋。

工程正式開始。

馬大白話自告奮勇,鐵匠活在他家干。我當(dāng)仁不讓,木匠活在我家做。我爸爸是木匠。魯迅先生指出:木匠的孩子會玩斧鑿。先生說得還真對,錛鑿斧鋸咱熟啊,材料也是現(xiàn)成的。于是就分頭開工。整個過程雖然有點亂糟糟的,但大體順利。只出了兩個小意外,都發(fā)生在馬大白話家。一個意外發(fā)生在給單軌開槽過程中。馬大白話手執(zhí)鋼鋸負(fù)責(zé)開槽,小輝和小立兩個把住鋼板。要知道在寬三四毫米的面上開槽,這個題目確實很刁。尤其剛開始的時候,鋼鋸老是東滑西滑,一不小心,把小輝的食指鋸了一道口子,鮮血淋漓,把馬大白話嚇得不輕。另外一個倒霉的是馬大白話。做釬子的時候需要動火,馬大白話家金貴的塊煤消耗了不少,這也算了。要命的是馬大白話家的炕是牛皮紙糊的,上面刷了油漆。這叫顧頭不顧腚,光顧了加強(qiáng)火力,忘了炕受不了,油漆都起泡了。馬大白話他媽下班回來,一看炕上起泡,一摸熱得燙手,當(dāng)時就發(fā)作了,一手拎著馬大白話耳朵,一手扇了馬大白話許多大嘴巴子。馬大白話他媽邊打邊罵,聲震四鄰。

我怎么就忘了爐子和炕是連著的呢?馬大白話說,溫度真上來了,玻璃上的霜都化了,房檐子上的冰溜子都往下滴答水。

我接話說:那不是水,那是你的眼淚。

在血淚和汗水交加中,一架嶄新的單腿驢誕生了。

一個十分理想的禮拜三下午,我們幾個朝著我們的理想前進(jìn)。目的地:郊外聶大坑。那兒的冰面瓷實。事先我們討論了一個問題:路上誰“拿”著這個單腿驢。這也是玩單腿驢的一個不可或缺的重要環(huán)節(jié)。至于怎么“拿”這個單腿驢,那是有標(biāo)準(zhǔn)的,就是兩根釬子并在一起,挑著單腿驢,扛著釬子牛烘烘地往前走。最后劉大眼的建議獲得了一致通過。讓小輝“拿”著單腿驢,小輝為造單腿驢光榮負(fù)傷,應(yīng)該獎勵。我們在旁邊抽著煙跟上。抽煙一方面可以震懾他人,另一方面顯得形似小混混,比較有派。

我們大步流星奔向聶大坑??粗≥x肩上的四棱釬子尖,隱隱泛藍(lán),差不多和半自動步槍的槍管一個色兒。再看看吊在釬子上活蹦亂跳的單腿驢,大家心馳神往,躍躍欲試。

聶大坑終于到了,我們站在了冰面上。今天來的人還真不少,有冰車的和沒冰車的來回穿梭,現(xiàn)場比較熱鬧,我們一看,都更加興奮了。

這時問題又來了,誰先劃呢?已經(jīng)給傷病員小輝一個特殊待遇了,不能讓他再搞一回特殊。大家雞一嘴鴨一嘴爭個沒完,都沒有什么說服力。

最后馬大白話獲得了首劃權(quán)。馬大白話說,我挨了一頓胖揍,牙都打松了。馬大白話這樣一說,我們都沒話說了。

馬大白話拄著釬子,費了好大勁終于站上了單腿驢。釬子支在冰上戰(zhàn)戰(zhàn)兢兢慢慢往下蹲,還沒有蹲到位,單腿驢就滑出去了,馬大白話來了個仰八叉,跟著單腿驢滑向冰面的中心。我們跟頭把式去撿單腿驢。冰面中心那里的七八個小子作鳥獸散,單腿驢消失了。

馬大白話爬起來,追上一個一把揪住,把單腿驢還給我。這個歪戴帽子的小子說,什么單腿驢,和我有啥關(guān)系?就這一會兒工夫,聚過來七八個歪戴帽子斜瞪眼的家伙,都跟從威虎山下來的小嘍羅似的。我們幾個也過來了。馬大白話死揪著那個小子不放,就你拿去了,我看見了。我沒拿,你誣賴好人。就你拿的,你不給我我整死你。老子就拿了你能咋的吧?說著兩個人就撕巴上了,眼看要開打,小輝不知從哪撿了半塊磚頭掐在手里,我已經(jīng)嚇得呆若木雞。

這時劉大眼說話了,劉大眼叼著煙,不是喊,而是大聲說:誰也別動手,聽我說。老馬你松開他。

劉大眼說,要文斗不要武斗,咱們別打架。你們也聽見了,剛才他承認(rèn)他拿了,這說明他進(jìn)步了。好好學(xué)習(xí),天天向上,他還能進(jìn)步。我相信,你們會還給我們的。

少廢話,要打就打,不打就滾犢子。

劉大眼口風(fēng)一轉(zhuǎn),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

少放屁,快點,不打就滾犢子。

劉大眼說,打,指定打——別動——但不是現(xiàn)在打。你們?nèi)硕?,我們?nèi)松?,這不公平。等我們回去叫人,你們出八個,我們也出八個。

就這樣這場架就約下來了。對方雖然沒思想沒文化,但還是挺講江湖規(guī)矩的,劉大眼的設(shè)計他們?nèi)饬耍?/p>

地點:望海寺山南坡。

時間:禮拜天下午兩點。

陣容:雙方各出八員大將,不許用刀。

勝方獎品:單腿驢一架。

估計在場的都聽出來了,最后一條比較窩囊。

人越聚越多,幾乎冰面上所有的人都圍過來看熱鬧了。

劉大眼靈光迸現(xiàn),一錘定音,這次戰(zhàn)役就叫“望海寺戰(zhàn)役”。

牛逼!

不知從哪發(fā)出一聲未必是好意的喝彩。

劉大眼給我們遞了一個眼色,我們撥開人叢,踏上了歸途。這時才發(fā)現(xiàn),釬子只剩一根了。小立拄著只剩一根的釬子見啥扎啥,可是路上也沒什么值得扎的。終于看見一只死貓,凍得筆挺躺在路邊的田地里,小立跑過去一頓猛扎。

我們四個在討論“望海寺戰(zhàn)役”。劉大眼說,這叫金蟬脫殼,要不然我們脫不了身。我們根本就不能去,我們打不過他們,你瞧那幫小子多野蠻哪,一點理不講啊。馬大白話說一定要去,不但去,還要贏,我就不信打不過他們。一幫農(nóng)村人,有什么了不起?不去丟不起那人,必須去,必須拿回單腿驢。我和小輝也是主戰(zhàn)派,很想拿回單腿驢。此外“望海寺戰(zhàn)役”這五個字很有誘惑力,我們對“望海寺戰(zhàn)役”異常神往。

劉大眼說,我把地點定在望海寺,估計他們不會答應(yīng),沒想到他們還答應(yīng)了。讓他們?nèi)?,咱們不去,遛他們一頓,讓他們白跑一趟多好。我、馬大白話還有小輝堅決不同意。這樣劉大眼就孤立了,劉大眼眼睛骨碌了一陣,說,要不這樣,咱們投票解決。

你一個人就一票投什么票啊,這不扯嗎,我們仨都很不屑劉大眼的提議。沒想到劉大眼說,主意是我出的,我一個人算三票。你們不同意我就不去了,誰愛去誰去。

我們傻眼了,誰讓我們的心眼兒沒劉大眼多呢。再說劉大眼說得也有些道理,如果沒有劉大眼,我們今天免不了挨頓臭揍,指不定是什么下場呢。

劉大眼喊小立,小立小立,快過來快過來。小立釬子上扎著死貓拖著就跑過來了。

二哥啥事呀?

劉大眼說,“望海寺戰(zhàn)役”去不去,現(xiàn)在由你決定。別老整貓,你先別說話——可惜劉大眼這話說慢了,小立笑嘻嘻地脫口而出,去呀我肯定去。劉大眼說,不是說你去不去,我在說我們大伙去不去。這個敗家小立也不看他二哥給他的暗號,說,都去都去都去,誰不去誰是孫子?!巴K聭?zhàn)役”,多牛逼呀,能不去嗎?誰不去誰是叛徒。

劉大眼眼珠子定住了。

接下來的工作是找三個人,湊夠八個。按劉大眼的布置,我們這么跟人說:禮拜天有個“望海寺戰(zhàn)役”,決定讓你參加,別人我們誰也不帶,就帶你一個。一開始人家聽說有個“望海寺戰(zhàn)役”,都表示愿意參加。后來一打聽細(xì)情,居然沒一個愿意去。

我們一伙聚在一塊,非常悲觀,非常沮喪。

劉大眼說,看來人是湊不齊了,咋辦?不去了吧?

馬大白話說,不去不行。我想起來了,咱們把皮六叫上,皮六肯定去,他算是大人了,一個頂仨。馬大白話活學(xué)活用了劉大眼的“一人算三票”理論,除了劉大眼沒表態(tài),我們幾個都表示贊同。小立豎起大拇指,搖頭晃腦地說,高,實在是高。

當(dāng)晚我們?nèi)チ似ち遥豢谝粋€皮哥叫著,把皮六都叫毛了,你們要干什么,又要算計我是吧?一說原委,皮六很爽快就答應(yīng)了,這幫小崽子,我往那一站,就把他們嚇竄稀了。我們紛紛說,肯定竄稀,必須竄稀,絕對竄稀。大伙都笑了,皮哥也笑了。

禮拜天來了。除了劉大眼,我們都帶好了自己的兵器。我?guī)Я宋业膶氊?,一根金箍棒,真正的金箍棒,兩頭帶銅箍的,叫我玩得溜光水滑。小立帶了一把車鏈子槍,殺傷力很大,近距離能擊穿十幾張紙。小輝比較猛,帶了一個空書包,說到時候撿點石頭裝在里邊,掄不死他個熊孩子!最兇殘的兵器要屬馬大白話的,他竟然帶了一把扁鏟,鏟刃鋒利,用三份《參考消息》裹得緊緊的。我說,說好了不讓帶刀。馬大白話說,你知道啥呀,這不是刀,這叫扁鏟,魯智深的兵器。

劉大眼啥也沒帶,劉大眼說,我不用帶,我是諸葛亮,到時候你們就知道我的厲害了。

本來我們準(zhǔn)備下午一點出發(fā),可是讓皮六給耽誤了。我們到了皮六家,皮六還在睡覺,在炕上擺個大字,哈喇子淌老長。我們一陣亂嚷,把皮六弄醒了。

皮六傻乎乎地說,啥事呀,沒看我在睡覺嗎?

馬大白話說,“望海寺戰(zhàn)役”要開始了,怎么皮哥你后悔了?不帶拉屎往回坐的。

皮六翻身起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忘了忘了忘了,怎么能不去呢,我讓你們帶的東西都帶了?

帶了帶了都帶了。皮六讓我們準(zhǔn)備一盒煙和一副撲克,我們湊錢買了一盒“農(nóng)八分”。小立說,小輝從家里偷出一副新?lián)淇耍謴纳蜿枎Щ貋淼?,還沒開封呢。

很好很好。皮六非常滿意,開始換裝。他的一系列動作整得我們十分迷惑,脫了棉襖棉褲,換上的確良襯衣,外面來了件雞心領(lǐng)紅毛衣,下面穿上腈綸內(nèi)褲,外套一件哆里哆嗦的料子褲,褲線比單腿驢的軌還要直。末了用毛巾蘸熱水擦臉,又在臉上拍了不少雪花膏,腦袋上也抹了不少頭油。

劉大眼說,皮哥,外邊挺冷啊,小北風(fēng)颼颼的。

皮六以實際行動回應(yīng)了劉大眼,拉開立柜,拽出一件讓人眼熱的東西:一件嶄新的軍用棉大衣。

劉大眼說,擱哪偷的?沒看皮哥穿過呀。

皮六白了劉大眼一眼,拿腔拿調(diào)地說,這你就別打聽了,告訴你吧,你不知道,領(lǐng)你去吧,還太遠(yuǎn)。

我們出門的時候都快一點半了。到望海寺的路程不近,可是劉大眼和皮六看上去并不著急。剩下我們幾個著急也沒有用。皮六還老出么蛾子,走一段就要找個背風(fēng)的地方歇一會兒,抽根煙,瞎白話一通。等進(jìn)了山,么蛾子就出大了。皮六主張找個小山坳子打撲克。劉大眼還敲邊鼓,勞逸結(jié)合嘛,我看打會兒撲克挺好。我們只好順從他們倆,找了個向陽的小山坳子打撲克。這撲克一打可就沒完沒了啦,我們似乎忘記了“望海寺戰(zhàn)役”,或者把打撲克當(dāng)成了“望海寺戰(zhàn)役”。日頭爺照著,打著嘎嘎新的撲克,抽著“農(nóng)八分”,簡直和過年差不多了。新?lián)淇擞钟灿只?,皮六偶爾帶牌都?dāng)場出丑。我們就特開心,皮六也不再帶牌了。我們打得非常認(rèn)真,異常熱鬧,我估摸打了有倆點兒。

終于打完了,我們又出發(fā)了。這時只要轉(zhuǎn)一個彎,就到南坡了,無論是劉大眼還是皮六,誰也沒有理由再拖延了。在南坡前,劉大眼下達(dá)命令:匍匐前進(jìn)。我們都趴下了,慢慢往前爬。就皮六穿著軍大衣玉樹臨風(fēng)地走著,一邊捂耳朵一邊捋頭發(fā)。

眼前的景象讓我們驚呆了。劉大眼嘟囔了一句,這幫土匪居然還在這里,真他媽死心眼。

這幫土匪足有二十多個,分成兩伙互相打得正歡,都拿著長棒短棍。那天在聶大坑馬大白話揪住的那小子還揮舞著農(nóng)具——一把鋤頭。一邊還有個穿碎花小棉襖的十來歲的小丫頭,跳著腳尖叫,大哥二哥,別打啦別打啦,回家吧回家吧。

劉大眼拽拽皮六褲腿子,皮六蹲下來。劉大眼說,你看見沒,他們自相殘殺了。這是個好機(jī)會,全看皮哥你的了。你從那邊過去,假裝拉架,我們從后面殺過去。

瞧好吧!皮六還真聽話,甩甩頭發(fā),很瀟灑的樣子,按劉大眼指的方向,從容不迫地走了過去。他還喊話呢,暫停暫停,不要打啦,不要打啦。當(dāng)皮六離土匪六七米遠(yuǎn)的時候,剛才那個尖叫的小丫頭更加尖厲地叫了起來,大哥,就是他。

她大哥扭頭看見了皮六,手里的鎬一指皮六,大吼道,都給我打他,打死算我的。

全體土匪一擁而上,皮六陷入了悲慘的境地。

我們膽戰(zhàn)心驚地請示劉大眼,要不要去救皮六?劉大眼沉思了一下,說,情況不明,不能輕舉妄動。其實我都快嚇竄稀了,哪敢靠前啊,我猜劉大眼和我一樣,也快竄稀了。

土匪們終于打夠了,收兵揚(yáng)長而去。為首的穿上了皮六的軍大衣。

面對趴在地上的皮六,大家都不知所措。劉大眼問皮六,他們?yōu)槭裁创蚰?,你和他們有仇?皮六直哼哼。劉大眼又問,你能不能站起來,我們得回家呀。皮六還是哼哼。

我們好不容易把皮六架起來,皮六撲通一下又坐了下去。皮六說,我的腿折了。

小輝用腳在草地上蹭了幾下,撿起一個東西,說,一個牙,上頭還有血,誰的牙?皮哥是你的吧。皮六說話含糊不清,肯定是我的,給我。小輝把牙塞到皮六手里,皮六緊緊攥住自己的牙,又趴下了。

我們看著又悲慘又可笑的皮六束手無策,又覺得不能貿(mào)然離開,就圍著皮六蹲了一圈,沒話找話,瞎說一氣。

這幫小子太猛了,往死里打呀。

腦袋好像有個口子,讓血給糊住了。

可惜軍大衣被搶走了,多牛逼的軍大衣,可惜了。

毛衣也給撕爛了,白瞎了。

主要是的確良襯衣上有不少血,血洗不掉。

誰說的?的確良上的血能洗掉。

其實他可以跑啊,跑了不就沒事了。

干脆我們?nèi)蟾婀簿职?,要不告訴他爸?他老趴在這也不是個事啊,凍死咋辦?

對了,怎么沒見過他爸,他爸上哪去了?

他興許沒爸。

放屁,是人就有爸。

你說這山為什么叫望海寺山呢?

這還用問,原先山上有個寺。

啥叫寺???

這都不知道,寺就是廟。

望海呢?

站在山頂上能望見海。

對對對,我就看見過,白亮亮老大一片。

我也看見過。

你得了吧,那是尚屯水庫。

那海在哪兒呢?

海在哪兒?海離我們這老遠(yuǎn)了。

我們說著說著,落日就西沉了。暮色像一塊大冰“咔嚓”一聲壓了下來,風(fēng)變得更冷更硬。我們終于靜默了,只聽見上下牙打架的聲響。

責(zé)任編輯 劉鵬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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