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雪冰

美人

◎錢雪冰

她真是一個美人。瓜子臉上端端正正坐著一雙柳葉眉、一對杏花眼，及腰的長發(fā)簇擁著楊柳般的腰身，走動之間，水波流轉(zhuǎn)，仿佛二三月的春風，跑到哪里，哪里就生機一片。

今天她身著一件粉色羊絨外套，足蹬藏青色馬靴，肩挎一只看不出品牌標記卻做工精細的真皮小包，她一出場，認識的不認識的，一下子噤了聲，她用微笑回應著，不時輕輕點頭。

這時，有熟悉的女友湊上來，作驚訝狀，說，哎呦，好漂亮的女兒啊。簡直跟你一樣漂亮啊。此話一出，眾人蜂擁而上，七嘴八舌，都是贊美的話語。

女兒蜷縮在她懷中，身穿一件大紅的夾襖，腳上是大紅的短靴，脖子上一串小巧的銅鈴鐺不時發(fā)出幾聲清脆的笑聲。她輕撫著女兒的小腦袋，滿臉慈愛。

這是她第一次將女兒帶出家門，她覺得女兒的第一次亮相基本上達到了預期的效果。

今天陽光燦爛，是個好日子，市里一家實力強勁的房地產(chǎn)公司舉辦高端客戶答謝會，她早早起了床，先把自己收拾妥當，然后給女兒洗澡，換上了新衣服新鞋子。女兒也很配合她，一點沒有吵鬧，整個過程順利得讓她頗感意外。

女兒也許是第一次見到如此熱鬧的場面，很興奮，那對小眼珠子東瞅瞅西瞧瞧，都是以往沒見過的人和場景，尤其主席臺旁邊那幾個金光閃閃的大盒子，更是吸引了女兒的注意力，女兒想去看看，那些盒子里到底藏著什么寶貝。女兒在她懷中呆不住了，用小腦袋拱她的胸脯，她好話說盡也不頂事，她不住輕撫小腦袋也不頂事。她想把女兒放到地上，讓女兒自由活動一會，又怕被誰踩了碰了，萬一女兒不聲不響跑出門去，人生地不熟的，太麻煩了。她正猶豫著，這時，主持人報她的名字，請她上臺抽取三等獎的獲獎號碼，答謝會給參會的每個人發(fā)了邀請函，邀請函上標了號碼，存根放在一個大大的透明塑料盒子中。答謝會準備了豐盛的禮品，主席臺旁邊的那些金光閃閃的盒子中，便是一二三等獎的各種神秘禮品。

她只好把女兒放到她坐的椅子上，她叮囑女兒好好坐著，不要瞎跑。她裊裊婷婷走上臺去。

女兒待她一起身，馬上沿著椅子腳滑了下來，一路小跑，直奔那些大盒子，眾人的目光被女兒所吸引，他們好奇著女兒的好奇，只是那些盒子相對于女兒來說，實在是個龐然大物，女兒圍著盒子團團亂轉(zhuǎn)，卻始終無法下手。她按主持人的要求抽取了五個三等獎，報號碼時竟然有三個人沒有反應，他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女兒身上。

從主席臺上下來，看到女兒在自己的視野控制之內(nèi)，她也就放心了，她和其他人一起，興致勃勃觀摩女兒的表演。

她的運氣不錯，獲得了二等獎，上臺領(lǐng)獎時，女兒沖過來，大喊大叫，那個興奮樣，好像她舉起的盒子中裝著五百萬似的。就在主持人遞過話筒，要她說兩句的時候，意外發(fā)生了，與她一起站在主席臺上的女兒突然翹起腳撅起屁股，女兒小便了。她笑了，笑得和屋外的陽光一樣燦爛。臺下的眾人也笑了，笑聲比屋外的陽光還要燦爛。

女兒搖頭擺尾旋轉(zhuǎn)著打了圈，也許受笑聲鼓舞，女兒再次翹起腳撅起屁股，這次不是小便，女兒大便了。她仍然笑著，臺下的笑聲弱了，緊接著有了低低矮矮的議論，一些人的臉上有了怒色。主持人傻立著，不知說什么好。

她的臉晴轉(zhuǎn)多云，對著話筒說，我的女兒又不是人，你們和一條狗計較，有什么出息呀，哼。

她彎腰抱起女兒，拎著金光閃閃的大盒子，旁若無人昂首闊步而去。

主席臺上那灘穢物還在冒著熱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