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曉鴻

韋曉鴻小小說二題

◎韋曉鴻

找牛

黃二麻家的牛失蹤了。

牛是黃二麻的兒子黃三麻牽出去河邊飲水時不小心走失的。這可不是小事，黃二麻的牛是村里的最后一頭牛了，聽說還是鎮(zhèn)上乃至縣里的最后一頭牛。難怪村里的獸醫(yī)員相當于牛的保健醫(yī)生的老坎看到牛就說，牛比人稀奇！

方圓百里的人都知道，牛是黃二麻的心肝寶貝。短短幾年間，黃二麻能從村貧困戶冊子過渡到小康示范戶全靠這頭牛，這頭其貌不揚的金佛山大水牯先后參加大大小小演出已有上百場次，拉出去拍電影電視好幾十回。牛去了，黃二麻不去能行嗎？牛重要黃二麻固然更重要了。黃二麻隨牛出去的時間長了，次數(shù)多了，七十多歲的他爹黃大麻顯得很不甘心，他爹黃大麻提出，再牽牛出去拍電影電視時讓他也去體驗一次，牛可是他買回來的，雖說那時的牛們不值錢。再說以前村里哪家哪戶沒養(yǎng)牛，出去打工的人多了，村里人家也先后把牛牽進屠宰場。黃大麻說，如果不是他堅持把這頭金佛山大水牯留下來，你二麻三麻說不定早到沿海下苦力掙錢去啦！每次黃大麻這樣說，黃二麻都會毫不猶豫地遞給黃大麻幾張百元大鈔說，你年紀大了不懂牛，現(xiàn)在的牛遠不比以前的溫順，太有性格了！

黃二麻的兒子黃三麻緊盯著他問，牛有什么性格？黃二麻說，說來你不一定聽得懂，看在你這副時尚派頭的份上不妨說來讓你聽聽。黃二麻說，牛不吃草喜歡吃配方的保健熟飼料算不？不聽陌生人使喚喜歡拿下巴蹭美女的手算不？整天不想呆在牛圈里喜歡有音樂熱鬧的場合算不？還有，還有，太多，太多，不說了，不說了！黃三麻急著開集裝箱大車出去拉貨，不想過多和黃二麻理論牛，但還是忍不住戲謔一句，還有什么？黃二麻湊近兒子那張滿是狐疑的羅盤臉，說，錢給少了不走牛！

這是個艷陽當空的正午，黃二麻火急火燎地將牛失蹤的情況及時報告村委會，這可不是件小事，村委會也火速上報鎮(zhèn)政府。第一時間趕到黃二麻家來的是村官小代，小代幫助他向派出所報了案，并委托在縣城的朋友在本地論壇上發(fā)出尋牛帖子。村書記和主任親自帶隊，迅速組織村里男女老少兵分幾路拉開陣勢地毯式尋找。鎮(zhèn)政府在同一時間聯(lián)系毗鄰鎮(zhèn)村配合捜尋，派出所請求縣公安局支持還特事速辦成立了專案組，縣電視臺的尋牛啟事也急吼吼地打出來了，不過，這個尋牛啟事后來繁衍成了最經(jīng)典的段子！當然那是后話。

村里組織捜尋幾天，沒有找到牛。鎮(zhèn)上以及毗鄰地區(qū)協(xié)助查找仍沒有找到失蹤的金佛山大水牯。電視臺的尋牛啟事是懸獎一萬元的但幾十條線索釆用了，就是找不到牛。

最終找到牛的還是警察。牛是警察在省城郊區(qū)影視城旁的一個土坯房里找到的，土坯房的外面立有很大一張圖文并茂的鋼架宣傳畫，上面有牛夸張地走在一群明星間的形象巨照。

盜走牛的是個上年紀的老頭和一個開集裝箱車的青年男子。派出所通知黃二麻去牽?；卮鍟r，黃二麻癱軟在床上病了，查不出什么病，但就是說不出來話。

舞羊

村里喜歡出點稀奇古怪的事兒，在村人眼里不怪，也不稀奇，一旦傳出村去，就古怪稀奇了。

就說滑二家放牧的羊吧，本來是滑二牧羊時無聊，不單是無聊。偌大一座山、游云般一群羊、懶散一個人，實屬太無聊?；]多大文化，但會吹嗩吶和玩龍獅舞。以前，村里人很少出去打工的時候，家家遇上紅白喜事都要請村上的樂隊去熱鬧折騰一番，樂隊里自然少不了十八般演藝樣樣都擅長一點的滑二。那時，滑二走村串戶忙得團團轉(zhuǎn)。村上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才在無奈中改行當起快樂的牧羊人。

滑二的羊會跳舞，自然是滑二無聊從買進羊羔時就開始逗樂羊們的，并非刻意所為。在村里人的眼中，滑二的羊們玩的真不叫什么舞，但城里人來到村上親臨目睹羊們的表演后，不時有人贊嘆地伸出大拇指，偶爾還有時尚的年輕人發(fā)出山響的一般尖叫！

一個不鮮為人知的貧困山村因為有會跳舞的羊群，漸漸地進村的城里人多了。其實，最先發(fā)現(xiàn)會跳舞的羊的是幾個進山釆風的攝影記者，來村里的那天領頭的報社主編發(fā)現(xiàn)滑二的羊不是一般的羊。揮舞著竹竿的滑二在前面吆喝著走，屁顛顛跟在后面的羊群井然有序，咩咩的叫聲此起彼伏抑揚得體，每到一處平地羊們就會列隊擺開陣勢，然后有一只全身雪白的公羊會站出隊列。這時滑二揮舞的竹竿成了指揮棒，滑二的腰間還挎有一部小小的收錄機，音樂響起，走向前來的那頭公羊疾步向前，再折轉(zhuǎn)身來，合上音樂節(jié)拍扭動起腰身，下面的羊群跟著踢踏起舞，壯觀的震撼的精彩的羊舞表演開始了，接著還有單羊獨舞、雙羊頂角和羊們淘氣撒歡的齊聲咩唱！

釆風的記者們跑的地方多了，南方北方乃至國外西方，從未耳聞目堵跳舞的羊。

釆風的記者跟著滑二的羊群在山上過足了癮才戀戀不舍地回城。時隔月余，多家報紙幾乎同時刊登出配發(fā)照片的文章——小村驚現(xiàn)羊舞！

緊接著，來村里的城里人多了。

緊接著，城里人進村吃飯住宿成了問題。

緊接著，村官小代指導村里人家紛紛開起農(nóng)家樂。

來村的人不乏有富家子弟，尚當當就是其中的一個。他把滑二帶進城里喝了幾天的下午茶回來，滑二成了瘦羊博士，他那情感豐富的羊群，山上的土坯房以及偌大的山場不動聲色間就成尚當當?shù)睦玻?/p>

村里人再也沒有看見滑二出行，聽在縣城里打工回來的人說，滑二在城里經(jīng)營尚當當?shù)膭勇牵恢朗遣皇钦娴模?/p>

后來的故事不想說了，說起既不稀奇也不古怪，村里人覺得真沒有丁點兒意思，因為尚當當放牧的羊群不再跳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