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山

宗 教

夜晚從母親那兒回來時見月亮在說話

就站在門口聽 小街上無路燈人車少

讓我暗自慶幸

我看見孔子 屈子 孟德斯鳩 柏拉圖

希尼

還有一幫小時候的伙伴兒

都在聽

不聞生死 年代 偉大 卑微或善惡美丑……

一個好人

連到眉梢的笑 笑時說的話與露出的

微黃的牙齒在空氣里漂浮

大多時候是在院子的花生地里拔雜草

或不聲不響地干所有該干的事兒

差點撞上他匆忙來去的自行車

一天夜里又見他時我說：“不要信他們

那些穿白大褂的不見得都是醫(yī)生！”

一躍而起

過去和現(xiàn)在的親朋們都在這里走動

有的在地上 有的在地下

冷風(fēng)中掠過的夫婦倆 四十年前就認識

開著機動三輪 從鄉(xiāng)村去縣城或鄰村

懷里抱著一團火 或冰

三十年前被一聲聲咳嗽追來的人

把一抔黃土守低了

在剛收過的玉米田中發(fā)出聲響

秋風(fēng)沒有破綻 偶爾會疲勞地停頓一下

然后憤怒地再次一躍而起

黑黑的房子

家在身后 你把車燈以外的

光放在隆起的胸上

調(diào)撥的晚風(fēng)收在肥大的裙里

長發(fā)垂成神的樣子

門開著 背后是黑黑的房子

勞 動

黃泥土翻了個身 土表上板結(jié)的綠皮

自生的草木幼苗被壓在下面

把礙手的棕櫚葉子剪掉

一锨一锨 和著汗水 持續(xù)

那土變得洶涌 根部的腥氣蕩動

我扔掉短衫 洗手 向那把锃亮的鐵鍬

瞅了幾眼——翻過的泥土

飽滿 潤澤 像波浪等著被使用

春 望

石榴樹的枝條上又鉆出紅澄澄的

小翅膀

晨風(fēng)中

默坐院中的人再一次華發(fā)頻生 看見

大海在呼吸

藍油油的冬小麥

空曠的西南地 鬼神就在那里居住

一條走過多次的蜿蜒小路

不時會有一座土岡 冬春是白茫茫的鹽堿

或雪

先是一個小黑點 然后在北風(fēng)中一點點變大

一身黑衣服的人不聲不響地

騎車過來

藍帽子 有時不戴——

那時說不清是想見他或是不想

多年后的冬天 我天天在那兒守候

再不見那越來越近的小黑點

又過些年 也是冬天

又向那里摸去 路沒了 荒草也沒了

望到天邊都是藍油油的冬小麥

湘 湖

——兼致蔣興剛

兩人共用一把白傘從橋上走過時

便有些仙氣了

不是在天上

漫過會稽山的風(fēng) 漫過擠在一起的柳樹時

也漫過茶杯里的錢塘

慢是一種忘記 或松開

又說到楊時——

“橋也是一種植物，或另一種形式的儒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