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楊彬?熊雪軍

摘 要：賣方為履行國際貨物銷售合同，將貨物交給承運人運輸至多米尼加共和國RIO HAINA港，卻因該國法律規(guī)定而使收貨人未按照合同約定提交單據即提走貨物，由此引起了關于承運人是否無單放貨的爭議。案中承運人援引準據法的分割主義原理抗辯，卻被廣州海事法院駁回。本文以案情為指引，著重對國際商事合同中準據法的分割主義在我國的適用進行了探討。

關鍵詞：準據法;分割主義;分割法

一、案情概述

原告中國電子進出口珠海公司（以下簡稱“珠海公司”）于2000年1月與被告新興行船務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新興行公司”）就本案貨物運輸合同達成合意，貨物于1月27日在深圳市蛇口港裝上承運人以星輪船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以星公司”）所屬的“ZIMASIA”輪，并于3月4日抵達目的港——RIOHAINA港。在貨物到港之前，原告向被告發(fā)出書面指令，明確要求憑正本提單放貨，被告確認收到上述指令。但原告于4月8日收到被告書面通知，稱收貨人在未出具正本提單的情況下，已憑籍銀行保函和提單傳真件提走貨物。原告遂將被告訴至法院。

二、案件相關準據法分割主義的爭點及評析

1.準據法的分割主義

國際私法上所謂“分割問題”（Depecage【1】）系指在同一涉外案件中，按其性質不同進行分類，即對包括數(shù)項爭議的問題，對不同部分或不同環(huán)節(jié)規(guī)定不同的連結因素，因此可能產生數(shù)個準據法分別適用的情形?！?】

由于法律關系往往由不同的方面和環(huán)節(jié)構成，并且部分與部分之間、環(huán)節(jié)與環(huán)節(jié)之間往往具有相對的獨立性，其各有各自的重心。一概要求所有的方面和環(huán)節(jié)受一個連結點指引的法律支配，不可避免地具有機械性和缺乏針對性。因而，對同一個法律關系的不同方面進行劃分，對不同性質的法律關系予以區(qū)分，分別規(guī)定不同的連結點，相對地增加連結點的數(shù)量，是一種對傳統(tǒng)沖突規(guī)范進行軟化處理的方法?！?】2011年4月1日起施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涉外民事關系法律適用法》中也將最密切聯(lián)系原則的思想明確表示了出來，而分割適用不同的準據法，無疑是對最密切聯(lián)系原則很好的踐行和運用。況且這一理論并非適用寥寥。其除了具有悠久的歷史以外，無論是英美法系還是大陸法系，都可以看到其頻繁出現(xiàn)的身影。

2.分割法的利與弊

分割法適用的方面非常廣泛，其中在國際商事合同中的適用較為多見。契約的締結最重要的依據是當事人的意思表示，而國際問題中選擇準據法最重要的則是最密切聯(lián)系原則。在合同雙方發(fā)生了糾紛后，最優(yōu)的解決方式是依照雙方當事人的意思，并且緊密結合案情，力圖找到最恰當?shù)臏蕮?。然而，國際商事活動包羅萬象，有相當多的案件案情十分復雜，如果僵硬地適用某一準據法，將會造成對案件某些事實判斷的片面化和不合理化。此時，適用準據法的分割主義便顯得尤為重要和便利。通過對于案件的不同方面適用不同的準據法，案件事實將會得到更好的梳理和判斷，當事人在訂立合同時的意思表示將得到更好的還原和表現(xiàn)，最密切聯(lián)系原則也將得到更好的運用，案件將得到更好的解決。綜上可知，準據法的分割主義在國際商事合同中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對當事人本身意思表示和解決案件問題都具有不可替代的優(yōu)點，因此其理應得到廣泛適用。

3.本案能否分割適用裝港、卸港準據法

事實上，我國法律對卸貨港法律適用的規(guī)定是較為明確的。如果無單放貨的訴因是侵權，則根據侵權行為地法原則，一般適用無單放貨行為地的法律。但與合同法律適用不同的是，《海商法》本身沒有專門規(guī)定侵權行為適用侵權行為地法，只在第273條規(guī)定船舶碰撞適用侵權行為地法律。然而，《民法通則》第146條對侵權行為的法律適用做出論普遍性的規(guī)定：侵權行為的損害賠償，適用侵權行為地法律。因此如果以侵權為由提起無單放貨訴訟，則一般適用侵權行為地法律，所以我國法院審理無單放貨案件中適用卸貨港法律是有充分依據的。

在本案中，合同雙方約定的準據法為第三國法律——以色列法。所以自然地，合同履行過程中出現(xiàn)的問題理應依據以色列法來進行規(guī)制。然而，本案中合同雙方都未向法庭提供以色列法，并且也沒有提供以色列法可供查明的方式。因此，本案應當適用法院地法，即中國法。根據上文提及的內容可知，我國法院審理無單放貨案件的時候，可以適用卸貨港法律。如果適用卸貨港法律——多米尼加共和國法律的話，那么原告就不存在無單放貨的行為，因為多米尼加共和國法律規(guī)定，港口進口貨物由港務局直接交付，承運人將貨物卸離海輪后不再負任何責任。該規(guī)定為強制性規(guī)定，并非原告所能控制和左右。而對于雙方簽訂的合同和由此衍生出的權利與義務，則應該適用中國《合同法》、《侵權法》、《海商法》等相關的規(guī)定。

此處就產生了準據法的分割：關于被告承運人將貨物卸至卸貨港的行為，應當適用卸貨港法律——多米尼加共和國法律的規(guī)制;而有關雙方簽訂的貨物運輸合同，或者說除了被告將貨物卸至卸貨港的行為以外的其他行為，都應當受到中國法律的規(guī)制。由此不難看出，通過分割適用準據法，案件并未被分割地支離破碎，反而邏輯被梳理地十分清晰。這樣的分割有利于防止當事人一方被迫接受不屬于其可控范圍之內的義務，相比統(tǒng)一的準據法來說更大程度上保持了案件審理的公平。

三、結語

我國至今仍采取準據法的統(tǒng)一主義，但是，非常明顯地，采取分割主義會使抵觸規(guī)則精細化，從而有助于法律適用問題的妥善解決。因此，在司法實踐中明確地承認分割主義是必要的。放眼國際社會，依照最密切聯(lián)系原則確定準據法時，在國際商事合同領域實行準據法分割論已經得到了普遍贊同，而我國現(xiàn)行法律并沒有對此作出規(guī)定，也沒有司法判例。所以，這一觀點尚有待今后立法或司法作出肯定的判斷。

注釋：

【1】該詞為法語，意為“分割”，多見于英美國際私法原著。

【2】韓德培：《中國沖突法研究》，武漢大學出版社，1993年6月第1版，第104頁。

【3】肖永平：《中國沖突法立法問題研究》，武漢大學出版社1996年8月第1版，第88頁至第89頁。

參考文獻：

[1]左海聰.國際商法[M].法律出版社，2013.

[2]司玉琢.海商法學案例教程[M].知識產權出版社，2008.

[3]許光耀.國際私法[M].機械工業(yè)出版社，2013.

[4]司玉琢.海商法學[M].法律出版社，2012.

[5]王偉.無單放貨法律對策研究[J].國際經濟法論從（第6卷），2012.

[6]姜茹嬌.國際私法中損害賠償法律適用問題研究[D].中國政法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06.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