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嘉音
(中國文化大學英文系,臺北,11114)
地理想像與文學明喻
——近代西方地理學對彌爾頓的影響
黃嘉音
(中國文化大學英文系,臺北,11114)
地理學是彌爾頓所關(guān)心的新興學問之一,他認為地理學是博雅教育中重要的一環(huán),并且長期關(guān)注地圖的出版。他對地理學的興趣也反映在詩歌作品如《失樂園》及《復樂園》當中。特別是在《失樂園》中,他透過明喻將撒旦的行動或經(jīng)驗比擬為歐洲遠洋貿(mào)易的商船船隊,這些商船船隊穿過好望角,來往于大西洋與印度洋之間,在香料的交易上獲得巨額利潤。彌爾頓透過這樣的明喻,制造出一種互文批判的效果:一方面由商船來批判撒旦,一方面也由撒旦來批判商船。這證明了地理知識對彌爾頓的思想及作品有相當程度的影響。
地理學;彌爾頓;《失樂園》;歐洲遠洋貿(mào)易;香料;撒旦;明喻
批評家湯森(E. N. S. Thompson)曾經(jīng)說:“在17世紀,沒有任何一個學者對地理學所抱持的熱忱,能跟彌爾頓相比。(No scholar of the seventeenth century felt a keener interest in geography than did John Milton.”[1](149)這句話對于熟知彌爾頓的讀者而言,或許有點出人意表。對多數(shù)人而言,彌爾頓是英國17世紀舉足輕重的詩人、政論家、神學家,他晚年所做的三部長篇詩作,往往成為文學界分析詮釋的焦點。此外,他為宗教改革、離婚、清教徒革命等議題所撰述的論辯之作,是研究其思想內(nèi)涵,并探究英國17世紀中末期政治、宗教、社會發(fā)展的重要文獻。然而,較少為人注意的,則是他在地理知識方面的涉獵以及近代西方地理學對其作品的影響。地理學雖非彌爾頓一生中最關(guān)切的核心議題,這門新興知識在其思想與創(chuàng)作中仍扮演相當重要的角色,不僅影響了詩人的世界觀,也反映出詩人對于當代新知識發(fā)展的關(guān)切。
彌爾頓對地理學的興趣在學者之間并非新鮮事,但往往不是研究者考慮的主要課題,多視之為背景,幾筆帶過,因此探討彌爾頓與地理學之關(guān)系的論著并不多。然而,在彌爾頓研究中,地理學這一塊早在20世紀初就已出現(xiàn),只是并未蔚為主流。最早系統(tǒng)研究彌爾頓此課題的,當屬吉爾伯特(Allan H. Gilbert)在1919年出版的《彌爾頓地理名詞詞典》(A Geographical Dictionary of Milton),將詩人所有作品中曾經(jīng)出現(xiàn)的地名、國名、民族名稱等等逐一考據(jù)說明,并補上相對應的現(xiàn)代地名。[2]此外,吉爾伯特也針對彌爾頓所用過的地理學教科書及他對中國的認識做了分析。[3?4]批評家湯森也曾就彌爾頓在幾個主要作品中所展現(xiàn)的地理知識、可能影響彌爾頓的地理著作,以及詩人對于地理知識的運用手法做了相當程度的評析。接下來,對于該主題最有貢獻的,當屬考利(Robert R. Cawley),他將彌爾頓唯一的人文地理著作《莫斯科大公國簡史》(A Brief History of Moscovia)視為文學作品,評析其文字手法,并且系統(tǒng)地爬梳《失樂園》中所出現(xiàn)的地名或地理描述,找出可能影響詩人作此描繪的地理著作。[5?6]另一位重要學者是帕克斯(George B. Parks),他詳細比對《莫斯科大公國簡史》的資料來源,為其撰寫詳細的導論及完整的批注,是研究此部作品不可或缺的參考資料。[7]至于彌爾頓可能使用的地圖,相關(guān)研究屈指可數(shù),較重要的有威廷(George Wesley Whiting)的文章,根據(jù)詩人作品中的地理描繪,推斷他可能使用過哪些地圖。[8]無論是考利、帕克斯,或是其他的學者,在研究此課題時,多半著重于資料的整理及文獻來源的重建,較少論及地理學在彌爾頓的思維體系或創(chuàng)作中扮演什么角色,也甚少對此議題的歷史、文化意涵予以進一步思考。隨著近年歐美學界對科學革命與文學的關(guān)系重新燃起興趣,陸續(xù)有學者試圖探究科學及新知識對彌爾頓之影響,再加上文學及文化研究等領域開始對空間及人文地理的議題進行思考,使得此課題也逐漸受到較多關(guān)注。亨利·特納(Henry S. Turner)在梳理1520年至1688年間英國文學與地圖的關(guān)系時,就把鄧恩(Johne Donne)和彌爾頓以獨立的單元分別討論,認為繼玄學詩人鄧恩之后,彌爾頓的作品是見證地圖學與詩學之交集最重要的著作。[9](417)Morgan Ng則循著彌爾頓所收藏的家用圣經(jīng)中的地圖,來探索地圖對于《失樂園》中地理空間敘述的影響。[10]盡管近幾年來相關(guān)的研究零星出現(xiàn),但是仍在少數(shù),對于彌爾頓作品中所涉及的地理知識及敘述,應有更深層的文化意涵與更廣闊的文學詮釋空間,值得進一步探究。
地理學(geography)對現(xiàn)代讀者而言,是學校教育里正式編制的學科,在大學里是一個獨立的專業(yè),但一直到19世紀以后,其獨立學科的地位才完全確立。自古希臘以降至中古,地理知識雖然存在,但并未被視為一門獨立的學問,而往往被涵括在其他學科之下。一方面被收編在自然哲學(natural philosophy)之中,與幾何、土地丈量相關(guān),也有一部分放在世界志(cosmography)之下;另一方面,亦被納入史學的范疇。根據(jù)里利(K.D. Lilley)對中世紀地理學的介紹,“geography”一詞源自希臘文,但是在古典及中古時期的文獻中并不常出現(xiàn),而中世紀拉丁文獻中有關(guān)地理描述的文類,多稱為orbis descriptio,也就是“對世界的描述”。[11](24)
直到文藝復興時期,隨著托勒密(Claudius Ptolemy)的《地理學》于14世紀末重新在歐洲出現(xiàn),且譯為拉丁文,造成歐洲燃起一股對地理學知識的渴求,再加上15世紀歐洲對航海拓展貿(mào)易的野心日益增強,使得地理學愈來愈受到重視。雖然在16、17世紀的學科分類上,地理學大體上仍然是依附在既有學科之下,但是已經(jīng)成了大學課程中必須教授的知識之一。例如:魏舍和梅修(Withers & Mayhew)研究了1580年至1887年間地理學在英國主要大學課程中所扮演的角色,他們發(fā)現(xiàn)描述性地理學(descriptive geography)往往是附帶在歷史學課程中傳授的,而數(shù)理性地理學(mathematical geography)多被稱為“地球儀的用法”(“the use of globes”),歸入數(shù)學課程中。盡管如此,大學在開設這些課程時,都會特別要求教授在講授內(nèi)容中必須納入地理學的知識,而且即使不是教授這些課程的老師,也會鼓勵學生勤習地理學。[12](15?17)
地理學日益重要的地位,亦可由16世紀的學科分類看出來。伊麗莎白一世的顧問、英國著名天文學家及數(shù)學家約翰·迪伊(John Dee),在為歐幾里得《幾何原本》英譯本(1570)所撰寫的“數(shù)學前言”(a mathematical preface)中,將數(shù)學及其他相關(guān)領域的科學知識做了系統(tǒng)性分類,并陳述各類知識的定義及范圍。其中,他特別把地理學切割出來,成為單獨的領域,與世界志及地方志(chorography)有所區(qū)別。他對地理學的定義,值得完整閱讀:
Geographie teacheth wayes, by which, in s?dry formes, (as Sph?rike, Plaine or other), the Situation of Cities, Townes, Villages, Fortes, Castells, Mountaines, Woods, Hauens, Riuers, Crekes, & such other things, vp? the outface of the earthly Globe (either in the whole, or in some principall mber and portion therof c?tayned) may be described and designed, in c?mensurations Analogicall to Nature and veritie: and most aptly to our vew, may be represented. Of this Arte how great pleasure, and how manifolde commodities do come vnto vs, daily and hourely: of most men, is perceaued. While, some, to beautifie their Halls, Parlers, Chambers, Galeries, Studies, or Libraries with: other some, for thinges past, as battles fought, earthquakes, heauenly fyringes, & such occurentes, in histories mentioned: therby liuely, as it were, to vewe the place, the region adioyning, the distance from vs: and such other circumstances. Some other, presently to vewe the large dominion of the Turke: the wide Empire of the Moschouite: and the litle morsell of ground, where Christendome (by profession) is certainly knowen. Litle, I say, in respecte of the rest. &c. Some, either for their owne iorneyes directing into farre landes: or to vnderstand of other mens trauailes. To conclude, some, for one purpose: and some, for an other, liketh, loueth, getteth, and vseth, Mappes, Chartes, & Geographicall Globes. Of whose vse, to speake sufficiently, would require a booke peculier.[13](aiij)①
地理學研究如何用各種不同的形式(球體、平面或其他方式),描述或繪制出城鎮(zhèn)、要塞、城堡、山脈、樹林、港口、河川、溪流等的方位(有時是以整個地球為范圍,有時只呈現(xiàn)特定的某一部分),根據(jù)實際的情況按照比例,以最清楚、恰當?shù)姆绞匠尸F(xiàn)。大多數(shù)人都覺得,這門學問時時刻刻帶來無盡的樂趣,也帶來種種有用之物。有些人用它來裝飾自己的廳堂、起居室、寢室、藏畫室、書齋、圖書室。有些人是為了明白過去歷史上發(fā)生的事情,如戰(zhàn)役、地震、大火或其他類似的事件,藉此得知事件發(fā)生的地點、附近的地區(qū)、與我們現(xiàn)在的距離,以及其他相關(guān)的情勢。另有些人,急著想要看看土耳其人的廣大領土、莫斯科大公國的遼闊疆域,或是地球上基督教信仰所到的小小范圍。我說小小,是跟基督教尚未傳播到的區(qū)域比起來。還有一些人,是為了到遠方的國度去旅行,或為了得知別人的旅行經(jīng)驗??偠灾?,為了種種的目的,許多人愛好地圖、航海圖和地球儀。至于這些工具的使用,則需要一本專著才能詳盡介紹。②
從這段敘述可以看出,對于迪伊和其他16世紀后半期的知識精英而言,地理學已經(jīng)有一個較明確的范疇,主要是測繪地球上的山川地貌及各個國家或地區(qū)的城鎮(zhèn)聚落。這顯然是受到托勒密《地理學》中的坐標定位法所影響。然而,地理學實際的應用,卻可擴及其他層面,不僅可以加深對歷史知識的了解,增加對世界各國政治版圖的認識,并有助于航海探索未知世界,或擴充個人對世界各地的知識。
16世紀后半期,英國逐漸意識到海權(quán)的重要,開始嘗試向海外探索,企圖建立自己的海權(quán)版圖。雖然當時英國遠遠落后于西班牙和葡萄牙,不過已經(jīng)開始急起直追。1553年英人派船隊前往莫斯科建立貿(mào)易關(guān)系,1580年德瑞克爵士(Sir Francis Drake)完成環(huán)球探險航行,自此之后,英國的船隊、探險家、貿(mào)易商陸續(xù)開始向海外發(fā)展。到了17世紀初,英國已開始在北美洲開拓殖民地據(jù)點,并與荷蘭合作,與葡萄牙搶占遠東市場。直至17世紀末,英國已成為歐洲海權(quán)強國中不可忽視的新星,而西班牙與葡萄牙的勢力則在衰退中。彌爾頓的一生,從1608年至1674年,橫跨將近四分之三個世紀,正好見證了英國崛起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航海技術(shù)、地圖繪測與地理知識的發(fā)展、累積及運用具有關(guān)鍵性的地位,也是當時的君王、政府、商人及知識精英必須正視的一門學問。彌爾頓畢生對于知識的養(yǎng)成、傳播極為重視,這從他所寫的《論教育》(Of Education, 1644)和《論出版自由》(Areopagitica, 1644)可見。況且他在共和政府擔任拉丁文秘書,負責撰寫外交文書,對于當時的外交、海外貿(mào)易、遠洋探險等事務不可能不熟悉,因此彌爾頓對于地理學及世界地理知識抱持興趣,并不讓人意外③。
雖然彌爾頓將生命中大多數(shù)的時間投著在政論、詩歌及神學上,他對于地理學卻一直相當重視。地理學對他而言,雖然不像宗教改革、離婚、弒君(regicide)等議題般具高度爭議性,卻是受過教育的精英分子必須具備的基本能力。彌爾頓在那篇闡述個人教育理念的《論教育》中,就認為地理學是青年學子學習更高深學問的基礎之一。在他理想的課程規(guī)劃中,學生首先接受古典語言的基礎訓練,了解文法及發(fā)音,然后透過有關(guān)農(nóng)耕的文章,建立基本的閱讀能力④;接著,即開始傳授學生地理知識,教導他們地球儀與地圖的使用技巧:
So that it will be then seasonable for them to learn in any modern author the use of the globes, and all the maps; first with the old names, and then with the new; or they might be then capable to read any compendious method of natural philosophy….And having thus passed the principles of arithmetic, geometry, astronomy, and geography, with a general compact of physics, they may descend in mathematics to the instrumental science of trigonometry, and from thence to fortification, architecture, enginery, or navigation. And in natural philosophy they may proceed leisurely from the history of meteors, minerals, plants, and living creatures, as far as anatomy. (CWP II, 389-392)⑤
因此接下來學生可以透過當代作家學習地球儀與地圖的使用,并對于古代地名及現(xiàn)代地名都能詳知,這樣他們就有能力閱讀簡要的自然哲學知識?!趯W過算數(shù)、幾何、天文、地理和一般醫(yī)學的基本原理,他們可以學習數(shù)學中的三角學這種應用學科,然后再學習防御工事、建筑、機械或航海。而在自然哲學方面,他們可以輕松地逐一學習有關(guān)隕石、礦物、植物、動物和解剖學等方面的知識。
由上述這段話可見,彌爾頓認為,只有先奠定地理學的基礎,學生才能進一步學習廣泛的自然哲學知識。他把地理學與算術(shù)、幾何、天文并列,作為學習三角學之前的預備學科,后續(xù)才能進展到一些應用科學的領域。
值得注意的是,彌爾頓的課程規(guī)劃改寫了中世紀波伊修斯(Bo?thius)以降所建立的博雅教育(liberal arts)七大學科,即三藝(語法、修辭、邏輯)與四藝(算術(shù)、天文、幾何、音樂)。雖然他并未否定七大學科的重要性,但他新增了地理學、自然哲學及其他應用領域的科目,對于學習的順序、目標、方法及學科的相關(guān)性做了相當幅度的改變。杜蘭(Angelica Duran)即認為,彌爾頓“將四藝中最后一項近乎神圣的‘音樂’換為凡俗的‘地理學’,就如同在《假面劇》(A Mask)中他把哥林多前書第十三章中的基督教三大美德‘信、望、愛’(faith, hope, charity)中的最后一項,改為‘純潔’(chastity)一樣,令人頗為震驚”。[14](156)⑥
此外,彌爾頓在教導自己的學生時,也多少實踐了他的教育理念。⑦其外甥艾德華?菲利浦(Edward Phillips)敘述自己在舅父的教導下所研讀的材料。除了算術(shù)、幾何、三角學之外,彌爾頓也特別選擇當代的地理著作為教材,以便讓自己的外甥能獲得基本的地理知識。他所采用的是著名地理學家戴弗提(Pierre d’Avity)的法文原著《世界列國志》(Les estats et empires du monde, 1613-1635)。[15](61)這部著作,以精要的方式將世界各主要國家的地理、政治、物產(chǎn)、風俗民情逐一介紹,對于少年學生而言,是一部能夠幫助他們認識世界地理的入門書。
除了在知識體系中,彌爾頓極為看重地理學之外,對16、17世紀歐洲人遠洋航海、探索世界的記錄,也抱持高度的興趣。大約在1642至1648年之間,彌爾頓編纂了《莫斯科大公國簡史》,描述自1553年以來英國屢次派遣探險隊、商船或外交使節(jié)到俄羅斯,與莫斯科大公國(Muscovy)建立商貿(mào)外交關(guān)系,旅程當中累積下來的見聞及知識。這部作品并非原創(chuàng)之作,而是主要參考了英國當時最著名的二部海外探索者見聞大全,一部是??死?Richard Hakluyt)的《英國海外見聞錄》(Principle Navigations, Voyages, Traffiques, and Discoveries of the English Nation, 1598-1600),另一部是普爾卡斯(Samuel Purchas)的《普爾卡斯的朝圣之旅》(Hakluytus Posthumus, or, Purchas His Pilgrimes, 1625),節(jié)錄其中的許多片段,重新編輯組織而成。該份手稿當時并未出版,一直到彌爾頓晚年,他才打算付梓,并且為此寫作了一份序言。可惜該手稿尚未出版,彌爾頓便已逝世,遲至1682年才得以問世。⑧序言中,他開門見山第一句話就是:“研讀地理是一件既愉快又有益的事情。(The study of Geography is both profitable and delightful.)”(CPW VIII, 474)據(jù)此,我們可以看出彌爾頓對于遠洋探索及地理知識長期抱持著莫大興趣,因此才會不辭煩勞,閱讀這二部卷帙繁浩、內(nèi)容五花八門的航海見聞合集,從不同時期、不同境況的航海家、商人或外交官所做的敘述當中,精選符合其構(gòu)想的片段,加以編輯改寫,匯集成一部簡要的見聞錄。況且,即便事隔數(shù)十年,他仍然認為這部簡短的作品有出版的價值,透過該手稿的出版,再次強調(diào)地理知識的重要性。⑨
彌爾頓對地理學的重視,也展現(xiàn)在他對地圖的關(guān)注之上。1656年11月8日,他寫信給當時正在歐洲的友人漢巴赫(Peter Heimbach)。從信中我們知道,他曾委托漢巴赫幫他找某一部地圖集,但他只是想詢價,并不一定要購買,而后來漢巴赫給他的報價是130個佛羅林(florins)。彌爾頓一看報價,半開玩笑地感嘆:“你說的這個天價應該是拿來購買整座毛里塔尼亞山的總數(shù),而不是一本地圖集吧!現(xiàn)在的出版家在地圖中加入了許多奢侈的元素,以致于個人的圖書收藏變得跟高級別墅同等豪華。(You certainly must mean that that immense sum is asked for the Mauritanian mountain—not for a book of maps. So much luxury has been introduced by printers, that the furniture of a library seems to be as sumptuous as that of a villa.)”[16](83?84)由于價格太高,彌爾頓沒有購買,而只是要求漢巴赫幫他查詢該地圖集總共幾冊,并檢視其質(zhì)量,與當時地圖名家布勞(Joan Blaeu)或簡森(Johannes Janssonius揚松紐斯,英文簡稱Jan Jansson)的版本比較,看看哪個版本較為完整、內(nèi)載的地理訊息較準確。當時彌爾頓雙眼已經(jīng)全盲,因此他說:“我已雙眼失明,地圖對我用處不大。倘若我花了大錢買下這本書,恐怕在我試圖用盲眼探索地形輪廓之時,會對自己的不幸備感哀戚。(As maps can be of little use to me on account of my blindness, I fear that whilst I should in vain attempt to survey the delineation of the earth with my sightless eyes, I should lament my destitution the more, as the book cost me so much.)”[16](84)
由此可見,彌爾頓顯然長期關(guān)注地圖及地理學的新發(fā)展,因此他對于當時繪制地圖的名家及他們所出版的重要地圖集了如指掌。根據(jù)艾米·特納(Amy L. Turner)的研究,彌爾頓曾參考了簡森(Jansson)的航海地圖集(Atlas Maritamus)[17],而威廷也分析,奧特柳斯(Abraham Ortelius)的地圖集(1606或1624)是影響彌爾頓最顯著的一部地圖作品。[8]彌爾頓手邊到底收藏了哪些地圖,現(xiàn)在已經(jīng)難以確知,不過從他的信可以推測,即使已經(jīng)眼盲,他還是對于地圖保持高度的興趣,想要持續(xù)擴充自己的收藏。在前述對價格的感嘆中,他把地圖集稱做“the furniture of a library”[16](84),地圖似乎成了像家具般必備的收藏品,亦即知識精英的知識范疇中不可或缺的一環(huán)。這也呼應了他在《論教育》一文中把地理學及地圖的使用視為知識基礎的看法。
彌爾頓詩歌中的地理描繪,最常為人討論的便是《失樂園》第十一卷中天使米迦勒(Michael)向亞當展現(xiàn)人類墮落后的整個世界(370-411行),以及《復樂園》中撒旦在山巔對耶穌展示他可以統(tǒng)治的世界帝國(第三卷,269-321行;第四卷,25-80行)。論者對于《失樂園》中伊甸園的地理描繪及詩人可能采用的資料來源也有些許探討⑩。除此之外,在《失樂園》中還有許多明喻(similes)充滿了地理想象。這些明喻不僅反映出詩人所累積的地理知識,或者是詩人對地理學的興趣,更重要的是,也顯示詩人對于當代地理大探索的一種觀點?;蛘?,更準確地說,是一種詩中敘事與當代地理發(fā)現(xiàn)的互文對話,詩人也往往藉此暗示自己的觀點。由于這樣的例子在彌爾頓的作品中有不少,礙于篇幅有限,本文僅就《失樂園》中二段文字所呈現(xiàn)的問題作一些闡釋。
在《失樂園》中有關(guān)地理學或地理發(fā)現(xiàn)的明喻,最吸引讀者目光的,出現(xiàn)在描述撒旦往返于地獄與人間的旅程。在第二卷中,撒旦尋找地獄的出口,企圖脫離地獄、尋找新世界的旅程,就被比擬為從香料群島沿著印度洋向南航行的商船。另外,第四卷中,撒旦在接近伊甸園之時,一陣微風吹來,鼻中聞到一股芬芳的氣味,此處詩人再次把撒旦的體驗比擬為在印度洋上航行的商船。詩人這樣的比擬并非隨意為之,也并非刻意炫耀自己的地理知識,因為他所敘述的這些遠洋航海的經(jīng)驗,對當時的精英階層而言并不陌生。若仔細閱讀《失樂園》中關(guān)于撒旦旅程的描寫,我們會發(fā)現(xiàn)撒旦的旅行本質(zhì)上就是一個探索宇宙、尋找新世界的行動,而彌爾頓把這樣的探險旅程與歐洲商船前往東方開拓香料貿(mào)易和帝國勢力的行動相比,隱隱暗示著對于遠洋商貿(mào)活動的一種道德批判。
我們先看第二卷中的明喻,這段出現(xiàn)在撒旦與墮落的眾天使商議結(jié)束,所有的天使開始探索地獄冥界,試圖找到可以暫時安定下來的方法。此時撒旦則獨自一人前去探尋地獄出口:
Mean while the Adversary of God and Man,
Satan with thoughts inflam'd of highest design,
Puts on swift wings, and towards the Gates of Hell
Explores his solitary flight; som times
He scours the right hand coast, som times the left,
Now shaves with level wing the Deep, then soares
Up to the fiery Concave touring high.
As when farr off at Sea a Fleet descri'd
Hangs in the Clouds, by ?quinoctial Winds
Close sailing from Bengala, or the Iles
Of Ternate and Tidore, whence Merchants bring
Thir spicie Drugs: they on the Trading Flood
Through the wide Ethiopian to the Cape
Ply stemming nightly toward the Pole. (PL II, 629-642)
這時,神和人的仇敵撒旦,
懷著更高的計謀,心熱如火,
乘健翮,試作孤獨的飛行,
直向地獄大門飛去;有時往右,
有時往左,探視著高空;
一會兒平飛掠過淵面,一會兒
奮翮高翔,直向火的穹頂沖去。
如在海上遙望,見一飄緲船隊,
群帆高掛云端,乘彼岸的貿(mào)易風
從孟加拉國或特拿德、替道諸島,
就是商人們販運香料的地方,
冒著季節(jié)潮的危險,
越過茫茫的埃塞厄比亞海,遙望好望角,
連夜向南極挺進……[18](110)?
在這段描繪中,撒旦從地獄底部飛起,冒著危險尋找出口,企圖逃離此陌生、陰沉的異域,朝向更熟悉、更接近天堂的世界;而歐洲的商船從遙遠的東方異域,冒著危險橫渡印度洋,沿非洲東岸南下,企圖通過風浪洶涌的好望角,回到熟悉的大西洋。彌爾頓在此處把撒旦滿懷野心,企圖飛向地獄關(guān)口的行動,模擬為滿載香料的歐洲商船,朝向印度洋和大西洋分界的岬角而去。燕卜蓀(William Empson)曾指出,商船載運著香料象征著“異教信仰”(“paganism”)和“世俗的驕傲”(“earthly glory”),而撒旦就像那些商人一樣,用馥郁的禁果來“交換” (“exchange”)夏娃的純潔。[19](171)船上的香料,或許未必代表異教信仰,但卻指向東方遙遠的異地他鄉(xiāng),是一個令人充滿想象、也充滿未知恐懼的境域,有如撒旦所處的地獄。而香料本身,強烈指涉一種俗世利欲熏心的態(tài)度,商船船隊急著連夜趕回歐洲,企圖用滿船的香料換取利潤,就如同撒旦包藏禍心,趕著離開地獄,要用他邪惡的意念和作為,騙取自身利益,贏得人間。
到了第四卷,彌爾頓又再度運用類似的比喻。此時撒旦來到伊甸園外圍,正在打量著樂園的景象,不僅花木繁茂,而且空氣清新,忽然一陣陣微風吹來,傳來撲鼻芬芳。
And of pure now purer aire
Meets his approach, and to the heart inspires
Vernal delight and joy, able to drive
All sadness but despair: now gentle gales
Fanning thir odoriferous wings dispense
Native perfumes, and whisper whence they stole
Those balmie spoiles. As when to them who saile
Beyond the Cape of Hope, and now are past
Mozambic, off at Sea North-East windes blow
Sabean Odours from the spicie shoare
Of Arabie the blest, with such delay
Well pleas’d they slack thir course, and many a League
Chear’d with the grateful smell old Ocean smiles. (PL IV, 153-165)
這時迎著他的四圍清新的空氣
也更加清鮮了,徐來的清風,
把春天的快樂吹進心中,除了失望
以外,一切的悲愁都能吹掉。
軟風陣陣,搧動含香的羽翼,
吹送土地的芬芳,并向人私語
盜取名香的地方。譬如航海者
掛云帆于好望角的彼方,正經(jīng)歷
莫桑比克海峽,東北風在海上
從盛產(chǎn)香木的阿拉伯幸福的海岸
吹來沙巴的妙香時,他們感到
精神爽快,故意停滯而緩行;
而且那大海原也喜歡這種妙香,
行過一程又一程,都見它笑逐顏開。[18](213?214)
在此段中,彌爾頓以香料為比喻,再度將撒旦與歐洲商船串聯(lián)起來。伊甸園中傳來的馨芬,使撒旦原本想要闖入園中施行詭計的欲望,更加強烈。同樣的,歐洲航海者航行至印度洋,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取得東方的香料,在前往遠東的遙遠路途中,聞到阿拉伯半島傳來陣陣香料的氣息,讓商船上的探險者醺然陶醉在對香料的想象和追求物質(zhì)利益的渴望之中。
有趣的是,詩人透過香氣,建立圣經(jīng)神話與歐洲地理發(fā)現(xiàn)的互文閱讀,創(chuàng)造出豐富多層次的意涵。伊甸園吹來氣息,撒旦一共體驗到二次,但二次的經(jīng)驗截然不同。起初,他感受到的是清新純凈的空氣(“purer aire”),足以滌凈人心、洗去憂愁,這是撒旦在沒有主觀成見之下,直覺的感受。然而,一旦他想起自己來到樂園的目的,激起內(nèi)心的怨仇,感覺立刻變了。從伊甸園迎面吹來和煦的微風,帶來的不再是單純的愉悅(“vernal delight and joy”),反而化為一股勾動欲望和貪念的力量。在此處,那風用羽翼搧動著樂園的氣息,也煽動撒旦內(nèi)心的欲望;“native perfumes”表面上是指樂園當?shù)氐姆架?,但也讓人?lián)想到印度尼西亞香料群島上土著所生產(chǎn)的香料。風所輕聲訴說的,并不是純凈的感受,而是他從何處偷來這些戰(zhàn)利品(“spoiles”);把樂園中的香氣比為戰(zhàn)利品,就等于是把抽象的氣味轉(zhuǎn)化為一種有價之物,可以為人擁有、侵占、掠奪。因此,撒旦第二次體驗到的樂園之風,是在惡念驅(qū)動之下的感受,而那香風也化為一股誘惑的力量,煽動他占有樂園的渴望。這樣的體驗,就被詩人非常自然地與前往遠東追求獲利的商船連結(jié)在一起,船員在海上聞到香料國度的陣陣氣息,內(nèi)心的貪婪物欲開始蠢蠢欲動,有如撒旦一般,潛藏在心中一股征服未知世界、獲得自私利益的野心,也明顯流露出來。這大概也是為什么紐頓(Thomas Newton)在為此段作批注時,會聯(lián)想到意大利詩人馬利諾(Giambattista Marino)在《阿多尼斯》(Adonis)中的詩句,把馥郁芬芬、充滿香料氣息的海風稱為“貪婪的氣息”(“the greedy air”)的原因[20](172)?。
彌爾頓在前述二段詩行中所建立的互文性,不僅在于用歐洲商貿(mào)船隊作為喻體(vehicle),來闡明作為本體(tenor)的撒旦或是撒旦的經(jīng)驗,而是在于二者可以互為喻體、互相附與意義。因此,除了可以用商貿(mào)船隊來說明撒旦的行動和經(jīng)驗,也可以反過來用撒旦的行動來詮釋遠洋商貿(mào)船隊的探險旅程。若為前者,則是用人類經(jīng)驗或知識中的具體例子作比喻,來說明詩歌中奇幻的神靈活動,目的在彰顯撒旦的邪惡并昭示上帝的崇高旨意。?倘為后者,即是以撒旦的邪惡為諷喻(allegory),藉以評判人類遠洋貿(mào)易活動背后的狂妄野心和貪婪動機。彌爾頓這種互文諷諭的手法,一方面點明了他想要昭顯的基督教神學觀,一方面又透過此神學觀對人世間的活動予以道德批判,引領讀者將抽象的神學意義應用于當代人類活動的詮釋之中,產(chǎn)生豐富的多重意義。
前述所提到的道德批判,并非純粹是詩歌中透過比喻手法所提供的暗示,在彌爾頓其他論著中可以找到更直接、鮮明的論述。在《莫斯科大公國簡史》第五章的開端,他一反全書客觀的敘事口吻,加上了一段評論,清楚表露了自己對航海貿(mào)易探險的態(tài)度。
The discovery of Russia by the northern Ocean, made first, of any Nation that we know, by English men, might have seem’d an enterprise almost heroick; if any higher end than the excessive love of Gain and Traffick, had animated the design. Nevertheless that in regard that many things not unprofitable to the knowledge of Nature, and other Observations are hereby come to light, as good events oftentimes arise from evil occasions, it will not be the worst labour to relate briefly the beginning and prosecution of this adventurous Voiage; until it became at last a familiar Passage. (CPW VIII, 524)
英人在北冰洋發(fā)現(xiàn)俄羅斯,為世界各國之先驅(qū)。此事若非出于追逐獲利的強烈動機,而有其他更崇高的目的,應可譽為英雄之舉。不過,由于許多自然知識及其他相關(guān)的觀察也因此而獲得,就如同許多善事伴隨著邪惡的緣由而生,所以在此簡述此段早期探險的歷史,以期此路未來成為經(jīng)常來往的海上通道,應不為過。
從這段評論看出,彌爾頓似乎對于純粹出于商業(yè)動機的遠洋探險并不茍同雖然他并未明示所謂“更崇高的目的”(higher end)為何,但從后面幾句所提到的自然知識來推測,“更崇高的目的”極有可能指的是增加地理、自然方面的知識,而英國國力之拓展也是另一個可能,因為他在最后提出對于英國與俄羅斯之間航海往來的展望。
此外,彌爾頓所說的“許多善事伴隨著邪惡的緣由而生”一句,讓人立刻聯(lián)想到《失樂園》第十二卷中亞當對天使米迦勒的回應:“這一切善由惡生,惡變?yōu)樯??!?“That all this good of evil shall produce,/And evil turn to good.”) (PL 12: 470-71)人類雖因撒旦誘惑而墮落,但卻也預示著未來上帝之子拯救世人的福音。批評家貝福德(R.D. Bedford)就指出,彌爾頓這句話中所抱持的觀點,就像是一顆種子,將會發(fā)芽茁壯,發(fā)展為《失樂園》的宏偉架構(gòu)(“a seed whose argument was to grow into the extended and intricate structure of his great epic poem”)。他甚至認為,《莫斯科大公國簡史》第五章的這一段評論,可以看作是預示詩人將要撰寫的《失樂園》之題詞(“a resonant proleptic epigraph to Paradise Lost itself”)。[21](76)
由此可見,《失樂園》中將歐洲商船船隊與撒旦作互文模擬,并不完全是彌爾頓無謂的聯(lián)想,而是出于他對于當代地理發(fā)現(xiàn)與遠洋商貿(mào)活動的關(guān)切以及對這些活動的一種價值評判。這也證明了17世紀地理學的發(fā)展,對于彌爾頓的思想與創(chuàng)作有相當程度的影響,雖然不能構(gòu)成其論述的核心,卻形成一個潛在的文本(subtext),成為詩人不斷汲取靈感、表達觀點的泉源之一。這個潛在的文本,讓詩歌當中的想象世界與詩人所理解的現(xiàn)實世界不斷地相互指涉、相互解釋,也讓讀者可以進出于基督教的神學想象與自身的現(xiàn)實體驗之間,進行復雜的意義辨證。因此,地理學在彌爾頓的思想與著作中,扮演著一個特殊的角色,這個角色還有甚么樣的功能與面貌,值得再進一步深入探索。
注釋:
① 迪伊的“數(shù)學前言”并無頁碼,僅以aij、aiij等符號標示不同節(jié)。
② 本文所有引文的中譯,除了《失樂園》之外,全為筆者所譯。
③ 帕克斯(George B. Parks)認為《莫斯科大公國簡史》應該視為是一本外交手冊,目的是提供當時計劃出使莫斯科的霍利(Colonel William Hawley)一些有關(guān)俄羅斯的相關(guān)數(shù)據(jù),以極為簡要的方式呈現(xiàn)。(CPW 8)另外,貝福德(R.D. Bedford)也提到,1657年英國共和政府原本計劃派遣布萊蕭(Richard Bradshaw)出使俄國,因此彌爾頓替克倫威爾擬了一份給俄皇的外交文書,并且寫了一份給外交使節(jié)參考的指南。
④ 彌爾頓認為有關(guān)農(nóng)耕這個主題的文章較為淺顯,對于少年學生而言較易理解。此外,他所采用的語文訓練方法,近似今日所謂的專業(yè)領域閱讀(content area reading)的概念,也就是說,讓學生用某一種外語閱讀專業(yè)領域的文章,可得一石二鳥之效,同時強化外語能力并吸收專業(yè)知識。
⑤ 本文所引彌爾頓的論著,均出自英文耶魯大學版《彌爾頓文論全集》(Complete Prose Works of John Milton, New Haven and London: Yale University Press, 1953-1982),文中縮寫為CPW。文中所引《失樂園》(Paradise Lost),出自The Milton Reading Room. Ed. ThomasH.Luxon.
⑥ 杜蘭的原文為“The substitution of the mundane ‘Geography’ for the nearly divine ‘music’ as the last element of the quadrivium is as shocking as his oft-mentioned substitution in A Mask of the last element, ‘charity’ in his revision of the Christian triad of 1 Corinthians 13 to ‘Faith . . . Hope . . . [and] Chastity.”
⑦ 大約從1640年開始,彌爾頓的妹妹安妮的兩個兒子約翰與艾德華開始在彌爾頓的家里接受私人教育,前后共6年。起先只有艾德華固定跟著彌爾頓學習,約翰后來才加入,后來又陸續(xù)收了一些學生。隨著學生增加及家中空間不足,彌爾頓后來搬到倫敦城外靠近奧德斯門(Aldersgate)的一處寬敞的房子。根據(jù)艾德華的傳記,彌爾頓就是在此地把他的教育理念充分應用在教學上。有關(guān)彌爾頓的生平,請參考Babara Lewalski, Life of Milton: A Critical Biography (Malden: Blackwell, 2000)
⑧ 出版商在廣告頁對該書出版的歷程作了說明,表示手稿之所以遲遲未出版,主要是由于出版商希望能夠找到作者其他相關(guān)的作品,可以合并為一冊再出版。
⑨ 有關(guān)《莫斯科大公國簡史》的細節(jié)及詮釋,已有少數(shù)學者加以探討并批注。參見G.B. Parks, “Preface to A Brief History of Moscovia.” Complete Prose Works of John Milton Vol. VIII: 1666-1682. New Haven and London: Yale University Press, 1982. 454-72。針對此部作品的內(nèi)涵及意義,筆者將另文作詳盡的分析。
⑩ 相關(guān)的研究,請參考Thompson, Cawley, Whiting, Ng等人之論著。
? 本文所引用《失樂園》的中譯部分,均采用朱維之的譯本。
? 馬利諾的整段敘述為:“The greedy air enfolds; fragrant blend/of mingled odors as it takes its flight—/air which not only lightly sports among/the branches by the shore, a fleeting sprite, /but even far out on the waters wafts/its fragrance to the passing mariners.”
? 彌爾頓認為上帝創(chuàng)造萬物有一定的位階,每個位階的生命各有各的能力與活動范圍。人類雖然高于動物、植物,但是仍低于天使,因此人類對于世界的了解能力有一定的局限。雖然人間的萬事萬物人類都能感知,但是有關(guān)天界的事情是超乎人類能力的范圍,不但人的肉眼無法看見,人的智力也難以領會。這是天使拉斐爾來到人間向亞當夏娃揭示天界戰(zhàn)爭之時,所遇到的難題,也是詩人在《失樂園》中闡述天界事物時,必須解決的問題。因此,詩人就采取以有形喻無形的策略,用人間具體的事物來比喻天界無形的事物,以便讓讀者能夠了解。相關(guān)的分析,請參見黃嘉音:《彌爾頓〈失樂園〉的空間與地方》?!队⒚牢膶W評論》第 12期,2008 年7 月。頁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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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influence of early modern geography on John Milton: a preliminary study
HUANG ChiaYin
(Department of English Language & Literature, Chinese Culture University, Taipei 11114, China)
Geography is one of the newly-emerged fields of knowledge Milton has taken interest in. Milton considers geography as an essential part of the liberal education and continues to track the latest development of map publications. His concern of geography is also reflected in his poetic works such as Paradise Lost and Paradise Regained. In Paradise Lost, Milton compares Satan’s expedition and experience to those of a European fleet traveling between the Spice Islands and the European Continent through the Cape of Good Hope in the hope of gaining profits from the space trade. Such a comparison in the similes produces an intertextual criticism that goes both ways: from the trade fleet to Satan and from Satan to the trade fleet. This shows that geography has played an important part in Milton’s thoughts and works and therefore deserves our further attention.
geography; Milton; Paradise Lost; European fleet trade; spices; Satan; simile
I106.2
A
1672-3104(2015)01?0190?08
[編輯: 胡興華]
2014?10?13;
2014?12?05
黃嘉音(1971?),女,臺灣桃園人,比較文學博士,中國文化大學英國語文學系助理教授,主要研究方向:英國文學,翻譯及比較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