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博林

一、問題的提出

“非正常死亡”是一個較為模糊的相對概念；“非正常死亡”包括自然災害死亡和人為事故死亡。中國內地自殺死亡率16.78/10萬，他殺死亡率2.33/10萬，自然死亡率535.9/10萬，一切原因死亡率612/10萬。1其中，關于自殺的研究在社會科學研究中占主導地位。除涂爾干《自殺論》基于量化的研究之外，目前有關自殺的研究還集中在心理學和社會工作干預方面。

以“非正常死亡”為研究對象的已有研究成果中，研究者主要集中在人類學文化分析、法律分析、醫(yī)學分析和社會邏輯分析上。其主要研究群體包括大學生、官員、涉案人員、農村人口、絕癥患者等；研究內容包括非正常死亡的原因、特征分析、應急措施、防預措施等。

涂爾干在《自殺論》中將“自殺”原因歸于社會，是社會失范造成，那么在現代社會中非正常死亡又呈現出什么特征，是何社會原因造成的呢？

貝克、吉登斯提出后現代社會就是一個風險社會，在風險社會中，風險是人為制造出來的“人為風險”（manufactured risk）。吉登斯認為，人為風險具有幾個特征：1、人為風險是啟蒙運動引發(fā)的發(fā)展所導致的，是“現代制度長期成熟的結果”，是人類對社會條件和自然干預的結果；2、其發(fā)生以及影響更加無法預測；3、后果嚴重的風險是全球性的。簡單的理解，風險是由經濟、科技發(fā)展帶來的，不受人們控制并對所有的人產生不可預見的危險。

因此，本文以J社區(qū)兩個非正常死亡事件為案例，分析在風險社會中非正常死亡的現象、原因以及背后的社會文化心理。

二、案例介紹

J區(qū)是四川某地級市的一個區(qū)，2004年人口約為35萬，轄面積749平方千米。J區(qū)礦產資源豐富，其中紅培、白培原料儲存量大；河流眾多，雨量充沛，水資源豐富。J區(qū)主要以農業(yè)、工業(yè)為經濟支撐。J區(qū)人主要通過從事農業(yè)生產和工廠做工得以養(yǎng)家糊口。近十年來， J區(qū)主要非正常死亡原因主要有車禍死亡、醫(yī)療事故死亡、工廠做工死亡。從各類非正常死亡頻次來看，車禍死亡頻次最高，其次為醫(yī)療事故死亡。

1、B案例

一名7歲兒童B，因感冒發(fā)燒來到縣城婦幼保健站兒科進行治療，保健站跳過皮試，直接進行輸液，15分鐘后，兒童感覺身體不適，開始出現肚子疼痛狀況。家屬問及情況，醫(yī)生答復是感冒引起的正?，F象。然而，25分鐘以后，病人開始出現嘔吐癥狀，醫(yī)生仍然答復是感冒引起的正?，F象。在輸液約2個半小時以后，病人出現嘔血現象。保健站以醫(yī)療設備有限為由，建議轉院。在轉院途中，病人就停止了呼吸，經人民醫(yī)院搶救無效死亡。

事故發(fā)生36小時，保健站有關負責人拒絕出面解決問題。因此，死者家屬在保健站門口拉起控訴橫幅，斥責保健站無良行醫(yī)；并將死者照片擺放在保健站門口。同時，花圈、紙錢也堆放至門口，引來數十人圍觀。同時，J區(qū)本地論壇散播該醫(yī)療事故，引起J區(qū)網友熱烈討論，大家義憤填膺聲討保健站罪責。這也是近年，該保健站的第二起醫(yī)療事故。

2、C案例

C是一名正值青年的男子，事故發(fā)生當天，該男子行走在公路的一側，公路的這一側是J區(qū)廢棄鐵路。當C從廢棄鐵路走向公路的時候，一輛卡車經過，將C撞飛，造成當場死亡。車禍現場情況慘烈，血流一地。

路人迅速報警，現場迅速拉起警戒線。過往路人紛紛向前圍觀，甚至附近的一些人聽聞事故后，能夠放下手中的活，前來“看熱鬧”。大家各執(zhí)一詞力圖還原車禍現場現狀，其中表情眉飛色舞，像在討論一件喜事一般。

這種“熱鬧”的氛圍隨著車禍現場的清理，也逐漸消逝，眾人又各干各事，一切又恢復平靜，好像這件事情就沒有發(fā)生過一樣。

三、J社區(qū)非正常死亡事件分析

1、非正常死亡事件的擴散

B案例同C案例比較來看，B案例影響的時間長，擴散范圍廣。而C案例影響時間短，擴散范圍相對較小。B案例擴散途徑如下圖：

2、非正常死亡事件下的社會文化心理

在B案例和C案例中，我們還發(fā)現到一個較為奇怪的現象。同樣為非正常死亡事件，同樣是事故的無辜者，但是大家對兩個案例所持的態(tài)度卻大不相同。面對B案例，大家談及醫(yī)療事故，醫(yī)生輸液致人死亡，都是義憤填膺，滿腔怒火。但是，對C案例，同樣慘死的青年男子，大家趕赴現場卻是為看熱鬧，在描述現場場景時，眉飛色舞無，絲毫沒有對肇事司機的憤怒或對死者生命的惋惜。

在J區(qū)這個小城鎮(zhèn)里，大家主要從事農業(yè)、工業(yè)，文化學識不高。在他們的理解中，車禍死亡歸咎為“運氣不好”。肇事司機、死者都是因為“背時”。這種“背時”是老天爺決定的事情，大家也就看得開，淡然。同時，小城鎮(zhèn)里，通常也無什么大事發(fā)生。這種突發(fā)的意外事故，讓人們有了可以“消遣”的東西，圍觀、看熱鬧，大家湊在一起討論一番。

在這里，這些看“熱鬧”的人，本著死者不是自己、不是自己的親人、朋友的心理，將自己置身于車禍事件以外。而是作為一個旁觀者，看待車禍，這個車禍就是他們平淡生活中驚起的一點小波瀾，還是淪為談資、消遣時光的小波瀾。波瀾停息后，再無影響。

但是，面對B事件，大家的心理、反應截然不同。在他們的心目中，醫(yī)院、保健站是“公家”。從建國以后傳承來的思想，醫(yī)院是“公家”，是為人民服務的，是公家的服務機構。這個公家的服務機構出現醫(yī)生“醫(yī)”死人，是一件很大的事情。大家對公家“醫(yī)”死人很憤怒。從B事件的發(fā)展來看，事故發(fā)生以后，保健站并未及時出面處理事故，而是采取回避的行為。公家同平民老百姓的對抗中，哪里有老百姓的勝利？ B事件中，死者家屬在保健站的各種抗議行為也得到大家的拍手叫好。一方面，大家對公家醫(yī)死人的問題不解，同時，公家同平民的對抗，平民總會是弱勢的一方，因此大家對死者家屬同情；另一方面，死者家屬抗議公家的行為，一定程度上緩解了大家對“公家”的忿恨心理。這里的忿恨并非只是出于對醫(yī)生不負責任行為的聲討，而是對“公家”所有給予大家的不公、不滿意。這種平時積壓的忿恨在對B事件的討論中，一齊迸發(fā)，并在死者家屬激烈抗議行為，大家義憤填膺的聲討中擴散。這種忿恨迅速擴大，形成連鎖效應，最終形成大范圍內對醫(yī)療事故的聲討。

四、小結

在B、C案例中，乍一看，J區(qū)人缺乏了同情憐憫之心，甚至覺得那么符合“丑陋的中國人”的心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置身事外熱鬧討論車禍死亡。實然，在他們的心理中老天爺注定的他們沒有理由去抗議，那時車禍死亡者的“命”和“天數”。既然是“命中注定”，因此，大家對這類事故抱之應然的態(tài)度。

但是，大家對醫(yī)療死亡事故卻是義憤填膺，憤怒之極。這種憤怒甚至能夠同死者家屬的心情相比擬。然而，這也并非只是大家對死者的同情悲憫之心所致。而是事故發(fā)生后，家屬聲討路途艱難，有苦難訴，讓他們產生了同化心理。死者家屬聲討路徑中的艱辛，讓大家想起自己的類似經歷，從最初對“公家”不公的忿恨擴散到自己遭遇的所有不公與不滿，使得B事件持續(xù)發(fā)酵，在J區(qū)形成較大的影響。（作者單位：成都理工大學）

參考文獻：

[1]何兆雄：論非正常死亡[J].醫(yī)學與哲學.2003（10）

[2]楊明：當代風險理論國內外研究綜述[J].南嶺學刊.2011（4）

[3]鮑磊：現代性反思中的風險—評吉登斯的社會風險理論[J].社會科學評論.2007（2）

注解：

①數據來源：何兆雄：論非正常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