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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遺民詩人的心理認同與詩歌創(chuàng)作

2015-02-13 23:55
云南社會科學 2015年1期
關鍵詞:詩史遺民杜甫

謝 麗

在中國歷史上,每逢江山易代之際,總會出現(xiàn)一個獨特的士人群體。這些于鼎革動亂中持志守節(jié)、隱遁草莽、不仕新朝的士人,不僅以高尚的志節(jié)捍衛(wèi)了民族與自我人格的尊嚴,而且還為當時的文壇書寫下璀璨的篇章。對于這類有著特殊社會身份的士人,往往被稱之為遺民*本文關于“遺民”的具體所指來自張兵先生的《遺民與遺民詩之流變》一文。該文認為:作為遺民,首先必須是生活于新舊王朝交替之際,身歷兩朝乃至兩朝以上的士人,且在新朝不應科舉、不出仕;其次,內(nèi)心深處必須懷有較強烈的遺民意識。。國學大師錢穆曾說,遺民的出現(xiàn)是“世變時代不可或缺的政治、社會與文化現(xiàn)象”[1](P120)。于是,在宋元易代、蒙漢異質文化劇烈碰撞沖突的社會背景下,亦產(chǎn)生了這樣一個獨特的士人群體。他們在特殊的政治文化語境中,或遁跡山林、笑傲江湖,或卜卦為生、以死明志;或避居草野、著書立說,或狂飲買醉、以詩言志……這就是心懷黍離麥秀之悲、矢志守節(jié)、隱居不仕的南宋遺民詩人。

南宋遺民詩人是歷代遺民中頗具特色的一個文人群體。他們親身經(jīng)歷了家國淪喪、改朝換代的風云變化,經(jīng)歷了中國歷史上第一次少數(shù)民族文明徹底征服華夏文明的歷史,并由曾經(jīng)享有優(yōu)渥待遇的文人雅士淪落為最下等的亡國之奴。民族的災難與動蕩的生活,徹底改變了南宋遺民詩人的人生道路。獨特的遺民身份和苦難的經(jīng)歷,則使他們的文化心理呈現(xiàn)共同的趨向,并進而凸顯出這一詩人群體的創(chuàng)作共性。探討南宋遺民詩人的心理認同與詩歌創(chuàng)作,既是研究宋末遺民社會現(xiàn)象的必要環(huán)節(jié),也是剖析中國遺民文學的一個重要內(nèi)容。鑒于此,本文擬從創(chuàng)作群體心理認同的角度切入,考察南宋遺民詩人的詩歌創(chuàng)作,以期推進現(xiàn)今對南宋遺民詩人研究的深入思考。

宋末元初是一個山河巨變的時代,伴隨著彪勇強悍的蒙古鐵蹄的長驅直入,搖搖欲墜的南宋王朝最終徹底覆滅。這次鼎革之變迥異于以往歷代政權之更迭在于:自詡為正統(tǒng)的泱泱華夏民族被“蠻夷”的少數(shù)民族取而代之,蒙古族成功地實現(xiàn)了“以夷變夏”。顯然,蒙古族的入主中原給予了以華夏正統(tǒng)自居的儒家知識分子致命的一擊,使他們思想中曾經(jīng)根深蒂固的“夷夏之辨”理論,再也沒有了立足之地。正是在這種意義上,對于南宋遺民詩人而言,宋元易代也就并不僅僅意味著單純的朝代更替,它更意味著“以夷變夏”帶來的奇恥大辱,意味著在異族異質文化統(tǒng)治下漢民族文化面臨的斷裂之憂。于是,新舊易代不僅使這一批士人轉變了人生觀、價值觀,而且也促使他們的心態(tài)和詩歌創(chuàng)作發(fā)生了顯著變化。那么,深受夷夏文化觀念與程朱理學思想影響的南宋遺民詩人,是以怎樣的心態(tài)去面對時代的滄桑巨變的呢?

面對家國的淪喪、民族歧視的屈辱以及個體的嚴重失落,以謝翱、林景熙、謝枋得、汪元量、鄭思肖等為代表的南宋遺民詩人,皆無法達成對元朝新政權的政治認同與民族認同。于是在共同的社會歷史與文化氛圍中,懷著離亂亡國的巨慟和自身失落的哀戚,他們產(chǎn)生了趨于一致的心理認同,這就是鮮明的悲憤憂患心理與隱匿遁世心理。

作為具有強烈民族意識的遺民群體,悲憤憂患心理無疑是南宋遺民詩人最具趨同性的一種心態(tài)。這種心理認同既是宋末元初這一特定時代背景下遺民詩人們熾烈之民族情感的普遍反映,也是其激昂之愛國情懷的顯著體現(xiàn)。面對亡國之慟、家國之恨,這群滿懷憂國憂民之思,卻壯志難酬的遺民詩人,紛紛用不同的方式表達自己的悲憤之情與憂患之心。他們或坐臥不朝北,或登西臺慟哭,或扮乞丐收拾帝王殘骸剩骨,或畫蘭不畫土,或屢辭征召……就這樣,作為宋元易代這一動蕩的巨變時代的參與者,他們表現(xiàn)出了拳拳的愛國情懷與故國憂患意識。遺民詩人謝枋得曾慷慨激昂地說:“宋室孤臣,只欠一死”[2](P1)“某愿一死全節(jié)久矣”[2](P11)。因此,當被元朝政權強行征召北上時,他是以絕食抗爭、以死殉節(jié)來表達對元廷統(tǒng)治者強烈的抗議,亦表現(xiàn)出華夏士人豪邁的英雄氣節(jié)。其他遺民詩人雖然并不都是謝枋得這樣視死如歸的英雄,但卻仍然是有著錚錚鐵骨的忠臣義士。他們對滅其宗國的蒙古政權有著強烈的憤怒,對已不復存在的故國懷著深深的眷戀。例如詩人林景熙就是出于民族義憤,冒著生命危險拾取并掩埋宋帝遺骨;士人鄭思肖在南宋滅亡后,即改名思肖,字憶翁,號所南,并隱居吳下,匾其室曰“本穴世界”,暗寓思念故國、不忘大宋之意。*“思肖”,取“肖”從繁體字“趙”的偏旁之意;“憶翁”,表示不忘故國;“所南”,表示以“南”為“所”;“本穴世界”,移“本”字之中的“十”置“穴”中,即為“大宋”二字。其實,無論是絕食殉難的謝枋得,抑或不顧自身安危冒死收葬宋陵骨骸的林景熙,還是聽人講北方話即掩耳疾走的鄭思肖,他們不同的舉止行跡表現(xiàn)出的是南宋遺民詩人強烈排斥異族政權、深深懷念故國舊君的一致心態(tài)。當然,除了以自己的言行來宣泄蘊藏于心中的憂憤苦慟外,遺民詩人們還借助詩文表露自己真實的內(nèi)心世界。在詩文中,他們或書寫故國淪亡后的悲憤,或控訴蒙古貴族野蠻的侵略行徑,或表達對民族命運的強烈擔憂,或理性反思國家滅亡的原因,或抒寫“來孫卻見九州同,家祭如何告乃翁”[3](P265)的沉痛……雖然恢復宋室的熱切渴望已無從實現(xiàn),但南宋遺民詩人持志守節(jié)、不屈抗爭的姿態(tài)和努力,體現(xiàn)出的是他們堅貞忠烈的遺民氣節(jié)與悲憤憂患、誓不屈從的群體心態(tài)。這種在家國危難之際勇于抗爭的悲憤憂患心理,正是南宋遺民詩群區(qū)別于以往遺民群體最顯著的心態(tài)之一。

此外,隱匿遁世心理則是南宋遺民詩人另一突出的普遍心態(tài)。宋末元初改朝換代的政治動蕩,不僅使得遺民詩人無法成就自我的功名事業(yè)、實現(xiàn)知識分子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理想,而且在異族的統(tǒng)治下,他們根本找不到自我的歸屬,既不能繼續(xù)效忠于宋朝,又矢志不仕于元朝。就這樣,他們被無情地拋在了宋元易代的歷史夾縫中。不過,雖然國已破、家已亡,但士人的忠貞卻始終未曾改變,這是宋末遺民詩人最基本的堅持。于是,遺民身份成為這一群士人唯一的選擇,而隱匿避世心理也隨之成為他們共同而普遍的心聲。因此,放棄用世之志,以出仕元朝為恥,以逃離遁世、浪跡山水為尚,成為他們心理上共同的情感傾向。正是在這種心境下,宋亡后,遺民詩人謝翱退隱浙東、林景熙隱居家鄉(xiāng)、鄭思肖避地蘇州、謝枋得曾入建寧唐石山等。不過值得注意的是,南宋遺民詩人的避世心理與歷史上那些高蹈出世的逸民隱士有著本質的區(qū)別。這誠如方勇先生所言,南宋遺民詩人“無論是放浪山水、嘯傲田園,還是寄身佛寺、棲隱道觀,隱逸抗節(jié)是他們的共同特征”[4](P198),他們所“呈現(xiàn)的高蹈飄逸的表層形式,哪里能掩抑得住其深層結構中的憤激情緒呢!”[4](P205)的確,宋末遺民詩人的隱退避世具有時代的獨特性,詩人們逃匿避退的表象,實際上是對新朝不合作與抗拒的深層心理的反映。對南宋遺民詩人而言,在確認元朝政權一統(tǒng)天下的現(xiàn)實無法改變,自己也無力改變時,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著手自救。于是拒絕與新政權合作、避世隱居拒不出仕、守護自我人格尊嚴,成了他們共同的選擇。就這樣,在特殊的時代境遇中,南宋遺民詩人以特有的隱匿遁世方式證明了自我的存在與價值。因此他們的隱逸避世,既是堅持民族氣節(jié)的自我救贖,也是對新朝的一種自覺反叛。而這種傾向于“政治性退避”[5](P85)的隱匿避世心理,顯然有別于以往士人悠閑飄逸的隱逸之風,它是南宋遺民詩人又一獨特之群體心態(tài)的表現(xiàn)。

由上可知,宋末元初的易代之變給南宋遺民詩人以巨大的心靈震蕩。強烈的內(nèi)心體驗與深沉的遺民情懷,使他們顯現(xiàn)出悲憤憂患與隱匿遁世的群體心態(tài)。詩人群體的這種心理認同使得他們的命運更顯蒼涼與悲愴,當然也使他們的詩歌顯現(xiàn)出有別于以往的特質。因為,正是在這種悲憤憂患與隱匿遁世的心態(tài)激發(fā)下,詩人們在詩壇前賢杜甫與陶淵明的精神世界與詩文世界里找到了與其相通的契合點。于是,宗杜與祖陶式的詩歌創(chuàng)作成為宋末遺民詩人憂憤痛苦和逃匿避世心跡的外化,并進而帶來了他們詩歌創(chuàng)作迥異于前朝的新變。

南宋遺民詩群突出的悲憤憂患心理,使詩歌在他們筆下不再僅僅是自我性情的吟詠與表達,而是一種表現(xiàn)亡國之哀痛的記錄、一種對已覆滅之政權的追念反思,以及反叛現(xiàn)狀的宣言。正是在這種意義上,作為漢民族文化代言人的宋末遺民詩人,將激賞的目光投向了在艱難時勢中仍“上感國變,中傷種族,下哀生民”[6](P19)的唐代詩人——杜甫,宗法杜甫也因此成為宋末遺民詩人共同的師學指向。

作為詩人群體,南宋遺民詩人雖然各具特色,但相似的經(jīng)歷與遭際卻使他們無一例外地將忠君愛國的杜甫作為師學的首選對象,無不表現(xiàn)出對杜詩的鐘愛仰慕之情。如烈士詩人謝枋得稱譽杜詩“辭情絕妙,無以加之”[7](P197);追慕杜甫的林景熙說“天寶詩人詩有史,杜鵑再拜淚如水”[8](P43526);自稱“大宋孤臣”的鄭思肖詩云“突然騎過草堂去,夢拜杜鵑聲外天”[9](P225);即使是少時不解杜詩佳處的汪元量,在宋亡后再讀杜詩時亦曰“斯時熟讀之,始知句句好”[10](P121)。此外,謝枋得還在《謝張四居士惠紙衾》中云:

獨憐無褐民,茅檐凍欲僨。

大裘正萬丈,德心欠廣運。

天下皆無寒,孔孟有素蘊。

愿與物為春,衾鐵吾不慍。

顯然,這正是杜甫《茅屋為秋風所破歌》中“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風雨不動安如山”的博大之儒者情懷的體現(xiàn)。可見,宋元易代之變所帶來的宗社種族及個體的巨大不幸,促使遺民詩人與生逢亂世、在顛沛流離中仍念念不忘國事、天下事的杜甫產(chǎn)生了共鳴。詩人們紛紛認識到心懷憂國憂民之思的杜甫與充溢著詩史精神的杜詩的可貴價值。于是,在表達對杜甫的鐘愛、尊崇之余,他們還自覺秉承起杜甫“以詩存史”的創(chuàng)作精神。一股宗杜學杜的熱潮在當時的詩壇蔚然成風,師法先賢杜甫便成為風行一時的群體創(chuàng)作行為。

在這股宗杜的詩學熱潮中,遺民詩人尤為看重的是杜甫詩史的創(chuàng)作精神。因為,他們知道元朝的官修史書在記載宋末元初這一段歷史時,必然會抹殺前朝的諸多事跡。于是,不容青史盡成灰的遺民詩人便賦予了詩歌記憶的功能。詩人鄭思肖曾這樣闡發(fā)詩與史的關系:“夫天下治,史在朝廷;天下亂,史寄匹夫……史而匹夫,天下事大不幸矣。我罹大變,心疢骨寒,力未昭于事功,筆已斷其忠逆。所謂詩,所謂文,實國事、世事、家事、身事、心事系焉?!盵11](P196)這種“亡國誰修史,遺民自采詩”[12](P40963)的創(chuàng)作理念,使南宋遺民詩人如實地用詩歌記錄了國破家亡的重大史實,記錄了人民離亂的不幸生活,記錄了元代統(tǒng)治者殘暴野蠻的侵略行徑,以及對故國故君的深深眷念等。比如鄭思肖的《陷虜歌》:

德佑初年臘月二,逆臣叛我蘇城地。

城外蕩蕩為丘墟,積骸飄血彌田里。

城中生靈氣如蟄,與賊為徒廿六日。

蚩蚩橫目無所知,低面賣笑如相識。

詩人便用飽含血淚的文字真實記錄了蘇州淪陷后,元朝統(tǒng)治者殺戮生靈的暴行,其悲憤憂患之情與憂國憂民之心與杜甫如出一轍。另如謝翱的《過杭州故宮》:

紫云樓閣宴流霞,今日凄涼佛子家。

殘照下山花霧散,萬年枝上掛袈裟。

則如實書寫了宋王朝覆滅后昔盛今衰的凄涼現(xiàn)狀,真切抒發(fā)了詩人故國黍離之悲音。像這樣以紀實的筆法書寫亡國之慟與表達愛國情懷的詩作,在南宋遺民詩人中比比皆是。此外,深受杜甫詩史精神影響的林景熙,記錄其收葬宋陵遺骨的詩歌《夢中作》,則被時人比之為杜陵詩史。他在《雜詠十首酬汪鎮(zhèn)卿》中所云:“何人續(xù)遷史,表為節(jié)義雄”,表露的亦是以詩歌存錄易代之際忠臣義士之節(jié)義行為,以補正史之缺的創(chuàng)作理念。就這樣,宗法杜甫的南宋遺民詩人,用詩歌承擔了“官修史書由于權力話語的遮蔽而無法記錄的史實的責任,實踐了‘史’的真正意義”[13]。而在這股以詩為史的宗杜潮流中,最具代表性的則是詩曰“我更傷心成野史,人看野史更傷心”[14](P37)的汪元量。

宋亡后,汪元量由于其特殊的琴師身份,隨宋室三宮北遷,滯留燕京十余載,終以黃冠道士身份南歸。由于這段特殊的經(jīng)歷,他得以見證了南宋政權覆滅的全過程。作為這場時代巨變的受難者與見證者,汪元量秉承杜詩“詩史”之創(chuàng)作精神,以詩的形式和史的筆法,真切記錄了南宋亡國這一段“傷心野史”。他的詩作《湖山類稿》以七絕組詩的方式,將正史多未記載的元軍入城、宋室投降、三宮北遷及其抵達燕京后的不幸遭遇等完整記錄下來。錢謙益稱其詩歌“周詳惻愴,可謂詩史”[15](P1764)。其詩作中,尤為人稱道的則是最得杜詩創(chuàng)作精髓的98首《湖州歌》、20首《越州歌》及10首《醉歌》。這眾多的組詩皆以杜甫聯(lián)章體的創(chuàng)作形式,如實記錄了南宋覆亡前后的史實。它們猶如一幅幅規(guī)模宏大的詩史性畫卷,從不同角度還原和揭示了宋元易代那段真實的歷史,有著重要的史料價值,真可謂亡國之詩史也。而汪元量的以詩寫史,恰是對杜甫詩史精神的繼承與發(fā)揚。

如上所述,南宋遺民詩人宗法杜甫之詩歌創(chuàng)作,是詩人們出于以詩存史、保留宋室覆滅事跡的目的。但實質上,這種取法杜詩詩史精神的詩作,在賦予詩的記憶功能的同時,更是宋末遺民詩群悲憤憂患之群體心態(tài)的反映,是一代遺民的泣血心史。當然,這種宗杜式的詩史性書寫在為身歷易代之變的遺民詩人,提供宣泄其憂患悲憤心理的渠道和撫慰其痛苦心靈的同時,也促成了宋末詩歌不同于往昔的新變。這種新變主要體現(xiàn)在:南宋遺民詩人重在紀實的詩史性創(chuàng)作,徹底顛覆了宋季詩壇原有的以才學為詩、以詩為戲的詩學理念。它一反當時詩壇氣骨孱弱衰敝的詩風,而新變?yōu)轱L格沉郁、內(nèi)容充實的遺民詩風。誠然,正是這種新變之后的詩史性文本,使得南宋遺民詩歌成為“國家不幸詩家幸,賦到滄桑句便工”[16](P772)的最佳注腳。

在宗杜學杜潮流成為鼎革之際南宋遺民詩國極為獨特的詩學景觀的同時,有著強烈隱匿避世心態(tài)的遺民詩人又將“古今隱逸之宗”——陶淵明,奉為師學指向的另一楷模。

改朝換代之際,家國覆亡的慘痛現(xiàn)實促使不愿屈節(jié)出仕新朝的宋末遺民詩人,把終老山林、退居江湖作為人生道路的必然選擇。師學陶潛,便是他們在特定歷史時期獨特之心理體驗的一種反映。顯然,窘迫的現(xiàn)實生存環(huán)境與隱逸避世的心理態(tài)勢,都將遺民詩人的價值取向導向了傳統(tǒng)文化中出世的精神世界。這樣,“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陶淵明就和詩圣杜甫一樣,成為南宋遺民詩人爭相尊崇效仿的又一典型。他們或仰慕陶淵明別有情致的田園生活,或激賞他退隱守節(jié)的氣節(jié)情操,或愛慕他真淳自然的人格品行……因此,正是其共同的隱跡遁世心理,促使這一批士人把隱居守節(jié)、不仕二姓的陶氏視為追慕的對象,在宋末詩壇尊杜學杜的同時,亦掀起了一股尊陶學陶熱潮,并由此凸顯出詩人群體又一鮮明的創(chuàng)作共性。在這股祖陶的詩學潮流中,遺民詩人們創(chuàng)作了大量詠陶、和陶之作。比如謝枋得的《慶全庵桃花》:

尋得桃花好避秦,桃紅又見一年春。

花飛莫遣隨流水,怕有漁郎來問津。

詩中清新可人的自然景致,猶如陶潛筆下的桃花源世界一樣讓人沉浸與向往,而飄蕩回旋于字里行間的無疑是遺民詩人們共有的那份遁跡避世的隱匿情懷。另如宋亡后隱居家鄉(xiāng)的林景熙所做的《薛德之之江東簡熊西玉諸公》:

乍逢還又別,龍竹葛陂陰。

野水流春遠,江云入暮深。

新知滿湖海,遺老在山林。

解后如相問,憑君道素心。

該詩則借江云入暮、野水流春、龍竹葛陂等自然景色,道出了詩人對素心自居的隱逸生活的鐘愛之情。再如鄭思肖歌詠陶潛的《桃源圖》中“有耳不聞秦漢事,眼前日日賞桃花”,謝翱《二月十日》中“獨擬尋雞犬,云蘿掛葛巾”等詩句,都無不表現(xiàn)出遺民詩人面對安頓自己靈魂之所在的自然山水、日常生活事物時的那份沉醉與逃逸式的忘情。正是如此,宗法陶淵明式的隱逸之歌成為當時響徹南宋遺民詩壇的另一時代主旋律。

不過值得注意的是,雖然南宋遺民詩人濃濃的隱匿避世情結,促使他們從山水自然中去尋求精神的撫慰與心靈的慰藉,一起深情地吟詠起祖陶之歌,但亡國的深慟巨哀卻時時刻刻啃噬著他們的內(nèi)心。因此即使是仰慕并宗法陶淵明,但躑躅于殘山剩水間的遺民詩人,實質上是無法真正創(chuàng)作出陶淵明那種物我兩忘、沖淡自然的山水田園詩的。事實上,他們祖陶式的隱逸遁世之歌體現(xiàn)的是一個特殊時代的詩人群體,對自我生存境遇與人生道路的思考和選擇。正是在這種意義上,退居山水林泉的遺民詩人齊聲唱起的詠陶、和陶之歌,就僅僅是秉承了陶詩山水田園之貌,而陶詩之怡然世外、遺世獨立的內(nèi)在神韻則被遺民詩人所忽略,取而代之的卻是一股潛藏于隱匿旋律之下不屈抗爭與表白心跡的暗流。例如鄭思肖的《陶淵明對菊圖》:

彭澤歸來老歲華,東籬盡可了生涯。

誰知秋意凋零后,最耐風霜有此花。

在歌詠陶潛的背后,赫然掩映的是在特殊時代語境中隱匿抗爭的遺民詩人對不屈之民族氣節(jié)的誠摯呼喚。再如林景熙的《答柴主簿》:

山林未遂鹿麋性,風雨空愁葵藿心。

老氣十年看劍在,秋聲一夜入燈深。

詩人雖身已隱居山林,但亡國之巨慟難以忘懷,那顆憂憤沉痛的心始終難以平復??梢?,在宋末詩壇響徹耳畔的詠陶、和陶聲中,盡管詩人們沉醉于“眼前日日賞桃花”的自然美景,忘情于“獨擬尋雞犬,云蘿掛葛巾”的農(nóng)家生活,但這些卻都與陶詩和諧靜穆的人生境界、恬淡自然的美學世界無關。遺民詩人更看重的是陶潛忠于晉朝、義不二仕的高潔品質,是陶詩關注一己之心靈建構的真情書寫。所以,與他們遁跡不仕的心理認同相契合,遺民詩人以隱匿避世的生存方式和祖陶式的言說方式,意欲表達的不過是其故國覆滅的哀思、堅貞不屈的民族氣節(jié),以及對新朝的不滿而已。就這樣,陶淵明筆下原有的山水意象在遺民詩作中被賦予了特別的意蘊,它們成為遺民詩人抒發(fā)亡國之慘痛記憶的詩性代碼。而遺民詩人就用這種祖陶式的隱逸之歌、并以一種隱匿避世的姿態(tài),證明自己仍舊屬于南宋。

綜上而論,國破家亡后,南宋遺民詩人在悲憤憂患與隱匿避世心態(tài)的激發(fā)下,不約而同地將杜甫與陶淵明作為吟詠效仿與精神寄托的對象,宗杜與祖陶亦成為他們詩歌創(chuàng)作的兩種典型范式。如果說作為悲憤憂患心理之外化的宗杜式詩歌創(chuàng)作,承載了遺民詩人以詩存史的恢宏志向,那么作為隱匿遁世心理之外化的祖陶式詩歌創(chuàng)作,則暗含了在亂世中自持秉節(jié)的遺民詩人欲借自然山水慰藉心靈與表白心跡的創(chuàng)作動機。當然,這兩種由詩人群體特有的遺民心理所生成的詩學范式并非截然二分,它們往往相互雜糅、并行不悖,出現(xiàn)在同一個詩人的筆下。而這種反映一代士人憂憤沉痛又隱逸避世之復雜心理的遺民詩作,則給當時的詩壇帶來了新的生機與活力,這恰如錢謙益所言:“古今之詩莫變于此時,亦莫盛于此時。”[17](P800)由此可見,宋元易代不僅改變了大宋王朝的命運,改變了士人的心理,也改變了詩歌的發(fā)展軌跡。因此,南宋遺民詩人的心理認同與詩歌創(chuàng)作的關系,有力詮釋了“客觀存在決定詩人心態(tài)、心態(tài)特征影響詩歌創(chuàng)作”[18]這條基本的文學創(chuàng)作規(guī)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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