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永超
淺談《三國演義》擁劉反曹思想的二重性
孫永超
《三國演義》對后世的文學作品產(chǎn)生過極其深遠的影響,但隨著社會時代的突飛猛進和讀者接受視野的發(fā)展,其爭議性與歷史性也越來越凸顯出來?!皳韯⒎床堋笔切≌f的一個重要的思想傾向,這既有其合理因素,也存在著相當?shù)木窒?,它凝聚著復雜的社會原因和作者本身的觀念設定,很值得進行一番理性的深思。
“擁劉反曹”這種思想傾向,和它所應對的《三國演義》文本一樣,經(jīng)歷了一個漫長的成書歷程。后世最早最著名的記載三國歷史的文獻資料,莫過于西晉陳壽的《三國志》。由于受到晉承魏制的影響,這部史書本來以曹操建立的魏國為正統(tǒng),偏安南國的西蜀和東吳則被視為反動組織。陳壽在《武帝紀》中對曹操的評價很高,認定了曹操是亂世之梟雄。
宋朝實行倫理治國,尤其是程氏兄弟的大理學說,成為了束縛民眾思想的工具。宋代對君權神化的空前加強,使得不論官方還是民間,曹操的口碑可以說是江河日下?!皳韯⒎床堋彼枷霃奈簳x的萌芽時代上升到了初步發(fā)展時期。在蘇軾的《東坡志林》中提到每聽三國的故事之時,一聽到劉玄德失敗,都頻頻皺眉,有哭泣的人,而聽到曹操失敗了,即拍手稱快。他的父親蘇洵在《權變》中也認為曹操是“有取天下之量,而無取天下之度”。而到了程朱理學盛況空前的元明清三代,曹操徹底背上了惡賊的罵名。羅貫中的《三國演義》則是將前代的各種想法進行了總結,使曹操奸雄的形象徹底深入骨髓,而“亂世之奸雄”便成了他一生的代名詞。
客觀合理性即是宣揚仁政,反對暴政。小說塑造劉備的仁君形象和曹操的奸雄形象并非空穴來風,而是通過卷帙浩繁的故事情節(jié)和紛繁復雜的政治軍事斗爭中體現(xiàn)的。小說里寫到劉備入川時曾說過這樣一句話:“今與我水火相敵者,曹操也。操以急,吾以寬;操以暴,吾以仁;操以譎,吾以忠;每與操相反,事乃可成耳。”劉備的這一句話可以說是道破了“擁劉反曹”的實質(zhì):在維護封建正統(tǒng)的大前提下,宣揚仁政,反對暴政。
“擁劉反曹”思想固然具備其合理的一面,譴責了統(tǒng)治者的殘暴丑陋,人民群眾渴望天下統(tǒng)一安定的愿望,也體現(xiàn)了希望漢族能夠復興的美好希望,但是其階級局限性在一點點地膨脹和擴大。
“擁劉反曹”思想在全文里的局限性,主要體現(xiàn)在針對曹丕和劉備稱帝的不同態(tài)度,表現(xiàn)出極大的迷信性與不客觀性。曹丕取代漢帝,劉備另立朝廷,在今天看來沒有任何本質(zhì)上的區(qū)別。于歷史的發(fā)展,都可以說是進步;于春秋微言大義,都是亂臣賊子的僭越行為。但曹丕稱帝就受到了作者的強烈的道德譴責,而且以許昌宮中的種種妖孽作亂、飛沙走石等天報現(xiàn)象對曹丕加以威脅。而劉備在歷經(jīng)一番虛偽的辭讓之后,便在成都做起了皇帝,所見的天象卻是一片祥瑞。這些迷信色彩濃厚的寫作,讓今人看來都不敢茍同,它絕對是有失人文科學和歷史理性的。
“擁劉反曹”思想出現(xiàn)的這種二重性,是由《三國演義》成書時代的特點所決定的。早在西晉時代的陳壽與北宋時期的司馬光,他們的兩部作品《三國志》與《資治通鑒》中都以曹魏為正統(tǒng),以吳蜀帝國為偽政權,主要源于這兩個朝代植根于中原,與當年曹操占據(jù)的疆土重合。而東晉的習鑿齒、南宋的朱熹,他們在自己的《漢晉春秋》與理學體系中則痛斥曹操為逆賊,轉而奉劉備的蜀漢政權為正統(tǒng),這固然由于這兩個王朝的土地偏安江南,對劉備等盤踞在南方的割據(jù)軍閥自然心存同情與好感。幾十年后,朱元璋的起義勢力在南方悄然崛起,并開啟了漢族武裝抗擊蒙古統(tǒng)治的先聲,這影響到三國文學傳記當中,又經(jīng)過羅貫中廣泛吸取前人對三國題材故事的創(chuàng)作思想傾向的原則,思念與期盼南方的南宋王朝與朱家武裝就成了歌頌劉備的先導影響,曹氏江山自然與蒙古人駕馭的中原大地等量齊觀。所以擁劉反曹,實質(zhì)上是一種思宋反元的傾向與態(tài)度,既有地域效應的作怪,又有民族感情的滲透。
對于“擁劉反曹”歷代學者都有自己獨特的看法,而這個話題也是老生常談的話題,對于這種看法主要是與歷史事實相依據(jù)的。這不能用今人主觀的臆斷來單線性地去批評其保守,而是要把它置身于具體的歷史年代中客觀剖析,這才是對中外古典文學最好的解讀與研究。
孫永超,教師,現(xiàn)居吉林松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