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海
我有時想是什么構(gòu)成了一個作家的寫作呢?地域的、文化的、知識的、身體的、還是日常的、經(jīng)驗的、夢幻的?而我們在這些寫作的構(gòu)成方式上為自己準備了什么?有人在為自己的寫作——建造一座廟宇,想做一尊佛頭,在讀者看來,卻可能是一具干尸,在毫無知覺地散發(fā)腐敗的氣味;有人把個人的記憶寫成了一個時代的背影,拖著長長的陰影,這不過是一條狗尾巴,用他們的憐憫博得同情;有人把地理虛構(gòu)成符號,宏大到個人,精神到故鄉(xiāng),放大的個人日常和被修飾的修辭概念,母親就成了一條大河的代名詞。凡此種種的文字表演還將繼續(xù)。
當我們面對日?;Z境的今天,寫作觀念和價值判斷重要性尤為突出。散文寫作在經(jīng)往逼窄和顛簸的行程中通向?qū)掗煹牡缆?,這將是一場守舊與維新的較量。先鋒不只是形式,先鋒是從偽的命題和概念中掙脫,寫作是要回到常識中來。散文不是供人容身避雨的心靈港灣,它是天馬行空,亂舞章法,也是大象無形,大音希聲。不可回避的、不可定義的雙重性,先鋒意味著人性自由和價值主張的可能。
或者說,人性的綻放在散文的寫作中成為一個問題。在漫長的文學(xué)譜系中,散文沒有承擔應(yīng)有的抗爭,它的參照的社會和日常的復(fù)雜性,沒有得到表現(xiàn)和伸張。自魯迅散文開始,人性開始烙下印記,散文作家便有了人的樣子。但即便時間過去很多年,我們再回頭這些沒有長成人的孩子,它依舊膽小、孱弱、蹣跚、沉默。
這樣人性模糊了很多年……即便如此,散文依舊在這個繁復(fù)的時代發(fā)出呻吟,病態(tài)狀存在,它們流于形式,找不出疼痛和疑難雜癥,不過是新帖和舊賦,皆大歡喜。我猜想,這個人文缺席的時代,散文需要建立人性的復(fù)雜性,這并不是可有可無的。此刻,就像超載的卡車行駛在高速公路上。每個人都可能是司機、貨物和搭便車者,也可能是路人甲乙丙丁、交通警察、路政人員、收費員,作家就是要把這些沒有關(guān)聯(lián)的人——他們的人性善惡美丑呈現(xiàn)出來。
回到西可的散文《那時記憶》,我有一些感想:幾十年前的人民公社,他在油燈下的敘事,他寫下彼時的事情,現(xiàn)在讀來,有些隔世,但他精神的地理依舊鮮明,他的散文除去了虛無和困惑,不再闡釋和記錄自己的遭遇和感懷。我覺得波瀾不驚的事后充滿平靜而溫暖,他不借助物化和擬人的象征自我美化時代的印記。但我還想說的是“那時”不需要禮贊,更不須要膜拜。“那時”在西可的心里勾勒的圖景是戲臺、汽燈、石碾、蒸汽火車和他的舊時的大地,這些事實存在于時間的物象,被他一一鏤刻,他把握住了一條生命主線,這些有名字的事物,讓我記住他在文字中聽過的戲名。
另外,我想說的是感懷與斑斕的人生經(jīng)驗比可以微說,甚至忽略。西可是一個有時間情懷的人,在路上,對每個人來說都有很多可能,對他來說可能更重要,無論屋舍或殿堂在否,無論廟堂高低遠近——當日常參雜了人性,人生參悟便有了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