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 輝
(清華大學 人文學院,北京 1000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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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富倫理與社會正義:“道德治理”的公共價值邏輯
董 輝
(清華大學 人文學院,北京 100083)
人類近代以來的現(xiàn)代性社會實踐進程中,功利與德性、財富與社會正義之間的關系問題,一直是倫理思想史上的重大難題。社會的治理者如果找不到一種切實可行的有效方略,使得二者之間能夠達成一種合理的制衡與良性互動,勢必會帶來“畸形的”財富觀念,以及由此產生嚴重的貧富分化等社會問題。本文立足當代中國市場經(jīng)濟的嚴峻社會現(xiàn)實,提出了以財富創(chuàng)造、擁有和分配的人民共享為基礎的化解社會非正義現(xiàn)象的方略,力圖為中國民眾追求、實現(xiàn)幸福而美好社會提供一種可資借鑒的方略。
財富倫理;社會正義;道德治理
自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以來,中國社會改革開放三十多年的曲折歷程,最重要的是確立了市場經(jīng)濟的合法性以及公民獲取財富的正當性,但是,并未相應地自然生成和建立起一套基于社會正義觀念的合理的市場倫理和財富倫理觀。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以后,全球化進程的加劇,財富的創(chuàng)造、積累在促進社會發(fā)展的同時,給社會造成一系列愈來愈嚴重的問題。以財富失范和財富異化現(xiàn)象為表征的畸形的財富倫理觀的客觀存在,提出了如何理智地對待不斷增加的財富、如何合理地分配財富,從而逐步實現(xiàn)幸福、美好社會的倫理價值的諸多要求,呼喚社會正義理論的支持。
文明社會的發(fā)展進步,離不開財富的創(chuàng)造、積累,這是一個人皆盡知的不爭的事實。但是,這種財富的獲取和分配如何最大程度地體現(xiàn)“社會正義”原則和規(guī)范的最基本要求,卻一直是一個未獲真解且聚訟紛紜的重大的理論和現(xiàn)實難題①孫迎聯(lián):《財富分配正義:當代社會財富分配倫理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39頁。。
東西方思想基于“社會正義”視角所展開的關于財富問題的研究和審視由來已久。從中國古代的孔子、荀子,西方古希臘的亞里士多德到近現(xiàn)代的亞當·斯密、馬克斯·韋伯等,思想家們都對“財富與德性”、“財富與幸?!币约柏敻蝗绾潍@取、分配和使用才符合社會正義原則等問題,進行過比較系統(tǒng)和深入的思考。
進入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以后,西方學者對財富倫理與社會正義問題的研究日漸深入,提出了一系列有一定現(xiàn)實針對性的獨到新見解,其中比較有代表性的觀點主要有:(1)Robert等關于“財富倫理困境”問題的思考。這一學術群體深入思考的是,當我們的“財富超過了我們的需要”時,我們應該如何做?其核心觀點,在于強調要多從整個人類的角度,基于整個人類的存續(xù)與發(fā)展長遠地考量財富創(chuàng)造和占有的深遠意義,而不是局限于某個民族、國家甚或某個特殊群體、個體層面,展開對財富的狹隘關注*Robert C. Soloman and Mark C. Murry, eds., What is Justice: Classic and Contemporary Readings,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0, p. 241.。( 2 ) Georges Enderle則側重研究“財富創(chuàng)造”與“經(jīng)濟倫理”的互動關系,運用現(xiàn)代制度經(jīng)濟學的分析方法,從社會正當性的視角,闡述了財富創(chuàng)造的內在價值與工具價值之間的合理關系及其選擇方略*Enderle G., Whose Ethics for Public Goods in a Global Economy? An Exploration in International Business Ethics, Business Ethics Quarterly, 2000, 10(1): 44-131.。(3)Janes S強調從全球化視野中反思財富的分配、繼承與轉讓等具體問題,揭示財富繼承與家庭、所有權、與政府、與社會公眾等之間的多重復雜關系問題,提出了有重要啟示性的關于財富繼承的“代際剝奪”模式問題*Janes S., The Ethies of lnherited wealth, Dayspring, 1992, 11(3):13-14.。(4)Thomas Franci S Moran以財富倫理與政治的關系為視角進行研究,他們采用典型個案分析方法,偏重從美國政治、歷史的角度,分析了金錢、財富與美國政治的互動關系,深刻剖析了在美國這樣一個以個人主義、自由主義和實用主義為基本社會價值觀的國度,財富生產和消費所應遵循的公共倫理。在批判性反思的基礎上,明確指出,無論在何種性質的國度中,一個不容否認的真理是,全體公民生存與生活的目標,絕不是為生產財富而生產財富。只有賦予財富生產、消費以倫理與德性的美好品質,財富才有益于一切人的生存、生活和發(fā)展*Thomas Francis Moran, The Ethics of Wealth, The American Joumal of Sociology,1901,6(6):823-838.。
當代西方社會財富倫理與社會正義研究的轉折點,以1971年羅爾斯《正義論》的發(fā)表為標志。以羅爾斯、諾齊克、桑德爾以及沃爾澤等人為代表,明確主張將財富倫理與社會正義結合起來進行系統(tǒng)研究。羅爾斯的貢獻,主要集中在其作為“公平的正義”的觀念,他以時代性的高度,果斷地宣稱必須以此取代西方倫理思想史和制度設計理念中長期居于優(yōu)勢地位的功利主義。羅爾斯深刻地分析了功利主義對現(xiàn)代社會造成的嚴重后果:后果之一在于,被狹隘和錯誤地理解和實踐了的功利主義,其重要弊端在于其會默許以社會整體或所謂多數(shù)人的利益的名義,公然侵犯少數(shù)人的自由權利;而后果之二則在于,這種意義上的功利主義公然允許社會經(jīng)濟利益上的明顯而嚴重的差別,其結果就是貧富懸殊,危害了社會共同體的穩(wěn)定和個體的全面發(fā)展。羅爾斯指出并堅信,“作為公平的正義中存在著六個善觀念:“合理性的善”觀念;“基本善”的觀念;“可容許的善”觀念;“政治美德”的觀念;“政治善”的觀念;“社會聯(lián)合的善”觀念。”“作為公平的正義將自身展示為一種理性的重疊共識之可能焦點?!?John Rawls, “The Obligation to Obey the Law,” in Robert M. Baird and Stuart E. Rosenbaum,eds., Morality and the Law. Buffalo, NY:Prometheus Books,1988, p. 127.沃爾澤基本秉承羅爾斯的思想路線,進一步指出,古往今來,任何一種社會共同體,在本源意義上,絕不能被理解為是原子化個人純粹個人利益的集合,在公共善優(yōu)先于個人的意義上,現(xiàn)代社會共同體理應是一個由具有集體意識的公民成員所構成的有機整體。正義作為社會之善,絕對不是抽象的,在現(xiàn)實的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正義只有被當做體現(xiàn)為社會不同生活領域中關于不同物品的正當分配原則,才具有合法性的地位,才是現(xiàn)實的、可欲的價值*Michael Walze, Spheres of Justice: A Defense of Pluralism and Equality, New York: Basic Books, 1983, pp. 67.30、James M. Buchanan, Liberty, Market and State: Political Economy in the 1980s. Prentice Hall / Harvester Wheatsheaf, 1986, chapter 5.。
國內學者對財富倫理與社會正義問題的研究起步較晚。進入20世紀90年代中后期以來,許多學者開始超越經(jīng)濟學視域,從哲學、倫理學等多學科視野思考和研究財富問題*張雄,魯品越:《中國經(jīng)濟哲學評論:2011財富哲學專輯》,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2年12月版。。唐凱麟先生對財富倫理做了初步界定:“是指人們創(chuàng)造、占有和使用財富的方式,以及與此相關的生產、分配、交換和消費過程中蘊含的倫理內涵和道德意蘊”*唐凱麟:《財富倫理引論——為慶?!吨袊鐣茖W》創(chuàng)刊三十周年而作》,《中國社會科學》,2010年第6期。;陳先達先生從馬克思主義勞動價值論角度,對財富異化的根源、表現(xiàn),對人性、財富的歸宿之道等進行了精當?shù)年U述*陳先達:《歷史唯物主義視野中的財富觀》,《哲學研究》,2010 年第10 期。。豐子義先生提出了在財富創(chuàng)造和社會發(fā)展問題上應當確立的一些重要的觀念:尊重勞動、發(fā)展代價、分配正義等*參見豐子義:《關于財富的尺度問題》,《哲學研究》,2005年第6期。;陳世民與王善平先生分別探討了“財富的德性”、“財富的公共品質——社會和諧的內在根基”*陳世民:《財富的德性呼喚——中國當代財富倫理的思考》,《倫理學研究》,2009年第6期;王善平:《財富的公共品質:社會和諧的內在根基——蓋茨與巴菲特捐贈案的政治倫理意義》, 《湖南師范大學社會科學學報》,2008年第6期。問題;萬俊人先生注意到了改革開放以來“經(jīng)濟的快速發(fā)展與社會財富的快速增長”所帶來的“正義焦慮”問題,認為人類對幸福生活的追求當然需要(甚至首先需要)創(chuàng)造公平正義的社會生活環(huán)境或條件。但“幸福生活”這一價值目標遠遠超出了正義生活秩序或正當生活行為的范疇*萬俊人:《論正義之為社會制度的第一美德》,《哲學研究》,2009年第2期;萬俊人:《從政治正義到社會和諧——以羅爾斯為中心的當代政治哲學反思》,《哲學動態(tài)》,2005年第6期。。
正義是基本的“社會公共善”,對正義的思考總是與某種社會正當性或正當性批評聯(lián)系在一起。國內外理論界關于“財富倫理與社會正義”問題的研究,目前還很初步。一方面,研究的內容整體性和系統(tǒng)性不夠。譬如,如何從政治倫理的視角,基于優(yōu)良的社會價值秩序,在制度有效規(guī)約的意義上,矯正當前不良的財富觀念現(xiàn)狀,未見有深入的分析。更為重要的是,缺乏對財富倫理的學理價值和社會實踐價值指向的總體性考量;另一方面,對財富倫理與社會正義之間的良性互動與有效耦合關系在當代社會的實現(xiàn)機制,以及依照社會公平正義原則,建構新的財富倫理觀的方略等,均缺乏精深分析,難以為現(xiàn)實提供合理、有效的倫理思維智慧的支持和指導。
財富倫理與社會正義問題的研究,必須立足對社會非公正現(xiàn)象的制度倫理反思與歸因研究,在現(xiàn)代“美好社會”所需要的“公共價值”邏輯的意義上,基于合理的社會正義模型的創(chuàng)建,探索財富倫理與社會公平正義之間良性互動的有效路徑、內在機理、張力空間以及實現(xiàn)條件等的形成與確立問題。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實踐進程中,作為制度理性層面的社會“公共價值”問題近年來引起了整個社會的高度關注。有學者甚至提出,要正確理解和合理解決財富倫理與社會正義之間的關系問題,有必要從當代中國的新的主要矛盾,即“人民日益增長的公共需要與政府對公共需要無法充分滿足”入手。在這個意義上,如何對待公共價值就顯得尤為重要。在學理性上,按照國內有學者的見解,社會公共價值與其他價值類型的區(qū)別,在于公共價值指向公共事物、公共行動、公共生活領域*代君:《公共價值與正義淺析》,《理論月刊》,2010年第9期。。不僅如此,公共價值的實現(xiàn)也離不開公共權力?!霸谝欢ㄒ饬x上說,公共價值就是指具有共有性、共享性、共創(chuàng)性的客體滿足主體的需要、欲望和目的的效用屬性,是人們對這種共同性的意識及表達形式。是人們對于公共事物、公共行動、公共生活的評價、選擇和改造的尺度”*胡敏中:《論公共價值》,《北京師范大學學報》,2008年第1期。。
社會公共價值是一個非常復雜的領域,這一概念對于我們理解“財富倫理與社會正義”問題的深刻啟示在于,基于公共價值的分析邏輯與理論宗旨,深度思考財富倫理與社會正義的困境,必須進一步明晰以下五個方面的問題:
一是我們必須基于社會正義的視角,追問這樣一個基本的問題,那就是:誰之“財富”?何種“倫理”?這一追問旨在從理論上說明以下兩個問題:其一,是財富在何種意義上才可以成為社會的“基本善”?其二,是以何種方式創(chuàng)造的財富才是真正符合社會正義理想和目標的?
二是我們必須從普遍國民福祉何以可能的意義上,展開對美好社會之公共價值追求——財富倫理與社會正義之間的關系的反思與辨識。這一反思與辨識直接關涉到以下三個問題:其一,“美好社會”之普遍國民福祉的達成,核心是如何超越財富幻象;其二,財富倫理與社會正義之間為什么是以公共價值為關聯(lián)的;其三,因創(chuàng)富機會不均等所導致的社會非正義及其不良后果*何建華:《分配正義論》,北京:人民出版社,2007年10月版。。
三是財富類型與財富觀的歷史演進——基于社會正義的倫理文化考量。主要研究以下三個問題:其一,中國傳統(tǒng)文化之財富倫理的思想基礎及其實質;其二,西方古代財富倫理的思想基礎;其三,基于馬克思關于“人對人的依賴性”、“人通過對物的占有所表現(xiàn)出的獨立性”以及“人的自由個性”的劃分,考察財富倫理與社會正義有機關聯(lián)的復雜的歷史邏輯。
四是基于結構分戶與利益紛爭與沖突所造成的“差異化”社會分層現(xiàn)實,確立和論證財富的創(chuàng)造、占有和分配為什么必須是基于社會正義信念的這樣一種社會價值共識。必須明確與之相關的三個重要理論問題:非健全市場經(jīng)濟社會畸形的財富倫理觀在何種意義上背離并損害了社會的正義;社會正義實踐應該以何種方式參與財富的創(chuàng)造、占有和分配;財富創(chuàng)造、占有和分配所必須遵循的社會正義觀念和規(guī)范究竟是什么*加孫立:《論財富公正》,《學術論壇》,2011年第3期。。
五是對實現(xiàn)財富倫理與社會正義良性互動的制度環(huán)境約束的條件問題的探索。必須推進以下三個問題的思考:一是普遍的社會正義的基本原則以及阻礙其原則實現(xiàn)的主要因素;三是實現(xiàn)財富倫理與社會正義良性互動的基本條件制度保障;四是社會正義的制度環(huán)境的創(chuàng)制——良性的社會制度運行機制基礎上公正的社會分配結構和有效的社會保障機制*袁祖社:《富裕社會的公正邏輯》,《甘肅理論學刊》,2012年第5期。。
六是以如何確保財富的創(chuàng)造和分配能夠始終以全體中國民眾普遍而真實的福祉的名義,實現(xiàn)正義之社會公共價值的基礎、根據(jù)和落腳點問題。主要涉及到以下四個問題:一是國家和公民社會的邊界厘定:公序良俗的公民社會與公民意識的養(yǎng)成基礎上,財富倫理與普遍社會正義的生成空間(起點正義);二是正義本位的經(jīng)濟增長與民眾普遍福利的實現(xiàn)(過程正義);三是文化和意識形態(tài)的良性博弈:制度公益性假設與矯正性正義(結果正義)*汪輝勇:《論公共價值的生成與實現(xiàn)》,《廣東社會科學》,2010年第2期。。
人類是思想學術和制度實踐的復雜歷史表明,人類最不缺少的是解決問題的方略和能力,而其最缺少的,是基于文明社會所應有的公共性立場和情懷,以合作、關愛、寬容的姿態(tài),直指各種困擾人類之共生、共在、共享、共融等問題的實質之所在。在財富倫理與社會正義問題上,我們基于歷史和現(xiàn)實所提出的上述六個方面的問題,并不是說就已經(jīng)從根本意義上觸及到了該問題的實質,但至少是直面當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實踐中正義與財富難題的一種必要的努力。
上述分析表明,財富倫理與社會正義之諸多沖突的解決,其正當性根據(jù),在于現(xiàn)代文明社會的進步吁求與人類創(chuàng)富規(guī)律之間的內在契合,且以公共倫理價值的追求和實現(xiàn)為最終目標的。這一目標的實現(xiàn),需要一種“公序良俗社會”的創(chuàng)制,需要現(xiàn)代“道德治理”理念的引入。
“公序良俗社會”或曰“秩序良好的社會”,是美國著名政治哲學家羅爾斯在《正義論》以及《作為公平的正義》等論著中提出的重要概念。按照羅爾斯的規(guī)定,“我們提出這一理念的一個理由是,對于民主社會之正義觀念來說,一個重要問題在于,當社會被視為一種自由和平等的公民之間世代相繼的合作體系的時候,它是否被用作以及如何能夠被用作得到公眾認可而且也得到相互承認的正義觀念。如果一種政治的正義觀念不能履行這種公共的功能,那么看起來它一定在某些方面存在著嚴重的缺陷。一種正義觀念是否適合于秩序良好的社會,這為評價政治的正義觀念提供了一條重要的標準。秩序良好社會的理念有助于提出這樣的標準,并進而闡明起組織作用的核心的社會合作理念?!?[美]約翰·羅爾斯:《作為公平的正義——正義新論》,姚大志譯,上海: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02年版,第15頁。現(xiàn)代社會治理者必須在觀念上明確:社會正義視角下財富獲取的正當性,在于社會發(fā)展進步的內在要求,以及財富運動的客觀規(guī)律和必然要求,正是這兩者的有機結合,構成了人們追求財富、創(chuàng)造財富的倫理依據(jù)。
在一個秩序良好的現(xiàn)代社會中,財富的創(chuàng)造、占有和分配,財富倫理與社會正義問題,是一個關乎和諧社會之內在秩序的公共話題,與國家、社會和公民個人緊密相連。國家層面上,歷史上的富國、強國的崛起與發(fā)展,基本上首先都是由財富創(chuàng)造方式的突變、財富的流動和財富思想的變化所引起;社會層面上,如果其發(fā)展沒有實現(xiàn)對財富創(chuàng)造、分配和使用規(guī)律的掌握,必然陷入茫然和失序的狀態(tài);就個人而言,只有確立從“如何增加財富”到“如何支配財富”的財富文化自覺,才能通過創(chuàng)造財富發(fā)展自身的個性和潛能,通過合理運用財富獲得生存與生活的意義。
社會正義的彰顯,有賴于規(guī)范的財富倫理信念的確立,以及基于此而展開的社會創(chuàng)富實踐。市場機制確立以后,中國社會貧富差距急劇拉大,究其原因,是多方面的,譬如:收入分配制度問題、個人收入所得稅問題、貪污腐敗問題、侵吞和瓜分國有資產問題等。但發(fā)人深思的更深層的問題是:為何上述不同的因素會共同加劇著社會的不平等?而且更為重要的是,上述諸多因素何以在最短的的時間里極大地影響社會的貧富分化?諸如此類的制度或因素本身究竟是基于何種背景得以形成的?“貧富懸殊的背后是不同群體在表達和追求自己利益的能力上失衡的結果。因此,我們要正視這樣一個現(xiàn)實:我們已經(jīng)建立起市場經(jīng)濟的基本框架,現(xiàn)在需要建立作為市場經(jīng)濟不可缺少的利益均衡機制”。由此可見,一味抱怨或者指責社會財富的分配和占有的不公,根本無濟于事*孫立平:《社會轉型:發(fā)展社會學的新議題》,《社會學研究》,2005年第1期。。對于社會財富,我們需要倫理立法、道德規(guī)約與制度理性審視。
解決財富倫理與社會普遍公平正義問題上,“道德治理”的路徑選擇之所以必須且?guī)в锌傮w性意義,根源在于,道德治理的本質,是指針對當前社會出現(xiàn)的各種突出道德問題,通過政治國家與公民社會、公共機構與私人機構以及全體公民等多主體的參與合作,制定出治理方案和采取有效措施加以遏制和消除的活動*龍靜云等:《論道德治理的基本路徑與社會合作》,《江漢論壇》,2013年第5期。。顯然,我們更需要從倫理思想史演進的角度,立足中西財富倫理觀念的變遷與比較性分析,從對一個公序良俗的幸福美好社會所需要的公共的倫理價值基礎的尋索出發(fā),客觀地分析歷史上和現(xiàn)實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財富的創(chuàng)造、分配、占有和使用往往與社會正義的既定目標相背離的現(xiàn)實,著力觀照市場化進程中當代中國社會優(yōu)良的制度理性的生成路徑,全面反思財富倫理畸變的文化基因,尋求使財富倫理與社會正義之間達成良性互動狀態(tài)的可能性條件和內在根據(jù)。對中國社會來講,財富倫理與社會正義問題的產生,是與全球化與改革開放的歷史、實踐對中國社會價值觀念的沖擊分不開的,只有立足這一現(xiàn)實的背景,才能客觀地考量財富與整個社會價值觀的建構歷程,從中找出財富倫理與社會正義問題在整個變遷時間鏈條中所處的環(huán)節(jié)位置,并結合實際做出科學的回答。
當代中國社會正在進入“后改革時代”、“后發(fā)展時代”?!扒案母飼r代”,我們堅持以體制轉型為主線,取“漸進改革”的基本路徑,致力于“宏觀體制”、“微觀體制”的綜合改革,同時不斷著眼于發(fā)展環(huán)境的改善,在與國際社會接軌中,努力為全面對外開放所提供新的多重動力機制,這種種作為的結果,保障、促進了中國經(jīng)濟增長。“后改革時代的主要任務是實現(xiàn)共同富裕,需要著力解決失衡問題,促進城鄉(xiāng)一體化、區(qū)域經(jīng)濟一體化、收入分配均等化?!?郭俊華等:《后改革時代的特征分析》,《西北大學學報》,2010年第2期。在這樣一種新的歷史時期,中國社會和民眾已經(jīng)普遍清醒地認識到,財富倫理與社會正義目標追求的實現(xiàn),其核心在于財富增長與合理的“正義信仰”重建之間的關系的問題,這就必須基于對現(xiàn)實問題關注和持續(xù)參與,以集體性的努力和不斷增長的智識性貢獻,切實促進相關的規(guī)范理性研究*肖光輝:《功利、正義、良知與法律文化──一個道德哲學視角的分析》,《北方論叢》,2009年等1期。,實現(xiàn)對財富倫理與社會正義價值觀念變遷的內在理性自覺。
綜上,在更為深刻的意義上,以社會正義為基本價值追求的財富倫理訴求,實質性地體現(xiàn)著“公共價值”的實踐邏輯,并實際地持續(xù)體現(xiàn)在社會生活之諸多領域的福祉的保障和普遍實現(xiàn)上。而這意味著未來中國必須在根本點上明確并傾全力具體落實這樣一個實質性問題:財富創(chuàng)造和分配的正義性基礎和前提——少數(shù)人獨占還是由全體人民分享。舍此,有關財富倫理和社會正義問題的諸多論爭,難免陷入空談。
[責任編輯:楊曉偉]
2013年度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基金項目“財富與信仰的沖突及其化解——生態(tài)幸福論的價值邏輯”(項目批準號:13YJC710004);陜西省社科界2013年度重大理論與現(xiàn)實問日研究項目“生態(tài)幸福與國民福祉——財富至上邏輯的反思與超越”(立項號:2013C076)
董輝(1978-),男,清華大學人文學院哲學系博士后。
B8222
A
1003-8353(2015)04-0042-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