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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江蘇女性詩歌的題材選擇與主體意識表達

2015-03-28 09:02:16方雪梅
關(guān)鍵詞:女詩人江蘇詩人

方雪梅

(江陰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 江蘇 江陰 214433)

論江蘇女性詩歌的題材選擇與主體意識表達

方雪梅

(江陰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 江蘇 江陰 214433)

在中國女性詩歌的百花園中,江蘇女性詩歌獨樹一幟,成績斐然。不僅創(chuàng)作隊伍龐大,而且詩歌題材豐富:山水、題畫、題壁、詠物、詠古、親情、友情、邊塞、愛國、思鄉(xiāng)、感時等,在江蘇女性詩歌中都有豐贍的呈現(xiàn)。這些私人日記式的詩歌文本,鮮活地展示了江蘇女詩人活潑潑存在過的生命體驗:傷怨、不平、快樂與希冀,猶如一部活生生的心靈史,真實地記錄了她們在自我覺醒道路上艱難跋涉的情景。

女性詩歌;江蘇;題材選擇;主體意識

如果把中國女性詩歌比作一座群芳爭妍的百花園,那么江蘇女性詩歌就是其中最哀感頑艷的一道風景。胡文楷《歷代婦女著作考》共收錄女作家4 100余人,其中漢魏六朝女詩人23人,唐代21人,宋代46人,元代16人,明代245人,清代3 800余人。而有史可載的江蘇女詩人在漢魏六朝時期就有6人,即虞姬、劉細君、劉令嫻、劉大娘、張嵊妻、韓蘭英。唐代有影響的江蘇女詩人有劉采春、陳玉蘭、張夫人、晁采、慎氏、杜秋娘、故臺城妓、徐月英等8人。宋代有張夫人、毗陵女子、蔣興祖女、慕容巖卿妻、吳江女子、平江妓、盈盈、劉彤、沈清友,計10人。元代則有鄭允端、薛蘭英、薛蕙英3位頗具影響的女詩人。到了明代,江蘇女詩人有98人,且形成了令人矚目的吳江葉氏、沈氏、吳門二大家等女性詩歌創(chuàng)作群體。到了清代,江蘇女詩人的詩歌創(chuàng)作達到了古典時期的巔峰,有著作記載的就有1 543人,著作1 851種,為全國之冠。到了現(xiàn)代,則有陳衡哲、陸小曼、沈祖棻等才情女子,在新詩創(chuàng)作或者采用舊詩詞形式反映現(xiàn)代生活、思想情感方面作出了積極的探索。

江蘇女性詩歌除了創(chuàng)作隊伍龐大,一個重大的突破就是題材的開闊豐富和女性主體意識的立體呈現(xiàn)。中國女性詩歌中多傷春悲秋、思夫懷遠之作,除此之外,山水、題畫、題壁、詠物、詠古、親情、友情、邊塞、愛國、思鄉(xiāng)、感時等,都可以在江蘇女詩人的創(chuàng)作中找到。這表明她們的視野和思想已經(jīng)逸出了閨房的界限,進入自然和社會的廣闊天地之中。她們以南國女子敏于感物、深于察事的靈秀才韻,充分表現(xiàn)了不同時代女性主體意識覺醒的艱難、復雜狀態(tài):她們時而從呼喚真摯愛情的角度表明對女性生命意識的肯定,時而又從傾訴苦悶的角度來表明對女性角色的否定;她們有時對不公平的男權(quán)文明表現(xiàn)出向往依附之色,有時又對男性世界的腐敗墮落表示鄙夷憤慨……而豐富多樣的內(nèi)心獨白式的詩作,就真實地袒露了江蘇乃至中國女性所走過的曲折漫長的心路歷程,那就是女性主體意識的不斷凸顯和性別思考的逐漸成熟。

一、閨情詩:自由的生命意識與濃厚的薄命意識

說到底,詩歌活動的起點,始終是一種生命體驗。詩歌表達的應該是個體真實的生命體驗。就江蘇女詩人而言,她們自我生命意識的覺醒,正體現(xiàn)于她們開始自覺書寫內(nèi)心真實的體驗。只是生活空間的逼仄、視野的局限及其既有的社會身份,從一開始就決定了她們的寫作只能是展露生命的記憶、流露并宣泄情感的。因此,江蘇女詩人對于自己生命體驗的真誠抒寫,便首先體現(xiàn)在愛情詩的寫作上。在傾訴對愛情的渴望、慰藉生命激情的時候,她們通過對自身體驗的分析梳理,展露了愛情生活給予她們的多重感受。如少艾守寡的南朝徐州女詩人劉令嫻,在《光宅寺》詩中出語放肆,寫一個女子私會僧人:“長廊欣目送,廣殿悅逢迎。何當曲房里,幽隱無人聲?!彼詴闶兰抑⒅爻贾钡纳矸?,把在封建禮教之下這種令人不齒的私會寫了出來,可謂是她追求性愛自由心聲的大膽袒露!唐代吳郡才女晁采:“來生何所愿,與郎為一身”(《子夜歌》),“安得妾身今似雨,也隨風去與郎同”(《雨中憶夫》),以樸素、真率的語言或赤裸裸地書寫男女歡愛,或表達與夫君生死相隨的勇氣,真是情由心生,動人心魄。宋代吳江女子的《與錢忠》:“昨日相逢小木橋,風牽裙帶纏郎腰。此情不語無人覺,只恐猜疑眼動搖。”這位情竇初開的少女,落落大方地與意中人約會,并將愛情給予生命的莫大愉悅淋漓盡致地揮灑了出來。吳妓盈盈的《寄王山》中則寫道:“幾時滿飲流霞鐘,共君倒在夕陽中?!彼O想將來某一天,能與有情人王山開懷痛飲,并雙雙醉倒在夕陽之中。這種放誕無忌之語,充分體現(xiàn)了她對愛情的狂熱與激情。而宋慕容巖卿妻的《浣溪沙》和劉彤的《臨江仙》,則都以思婦的立場,撇開貴婦人端莊典雅的身份,直言“行人莫上望京樓”和“千里長安名利客”,坦率地表達了對宦游在外的丈夫的怨恨之情。晚明蘇州女詩人葉小鸞為崔鶯鶯、杜麗娘作的《又題美人遺照》絕句六首,看似憐香惜玉,實則同氣相求。如其一:“袖帶飄風裊暮寒,鎖春羅袖意闌珊。似憐并蒂花枝好,纖手輕拈仔細看?!笨梢?,她不僅認真閱讀了《西廂記》《牡丹亭》這些深受理學家排斥的書籍,還對“并蒂花枝好”的美滿生活充滿了向往之情?,F(xiàn)代常州女詩人陳衡哲在《一個女尼的懺悔》中,寫了一個鮮有人涉及的題材——尼姑思春:“我不住的添著香,/想隔斷那花香的來路;/我急切地敲著木魚,/想把那庵外的鳥聲止住?!钡χ皇峭絼冢骸翱傋璨涣怂麄儊硖魮芪业男睦?。”“心浪涌得太高了,/就是佛也不能壓他下去?!痹娋渲醒笠缰逅臅r期新女性要求獲取生命自由的時代氣息。蘇州才女沈祖棻,在1940年出版了新詩選集《微波辭》,其中大部分是愛情的詠嘆。如“你來,/在黃昏里緩緩地來……/太陽落了也不要用燈籠,/我們正需要那一點朦朧。/這時你該為我吟一首詩,/但莫說離別,/也莫說相思?!?《你來》)不僅有著愛的細節(jié)真實,亦包蘊著愛的微妙哲理。這些詩歌的出現(xiàn),生動地反映了江蘇女性詩人飽滿的精神狀態(tài),她們自由的生命意識已經(jīng)逐步擺脫封建禮教的規(guī)范化,而在各自的情感世界里縱情揮灑著。

這種生命的自由狀態(tài),還體現(xiàn)于她們對自身性別意識的覺醒上。從南朝的劉令嫻到元代的鄭允端、晚明才女群、清代的顧貞立、徐燦、王貞儀、熊璉再到現(xiàn)代的陳衡哲等,她們所走過的是一條尋求個性解放和獨立人格的漫長而艱難的道路。如清初無錫女詩人顧貞立,多次表明自己不甘恪守閨范的心志:“掠鬢梳鬟,弓鞋窄袖,不慣從來?!?《沁園春》)她對“嚼花吹葉,粉拋脂漾”、“掠鬢梳鬟,弓鞋窄袖”(《滿江紅·墮馬啼妝》)的閨中模樣充滿了輕蔑,并喊出了女性被壓抑了千年的心聲:“算縞綦、何必讓男兒?天應忌”(《滿江紅·楚黃署中聞警》)。而如皋女詩人熊璉在《金縷曲》中則感嘆:“多少幽貞人未識,蘭消蕙息荒圃!”她感慨古往今來多少出眾的女子懷抱著蘭心蕙質(zhì)來到人世間,然而,她們的美質(zhì)與才情全沒有揮灑的機會就香消玉殞了。詩人禁不住要擔當起“我為紅顏聊吐氣”的使命,替古今紅顏一吐胸中的郁氣!又如南京詩人王貞儀,文氣縱橫,性格灑脫,曾向蒙古阿將軍的夫人學習騎射,如男子般跨馬橫戈,還以花木蘭、聶隱娘等人物為主人公,寫下了《題女中丈夫圖》的長詩,抒發(fā)自己“足行萬里書萬卷,常擬雄心似丈夫”的豪邁情懷。

但是,更多的時候,江南梅雨一般的陰霾總是低沉地籠罩在她們的頭頂上,她們的生活多半蒙受著濃郁的悲劇色彩。相應地,她們的閨情詩中也就滿蓄著薄命意識。正如嚴昌迪先生所言:“才女才婦在封建社會所受的‘薄命’之苦尤其慘重。”[1]

“薄命”意識首先凸顯于反映她們婚姻不諧的詩作中?!案改钢⒚藉浴钡姆饨ɑ橐鲶w制造成了大量的怨偶,男性尚能以“娶妾”和“出入青樓”等方式緩解苦悶,女性卻只能終身默默地獨吞苦果,這便使得她們的詩歌中彌漫著愁云慘霧。如清代丹陽農(nóng)婦詩人賀雙卿,貌美多才,卻嫁給了一個“狐噪逆筆,垢膩積頤項,揉可成丸,勸之沐,則大詬”[2]的庸夫。遇人不淑、貧困、勞苦、疾病等種種苦況合力而來,令賀雙卿的詩詞中彌漫著揮之不去的感傷情緒。如她在《濕羅衣》一詞中訴道:“世間難吐只幽情,淚珠咽盡生。手捻殘花,無言倚屏。鏡里相看自驚,瘦亭亭。春容不是,秋容不是,可是雙卿?”在女詩人身上,我們感到的是詩人精神得不到舒展、欲說還休的生命悲涼。清代另一位薄命女詞人如皋人熊璉,自幼許配同里陳遵,“遵旋得廢疾。遵父請毀婚,璉堅不可,卒歸于陳,慕德者賢之”[3]??梢哉f,這場毫無奉獻價值和意義的婚姻生活,帶給熊璉的是無盡的精神折磨和心靈創(chuàng)痛,因此她的作品也總是充滿凄厲哀婉之氣,如其《金縷曲》劈頭就是:“薄命千般苦。極堪哀、生生死死,情癡何補?”身為妾室的女子,更是身如飄萍飛絮,俯仰由人。明代揚州女子馮小青,十六歲時被杭州名士馮千秋買去做妾,不為大婦所容,被幽禁在三面臨水的孤山放鶴亭邊。其《春水照影》詩中有:“瘦影自臨春水照,卿需憐我我憐卿?!卑ОгV說著一個薄命女子的萬千哀怨。而更多的妓女作品,如唐代徐月英、宋代平江妓、蘇瓊以及明清之際秦淮八艷等的作品中,反映最多的就是朝不保夕的身世飄零感和生命虛無感。

薄命意識還存在于反映寡居生活的詩篇中。寡居生活的漫長寂寥,漸漸毀壞了女性的生活熱情,盡管守節(jié)可能為她們贏得名節(jié)旌表,但其內(nèi)心的苦楚是難以排遣的。因不足與外人言,便只能在私人日記式的詩歌中暗自宣泄。如劉令嫻在《答唐娘七夕所穿針詩》中有“孀閨絕綺羅,攬贈自傷嗟”句,把正值妙齡的孀婦無心裝扮的孤獨絕望描摹得十分真實沉痛。明代太倉女詩人薄少君在丈夫病逝后,作《哭夫詩百首》,其中“河梁日暮行人少,猶望君歸過板橋”,“焉得長江俱化酒,將來澆盡古今墳”,充分體現(xiàn)了一個喪夫女子綿綿不盡的深哀巨痛!再如,晚明沈宜修從女沈蕙貞丈夫早逝,沈蕙貞苦苦守節(jié)四十年。孀居后,她不愿以詩傳世,隨做隨棄,歿前留詩二句:“病多未得專醫(yī)肺,瘦盡何須獨論腰?!逼喑^。[4]清代常熟許玉仙,六十年苦志守寡,在《冬日雜成》中她自嘲道:“由他世路似羊腸,秉性生成百煉鋼?!扒按汤C嫌時短,燈下敲詩喜漏長?!边@些詩作在不同程度上展示了女詩人個體生命被忽視、被否定的生存本相以及由此而來的薄命意識。

薄命意識還存在于反映生活貧困的詩篇中。封建時代女性社會角色的失落,使得她們在家庭經(jīng)濟上完全依附于男性,一旦失去丈夫則如同天崩地裂,便會在經(jīng)濟上陷入無以為繼的窘境,這也導致了她們詩歌中濃厚的薄命意識。如明代太倉茅氏在《賣宅》詩中:“壁有蒼苔甑有塵,家園一旦屬西鄰。傷心畏見門前柳,明日相看是路人?!闭煞蚴藕?,孤兒寡母為換取眼前的溫飽,不得不出賣棲身之所。清代吳縣汪宜秋,貧至絕食,幸得竹西諸子周濟,方可艱難度日,她的詩也沾染了憂傷的愁絮,如其《偶吟》:“風飄柳絮雨飄花,多少新愁上碧紗。借問過墻雙蛺蝶,春光今在阿誰家?”清代江陰詩人曹萼貞的《饑寒》詩,更是寫盡了底層女子生活的艱難困頓:“無衣獨夜守嚴寒,繞膝啼饑歲復殘。寄盡愁心渾不憶,悔教書札報平安。”令人起無限哀感。即使進入20世紀,陸小曼在徐志摩遇難后也飽嘗了各種凄涼滋味。據(jù)說,徐家經(jīng)人勸說應允每月供給陸小曼200元生活費,并由胡適等作證,寫成筆據(jù)一張,但陸小曼很快便不去拿錢了,幾乎與徐家斷絕了關(guān)系。所以,她的詩中便有“年來更識荒寒味,寫到湖山總寂寥”(《癸酉清明回硤掃墓有感》)。原本生活于繁華富貴中的女子,詩歌中竟也充滿了寥落之感。

二、詠物詩:理想的進取意識與強烈的諷世意識

詠物詩是江蘇女詩人創(chuàng)作中的重要題材。幾乎與世隔絕的生存方式,加上女子細膩的觀察力和敏銳的體悟力,使詠物成為她們創(chuàng)作中的重要部分。在她們生存的狹小空間,所見之物如花鳥草木、風云月露等,信手拈來,也就成了她們吟詠的主要對象,或象征人格理想,或抒發(fā)人生情志,或寄寓時事感慨,詩歌中呈現(xiàn)出理想的進取意識與強烈的諷世意識。

詠物詩貴在有寄托。錢泳在《履園叢話》中道:“詠物詩最難工,太切題則黏皮帶骨,不切題則捕風捉影,須在不即不離之間?!盵5]如元代蘇州女詩人鄭允端的詠物詩,就蘊含著詩人超凡脫俗的志趣。“便向墻陰斸碧苔,不將移植近溪栽。落花他日隨流去,恐惹凡人取次來。”(《種桃》)“并石疏花瘦,臨風細葉長。靈均清夢遠,遺佩滿沅湘?!?《蘭》)從這些詩中,我們可以看出詩人對高潔人格的堅執(zhí)以及對理想前賢的追慕。晚明午夢堂家族的女詩人則對梅花情有獨鐘,沈宜修有《梅花詩》百首,大女葉紈紈、小女葉小鸞亦有十首,可謂寫盡了梅花的風神氣韻與詩家清逸的人格之美!再如清代常州詩人惲冰的《題自畫菊》,以菊花的“不妨霜雨鑄紅顏”、“倚欄清與有誰同?”來象征自我孤傲幽獨的精神品格。這些詩歌,既是詠物,也是詩人的精神自畫。

更多的詠物詩則寄寓了女詩人追求獨立的人格理想和積極進取的人生態(tài)度。如元代蘇州姐妹詩人薛蘭英、薛蕙英的《蘇臺竹枝詞》(其十):“百尺高樓倚碧天,闌干曲曲畫屏連。儂家自有蘇臺曲,不去西湖唱《采蓮》”,詩人先贊美姑蘇獨特的景致,繼而自豪地借一曲自作自唱的《蘇臺曲》,要和千人共唱的西湖《采蓮》曲分庭抗禮。這實際上是向人表明:她們絕不鸚鵡學舌,更不做他人的附庸,她們有著值得自豪的才華和獨立的人格。另如鄭允端的《吐綬雞》詩:“胸中錦繡無人識,問向東風自吐看?!逼湫亟蟊ж擃H有超出閨閣的奇氣。再如王貞儀的《題架上鷹》:“縮頸坐秋風,雄心冷如鶩。何時脫錦帷,怒翮摩霄去。”詩中透出的也是女詩人渴望如同雄鷹直干云霄的沖天豪情。清代常州女詩人惲珠的《錦雞》詩中“一朝脫卻樊籠去,好向朝陽學鳳飛”,表達的同樣是閨中女性不甘束縛渴望一展才情的進取意識。到了現(xiàn)代,女詩人陳衡哲的《鳥》則借助“自由鳥”和“籠中鳥”兩個藝術(shù)形象,將“五四”新女性要掙脫封建牢籠的勇氣與決心表達得淋漓盡致:“我定要飛他一個海闊天空!/直飛到精疲力竭,水盡山窮,/我便請那狂風,/把我的羽毛肌骨,/一絲絲的都吹散在自由的空氣中!”而在《運河與揚子江》中,她又借穿巖鑿壁的揚子江對人造的運河說:“你的命,成也由人,毀也由人;我的命卻是無人能毀的?!北憩F(xiàn)了時代新女性積極進取、自立自強的“造命”意識。

除了選擇常見的事物外,江蘇女詩人還大膽地將筆觸伸向前人未曾開掘過的物象,拓寬了詠物詩的廣度,有些甚至突破閨閣的狹小天地,涉及社會生活和國計民生,作品中滲透著強烈的諷世意識。如宋代毗陵女子的《詠破錢》:“半輪殘月掩塵埃,依稀猶有開元字。想得清光未破時,買盡人間不平事。”此詩由表及里、從物到理,揭示了金錢萬能、錢能通神的罪惡現(xiàn)實。薛蘭英、薛蕙英姐妹的《蘇臺竹枝詞》(其五):“洞庭金柑三寸黃,笠澤銀魚一尺長。東南佳味人知少,玉食無由進上方?!痹娙嗽诟柙佁K州的美好風物——金柑與銀魚之后,歡快的筆觸陡轉(zhuǎn)凝重,這些被譽為“東南佳味”的蘇州名特產(chǎn),當?shù)乩习傩站故恰叭酥佟保驗檫@些珍美食物被官府巧取豪奪,上供給了朝廷,老百姓根本就無福消受!筆鋒所指,充滿了揭露時弊的諷刺意味。而在清代宿遷詩人倪瑞璿的筆下,有《聞蛙》詩曰:“草塘清池水面寬,終朝閣閣叫平安。無人能脫征徭累,只有青蛙不屬官?!痹娙擞赏茗Q閣閣而借題發(fā)揮,諷刺了清王朝賦稅徭役的殘酷,入木三分地揭示了當時“人不如蛙”的社會痼疾。還有,清代蘇州李姓女寫成《弓鞋》詩:“三寸弓鞋自古無,觀音大士赤雙趺。不知裹足從何起?起自人間賤丈夫!”通過對弓鞋的吟詠,一語道破女性纏足深層次的社會原因,撕開了以“道德”為名提倡裹足的道學家“賤丈夫”的卑鄙面目,對裹足陋習進行了擲地有聲的聲討。

三、邊塞詩:深重的怨憤意識與豪邁的愛國意識

邊塞詩向來是男性詩人馳騁抱負的天地,而江蘇女詩人也時有涉獵。她們的邊塞詩多與閨怨詩、鄉(xiāng)情詩熔為一爐,或?qū)應毺幙臻|的女子對征戍在外的親人的思念、對戰(zhàn)爭的怨恨,或在書寫鄉(xiāng)思的同時客觀介紹邊塞獨有的風光或民俗;只有極少的詩歌以女子之口,表現(xiàn)出思婦對戍邊丈夫的理解與鼓勵,唱出了舍家為國的雄奇之聲。從所表達的思想感情來看,江蘇女詩人的邊塞詩以愁、思、怨居多,較少男性邊塞詩人作品那種雄厚渾樸、奇杰浩博之氣,作品中滲透著深重的怨憤意識。

這些邊塞詩中,最多的就是表現(xiàn)思婦對戍邊親人的思念和對戰(zhàn)爭的怨恨之情的。如唐代蘇州平民女子陳玉蘭的《寄夫》詩,用第一人稱敘述的口吻,表達了對戍邊丈夫的深切思念:“夫戍邊關(guān)妾在吳,西風吹妾妾憂夫。一行書信千行淚,寒到君邊衣到無?”詩寫寄衣前后的一系列心理活動,由念夫到憂夫,再到怨夫,生動地表達了詩人對戍邊丈夫的關(guān)切以及對邊境戰(zhàn)爭頻繁的怨恨之情。明末清初如皋女詩人范姝在《聞蟋蟀有感》中,寫自己在聞聽蟋蟀哀吟聲中興起了對戍邊丈夫的思念和擔憂之情,其中有:“已憐妝閣靜,還慮塞垣深。蕭瑟西風緊,行看霜雪侵?!笔呎煞虺媾R征戰(zhàn)的血雨腥風,還要忍受風刀霜劍的侵襲,種種險情不免令她憂思深重。清代武進錢夢鈿的《塞下曲》,也是一首融邊塞、閨怨為一爐的佳作。她對世事的洞悉、豁達絲毫不讓須眉:“封侯等閑事,生入玉門關(guān)?!彼龑捨空煞蛞獙γ摰乳e視之,最重要的是能夠活著回到故鄉(xiāng)、回到家人身邊,從而表達了詩人渴望和平安寧生活的強烈愿望,間接地表達了反戰(zhàn)情緒。

江蘇女詩人的邊塞詩中,也有一些與表達鄉(xiāng)土之思的作品融為一體的。如我國第一首邊塞詩——江都王女劉細君的《悲愁歌》:“吾家嫁我兮天一方,遠托異國兮烏孫王。穹廬為室兮旃為墻,以肉為食兮酪為漿。居常土思兮心內(nèi)傷,愿為黃鵠兮歸故鄉(xiāng)?!睒O寫詩人遠嫁異域的哀傷和對故鄉(xiāng)的思念之情,但在寫思鄉(xiāng)悲愁的同時,客觀上也介紹了當時北方少數(shù)民族的飲食起居乃至文化方面的習俗。再如明代蘇州被稱為“吳門二大家”之一的陸卿子,有《塞下曲二首》,其二為:“羌笛聲悲怨未還,月明一夜鬢毛斑。閨中莫漫空相憶,匹馬朝來又度關(guān)?!痹娙艘耘约毮伒那樗?,設身處地地代替戍邊戰(zhàn)士表現(xiàn)他們低回深沉、難以排遣的思鄉(xiāng)之情,曲折地表達了人民的反戰(zhàn)意愿。而清初蘇州吳文柔的《謁金門》,則寫她在一個春日懷念流放塞外的哥哥,將塞外的苦寒景色——“慘淡云迷關(guān)塞黑,那知春草色”與江南的動人春色——“細雨花飛繡陌,又是去年寒食”形成鮮明的對比,將一份深摯的手足情表達得委婉動人。泰興女詩人季嫻的《得天中弟訊》,是詩人得到流放尚陽堡的弟弟的音訊,在無限思念糾纏著萬般憂愁的情境下寫就的。其中“黃云彌大野,白草遍荒臺。風勁豺狼嘯,天高鴻雁哀”四句,分別從視覺和聽覺上揭示了邊地生存條件的艱苦。

與以上諸多的“愁、思、怨”不同,也有一些見識非凡的女子寫出了激越豪邁的邊塞詩。如鄭允瑞的《擬搗衣曲》,就表現(xiàn)了一個女子對戍邊丈夫的理解和鼓勵,表明了彼時女子以國家為己任、支援邊防的崇高品質(zhì)。詩中的婦人不辭辛勞地為從軍邊陲的丈夫趕制寒衣,目的是為了激勵丈夫斬將立功,名垂青史。特別是最后四句:“封裹重重寄邊俠,為與夫君奮忠義。好將勛業(yè)立邊陲,要使功名垂史記?!彼Q贊丈夫是“俠士”,并激勵“俠士”為國立勛,留名青史,唱出了女性邊塞詩中的豪壯之音。再如明末吳縣女詩人吳琪,在清軍入侵之際,以社稷、民族為重,抑制離愁,鼓勵丈夫管予嘉參加洪承疇軍隊去抗清衛(wèi)國,其《送予嘉從軍》詩中:“萬里從軍急,孤身以劍游。家園落日里,莫上最高樓。”她一再叮囑丈夫從軍后要專注于邊事,以國事為重,少在長煙落日、千嶂孤城中登高眺遠,以免歸思難收。這種深明大義的胸襟、豪情壯志的表露,使得江蘇女性邊塞詩在“愁、思、怨”的基調(diào)中注入了一股難得的“豪”氣,并使得詩歌呈現(xiàn)出振奮人心的愛國意識。

四、詠史詩:獨特的審史意識與精警的醒世意識

詠史不獨是男性詩人鐘愛的題材,江蘇女詩人也多擅筆。她們每每從女性的視角出發(fā)去重新審視歷史,將關(guān)注的焦點放在歷史上的悲劇人物和才女俊杰身上,表現(xiàn)出一定的思想深度和鮮明的主體意識,詩歌呈現(xiàn)出獨特的女性審史意識與精警的醒世意識。

江蘇女詩人的詠史詩,或寄情托懷,哀婉深沉。如劉令嫻的《和婕妤怨》,不僅表現(xiàn)了班婕妤失寵后的愁思哀怨,更強調(diào)了班婕妤失寵的原因,并對這種由讒枉造成的不平表現(xiàn)了一種柔中帶剛的抗爭:“寵移終不恨,讒枉太無情。只言爭分理,非妒舞腰輕?!痹娙苏J為,班婕妤并不怨恨漢成帝愛弛寵移,也不妒忌趙飛燕姐妹因善歌舞而獲得寵幸,只是忿忿不平于讒枉誣陷。而熊璉的詠古詩則表現(xiàn)出了一種超越自我的生命關(guān)懷,如其《明妃曲》,將傳統(tǒng)哀婉的昭君怨翻成了一曲充滿陽剛之氣的贊歌,將昭君遠嫁視為報答主恩的壯舉,力排傳統(tǒng)主題中對昭君遠嫁匈奴的悲嘆和哀憐:“遠嫁匈奴報主恩,匆匆上馬拭啼痕。”雖然和親讓王昭君承受了遠嫁之苦,但最終她不是獲得了“贏得青青荒冢在,不交終古委塵沙”的作為人的價值了嗎?此詩雖沒有擺脫封建的倫理思想,但其中張揚的女性和男性一樣也要扮演社會角色的生存欲望是令人感奮的。

或即物興感,觸景生情。如太倉詩人畢慧在《鸚鵡洲懷古》中,面對歷史遺跡鸚鵡洲,抒發(fā)了今昔盛衰之感,表達了對才子禰衡的憐惜之情以及對統(tǒng)治者摧殘人才的譴責之意:“豈但才高驚一賦,猶來命薄始千秋?!彪S園女弟子常熟席佩蘭則在《蘇臺懷古》中,由眼前之景“浣紗溪水碧于湖,一勺晴波便沼吳”,想到了千余年前吳國慘遭滅亡的古事:“捧心智自工狐媚,抉目危空捋虎須。”揭示吳王夫差因為中了西施美人計沉溺酒色又不聽伍子胥的錚錚良言,終導致吳國滅亡的事實。清代太倉詩人毛秀惠則在《錢塘懷古》中,指出:“自愿茍安增幣帛,誰抒孤憤報仇讎?!敝敝杆胃咦跒榱艘患核嚼栽钙埌步希酶感钟H情和北方廣大人民于不顧,最終釀成了岳飛的悲劇。這些女詩人,或為禰衡才高命薄、或為伍子胥忠而被殺、或為岳飛含冤而死灑下了同情的熱淚,并深入追思歷史背后的原因。尤其是順治初年的蘇州愛國女詩人徐燦,在途經(jīng)金陵、揚州一帶時看到山河破碎、物是人非,她憤而指責南明小朝廷雖“戈船千里”卻是“降帆一片”:“鯨波碧浸橫江鎖,故壘蕭蕭蘆荻浦。煙水不知人事錯,戈船千里,降帆一片。莫怨蓮花步。”(《青玉案》)在一片盲目的忠君愛國聲中反思明朝覆滅的內(nèi)因,識見遠遠超出了一般男子。

或品評人物,褒貶是非。如清代徐州詩人吳黃在《孤山》詩中:“梅妻猶抱節(jié),不肯嫁春風。”詩人贊賞林逋歸隱孤山不肯俯仰隨俗的曠達胸襟,實將自己不趨榮利、不媚權(quán)貴的氣節(jié)隱于其中了。蘇州吳綃的《嘯臺》:“龍蛇正交斗,鸞鳳自高騫?!眲t借品評隱士孫登離俗去世、全身遠害的行為,表達自身對清淡高妙人格的向往。尤其值得注意的是,熊璉有一組《和顏鑑塘使君百美新詠》詩,是為歷史上的十六位女性——陰后、孫夫人、昭君、吳絳仙、鶯鶯、管夫人、弄玉、瑤姬、班姬、梅妃、樂昌公主、羊后、盼盼、隨清娛、桃葉、徐月英創(chuàng)作的。這組帶有強烈女性主體意識的詩歌,踐行了詩人“我為紅顏聊吐氣”的寫作使命,使熊璉的作品獲得了深廣的社會意義。江蘇女詩人不僅稱頌忠貞節(jié)烈、高人隱士,更是極力鞭撻奸人佞臣,出語辛辣毫不留情。如倪瑞璿《閱明史馬士英傳》中:“賣國仍將身自賣,奸雄兩字惜稱君。”她認為像阮大鋮、馬士英這種既賣國又賣身的奸賊,用“奸雄”二字稱呼他們都可惜了,言外之意他們只配用“奸”字而已。蘇州女詩人吳永和還在《虞姬》中云:“大王真英雄,姬亦奇女子。惜哉太史公,不紀美人死?!辈粌H站在女性的立場把虞姬抬升到了“奇女子”的高度,還大膽批評司馬遷對虞姬殉節(jié)大義視而不見,在《史記》中沒有加以記載,揭露了男權(quán)社會對女子精神的忽略和生命的漠視。

這些江蘇女詩人在閨房中讀史審時,不受世俗功名利祿的誘惑與壓迫,因而她們關(guān)注的重點不是歷史事件本身,而是借助歷史上真實而典型的環(huán)境氛圍及人物的精神狀態(tài)來把握歷史人物的個性、氣質(zhì)和風采,表達自己對歷史人物不幸命運的悲憤同情以及對命運無定、人生無常的嘆息,表現(xiàn)出了她們非凡的才智、詩情和史識。

五、感時詩:悲憫的平民意識與清醒的批判意識

除了借詠史來表達她們的歷史觀之外,江蘇女詩人還密切關(guān)注社會生活。她們中的一部分人或因隨宦、或因動亂,得到機會走出了閨房,從而接觸了社會生活的多個側(cè)面并發(fā)現(xiàn)了民間的疾苦。于是,她們便把悲憫的目光投向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民,詩歌因而呈現(xiàn)出難得的悲憫的平民意識。

如宋代蘇州女詩人沈清友,其《絕句》詩曰:“晚天移棹泊垂虹,閑倚篷窗問釣翁。為底鱸魚低價賣?年來朝市怕秋風。”女詩人擔心漁夫的生計,遂殷殷詢問漁夫鱸魚為什么會低價出賣,漁夫卻直擊要害地回答說“年來朝市怕秋風”,表現(xiàn)了女詩人對民間疾苦的溫煦關(guān)懷和直指時弊的社會責任感。清初蘇州詩人薛瓊的《己未寒食》,則描繪了清初飽經(jīng)戰(zhàn)火后凋敝破敗的農(nóng)村景象:“一樣鶯花二月天,可憐風景異當年。村荒日日晨炊少,不獨今朝是禁煙?!鄙`涂炭、民生維艱之狀由此可見一斑。詩人還進一步指出:荒村百姓不起火做飯,不是因為寒食節(jié)的到來,而是由于天災人禍、戰(zhàn)亂頻仍、捐稅徭役疊加于百姓而造成的嚴重后果!王貞儀的《富春道中值荒旱感成一律》也是一首反映當時人民生活苦難的詩作。百姓在空前的旱災面前流離失所:“逃民大抵填溝壑,野哭安能達上方?!痹陴I殍遍野、民不聊生的慘況下,“官人猶是急征糧”。詩歌滿蓄著類似“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悲憤情懷。同樣,常州女詩人莊盤珠的《牧牛詞》,也是一首感人至深的憫農(nóng)詩。詩中有:“牛饑牛勞人未知,堤長莫怪牛行遲。赤日耕田苦復苦,種成盡數(shù)輸官府?!痹娙藦摹芭!鄙砩下?lián)想到了同樣處于饑餓勞頓中的另一頭“牛”——那些苦命的種田人,指出他們的命運一點兒也不比饑勞的耕牛強!毛秀惠的《戽水謠》,則對夏日農(nóng)民抗旱的艱辛做了具體描繪,其中后四句“男婦足繭更流身,鞭牛日夜牛蹄脫。田中黃秧料難活,村村盡呼力已竭”,寫足了農(nóng)人與牲畜的疲憊與無奈。以上這些女詩人,本都是淡于榮利的官婦,但她們于世情民生非但不冷漠,反而憂念蒼生、體恤民情,詩中民喜則己慰、民憂則己愁的平民意識樸素動人。

江蘇女詩人在關(guān)心民生疾苦的同時,還十分關(guān)注社會上重大的政治事件。她們中的許多人,或經(jīng)歷過戰(zhàn)亂流離之苦,或遭遇過匪亂天災之禍,或遭遇過時代鼎革之變。在世事滄桑中,她們自覺地對這些重大事件加以記錄,并做出自己的價值判斷,其中不乏亡國悲音與憂世之患。如西楚霸王寵姬常熟人(一說沭陽人)虞姬,在項羽面臨四面楚歌盲目地認為是“天亡我,非戰(zhàn)之過”時,與項羽極度的自我欣賞不同,虞姬感受到的是:“四面楚歌聲,大王意氣盡?!彼葱牡匕l(fā)現(xiàn),項羽當年“力拔山兮氣蓋世”的意志與勇氣已蕩然無存!宋代宜興詩人蔣興祖女,在靖康之變中被金人擄去,親身感受了國破家亡之痛,并一系于詞作《減字木蘭花·題雄州驛》,記錄戰(zhàn)爭中自身被擄北行的經(jīng)歷,抒發(fā)了亡國喪家的深哀巨痛。明末清初的江陰女子,在清兵屠城后嚙指血題詩于城墻之上:“雪胔白骨滿疆場,萬死孤忠未肯降。寄語行人休掩鼻,活人不及死人香?!?《題城墻》)歌頌江陰民眾誓死保衛(wèi)家鄉(xiāng)的浩然壯舉。同樣,揚州女子張氏在顛沛流離中留下《絕命詩》五首,記錄自己一路逃亡的屈辱和選擇自殺的無奈:“弱質(zhì)難禁罹虎口,只余夢魂繞家鄉(xiāng)”,“已將薄命拼流水,身伴豺狼不自由”,表達了南方人民在明亡后陷于清軍鐵蹄下生不如死的痛楚。另,明末廣陵女子的《題壁》詩、清初蘇州林蕊香的《遣懷》詩、揚州葉子眉的《題朝歌旅店壁詩》等,分別記錄了明清易代之際的時代滄桑。她們從女性的角度去體味時代、民族的災難,作品中既有一己之悲,更有普天下女子的被擄之痛、懷鄉(xiāng)之情與亡國之恨。嘉道之后,清王朝由盛轉(zhuǎn)衰,西方列強發(fā)動了鴉片戰(zhàn)爭。許多卓有見識的女詩人,面對國家的危難深感痛心,紛紛發(fā)出了慷慨激越的不平之聲。如常熟吳畹蘭的《即事》詩,記錄了咸豐十年英法聯(lián)軍入侵天津、北京之事:“魏絳和戎策,時危未可論。風翻西苑火,塵起禁林昏。北極星辰遠,南天盜寇尊。安危仗長策,何日轉(zhuǎn)乾坤?!痹娙藨n國傷時,流露出希望國家安寧強盛的愿望。江陰女詩人陳蘊蓮的《聞寧波警二首》,是最早反映鴉片戰(zhàn)爭中英帝國主義騷擾寧波、軍民加以抵抗的愛國詩篇。面對強敵,詩人企盼“果使逆夷真破膽,也應韓范在軍中”。還提出了組織團練水勇的御敵策略:“三千安得錢王弩,不射江潮射賊兵。”而常州姐妹詩人左錫璇的《潤州行》和左錫嘉的《黃州舟次即事》,則記錄了太平天國戰(zhàn)事和清軍罪狀?!稘欀坌小分校骸罢丬姉壖紫缺煎停敝萁∽湎腆@呼。頗類平原縱野燒,薰貍灼獾焚麏麌。阿奴火攻本下策,主閫無謀甘敗績。”寫清軍與太平軍作戰(zhàn)時的潰不成軍,并指出這些官軍不僅“無謀”,而且“甘敗績”,正是他們才能上的不足與內(nèi)心的無恥才導致了一場場難堪的敗局。而在《黃州舟次即事》中,寫詩人歸葬的船行至湖北黃州時,遭遇了本該保護百姓的清軍的粗暴勒索:“乘風挾勢夜捉船,持刀逼勒乃無狀。我舟靈旗導歸葬,白刃可蹈義無讓。”并指出造成這些禍害的原因:“馭兵不嚴兵索饟,師出以律律豈妄?!痹偃缫伺d丁毓瑛的《庚子中秋》,描述了太平軍亂時的社會慘況:“無家正值滄桑變,有淚難禁骨肉分?!币詡€人遭際與國事艱難的有機融合,傳達了對時事劇變的獨特感悟。到了現(xiàn)代,則有愛國詩人沈祖棻,主要作于抗戰(zhàn)期間的《涉江詞》,可謂一代知識分子的悲吟國殤。當她在“顰鼓聲里”登場,唱出“有斜陽處有春愁”的名句時,時代的動蕩便在她的詞作中留下了深深的印痕。在《一萼紅》詞中,她歌頌為國捐軀的衡陽守城將士,同時嘲諷后方上流社會的紙醉金迷:“誰信錦官歡事,遍燈街酒市,翠蓋朱纓。銀幕清歌,紅氍艷舞,渾似當日承平?!边@種特殊的識見、情懷,表現(xiàn)出江蘇女詩人擔當起了反映家國興亡、社會劇變的社會責任,詩歌中充滿了對世事清醒的批判意識,使詩歌煥發(fā)出力大思深的光芒。

此外,江蘇女性詩歌中還有頗多寄托深沉的山水詩、反映同性情誼的和友詩、向往靈魂自由的游仙詩、表現(xiàn)天倫之愛的親情詩等。一方面,有機會走出閨門的女詩人,開始將目光投注于佳山勝水,并將自然作為自己情緒的感發(fā)物和精神的對等物來加以鐘愛。如唐代淮安張夫人的《古意》,在清新淡雅的田園山水風光中寄寓著自身的閑適情趣:“丈夫不解此中意,抱甕當時徒自賢?!泵鞔戽碌摹稘O家傲》中:“青山一片芙蓉簇,林皋逸韻飄橫竹。遠浦輕帆低幾幅?濃睡足,笑看小婦雙鬟綠。”在這個滿是清嘉風物的世界中,充溢著詩人清高自負、狂放不拘的精神氣質(zhì)。清初南京姚淑的《過洞庭湖》:“一入洞庭湖,飄飄身似無。山高何處見,風定亦如呼。”則在洞庭湖水的一派空靈浩渺中,寄托了詩人反清復明的遠大抱負和儒者的崇高境界:“天地忽然在,圣賢自不孤。古來道理大,知者在吾儒?!碧珎}詩人王慧在《冷泉亭》中:“人世熱何處?我來清到心。”表達的是對熱衷蠅營狗茍的俗世的鄙薄之情以及自身清高自負的人格理想。

另一方面,她們開始擴大交友圈子,女性之間交往增多,特別是結(jié)社唱和之風的盛起,使得女性詩歌創(chuàng)作中出現(xiàn)了一批和友詩。除明清之際大量出現(xiàn)的母女、姐妹、婆媳等親屬之間的酬唱之作外,還出現(xiàn)了許多朋友間的贈答詩,反映同性之間志同道合、惺惺相惜的友誼。如徐媛的《贈毗陵安美人》、清初周瓊的《贈范洛仙》等,大多寫得情意纏綿,宛若男女之情。另有宋代連云港張夫人的《哭魏夫人》,在同性情誼外更表達了對魏夫人逝去后的深切哀悼之情。還有表達對底層女子惺惺相惜與深切憐憫的詩作,如劉令嫻的《答唐娘七夕所穿針詩》中:“無由共一語,暫看日升霞?!弊鳛橘F婦的劉令嫻和作為倡人的唐娘,雖無緣謀面卻能做到心心相印、互相愛慕。明代蘇州閨秀詩人孟淑卿也有《席上贈妓》詩:“石榴裙子稱纖腰,唱徹新聲換玉簫。背倚東風偷拭淚,為誰腸斷為誰嬌?”詩人站在女性的立場上,深入歌妓的內(nèi)心世界,寫出了她們在人前強顏歡笑而內(nèi)心無比悲痛的處境,充滿感同身受的悲憫情懷。

江蘇不少女詩人還寫有游仙詩。她們將自己的靈魂放逐到一個虛無縹緲的神仙世界,以獲取在塵俗之境中所無法得到的精神自由。如晚明的葉氏姐妹都曾有游仙之作。葉紈紈《菩薩蠻·感懷》:“憑君莫問煙霞路,悠悠總是無心處。人事自癲狂,空驚日月忙,萋萋階下草,日日階前繞?!庇捎诨橐霾恍?,詩人深感“閑愁無盡頭”,始終郁郁寡歡,繼而夢想逃遁到煙霞仙境之中。妹妹葉小鸞在求仙路上則更為縱懷,曾做《鶴鴿天·壬申春夜夢中作》五首如數(shù)家珍般描述了自身所“夢歷”的仙境。在仙境中,她一改現(xiàn)實中內(nèi)斂嫻靜的淑媛形象,而變身為“身倚石”、“手持杯”的狂放女子,不僅可以“朝來攜伴尋芝去”,甚至“到晚提壺沽酒回”,肆意于山水美酒之中。隨園女弟子句容駱綺蘭的《女游仙詩》、熊璉的《賀新郎·感懷》等,同樣表達了詩人對現(xiàn)世的背離。這樣的“游仙”,實際上是女詩人對現(xiàn)實世界的逃離以及對理想生存狀態(tài)的遐想。

另外,江蘇女詩人還創(chuàng)作了諸多親情詩,如沈宜修的《踏莎行》、張倩倩的《蝶戀花·丙寅寒夜與宛君話君庸作》、金法筵的《家兄歸自遼左感賦》、季嫻的《得天中弟訊》、吳文柔的《謁金門·寄漢槎兄塞外》等,皆為可頌佳篇,此處不一一細加分析。

總之,江蘇女性詩歌題材開闊,內(nèi)容豐富,且女性主體意識得到了一定的伸張。這些詩歌,或細訴閨情,或體物寄意,或托古諷今,或感時諷政,其中既有對美好愛情生活的大膽呼喚,又有對女性生存苦難的清醒抗爭;既有對潔身自好美好人格的無限向往,又有對女性既有性別身份的強烈不滿;既有對男性社會不自覺的無奈依附,又有對獨立理想人格的積極追求;既有對生命自由無法伸張的沉重嘆息,又有渴望施展才華參與時政的雄偉抱負。作為個體生命的存在方式,詩歌對于江蘇女詩人來說,不僅成為了她們關(guān)注社會生活、書寫世態(tài)蒼生的有效載體,也成為了她們記錄人生、寄托心志的情感出口。她們時時處處以“我”之目光,去觀察和感知身處的這個多變的世界,因而讀她們的作品則如見其人,可以真切地感受到她們心靈的每一次悸動和情感的每一次起伏??梢哉f,江蘇綽約多姿的女性詩歌,是江蘇女詩人活生生的心靈史,它們從不同角度真實地反映了女詩人在自我覺醒道路上艱難跋涉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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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劉海寧

I227

A

1007-8444(2015)06-0768-08

2015-08-26

江蘇省高校哲學社會科學研究項目“江蘇歷代女性詩歌研究”(2014SJD372)。

方雪梅(1972-),副教授,文學碩士,主要從事女性詩歌、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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