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俊俊

（安徽大學(xué)　文學(xué)院，安徽　合肥　230000）

李白與杜甫飲酒詩差異

朱俊俊

（安徽大學(xué)文學(xué)院，安徽合肥230000）

李白和杜甫詩歌中有大量描寫“酒”的詩，雖同生于唐代，但由于個人氣質(zhì)、人生經(jīng)歷、主要思想不同，他們的飲酒詩亦具有差異性，從“酒”所寄托情感指向看，李白的飲酒詩主要是抒發(fā)個人情感，杜甫之酒更多抒發(fā)家國情懷；從飲酒詩所表現(xiàn)的主體精神狀態(tài)看，李白是“醉”的，杜甫是“醒”的；從飲酒詩所表現(xiàn)的主體形象看，李白是“狂”者形象，杜甫是“不狂”者形象。通過比較他們飲酒詩的差異，可以窺探其背后所蘊含的深刻內(nèi)涵。

李白；杜甫；飲酒詩；差異

中國詩壇上的雙子座李白、杜甫都嗜酒如命。新舊《唐書》都記載了李白嗜酒之事，例如《舊唐書·李白傳》記載：白既嗜酒，日與飲徒醉于酒肆。玄宗度曲，欲造樂府新詞，亟召白，白已臥于酒肆矣。召入，以水灑面，即令秉筆，頃之成十余章，帝頗嘉之。嘗沉醉殿上，引足令高力士脫靴，由是斥去。乃浪跡江湖，終日沉飲?！痹缒昀畎仔貞褖阎?，習(xí)武練劍，出游名山，懷有建功立業(yè)抱負，就算被“賜金放還”，其仍高歌“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fù)來”①文中引用李白詩歌均摘自瞿銳園，朱金城：《李白集校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將進酒》），“長劍一杯酒，男兒四寸心”（《贈崔侍郎》），酒更突顯其狂放不羈、豪邁灑脫之氣質(zhì)。李白一生詩酒相伴，就連李白死之謎亦與酒有關(guān)?！杜f唐書·李白傳》記載：“竟以飲酒過度，醉死于宣城?！薄度蔟S隨筆》亦云：“世俗多言李白在當涂采石因醉泛舟于江，見月影俯而取之，遂溺死。”②洪邁：《容齋隨筆》，上海：中華書局出版社，2005年，第33頁。上述記載李白之死都含有“酒”字，說明李白之死與酒有著重大關(guān)系。李白詩歌含有大量“酒”意象，不管是壯年還是暮年，不管是得意還是失意，不管是喜還是悲，“酒”在其詩中始終可見。

李白自稱“酒中仙”，實際上杜甫的嗜酒并不亞于李白，郭沫若在《李白與杜甫》中對杜甫現(xiàn)存的詩文中涉及“酒”作了一個初步統(tǒng)計③郭沫若：《李白與杜甫》，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71年。作者對杜甫現(xiàn)存的詩一千四百多首作了一個初步的統(tǒng)計，涉及飲酒的共有三百首，為百分之二十一，對李白現(xiàn)存的詩一千零五十首作了一個初步統(tǒng)計，涉及飲酒有一百七十首，為百分之十六。當然認為不能僅僅根據(jù)這樣的統(tǒng)計得出杜甫嗜酒甚于李白，因為李白詩文遺失比杜甫更多，但足以說明杜甫詩歌中含有大量"酒"意象。，可見杜甫有大量飲酒詩。杜甫在其詩歌中也處處道出自己愛酒，如“往昔十四五，出游翰墨場……性豪業(yè)嗜酒，嫉惡懷剛腸”④文中引用杜甫詩歌均摘自仇兆鰲：《杜詩詳注》，上海：中華書局出版社，1979年。（《壯游》），十四五歲已是酒家了。《可嘆》中“貧窮老瘦家賣屐，好事就之為攜酒”，即使貧苦，賣鞋換酒喝?！班徣擞忻谰?，稚子夜能賒”（《遣意二首》），沒錢賒酒也要喝。同李白一樣，杜甫之死與酒也有關(guān)，郭沫若在《李白與杜甫》中說杜甫死于牛肉白酒。“關(guān)于耒陽阻水，縣令饋送酒肉事，杜甫有詩記之，題為《聶耒陽以仆阻水，書致酒肉，療饑荒江，詩得代懷，興盡本韻，至縣呈聶令，陸路去方田四十里，舟行一日，時屬江漲，泊于方田》?！雹莨簦骸独畎着c杜甫》，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71年，第316頁。李白、杜甫一生鐘愛于酒，喝酒已不僅僅是其生活中的行為，也更多地反映在他們詩歌創(chuàng)作中。

目前學(xué)術(shù)界對李白、杜甫飲酒詩研究主要以單個詩人為研究對象，對于李白飲酒詩研究，有的闡釋李白飲酒詩的文化內(nèi)涵，有的探討李白飲酒詩中的人物性格，有的著重李白飲酒詩之藝術(shù)研究，有的挖掘李白飲酒詩背后之原因。對于杜甫飲酒詩研究，也主要從其飲酒詩文化內(nèi)涵來表現(xiàn)杜甫人格的偉大。對于李杜酒詩比較研究，目前只有一篇研究論文，并且主要從李白與杜甫的美學(xué)追求、主要思想、詩酒藝術(shù)等方面來比較。而本文將重點從李白與杜甫飲酒詩所寄托的情感指向、主體精神狀態(tài)及主體形象三個方面來比較李白與杜甫飲酒詩差異，李白之豪邁灑脫、杜甫之憂國憂民，李白之“醉”、杜甫之“醒”，李白之“狂”、杜甫之“不狂”，李杜之酒恰好反映了唐王朝盛衰變化，通過比較，窺探其背后所蘊含的深刻內(nèi)涵。

一、為己與為國——飲酒詩的情感指向不同

（一）為己——李白飲酒詩情感指向

從飲酒詩的情感指向看，李白之“酒”主要抒發(fā)個人情感，而杜甫之“酒”多抒發(fā)憂國憂民之情。李白飲酒，更多是為己，其飲酒詩中總是洋溢著“我”的個人情感?！伴L劍一杯酒，男兒方寸心”（《贈崔侍御》），表明詩人胸懷遠大理想，志向不凡，“巴陵無限酒，醉殺洞庭秋”（《陪侍郎叔游洞庭醉后三首》其三），表現(xiàn)李白的狂放性格；“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將進酒》）”“大笑同一醉，取樂平生年（《敘舊贈江陽宰陸調(diào)》）”，“吾多張公子，別酌酣高堂。聽歌舞銀燭，把酒輕羅裳（《夜別張五》）”，“今日云景好，水綠秋山明。攜壺酌流霞，搴菊泛寒榮”（《九日》），寫飲酒之樂；“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醒時同交歡，醉后各分散。永結(jié)無情游，相期邈云漢（《月下獨酌四首》其一）”，此詩寫于長安，詩人正處官場失意之時，心情苦悶，此“酒”流露其內(nèi)心孤獨凄涼之感。“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懷銷愁愁更愁”（《宣州謝脁樓餞別校書叔云》），詩人借酒消愁抒發(fā)其懷才不遇之憂愁，“清秋何以慰，白酒盈吾杯（《玉真公主別館苦雨贈衛(wèi)尉張卿二首》其一）”，“且樂生前一杯酒，何須身后千載名《行路難》其三）”，詩人以酒自我安慰，追求及時行樂。他把自己所有的情緒情感毫無保留地流露于詩篇中，其飲酒之情感亦突顯出一個以“我”為中心的“為己”指向。

（二）為國——杜甫飲酒詩的情感指向

杜甫詩歌的情感指向主要是“為國”，關(guān)注國家政治，憂國憂民。杜甫早年胸懷壯志，儒家思想使其希望建功立業(yè)以達兼濟天下。早年漫游吳越，開元十三年參加科舉考試不第，此后又開始漫游生活，天寶三載再次入長安，接著困頓長安十年，這期間他看到統(tǒng)治階級黑暗腐敗，開始有了憂患意識，其詩歌多反映社會現(xiàn)實，關(guān)注民生疾苦。歷經(jīng)安史之亂，其詩歌更加凸顯憂國憂民之情懷，如“三吏”、“三別”、《北征》等長篇敘事詩的出現(xiàn)，即使入蜀遠離朝廷，其心系國家之情仍一直未變。飲酒詩也主要是其關(guān)注國家社會現(xiàn)實之表現(xiàn)?！蹲跃└胺钕瓤h詠懷五百字》深刻地反映了當時尖銳的社會矛盾，“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一千古名句，形象地揭示出貧富懸殊的社會現(xiàn)實，反映了人民的苦難，揭露了執(zhí)政集團的荒淫腐敗，此“酒”反映杜甫對現(xiàn)實黑暗的批判?！安恢^生戎馬，何知共酒杯。然臍郡塢敗，握節(jié)漢臣回，白發(fā)千莖雪，丹心一寸灰（《鄭駙馬池臺喜遇鄭廣文同飲》）”，仇兆鰲注：“白發(fā)丹心，明其憂在君國也?！苯?jīng)過戰(zhàn)亂方知復(fù)聚之喜，舉起酒杯，心系國家之安危?！按估蠍郝剳?zhàn)鼓悲，急觴為緩憂心搗（《蘇端薛復(fù)筵簡薛華醉歌》）”，抒發(fā)生不逢時借酒寬憂，其“憂”亦是為國之憂?！翱噢o酒味薄，黍地?zé)o人耕。兵革既未息，兒童盡東征。請為父老歌，艱難愧深情。歌罷仰天嘆，四座淚縱橫（《羌村三首》之三），由“酒味薄”引出生產(chǎn)地破壞，再引出“兵革既未息，兒童盡東征”點明時局之艱難，亦表明詩人之憂國?！案筛晡促认?，安得酣歌眠”，“弟妹悲歌里，朝廷醉眼中。兵戈與關(guān)塞，此日意無窮（《九日登梓州城》）”，杜甫始終關(guān)注國家命運，戰(zhàn)爭未息，其內(nèi)心一直不安?！耙黄w減卻春，風(fēng)飄萬點正愁人。且看欲盡花經(jīng)眼，莫厭傷多酒入唇（《曲江二首》其一）”，詩人以曲江盛衰比大唐盛衰，將全部哀思寄予曲江這一實物，從側(cè)面形象地寫出了世事變遷?！鞍兹辗鸥桧毧v酒，青春作伴好還鄉(xiāng)（《聞官軍收河南河北》）”，聽到朝廷收復(fù)失地，杜甫欣喜若狂放歌且縱酒。無論喜怒哀樂，杜甫飲酒都無法割舍其愛國、關(guān)注民生之情懷。

二、醉與醒 ——飲酒詩所蘊含主體精神狀態(tài)不同

（一）醉——李白飲酒詩的主體精神狀態(tài)

李白、杜甫飲酒，從其精神狀態(tài)看，李白多是酩酊大醉，而杜甫則是清醒。李白在其詩歌中多是一個醉者形象，“鐘鼓饌玉不足貴，但愿長醉不愿醒”（《將進酒》），“千金買一醉，取樂不求馀”（《擬古十二首》），詩人懷才不遇，內(nèi)心不平，追求一醉方休?！拔嗤盍鹘鹁瑏碜矸鲲L(fēng)豪士家”（《扶風(fēng)豪士歌》），“投箸解鹔鹴，換酒醉北堂”（《玉真公主別館苦雨贈衛(wèi)尉張卿二首》其二），“且將換酒與君醉，醉歸托宿吳專諸”（《醉后贈從甥高鎮(zhèn)》），“時尋漢陽令，取醉月中歸”（《醉題王漢陽廳》其二），“手持錦袍覆我身，我醉橫眠枕其股”（《憶舊游寄譙郡元參軍》），“曲盡酒亦傾，北窗醉如泥”（《夜泛洞庭尋裴侍御清酌》），“醉來脫寶劍，旅憩高堂眠”（《冬夜醉宿龍門覺起言志》），“醉來臥空山，天地即衾枕”（《友人會宿》），“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來”（《山中與幽人對酌》），這些都形象地寫出李白各種“醉”態(tài)?！白怼庇诶畎资且环N精神享受，“酒”可以讓他深入其中之趣而成“忘憂物”，如“因為小兒啼，醉倒月下歸。人間無此樂，此樂世中稀”（《贈歷陽褚司馬》），“我醉君復(fù)樂，陶然共忘機”（《下終南山過斛斯山人宿置酒》）。

李白沉浸于“醉”，正如王瑤在其《酒入詩腸句不寒—古代文人與酒》中說道：“酒有一個很重要也很微妙的作用，就是開辟了一個未知的領(lǐng)域，強化了內(nèi)心情緒與主觀意志，模糊并淡化現(xiàn)實生活及外部世界的細節(jié)，放松甚至解除長久積淀下來的理性約束，喚醒心中潛在的意識與感受，更強烈淋漓地抒發(fā)：我有平生志，醉后為君陳”①王瑤：《酒入詩腸句不寒——古代文人與酒》，呼和浩特：內(nèi)蒙古大學(xué)出版社，2007年，第6-7頁。，這種“醉”又不同于阮籍之“醉”，阮籍飲酒是因為需要而不是享受，是一種宣泄痛苦的精神需要，也是一種逃避政治的需要，李白“醉”時恰恰是享受其“醉”時的樂趣，是真正在飲酒本身。王瑤《中古文人生活》之《文人與酒》篇說道：“其實所謂酒中趣即是自然，一種在思想中超脫現(xiàn)實世界的幻覺”，“所以酒中趣正是任真地酣暢所得的”真“的境界，所得的歡樂。因此酒的趣味也即寄托在飲酒本身?！雹谕醅帲骸吨袊娜松睢?，上海：棠棣出版社，1951年，第55頁。所以李白“醉”是一種自然，是一種真實，是一種自由的精神狀態(tài)。

（二）醒——杜甫飲酒詩的主體精神狀態(tài)

杜甫飲酒雖也追求“醉”，不管是精神上追求“醉”還是實際行為之“醉”，但其精神卻是“醒”之狀態(tài)。杜甫在其詩歌中也寫他追求醉，如“誰能更拘束，爛醉是生涯”（《杜位宅守歲》），“狂歌過于勝，得醉即為家”（《陪王侍御宴通泉東山野亭》），“縱酒欲謀良夜醉，還家初散紫宸朝”（《臘日》），但實際上杜甫卻不能做到真正之“醉”，不管是與友人、親人喝酒，還是自酌，杜甫總是喝不“醉”，其精神處于“清醒”狀態(tài)。“酒盡沙頭雙玉瓶，眾賓皆醉我獨醒”（《醉歌行》），這讓人想到屈原“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二人同是愛國，但又是同而不同?！爸鞣Q會面難，一舉累十觴。十觴亦不醉，感子故意長”（《贈衛(wèi)八處士》），“卻憶年年人醉時，只今未醉已先悲，數(shù)莖白發(fā)那拋得，百罰深杯亦不辭”（《樂游園歌》），無論杜甫喝多少卻不能如李白那樣“醉”，“醒酒微風(fēng)入，聽詩靜夜分。絺衣掛蘿薜，涼月白紛紛”（《陪鄭廣文游何將軍山林十首》），“尋常絕醉困，臥此片時醒”（《高楠》），就算是暫時“醉”，其精神卻是清醒狀態(tài)。

其中需注意的是《飲中八仙歌》，程千帆形象地將這首詩概括為“一個醒的和八個醉的”，他說：“杜甫是當時的一個先覺者，他感覺到了表面美妙的社會政治情況之下的實際不妙，開始從唐代盛世的沉湎中清醒過來，但最初的狀態(tài)還不是深刻的，所以在《飲中八仙歌》中杜甫面對一群不失為優(yōu)秀人物的非正常狀態(tài)，懷著錯愕與悵惋的心情，睜著一雙醒眼客觀地記錄了八個罪人的病態(tài)。它是杜甫從當時流行風(fēng)氣中掙脫出來的最早例證?！雹鄢糖Х骸兑粋€醒的和八個醉的——杜甫〈飲中八仙歌〉札記》，《中國社會科學(xué)》1985年第5期，第145-155頁。認為它是杜甫清醒的現(xiàn)實主義的起點。杜甫通過自己的生活實踐逐步清楚地認識到社會現(xiàn)實，他的清醒也更加使其具有深重的憂患意識，莫礪鋒在《杜甫評傳》中說道：“杜甫的憂患意識，既來源于孔、孟的思想體系，也來源于屈、賈的文學(xué)傳統(tǒng)。這種憂患意識與對國家、人民的責(zé)任感是相輔相成融為一體的。正因為杜甫懷有強烈的責(zé)任感，所以他更洞察國家、人民的隱患禍萌，從而具有更深廣的憂患意識。正因為杜甫具有深廣的憂患意識，他就更強烈地希望為國家人民排憂解難，從而產(chǎn)生更強烈的正義感?！雹苣Z鋒：《杜甫評傳》，南京：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11年，第304頁。所以這種清醒讓其具有憂患意識，而有了憂患意識，其更加“清醒”，所以杜甫飲酒詩也總是折射出他“清醒”的精神狀態(tài)。

三、狂與不狂 ——飲酒詩反映的主體形象不同

（一）狂——李白飲酒詩的主體形象

李白飲酒詩反映其狂放的性格，“長劍一杯酒，男兒方寸心”（《贈崔侍郎》），“笑盡一杯酒，殺人都市中”（《結(jié)客少年場行》），“巴陵無限酒，醉殺洞庭秋”（《陪侍郎叔游洞庭醉后三首》其三），“笑殺陶淵明，不飲杯中酒”（《嘲王歷陽不肯飲酒》），伴其“酒”之“長劍”、“殺”突顯李白狂放不羈的性格?！熬坪蟾傦L(fēng)采，三杯弄寶刀。殺人如剪草，劇孟同游遨”，“歸來使酒氣，未肯拜蕭曹”（《白馬篇》），塑造一個武藝高強、報國殺敵、功成退隱的俠客形象，表達了一種不肯摧眉折腰事權(quán)貴的傲骨，實際上體現(xiàn)出詩人的狂放性格及時代特色。有的雖然寫別人的“狂”，但實際上是自喻，突顯自己的“狂”，如“山公醉酒時，酩酊高陽下。頭上白接籬，倒著還騎馬”（《襄陽曲四首》其二），“且醉習(xí)家池，莫看墮淚碑。山公欲上馬，笑殺襄陽兒”（《襄陽曲四首》其四），“傍人借問笑何事，笑殺山翁醉似泥”（《襄陽歌》），以縱酒狂放的態(tài)度議論古今，表達了對功名富貴的蔑視，同時也流露出詩人時不我遇的失意情緒。李白飲酒的狂放正是其追求自由解放的表現(xiàn)?！袄畎罪嬀啤⒆砭萍皩懢频那閼B(tài)，實則是詩人的生命情志，李白與酒的關(guān)系，實則代表了中國封建社會鼎盛時期唐詩人與酒的關(guān)系，在中國文學(xué)史上具有典范意義。如同杜甫的酒始終與憂國憂民的博大情懷相聯(lián)系一樣，李白的酒是和追求獨立人格、自由精神緊密聯(lián)系的，又因為李白與酒的聯(lián)系是自然的、感性的，是不受理性觀念約束的，因而也充滿了解放精神和超越精神?！雹偻醅帲骸毒迫朐娔c句不寒——古代文人與酒》，呼和浩特：內(nèi)蒙古大學(xué)出版社，2007年，第113頁。

（二）不狂——杜甫飲酒詩的主體形象

杜甫“酒”相對李白“酒”之“狂”卻是“不狂”，雖然杜甫性格也有“狂”的一面，《新唐書·杜甫傳》記載：“甫曠放不自檢，好論天下大事，高而不切?！钡@種“狂”卻隨其人生經(jīng)歷而漸消磨，縱其追求一醉方休忘卻憂愁，但實際上卻做不到，憂國憂民之情懷深扎于心，使其無法置于身外而“狂”。“?？中蕴孤?，失身為杯酒。近辭痛飲徒，折節(jié)萬夫后”（《將適吳楚留別章使君留后兼幕府諸公得柳字》），“此憶在蜀情事?！抖乓堋罚河^失身折節(jié)等語，公亦殊有戒心。其告別以此，但不明言耳”。杜甫也曾想戒酒，說明杜甫喝酒并不能真正完全放開自己，精神有所束縛。無論是悲是喜，其飲酒總不能做到李白之“狂”，“卻憶年年人醉時，只今未醉已先悲”（《樂游園歌》），人未醉，悲已從中來，“斯游恐不遂，把酒意茫然”（《重過何氏五首》），想到歲月蹉跎，已是暮年，仍未有一官半職，端起酒杯不禁心緒茫然?！按儆x激百慮，淹抑淚潺湲”（《湘江宴餞裴二端公赴道州》），想到國家面臨危難，飲酒亦不禁潸然淚下，“濁醪誰造汝，一酌散千憂”（《落日》），“蒼苔濁酒林中靜，碧水春風(fēng)野外昏”（《絕句漫興九首》），“詩酒尚堪驅(qū)使在，未須料理白頭人”（《江畔獨步尋花七絕句》），憂國憂民及憂生意識使其“酒”顯得深沉而凝重。正如王瑤《酒入詩腸句不寒—古代文人與酒》總結(jié)：“李白、杜甫的‘酒’恰好反映了唐王朝的盛衰巨變，李白重在其盛，杜甫則在其衰；李之酒豪情、大氣，飄飄欲舉，有擺脫一切束縛的張力和沖擊力，杜之酒悲慨、自省，凝重深厚，充滿人間味。”②同①，第112頁?！芭c李白酒的狂放痛飲、熱烈飛動不同，杜甫一生漂泊，艱難困頓，憂國憂民的偉大情懷貫穿了生命的始終，這就使得杜甫既不能完全沉湎于酒，也不能徹底忘情于酒，杜甫的酒因此更多了一層悲慨和沉思?！雹弁凇＿@也是杜甫飲酒詩顯得凝重而“不狂”之原因所在。

李白、杜甫之酒反映了唐王朝盛衰變化，李白飲酒重在唐王朝盛世，而杜甫則重在其衰，由于個人性格氣質(zhì)及主要思想不同，李白飲酒詩多抒發(fā)個人情感，彰顯其率真的個性，有擺脫一切束縛追求自由的解放精神。而杜甫飲酒詩則憂國憂民具有深重的憂患意識，所以李白之“酒”具有“自然”性，而杜甫之“酒”具有“人文”性。關(guān)于“自然”與“人文”還可以作深入探討。通過從飲酒詩這一視角切入來比較李白、杜甫詩歌之不同，折射出李白與杜甫飲酒詩所蘊含的深刻內(nèi)涵，值得繼續(xù)深入挖掘。

The differences between Li Bai and Du Fu's drinking pomes

ZHU Junjun

Li Bai and Du Fu has wrote a lot of poems about"wine".They were born in Tang dynasty，but they have different personal qualities、life experiences、main ideas and so on，so they are many differences in the drinking pomes.For emotion indicated from"wine"，Li Bai's drinking pomes show more about his personal feelings while Du Fu's drinking pomes show more about patriotic feelings.For the main spirits indicated from drinking pomes，Li Bai is"drunk"while Du Fu is"sober".For main images indicated from drinking pomes，Li Bai is"crazy"while Du Fu is"not crazy".By comparing the differences of their drinking poems，Exploring the meaning behind it.

Li Bai；Du Fu；drinking poems；differences

I207.22

A

1009-9530（2015）06-0080-04

2015-03-13

朱俊?。?989-），女，安徽大學(xué)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中國古代文學(xué)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