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玉潔

（陜西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西安710119）

中晚唐時期婦女支持科舉現(xiàn)象探析

◎魯玉潔

（陜西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西安710119）

中唐以來，崇重科舉的世風逐漸形成?；诖松鐣尘?，加之開放社會風氣的影響，接受良好教育的女性往往通過精神鼓勵、經(jīng)濟支持、教育熏陶、直接干預等各種方式關(guān)注科舉，支持士子舉業(yè)。中晚唐時期女性對科舉的支持，呈現(xiàn)出所涉階層范圍廣泛、關(guān)注舉業(yè)的方式多元及主動意識較強等諸多特點。

中晚唐；婦女；科舉

基于科舉制對唐社會的深刻影響，故其成為唐史學界研究的重要問題之一，研究成果燦然可觀①從內(nèi)容上看，集中于科舉制的起源，科考內(nèi)容與程序，科舉與社會變遷，科舉與政治、文學、教育等諸多方面，鄧嗣禹、金旭東、周東平、唐長孺、劉海峰、吳宗國、毛漢光、韓昇、任爽、傅璇琮等學者在科舉相關(guān)問題方面皆有諸多論著。。盡管如此，仍存在些許不足。綜觀已有研究，都側(cè)重于以男性為中心。有關(guān)唐代婦女的研究雖不在少數(shù)，但從研究對象看，主要集中于特殊女性群體或個體②關(guān)于唐代特殊女性群體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宮婦、女冠、女尼、娼妓、婢女、宦門婦女等，蘇者聰、寧志新、鄭志敏、李劍亮、岑靜雯等學者都對相關(guān)問題做過探討，且近年來不少碩士論文都對此相關(guān)方面有所關(guān)注。。從內(nèi)容上看，側(cè)重于女性形象與家庭生活等問題③關(guān)于唐代女性的形象，及其與家庭和社會生活等方面的問題，牛志平、高世瑜、晏筱梅、張國剛等學者皆有相關(guān)論著，且近年來出現(xiàn)大量專著。。然而，在科舉舉足輕重的中晚唐時期，女性雖不是科考的參與者，卻仍與科舉存在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故筆者試圖在已有研究的基礎(chǔ)上，對中晚唐時期，婦女支持科舉的現(xiàn)象、原因及其特點等方面作一番探討。

一、中晚唐時期婦女支持科舉的方式

劉海峰先生曾談道：“中唐是唐代科舉史上最為豐富多彩的時期，也是科舉人才輩出、科場事端頻仍的一個時期，這是唐代進士科的黃金時代?！盵1]確是如此，盡管晚唐時，科舉制存在種種問題，但仍在社會中產(chǎn)生重要影響?？梢哉f，基于唐前期的積淀，中晚唐時期是科舉制的一個重要時段。通過對相關(guān)史料的整理，可以發(fā)現(xiàn)，盡管婦女的具體家庭身份不同，但皆通過多種方式支持士子舉業(yè)。

首先，士子的女性長輩，主要指母親，在其舉業(yè)中發(fā)揮重要作用。其一，母親積極勸勉士子竟舉業(yè)。《唐語林》卷四載：“陳會郎中家以當壚為業(yè)。為不掃官街，吏毆之。其母甚賢，勉以修進，不達，不要歸鄉(xiāng)，以成名為期……元和元年及第?！盵2]又《新唐書·楊憑傳》：楊憑“少孤，其母訓導有方”，[3]大歷中，擢進士第。諸如此類不勝枚舉。其二，通過家庭教育的方式，使士子在幼年時期受到經(jīng)義熏陶，為其舉業(yè)奠定基礎(chǔ)。《舊唐書·元稹傳》載：“稹八歲喪父。其母鄭夫人，賢明婦人也，家貧，為稹自授書，教之書學……二十八應制舉，才識兼茂明于體用，科登第者十八人，稹為第一?！盵4]元稹亦自言：“幼學之年，不蒙師訓……慈母哀臣，親為教授?！盵5]鄭夫人教元稹書學，重視教育，終成就其十五歲而登第。貞元十一年（公元795年）及第的苗蕃，“少喪父，受業(yè)母夫人，舉進士”。[5]觀中唐以后的墓志，往往描述母親對其子學業(yè)的親自輔導及對其進士及第的向往。[6]足見在中晚唐，母親亦成為科舉教育中的一支重要力量。此外，也有母親直接干預科舉人選的現(xiàn)象，主要是上層社會婦女?！对葡炎h》：“潞州沈尚書詢，宣宗九載，主春闈，將欲放榜……詢不敢違慈母之命，遂放儋第也。光后果升上第，擢奏蕓閣，從事三湘，太夫人之朗悟，亦儋之感激焉?！盵7]這里是說，主持春闈的尚書沈詢本想發(fā)榜沈光，但在其母之說服下改為沈儋?？梢?，女性在唐晚期的科舉中應當存在一定的影響力。

其次，士子配偶在其舉業(yè)中亦有重要作用。一是婦女高度重視，并積極鼓勵士子參與舉業(yè)?！短綇V記》卷三〇五載：“韋皋，初薄游劍外西川節(jié)度使兵部尚書平章事張延賞以女妻之。既而，惡焉厭薄之情日露，公郁郁不得志……其妻尤憫之曰：‘男兒固有四方志，今厭賤如此不知，歡然度日，奇哉！’”。[8]韋皋早年因困頓卻無所事事而致妻家厭薄，其妻激勵丈夫，男兒有四方之志，不應安然厭賤。最終韋皋發(fā)憤努力，得以科舉及第。又《唐摭言》卷八有：“彭伉、湛賁俱袁州宜春人，伉妻即湛姨也。伉舉進士擢第，湛猶為縣吏，妻族為置賀宴，皆官人名士，伉居客之右，一座盡傾。湛至，命飯于后閣，湛無難色，其妻忿然責之曰：‘男子不能自勵，窘辱如此，復何為容！’湛感其言，孜孜學業(yè)，未數(shù)載一舉登第?！盵9]說的也是湛賁在其妻的勸勵下科舉登第?？梢哉f，女性的激勵勸導在讀書人的舉業(yè)中發(fā)揮著作用。二是通過經(jīng)濟援助而支持士子舉業(yè)。據(jù)史料載，參與科舉所耗甚多。乾符二年（公元875年）正月《釐革新及第進士宴會敕》：“近年以來，澆風大扇，一春所費，萬余貫錢，況在麻衣，從何而出，力足者樂于書罰，家貧者苦于成名。”[10]年輕士子若想憑一己之力完成舉業(yè)實非易事。因此，他們需要家庭作經(jīng)濟后盾，女性在此過程中作出重要貢獻?！短綇V記》卷二三七云：“載之妻王氏，字韞秀，縉之女也……韞秀謂夫曰：‘何不增學，妾有奩幌資裝盡為紙筆之費。’……載既到京，屢陳時務，深符上旨。肅宗擢拜中書?！盵8]講的是元載早年因貧困潦倒而遭到妻子親族的厭薄。其妻不惜變賣嫁妝以資助其求學，成就舉業(yè)。此外，也存在配偶影響科舉人選的現(xiàn)象?！短普Z林》卷四載崔群本是陸贄的門生，但崔群主掌貢舉考試時，卻無陸氏子，未能報以恩德。此事遭到其妻的“諷刺”。通過崔群之妻的評論，可以看到當時處于社會上層的女性并非對科舉不聞不問。

最后，其他女性親屬的支持。《北夢瑣言》卷四載：“唐進士宇文翃，雖士族子，無文藻，酷愛上科。有女及笄，真國色也……翃嫁女與璠，璠為言之元昆，果有所獲……是則宇文翃登科，后人何以知之，悲夫！”[11]宇文翃為了舉業(yè)，竟犧牲女兒的婚姻幸福，將她嫁給“年逾耳順”的權(quán)貴竇璠作繼室?！队袢印穂12]記錄了鄧敞為了及第，甚至不惜拋棄結(jié)發(fā)妻子，而與權(quán)門顯貴締婚攀親?？梢?，以婚姻為媒介，女性卷入科舉之中，無論其是否出于自愿。

二、中晚唐時期女性支持科舉的原因

中晚唐時期，婦女通過多種方式支持士人之舉業(yè)。這與當時的社會現(xiàn)實和時代風氣，女性的受教育素質(zhì)及家庭經(jīng)濟等原因息息相關(guān)。

（一）社會風氣與科舉顯要

唐初，科舉制尚處于剛發(fā)展階段，其社會影響仍有局限。隨著唐高宗、武則天、唐玄宗等統(tǒng)治者的推崇，科舉于社會的影響力日漸崇重。有學者論及唐代風俗可以科舉代表之，認為其時天下人心所注射，不離乎科舉。[13]尤其是中晚唐時期，科舉的影響力波及社會各個階層，包括士家大族和寒庶階層。陳寅恪先生曾談道：“山東舊族茍欲致身通顯，自宜趨赴進士之科，此山東舊族所以多由進士出身，與新興階級同化”。[14]有學者據(jù)中晚唐五代的十四姓十七家大士族考察其入相與登科人數(shù)的比例，結(jié)果顯示：進士科占81%，科舉出身為84%，諸色出身為16%。[1]應當說，中晚唐時期，門第已無法確保士家大族子弟累代仕宦高官。另一方面，中晚唐時期大力推行科舉勸學，逐漸放寬諸色子弟應舉登科的資格限制，增加邊遠地區(qū)子弟應舉的機會，這就使得寒素階層有機會通過科舉改變門庭，建功立業(yè)。

唐人封演在《封氏聞見記》卷三寫道：“故當代以進士登科為登龍門，解褐多拜清要，十數(shù)年間，擬跡廟堂?！盵15]較之唐初，中晚唐時期的科舉已成為高級官吏的主要來源，在選舉中的地位進一步得到提高。在此世風下，科舉于士子而言尤為重要?！拔羧正}齪不足夸，今朝放蕩思無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16]道出登第前后迥異的生活境遇。對士人而言，科舉意味著人生的重大轉(zhuǎn)折。正是基于科舉的重要意義，婦女即通過自己的方式支持士子舉業(yè)。

（二）婦女接受教育與良好的經(jīng)史素養(yǎng)

終唐一代，婦女基本可以通過各種形式接受良好的家庭教育，主要依照“女、婦、母”三個循序漸進的階段分別接受“女則”、“婦道”和“母儀”教育。其中，女性嫁為人妻后所接受的“婦道教育”，包括孝敬公婆、敬重丈夫等內(nèi)容。關(guān)于敬重丈夫方面，“女子出嫁，夫主為親……居家相待，敬重如賓……夫有惡事，勸諫諄諄……同甘同苦，同富同貧”。[17]可見，“婦道教育”教誨婦女柔順賢惠，使婦女盡可能地支持丈夫的事業(yè)。

值得一提的是，唐代對女性的教育內(nèi)容十分豐富，尤以經(jīng)史教育為重。中唐文學名家李華曾言：“婦人亦要讀書解文字，知今古情狀，事父母舅姑，然無可咎?！辈娬{(diào)“《詩》《禮》《論語》《孝經(jīng)》，此最為要”。[18]從唐中后期的許多墓志中都能發(fā)現(xiàn)對女性經(jīng)史教育的強調(diào)?！短乒拭貢杉婧又懈畬毝h令趙郡李府君夫人滎陽鄭氏墓志銘》載鄭氏：“誕于德門，幼稟義訓……夫人聰識明敏，尤精魯宣父之經(jīng)誥，善衛(wèi)夫人之華翰，明左氏之傳，貫遷固之書，下及諸史，無不該覽。”[19]有學者論及，在唐代后期，經(jīng)史著作的誦讀廣泛存在于女子家庭教育中。[20]而且，對女子的教育還涉及詩歌、書法等多元化內(nèi)容，尤其在中晚唐，婦女學習詩文蔚然成風。這些促使婦女具有較高的文化素養(yǎng)，能夠?qū)ζ渥訉O有良好的文化熏陶。

正如有學者認為，總體而言，唐代婦女的家庭教育是較為成功的，[21]女性所接受的教育與其在社會、家庭中的角色密切相關(guān)。隨著時代的變化，尤其科舉影響力的擴大，良好的教育使女性有可能，同時也具備一定的能力支持舉業(yè)。

（三）科舉入仕而來的經(jīng)濟利益

中晚唐時期，由科舉登第而帶來的實際利益也是婦女熱衷于支持士子舉業(yè)的一個重要原因。舊士族借助科舉登第以重振門庭。我們所熟知的奇章牛氏、敦煌令狐氏與太原白氏等家族皆是在中晚唐時期借科舉起家而累歷清顯。對于家境貧寒者，通過科舉入仕可改變生活窘迫的境遇。一方面，一旦科舉及第，在朝為官，便可食祿，還能依品級分得職分田。另一方面，又可享受政府的種種優(yōu)待。如科舉及第者享有免除征徭的待遇。韓愈曾直言自己應舉目的為“家貧不足以自活，應舉覓官?！盵22]再次從反面印證了士人參舉以養(yǎng)家之念。

（四）婦女地位的提高

家有進士及第者則女性的地位也會相應提高。另一方面，唐代外命婦封贈制度又有規(guī)定，一品文武官之母、妻為“國夫人”，三品以上官員之母、妻為“郡夫人”，四品官員之母、妻則為“郡君”，五品官員之母、妻為“縣君”，的確是母憑子貴，妻以夫榮。正如有學者論及，帝制時期的中國社會，個人之地位、權(quán)利和財富都與官職息息相關(guān)，[23]中晚唐時期，科舉作為入仕的重要途徑，則不僅牽動著士子的心，而且不可避免的牽動著婦女的心。

三、結(jié)語

隨著中晚唐時期科舉影響力的不斷擴大，婦女勢必關(guān)注士子舉業(yè)，通過精神鼓勵、經(jīng)濟支持、教育熏陶等各種方式加以支持，并呈現(xiàn)出階層范圍廣泛化、方式多元化、主動意識較強等諸多特點，及具體體現(xiàn)唐之開放的社會精神。盡管其時婦女并無參與科考的權(quán)利，但其仍以積極的心態(tài)與姿態(tài)融入到舉業(yè)中。因此，對該問題的研究有助于我們更好地理解其時女性的社會面貌，這也是筆者關(guān)注該問題的緣由之一，然此仍是鼎之一臠，也希望借此引起對唐代婦女更廣泛、更深入的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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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倪玲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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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9123（2015）02-0102-04

2015-04-12

魯玉潔（1991-），女，甘肅張掖人，陜西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