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7月15日,原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長萬里因病在北京逝世,享年99歲。輿論追思齊贊其生前功業(yè)。這種“輿論一致”的現象,經年不見。
萬里波瀾壯闊的一生似乎總是與改革相伴相連:從1958年以“日行萬里”的速度主持修建人民大會堂,到1975年出任鐵道部長,整頓接近癱瘓的鐵路交通,“安全正點萬里行”;但萬里最為人所知的,當然是那句“要吃米,找萬里”的民謠以及后面的故事。
那是1977年6月,萬里調任中共安徽省委第一書記。他去安徽山區(qū)調研走近一戶農家時,居然沒主人出來迎接,原來是這家人窮得連條褲子都沒有,不好見人。此情此景深深地刺痛了萬里柔軟的心。他說:“《白毛女》里的楊白勞窮成那樣,過年了也要給喜兒扎根紅頭繩,也要吃頓餃子呀!” 據萬里的兒子萬伯翱回憶,父親對極“左”的形式主義那一套深惡痛絕,“現在是百年不遇的大旱饑荒,農民沒飯吃,這個大寨學不起啊”。他馬上命令農業(yè)部門開倉放糧,給每戶農民5斤面過年。
1978年12月的一天晚上,安徽鳳陽縣偏僻的小崗村生產隊的18戶農民聚在一起,冒著坐牢的風險干了一件事:秘密簽下了分田到戶、自主生產的“生死契約”,把隊里的土地分到了戶。
小崗村民對集體經濟的挑戰(zhàn),涉及當時中國意識形態(tài)和政治制度的核心問題,很快遭到批判,變成安徽乃至全國性的事件。生死時刻的歷史關頭,萬里做出了政治生涯中最重要的決定:對小崗村民的創(chuàng)舉予以庇護。萬伯翱記得,最緊張時,父親曾跟母親說,要做好準備再次被打倒,烏紗帽不要了,也要力挺安徽的農村改革。人民日報發(fā)表文章批評安徽的改革,父親不理會,說“你走你的陽光大道,我走我的獨木橋”。他公開表示,“肥西有的公社包產到戶了,他們會千方百計把地種上,我說你們干吧,搞富了再說。搞包產到戶如果要檢討,我檢討。只要老百姓有飯吃,能增產,就是最大的政治。老百姓沒有飯吃,就是最壞的政治?!边@些話在今天聽來,也許并不怎么震耳發(fā)聵,但是在37年前,那可是石破天驚的大手筆,需要非凡的政治勇氣與膽識。原安徽省委副秘書長吳象曾如此評價:“沒有萬里的勇氣和頭腦,就沒有后來劃時代的農村改革?!闭侨f里,將小崗村創(chuàng)造的“聯(lián)產承包責任制”或曰“包產到戶”的經驗推向全省,從而拉開了中國農村改革大幕,實際上也拉開了中國30多年改革開放的大幕。國務院前副總理田紀云曾說道:“如果說小平同志是改革開放的總設計師,那么萬里就是改革開放的總工程師之一?!倍f伯翱評價他的父親說,“他不希望自己當什么領袖人物,他是個殺出一條血路的實干家?!?/p>
1993年,萬里離開領導崗位,從此淡出政治,卻長期活躍在運動場上。萬里的情感與家庭生活,外界一度鮮有人知。萬里和妻子邊濤,愛在戰(zhàn)火硝煙中,幾十年來風雨同舟、同甘共苦。文革中,萬里被關進秦城監(jiān)獄,兩次被打倒,邊濤始終堅信萬里是個正直的革命家;邊濤晚年行走不便,有些老年癡呆癥,是萬里對她無微不至地照顧。
然而,2003年10月19日,邊濤在家里病情突發(fā)逝世!87歲的萬里難抑悲情,趴在老伴的遺體上放聲慟哭:“你走了,我怎么辦呀?”聞訊趕到的李瑞環(huán)看到這一幕也不禁淚流不止。
邊濤離去后,萬里每天都放妻子生前喜愛的音樂——《五月的鮮花》。而她的房間,至今絲毫沒有改變,床邊擺放著鮮花,床頭掛著她的遺像,房間里掛滿了她和家人的照片。在她生前,家里吃飯的桌子是一個直徑1.6米的圓桌,來人時就搭成徑長2米的大圓桌;在她去世后至今,家里再也沒有換過大桌子;她吃飯的位置至今沒有動過,萬里和孩子們在飯桌前一直留著她坐過的扶手椅,桌上擺放著她的餐盤碗筷,日日如此,餐餐如此。萬里如此至情至性,感人至深,誰能不敬佩不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