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必武
在《敘事理論教學》(2010)一書的“導論”中,三位主編開門見山地指出:“過去二十年見證了對敘事興趣的爆炸式增長?!保?](P1)對此,鮮明的例證是“對故事和故事講述的分析已經(jīng)成為從社會語言學、話語分析、傳播研究、歷史和哲學到認知和社會心理學、人類學、社會學、媒介研究、人工智能、醫(yī)學、商學以及法律等多個學科領域的主要論題”。[1](P1)伴隨這一大規(guī)模“敘事轉(zhuǎn)向”的是敘事學自身的“后經(jīng)典轉(zhuǎn)向”,即“經(jīng)典的結(jié)構主義敘事學已經(jīng)讓位給多種類型的‘后經(jīng)典’方法,包括女性主義方法、倫理方法、認知方法、跨媒介方法以及敘事研究的其它框架等”。[1](P2)可見,后經(jīng)典敘事學的一大顯著特征在于其復數(shù)多元性。不過,與學界對經(jīng)典敘事學與后經(jīng)典敘事學之間關系的熱切討論相比,對不同派別的后經(jīng)典敘事學之間相互關系的探討似乎存有不足。欣喜的是,這一問題已經(jīng)開始引起學界的重視。論及敘事學的未來發(fā)展,詹姆斯·費倫說:“我期待能對不同敘事研究方法之間的一致性和不一致性有更多的考察。一方面,敘事研究方法的多元化——認知方法、女性主義方法、非自然方法、修辭方法、心理敘事學方法、后殖民方法等——是這個領域健康發(fā)展的象征,但另一方面我也擔心各種方法過于平行發(fā)展,導致它們對彼此之間的關系不夠了解。辨識不同方法之間的共同點和根本差異將會有助于在整體上廓清這個領域的研究和批評現(xiàn)狀?!保?](P184)
毫不夸張地說,敘事學在過去20年的繁榮和發(fā)展主要歸功于后經(jīng)典敘事學的崛起,尤其是后經(jīng)典敘事學在新世紀之后的迅猛發(fā)展。按照揚·阿爾貝和莫妮卡·弗魯?shù)履峥说热说恼f法,當下后經(jīng)典敘事學已經(jīng)進入了其發(fā)展的第二階段。[3](P5)那么,不同階段的后經(jīng)典敘事學又具有哪些任務和目標呢?戴維·赫爾曼認為:“如果后經(jīng)典敘事學的第一階段在于引入結(jié)構主義理論之外的思想,重新評價經(jīng)典模式的可能性與局限,那么在第二階段就出現(xiàn)了新的挑戰(zhàn)?,F(xiàn)在所要做的就是加強女性主義、跨媒介、認知以及其它各種后經(jīng)典方法之間更為緊密的 對 話”。[4](P274)在《后經(jīng) 典 敘事 學 的 第 二 階 段:命題與動向》(2012)一文中,筆者主要分析了后經(jīng)典敘事學在第二階段所彰顯出的若干動向,如敘事學新流派的不斷涌現(xiàn),對敘事學研究跨學科路徑的重訪與反思,敘事學研究的“歷時轉(zhuǎn)向”,敘事學研究的“跨國界轉(zhuǎn)向”,對敘事學家個人學術思想的研究,后經(jīng)典敘事學流派之間的交叉整合。[5](P33-42)本文以修辭敘事學、認知敘事學、女性主義敘事學、非自然敘事學為主要考察對象,重點從三個層面探討后經(jīng)典敘事學在第二階段的交叉整合之勢,即不同后經(jīng)典敘事學派展開對話的必要性與可能性、不同后經(jīng)典敘事學派的基本概念與理論原則、不同后經(jīng)典敘事學派之間的現(xiàn)有對話與批評。前一個層面主要涉及不同的后經(jīng)典敘事學流派之間為什么需要對話的問題;后兩個層面主要涉及怎么對話以及當前對話的現(xiàn)狀等問題。
與經(jīng)典敘事學以結(jié)構主義語言學為“領航科學”的單一范式相左,后經(jīng)典敘事學不是一元的理論派別,而是多種不同理論派別的雜合體。具體說來,后經(jīng)典敘事學的多元性和復數(shù)性突出表現(xiàn)在方法和媒介兩個層面。在方法上,在后經(jīng)典階段,敘事學從其他學科中引入了諸多新的研究方法,即其他學科進入敘事學領域,如女性主義方法、修辭方法、認知方法、后殖民主義方法、語料庫語言學方法等,隨之誕生了修辭敘事學、認知敘事學、女性主義敘事學、后殖民主義敘事學、語料庫敘事學;在媒介層面上,在后經(jīng)典階段,敘事學逐漸超越了傳統(tǒng)的文學敘事(尤其是小說敘事的范疇),表現(xiàn)出跨學科和跨文類的態(tài)勢,即敘事學進入其他學科領域,如法律研究、音樂研究、電影研究、口頭敘事研究、繪本敘事研究、數(shù)字敘事研究、戲劇研究、詩歌研究等,隨之誕生了法律敘事學、音樂敘事學、電影敘事學、自然敘事學、繪本敘事學、數(shù)字敘事學、戲劇敘事學、詩歌敘事學等多個門類和派別。在不久的將來,隨著新方法的不斷引入以及敘事學向其他學科領域的加速滲透,后經(jīng)典敘事學的復數(shù)性將會表現(xiàn)得愈加突出。
迄今為止,對后經(jīng)典敘事學的不同分支做出較為詳細歸類和整理的當屬德國知名敘事學家安斯加爾·紐寧。在題為《一門敘事學,還是多門敘事學?》(2003)文章中,紐寧不僅詳細比較了結(jié)構主義經(jīng)典敘事學與后經(jīng)典敘事學的差異,而且將后經(jīng)典敘事學主要歸納為八大派別,而每個學派又有多種不同的分支與代表人物。[6](P249-251)紐寧的重要貢獻在于他不僅列出了后經(jīng)典敘事學的具體派別,而且還指出了這些派別的代表人物,使其研究具有學術譜系史的性質(zhì)。更難能可貴的是,他還對這些后經(jīng)典敘事學派進行了初步的比較和分析。紐寧指出,“鑒于這些敘事學派的相似性和差異性,需要強調(diào)兩點:第一,盡管所有的新方法都同樣關注敘事,但它們理論意識的闡釋程度和構成理論假設的清晰程度存有很大的不同;第二,上面列出的某些新方法要明顯地比其它方法更為平等,即更加趨向于敘事學論題”。[6](P256)
毋庸諱言,鑒于理論基礎和研究對象的不同,不同后經(jīng)典敘事學派之間會不可避免地存有一定的差異性。當然,對不同后經(jīng)典敘事學派之間相互關系的考察并非后經(jīng)典敘事學在第一階段的主要目標。赫爾曼指出:后經(jīng)典敘事學的當下“任務不再像結(jié)構主義者那樣,吸納新的概念和方法用于敘事研究。相反,它現(xiàn)在有著更大的目標,即要重新審視敘事研究的范圍和目的,而目前最緊迫的任務在于思考一系列方法之間是如何相互聯(lián)系的”。[4](P274)赫爾曼的論點得到了阿爾貝和弗魯?shù)履峥说母叨日J同。在評介后經(jīng)典敘事學的多元性和復數(shù)性時,他們指出:在后經(jīng)典敘事學的第二發(fā)展階段,敘事學家們需要考慮敘事學在語境上和主題上的曲折變化如何能夠以成熟的方式同結(jié)構主義的核心聯(lián)系起來?這并不是說要把所有的方法和模式都統(tǒng)一為一個整體,而是努力整合后經(jīng)典敘事學研究的多重方法,發(fā)現(xiàn)它們之間的“重合性”與“沖突性”。[3](P5)毫無疑問,敘事學的基本概念理當屬于結(jié)構主義核心的范疇,這不僅是經(jīng)典敘事學與后經(jīng)典敘事學發(fā)生聯(lián)系的基石,同時也使得不同后經(jīng)典敘事學派之間的對話成為可能。
阿爾貝和弗魯?shù)履峥税选俺掷m(xù)多元”視作為后經(jīng)典敘事學在第二發(fā)展階段的特征之一。[3](P23)所謂的“持續(xù)多元”一方面是指敘事學的研究對象繼續(xù)多元化,另一方面是指研究同一個敘事學問題時,對多種研究方法的綜合運用。用阿爾貝和弗魯?shù)履峥说脑拋碚f,“當代敘事學家們的研究對象要比二十年前更為多樣,在研究同一個問題時,他們訴諸于整合了諸多大不相同的研究方法,將他們的研究置于非常豐富的語境主義框架中”。[3](P23)為了更深入地分析敘事現(xiàn)象,解決敘事學問題,得出更富洞見的結(jié)論,不同后經(jīng)典敘事學流派之間的對話就成為必須,而其主導原則和核心概念則是它們展開對話的起點與基礎。
赫爾曼強調(diào)說:當下敘事理論“已經(jīng)到了一個對故事研究的方法和目標進行開放式、有活力的爭論階段,這種爭論不僅是可能的而且也是必要的,這是敘事學領域研究活動的一個基本構成部分”。[7](P218)既然在后經(jīng)典敘事學的第二發(fā)展階段,不同后經(jīng)典敘事學派之間需要加強對話和溝通,那么它們應該如何進行溝通和交流呢?在赫爾曼看來,“敘事理論家可以首先并置新方法對于敘事現(xiàn)象的描述(敘述、視角、人物等),接著檢驗這些描述的重合面,然后再探討在哪些不重合的描述面上,這些新方法在多大程度上可以互為補充,由此繪制各種后經(jīng)典方法之間相互關系的圖式”。[4](P274)在筆者看來,對敘事學核心概念的界定和審視不僅是討論經(jīng)典敘事學與后經(jīng)典敘事學之間相互關系的前提,而且也是后經(jīng)典敘事學派之間展開對話的起點和基礎。
在異彩紛呈的后經(jīng)典敘事學陣營,修辭敘事學、認知敘事學、女性主義敘事學和非自然敘事學無疑是當下西方學界最為活躍的四個流派。在西方敘事學界,就這些流派的代表人物而言,費倫、拉賓諾維茨是修辭敘事學的代表人物,赫爾曼是認知敘事學的代表人物,羅賓·沃霍爾是女性主義敘事學的代表人物,布萊恩·理查森是非自然敘事學的代表人物。讓這些聲名顯赫的敘事理論家暢談自己的理論觀點,并與其他學者展開對話,進而探討不同的后經(jīng)典敘事學派之間的相互關系,無疑具有普遍的代表性和較強的說服力。這也正是《敘事理論:核心概念與批評對話》(2012)一書所采取的做法。在下文中,筆者試圖以該書為參照,重點以費倫、拉賓諾維茨、赫爾曼、沃霍爾、理查森等敘事學家之于作者、敘述者、敘述、時間、情節(jié)、進程、空間、場景、視角、人物、接受與讀者、敘事價值和美學價值等諸多敘事學基本概念的闡述為考察對象,旨在廓清修辭敘事學、女性主義敘事學、認知敘事學、非自然敘事學等后經(jīng)典敘事學派的主導原則和核心概念,從而揭示它們的批評立場和理論旨趣。
第一,敘事作為修辭——修辭敘事學。作為一個主要的后經(jīng)典敘事學派,修辭敘事學自身包含多個不同的分支,如以梅爾·斯滕伯格為代表的功能型修辭敘事學、以理查德·沃爾什為代表的基于認知語用學的修辭敘事學、以邁克爾·卡恩斯為代表的基于言語行為理論的修辭敘事學,但是目前影響最大的當屬以費倫為首的第三代“芝加哥學派”。根據(jù)費倫和拉賓諾維茨的論點,敘事不是對象而是一種“修辭行為”(rhetorical act)。修辭敘事學關于敘事的經(jīng)典定義是:“某人為某個目的在某種場合下向某人講述某事。”[8](P8)
費倫和拉賓諾維茨認為,修辭敘事學有六條主導原則。第一,把敘事自身看作是一個事件,是講述者向聽眾傳遞的有目的的多維度交際行為。第二,在闡釋敘事的時候,修辭敘事學所持的是“事后”(posteriori)立場而不是“事前”(priori)立場,即修辭敘事學家試圖去理解和評價敘事所做的不同事情以及做這些事情的不同方式,而不去規(guī)定敘事總要做什么或敘事怎樣做什么。第三,在解釋敘事效果的時候,修辭敘事學辨識作者代理、文本現(xiàn)象與讀者反應之間的循環(huán)反饋關系。第四,修辭敘事學家把敘事進程,即文本動力和讀者動力的整合看作是作者實現(xiàn)目的的主要手段,因此修辭敘事學家通過研究敘事進程來發(fā)現(xiàn)作品產(chǎn)生效果的洞見。第五,就虛構敘事作品而言,修辭敘事學認為在修辭交流中主要存在三種類型的讀者:真實讀者、“作者的讀者”和敘事讀者。第六,讀者對敘事的不同構成部分產(chǎn)生三種不同類型的興趣、做出三種不同的反應,即把人物視為真人、把敘事世界視作真實世界的摹仿性反應,關注人物概念功能和敘事的文化、意識形態(tài)、哲學和倫理的主題性反應,以及把人物和敘事作為藝術建構的虛構性反應。[7](P3-8)
在修辭敘事學的術語體系中,“隱含作者”是最為關鍵的一個。盡管隱含作者自被提出以來就爭議不斷,但費倫始終是該概念的忠實維護者和堅守者。他不僅為隱含作者提供新的定義,而且將其從虛構敘事文本移入非虛構敘事文本中,極大地拓展了隱含作者的適用范疇。譬如,費倫把隱含作者重新界定為“一個真實作者的‘流水線版本’,是真實作者能力、特征、態(tài)度、信仰、價值,以及其它屬性的真實子集或虛構子集”。[9](P45)
近期,他還論述了“隱含作者”概念之于非虛構敘事中“不可靠敘述”的判斷和理解,并以兩部傳記作品《奇想之年》以及《潛水鐘與蝴蝶》為例,進行了文本分析。[10](P119-137)面對學界對隱含作者掀起的新一輪質(zhì)疑與解構浪潮,費倫和拉賓諾維茨提出了關于隱含作者有效性的四條理由:(1)它承認敘事創(chuàng)作不可避免地是一種自我再現(xiàn)的行為;(2)它為討論意圖提供了一種有用的方式,修辭方法的目的不是為了確定真實作者的意圖,而是為了解釋一個具體文本為何是以這種面貌出現(xiàn)而不是其他面貌出現(xiàn)的意圖系統(tǒng);(3)它可以幫助解釋為什么我們經(jīng)常發(fā)現(xiàn)同一個真實作者在不同文本中會有不同的版本;(4)它為討論那些作者身份不明的文本提供了一種方法。[7](P31-33)
第二,敘事作為性別政治——女性主義敘事學。女性主義敘事學在經(jīng)歷了20世紀80年代的質(zhì)疑后,逐漸發(fā)展成為當下后經(jīng)典敘事學陣營中的一支重要派別。根據(jù)《勞特利奇敘事理論百科全書》的解釋:“女性主義敘事學系統(tǒng)地研究故事與話語,關注其中的性別差異,聚焦于作者的性別、‘作者的讀者’的性別、真實讀者的性別、敘述者或受述者的性別。無論是女性主義敘事理論還是女性主義敘事批評實踐,都介入性別中立的敘事模型,對具體的敘事文本做出具有性別意識的解讀。”[11](P161)
除蘇珊·蘭瑟、露絲·佩奇外,沃霍爾無疑是當下西方學界最為出眾的女性主義敘事學家。在沃霍爾看來,“女性主義敘事學起初只是聚焦于文化建構的性別之于敘事文本的形式和接受的影響,現(xiàn)已擴展為多個女性主義敘事學,它們將種族、性、民族、階級、種族地位和性別納入文本分析中”。[7](P9)就此而言,女性主義敘事學充分考慮階級、種族、民族、性與性別等要素,把批判基于社會建構身份的所有壓迫的敘事表征作為自己的批評使命。女性主義敘事學尤為關注敘事之于性別建構的作用,按照沃霍爾的說法:“我們越是能夠理解敘事在性別建構上的作用,我們就越能改變性別范式在世界上的壓迫方式”。[7](P13)與費倫和拉賓諾維茨關注隱含作者相比,沃霍爾似乎更加關注真實作者和真實讀者。她認為,作者和讀者的身份、經(jīng)歷和社會文化歷史語境對于解讀敘事之于性別政治的介入方式都很重要。
第三,敘事作為世界建構——認知敘事學。認知敘事學是認知科學與敘事學相結(jié)合的產(chǎn)物,進入新世紀之后在西方敘事學界發(fā)展勢頭猛進。與其他認知敘事學家相比,赫爾曼聚焦于“敘事與心理之間的關系”。為了探究故事與心理之間的接面,赫爾曼主要訴諸“敘事世界建構”的理論框架。在他看來,所謂的世界建構主要是敘事經(jīng)驗的標志,是故事和故事講述的基本功能,也構成了敘事研究的起點。敘事世界建構所研究的就是“故事講述者如何通過使用不同種類的象征系統(tǒng)(書面的或口頭的語言、靜態(tài)的或動態(tài)的圖像、文字與圖像的結(jié)合等),激發(fā)闡釋者介入共同創(chuàng)造敘事世界或故事世界的過程,無論它們是否是想象的或自足的虛構世界或是關于非虛構敘述講述的那些可能虛假的世界”。[7](P15)
實際上,在赫爾曼看來,敘事世界建構主要包括兩種類型的推斷:即講述行為激起什么類型的世界的推斷,以及為什么會發(fā)生這種行為的推斷。赫爾曼試圖引入心理語言學、話語分析和其他相關領域的成果來刻畫敘事理解的過程,認為對故事的介入包括把話語線索映射到心理塑造世界的何時(WHEN)、何事(WHAT)、何地(WHERE)、何人(WHO)、如何(HOW)以及為何(WHY)等維度上,這些維度之間的互動可以解釋故事的結(jié)構、再現(xiàn)功能與總體作用。[7](P17)這些維度也成了赫爾曼探討作者、敘述者、讀者、敘事時間、敘事空間的重要參照。赫爾曼建議廢除包含“隱含作者”和“隱含讀者”的敘述交際模式,代之以新的CAPA模式。這一模式包含闡釋“語境”(Contexts)、在這些語境中實施的故事講述“行動”(Actions)、實施講述行為和闡釋行為的“人”(Persons)、停止把交際意圖和其他意圖“歸屬”(Ascriptions)為敘事行為的執(zhí)行者。
第四,反摹仿的敘事——非自然敘事學。非自然敘事學是近年來西方敘事學界迅速崛起的一支后經(jīng)典敘事學派。有學者宣稱:“近年來,非自然敘事學已經(jīng)發(fā)展成為敘事理論中一個最激動人心的新范式,是繼認知敘事學誕生之后的一個最重要的新方法”。[12](P1)盡管非自然敘事學家們對非自然敘事的理解和界定并不一致,但在理查森看來,非自然敘事主要指的是反摹仿敘事。理查森認為,摹仿敘事通常努力掩蓋其建構性,使其看起來和非虛構敘事一樣;反摹仿敘事則蔑視它們的虛構性,打破了摹仿敘事竭力維系的本體論界限。事實上,“反摹仿敘事理論試圖為那些拒絕遵循普通故事講述規(guī)約(或口頭的‘自然敘事’)或敘事再現(xiàn)的摹仿(現(xiàn)實主義)形式的作品提供一個概念框架”。[7](P22)敘事學基本概念和術語無疑是建構敘事學理論框架的必要基礎,鑒于當下所建構的敘事理論都以摹仿敘事為基礎,因此“對反摹仿敘事的關注就要求我們擴展或重構敘事理論的基本類型”。[7](P24)
理查森試圖開辟敘事研究的另一類型即“反摹仿”或“非自然”故事的研究。其研究大體可以歸納為三個方面:第一,敘述者與敘述的研究,尤其是第二人稱敘述、第一人稱復數(shù)敘述、多人稱敘述等非常規(guī)敘述形式;第二,對敘述時間的研究,揭示出在現(xiàn)實世界中不可能的非自然時間形式,如那些雙重的、不確定的、倒退的、沖突的時間;第三,與讀者反應理論相關的,包括多人的、分裂的、對稱的讀者,尤其是包含在文本中的那些多個隱含讀者,分散或?qū)α⒌淖x者。[2](P212)
綜上,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不同流派的后經(jīng)典敘事學家在敘事理論的基本框架、敘事的理解和敘事學核心概念上不乏共同之處,但是他們之間也存有很大的差異性。實際上,第二階段的后經(jīng)典敘事學的重要任務就是審視和描述這些后經(jīng)典敘事學派之間的差異性和重合性,探討他們之間的互補性,從而使讀者在解讀敘事文本的時候,可以綜合運用這些方法,得出更為科學和豐富的結(jié)論。如果說《敘事理論:核心概念與批評對話》集中展呈了不同后經(jīng)典敘事學派對敘事學基本概念的理解,那么該書的最大亮點則在于后經(jīng)典敘事理論家之間的對話與爭鳴。
西方敘事學家們認為:在諸多關于敘事理論的問題中,有兩個問題首當其沖:一是“什么是敘事理論?”二是“研究敘事的不同方法之間有何關系?”實際上,一個敘事學家對敘事理論的界定會影響其自身之于敘事研究方法之間關系的理解,而敘事學家們彼此之間的對話是回答這兩個問題的最佳方式。[7](Pix)費倫等敘事學家正是通過對彼此的理論做出回應這一方式,來探討他們之間的差異性與互補性。
第一,修辭敘事學之于女性主義敘事學、認知敘事學和非自然敘事學的評價與批評。在對其他后經(jīng)典敘事學派做出回應時,費倫和拉賓諾維茨陳述了他們的三條回應原則:事后原則;多元主義原則;答案有優(yōu)有劣的原則?;谇皟蓷l原則,費倫和拉賓諾維茨主要討論了他們與其他后經(jīng)典敘事學家們之間在理論上的差異性、重疊性和互補性;基于第三條原則,他們闡述了修辭敘事學之于其他敘事學家的批判。
特別值得稱道的是費倫和拉賓諾維茨對四種后經(jīng)典敘事學的概括和總結(jié)。他們認為沃霍爾的女性主義敘事學、赫爾曼的認知敘事學、費倫和拉賓諾維茨的修辭敘事學基本上是“作為X的敘事”(Narrative as X)的敘事研究方法:即敘事作為女性政治的場所,敘事作為世界建構,敘事作為修辭。這些敘事研究的理論建構與闡釋實踐的基礎是“敘事是什么以及敘事做什么”(What narrative isand does)。與上述三種后經(jīng)典敘事學分支不同的是,理查森的非自然敘事學是“關于X的理論”(Theory of X),這里的X指的是“反摹仿敘事”,即聚焦于敘事的某一個方面或某一種類型。[7](P186)與沃霍爾將性別、階級等放置于敘事分析的中心地位相比,費倫和拉賓諾維茨認為性別只處于某些具體作品修辭設計的中心,而不是普遍敘事本質(zhì)的中心。
修辭敘事學與女性主義敘事學的最大差別在于前者的批評原則是事后性質(zhì)的,而沃霍爾的女性主義敘事學則是事前性質(zhì)的。他們對赫爾曼的認知敘事學也同樣做出了中肯的評價,認為赫爾曼的認知敘事學存在雙向交流的模式,即心智科學可以闡明敘事,而敘事也可以闡明心智的某些方面。赫爾曼的方法不在于提供原創(chuàng)性的闡釋,而是辨識構成世界建構的闡釋過程的基本邏輯。就此而言,修辭敘事學與認知敘事學是相通的。不過,赫爾曼的研究方法過于關注描述性詩學,沒有介入文本的闡釋挑戰(zhàn)和評價挑戰(zhàn)。
理查森的非自然敘事學與修辭敘事學、女性主義敘事學、認知敘事學的不同之處表現(xiàn)在兩個方面:第一個方面是盡管理查森豐富了我們對敘事中那些被忽略的反摹仿方面的知識,不過他關于敘事的概念相對松散,譬如理查森借用了修辭敘事學的文本動力,但同時又撇開了讀者動力;第二個方面是盡管理查森在借用修辭敘事學的三維度人物觀的基礎上又增加了“互文性”維度,但他并沒有討論這一維度和其他三個維度是否相關或如何相關,不免存有缺憾。
第二,女性主義敘事學之于修辭敘事學、認知敘事學和非自然敘事學的評價與批評。在沃霍爾看來,女性主義敘事學與修辭敘事學、非自然敘事學之間共性較多,而與認知敘事學之間的共性最少。她指出:女性主義敘事學和修辭敘事學都認為敘事不僅再現(xiàn)了作者與讀者之間的交際而且還構成了這種交際。兩種理論的不同之處在于費倫和拉賓諾維茨等修辭敘事學家認為性別、性、種族和階級對于真實交際只是偶然的,而實際情況是當讀者捧起敘事文本開始閱讀時真正的交際行為就已經(jīng)發(fā)生了;女性主義敘事學認為這種交際行為是特定的,而且努力將其放置于社會歷史語境的分析框架中。就反摹仿敘事而言,沃霍爾認為在很多現(xiàn)代與后現(xiàn)代實驗性的敘事文本中,女性主義小說家和理論家在與性別相關的主題上,都把超越傳統(tǒng)現(xiàn)實主義文類的寫作行為視為顛覆性的,這與非自然敘事理論是相通的。盡管非自然敘事學家通常會分析敘事形式中的性別含義,但女性主義政治不是其討論的中心議題。認知敘事學之所以與女性主義敘事學差異最大,其主要原因是認知敘事學聚焦于人類大腦的認知處理過程,重點關注人們的共性而不是差異。[7](P10-11)沃霍爾認為赫爾曼的CAPA模式有忽略因身份地位而導致差異的危險,只要占據(jù)不同身份地位的人物之間存有不同的權力關系,我們在文化理論史上就不能不顧及這些差異。
第三,認知敘事學之于修辭敘事學、女性主義敘事學和非自然敘事學的評價與批評。赫爾曼不贊同其他敘事學家的三個假設,即沃霍爾關于自己的敘事與心理的研究方法不能討論文化和語境的問題的假設;理查森關于摹仿敘事與反摹仿敘事的區(qū)分并要求隨之采用不同的研究框架的假設;費倫和拉賓諾維茨關于敘事交流圖是刻畫敘事作為作者與讀者之間交際的最佳方式的假設。具體說來,就女性主義敘事學而言,赫爾曼提出這樣的假設,即“凸顯敘事與心理的方法不等同于對再現(xiàn)過程或大腦內(nèi)容的內(nèi)部聚焦,它不需要排除對文化差異、物質(zhì)具身、情感介入或人們生產(chǎn)和闡釋故事的社會語境和物理語境的任何其它方面”。[7](P220)赫爾曼始終認為自己關于敘事世界建構的方法根植于具體的交際語境中,而且也被用來評價具體的社會事件和物質(zhì)事件,考慮故事講述形式在被文化嵌入范式所塑造的同時又塑造了這些文化嵌入范式。換言之,赫爾曼認為自己的認知研究方法并沒有將性別、語境、文化等因素排除在外。就非自然敘事學而言,赫爾曼認為自己的研究方法可以被擴展至所有的敘事類型,而不局限于任何一個特殊的文類或亞文類,無論是現(xiàn)實主義小說還是實驗主義的小說。
第四,非自然敘事學之于修辭敘事學、女性主義敘事學和認知敘事學的評價與批評。理查森認為自己從事反摹仿敘事研究的目的“不在于提供一些另類的、少數(shù)的或后現(xiàn)代詩學,而在于展示一個完整全面的敘事理論應該是什么樣子”。[7](P236)故此,理查森認為費倫和拉賓諾維茨對敘事的摹仿性和主題性特征研究相對較為深入,而對敘事的虛構性特征的研究相對欠缺;盡管沃霍爾和他的研究都給主流敘事研究增加了兩個非常重要的維度,但是沃霍爾的研究過于強調(diào)對現(xiàn)實主義文本的分析,對先鋒實驗性質(zhì)文本的分析顯然不夠;赫爾曼的研究絕對是最具有摹仿性質(zhì)的,也是非常寬泛的詩學,但他“有過于泛化、簡約,甚至丟掉了很多我們最看重敘事虛構作品價值的東西”。[7](P237)在論述修辭敘事學、女性主義敘事學、認知敘事學的人物觀時,理查森認為:“一個關于人物的全面理論需要包括幾個構成部分。任何一個單一的方法,無論是摹仿的,虛構的,或意識形態(tài)的,都必將是貧瘠的;我們需要在保留和分析反摹仿人物上做更多的研究?!保?](P240)
不難發(fā)現(xiàn),上述后經(jīng)典敘事學家基本上都是以自己的理論立場來審視、評價或批判其他同行的觀點。因此,除存在部分觀點的一致性之外,各派學者在理論觀點上的差異性自在意料之中。那么我們又該如何看待不同敘事理論之間的共性與差異?筆者贊同赫爾曼的觀點。他說:“當然,如果敘事理論的實踐者之間沒有很多一致的地方,那么就不會有一個連貫的、可被辨識的研究領域……我們各自的研究之間的對比也揭示出,敘事理論現(xiàn)在已經(jīng)演進成一個真正的學術傳統(tǒng)——不僅容納關于什么是這個領域中的最佳實踐以及這些實踐該如何進一步發(fā)展的不同評價,同時也在這些評價中獲得繁榮?!保?](P219)所有的后經(jīng)典敘事學派都共享一定的基本概念,盡管它們對基本概念的界定和理解在外延和內(nèi)涵上存有不同程度的差異,這些概念是它們歸屬于敘事學這門學科的基礎,也是它們之間得以展開對話的前提與可能。不同派別的后經(jīng)典敘事學家在對彼此的不同觀點做出回應時,都表現(xiàn)出對其他后經(jīng)典敘事學派的贊賞和包容。他們在理論觀點上的差異性顯示出敘事學正在向多個方向發(fā)展的趨勢,彰顯了敘事學的活力與繁榮,而他們對彼此的包容和欣賞也反映出其對不同派別后經(jīng)典敘事學未來發(fā)展的期待,預示了這些不同派別的后經(jīng)典敘事學的進一步發(fā)展。必須指出的是,上述論者之間的對話與爭鳴只是后經(jīng)典敘事學第二階段的一個起點,遠未到達終點,尚有一系列開放的問題有待回答。
費倫和拉賓諾維茨聲稱:“作為修辭學家,我們看中對話的價值”。[7](P185)這實際上也是沃霍爾、赫爾曼和理查森等其他敘事理論家的共同心聲。盡管以對話的方式來探討敘事學發(fā)展過程中的問題并非費倫等人的首創(chuàng),但是不同敘事理論家對彼此理論觀點的評價和批判在敘事學史上尚屬首次,其積極意義不言而喻。
首先,從宏觀層面來說,對話有利于整個敘事學科的健康發(fā)展,可以共同應對和解決諸多開放式的問題。隨著新的敘事現(xiàn)象不斷涌現(xiàn),以及研究語境的不斷變化,敘事學家們不僅要繼續(xù)深入探究已有的經(jīng)典敘事現(xiàn)象和問題,同時還要重新審視、建構新的批評概念、理論模式來闡釋新的敘事現(xiàn)象。
其次,從微觀層面來說,對話有利于各個后經(jīng)典敘事學流派的發(fā)展。一方面,具體的敘事學流派可以在對話中充分認識自身的不足。對話的結(jié)果非但沒有讓敘事理論家減弱各自的理論立場,反而強化了他們各自的研究,認識到自身過往研究中相對薄弱的地方,在彼此之間的理論關照中,發(fā)現(xiàn)各自的理論盲點。另一方面,具體的敘事學流派也可以澄清有關學科的誤解。例如,赫爾曼就在對話中,通過提出假設的方式來澄清修辭敘事學家、女性主義敘事學家、非自然敘事學家對自己的誤解,為自己的理論方法加以辯護。
從不同視角對敘事學理論和基本概念展開對話是當代敘事學發(fā)展和繁榮的一個表征,也是當下西方后經(jīng)典敘事學發(fā)展的一個重要趨勢。就未來的敘事學對話而言,筆者建議有如下三個方面的問題值得注意和參考。
第一,對話的范疇在廣度上需要橫向擴展。在《敘事理論:核心概念與批評對話》中,所有參與對話的學者都是來自美國的后經(jīng)典敘事學家,所有探討分析的文本都來自于英語文學作品。其中,在五位作者之中,有三位都是俄亥俄州立大學“敘事學研究所”(Project Narrative)的核心成員。參與人員和研究對象的范疇均不夠廣闊。在敘事理論出現(xiàn)“跨國界轉(zhuǎn)向”的當下,筆者建議未來的對話進一步打破疆界,期待更多的跨越學科、方法、地域、敘事傳統(tǒng)、國界和地域的對話。
第二,對話的內(nèi)容在深度上需要縱向推進。每支后經(jīng)典敘事學都包含許多不同的分支和派別,有著各自不同的理論取向。例如,就認知敘事學而言,鑒于認知科學自身包含了諸多學科,所以認知敘事學也包含了諸多不同研究取向的分支,如以弗魯?shù)履峥藶榇砣宋锏淖匀粩⑹聦W,以瑪麗薩·博托盧西、彼得·迪克遜為代表的實驗心理敘事學,以莉莎·尊希恩為代表的基于思維理論的認知敘事學,以瑪麗—勞勒·瑞安基于人工智能和可然世界理論的認知敘事學,以及赫爾曼綜合話語分析、心智哲學、認知語言學等多種學科的認知敘事學等,不一而足。倘若這些不同取向的認知敘事學內(nèi)部也展開不同程度的對話與爭鳴,勢必有助于認知敘事學朝著統(tǒng)一連貫的方向發(fā)展。
第三,對話的例證需要基于同一個敘事文本。為了展示不同流派和方法之間的差異,敘事學家在進行對話時應該對同一個敘事文本展開敘事分析。雖然《敘事理論:核心概念與批評對話》的作者們所倡導的都是理論與實踐并舉的做法,然而他們從事敘事批評實踐時,所采用的敘事文本卻各不相同。論及“隱含作者”之爭的未來發(fā)展,蘭瑟建議:“如果在未來的敘事學會議上讓不同的理論家來討論他們對同一個文本的闡釋,可能是有用的?!盵13](P158)同理,倘若我們能夠在未來讓不同流派的敘事理論家對同一個敘事文本做出闡釋和分析,將有助于展現(xiàn)出它們之間的重合性和差異性,拓展其互補空間。
以色列知名敘事學家施勞米什·里蒙—凱南在《敘事虛構作品:當代詩學》第二版新增加的那一章中,這樣寫道:“我已經(jīng)改變了我的很多觀點,我的研究已經(jīng)朝著多個方向發(fā)展。但是我依然發(fā)現(xiàn)敘事學是一項有價值的、甚至是不可或缺的事業(yè)。我傾向于重新探究基本假設而不是基本概念(譬如時間、作者、不可靠性、同質(zhì)/異質(zhì)敘述),因為在游戲的最后階段,這似乎對我而言更有趣和更激進?!盵14](P140)在里蒙—凱南的眼里,敘事學已然成為一項不可或缺的事業(yè)。隨著時間的推移和敘事學研究語境的變遷,以經(jīng)典敘事學研究著稱的里蒙—凱南坦言自己在這項事業(yè)中已經(jīng)改變了之前的許多觀點,其個人研究開始朝著多個方向發(fā)展,開始側(cè)重于重新探究敘事學的基本假設。里蒙—凱南的坦誠令人欽佩,但是她所堅持的依舊是獨語式的個人反思,缺乏與其他敘事學家之間的對話意識。實質(zhì)上,在后經(jīng)典敘事學的第二階段,各派后經(jīng)典敘事學之間的對話要比里蒙—凱南所期待的對研究假設的重新審視更為有趣和激進,因為只有在對話中各種后經(jīng)典敘事學派才會更進一步發(fā)現(xiàn)彼此之間的重合和差異,進而探究彼此之間整合互補的可能,也會由此帶來整個敘事學學科的進一步發(fā)展和繁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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