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路

獎 品

那弱者登單元住宅外的樓梯鍛煉

到了屋頂 天大了許多 空氣也像剛批發(fā)來的

覺得是獲得獎賞

一只銀壺般的鴿子站在水塔的鐵欄桿上 等

她似的

又覺得獲得了獎賞

對面樓的一層層陽臺也迎著她捧出多彩的獎品

有時是一整排的小風箏似的嬰兒裳

白發(fā)老者癡迷于秋海棠上的紅蝴蝶

有的垂到欄桿外面的花串 主人都欣賞不到

那美麗

就覺得自己得了不該得的

而那些花兒卻是毫不介意的樣子

于是就感激地多看幾眼 記住它們嬌艷的模樣

她想這樓道似長長的藤

自己也如一朵花般攀著到枝頭去吸露水

每次總能如愿以償獲得滋養(yǎng) 血液也隨之干凈

感到自己比別人幸福著

后來 她去照顧生病住院的母親

也放棄擁擠的電梯 在長長的樓道上攀登

到了十四層 她會看到城市美麗的全景和遠

處的群山 河流 原野

她特別記住那些在陽光下透綠的樹

知道里面有許多啾啾叫的小鳥

她把這個獎品分給母親和病房里的其他病人

可她越是陶醉于自己的所得

心里的一種聲音就越是明顯——

所有的樓梯都不是為了獎品而設

而是兩側一屋子一屋子的百態(tài)人間

它們互為存在 沒有懸空的樓梯

那十四層樓重疊著以人的五臟六腑命名的各

科室

關聯(lián)痛苦 絕望 恐懼 死亡 新生和希望

她害怕在電梯里撞上眼淚

而那住宅樓頂面的一個個通氣口

提示著之下的復雜管道

如串在一起的集體的消化系統(tǒng) 入地上天

有千千萬萬億億無窮無盡的樓梯

扶住茫茫塵世

她無法成為其中最短的一截

她仍然每天攀著樓梯

仍然獲得獎品 有一次她獲得一片星空的愛

覺得自己

也成為獎品

同 時

看著數(shù)十股碗口粗的電纜

被安置在地下的管槽里

輸送著整座城市的活力和光明

我感到人的偉大

同時看見山嶺上的

一苗燈火

搏擊著無邊的黑暗

也感到人的偉大

同時感到人的渺小

一塊廢墟

群樓中的一塊廢墟

荒草飄飄 野花點點

一棵小樹風情萬種

我的目光常和那里的幾只蝴蝶

碰來碰去

我感到有誰在牽掛我 愛我 連著我的心

陽光和風都是溫暖的

是誰伸來的手 伸來的家和流水

我想起情意

恍惚中就看見

古老的殘垣斷柱刻著離愁別恨

有崇山峻嶺默禱在之下

我想起遙遠的長嶺和大溪

想起那幾只蝴蝶不久就要回去

一定有更大的關心

我抱著四個月的你

胸膛貼緊全部的你

月亮在墨藍的天頂

我抱緊你抱緊你

總覺得力量不夠

四周的房子都如紙房子

我踩著臺階要格外的當心

我抱緊你 我的孩子

在那荒涼的院落里

是什么 強力穿透你我

使我和你一樣

成了嬰兒

又如此的回味無窮

一定有更大關心 沒有離開

同病相憐

兩個廝打的人

滾過土溝和泥坑

對方骯臟的身體就是前方

圍觀的人 趕來趕去

黃塵滾滾

本就渺小

現(xiàn)在幾乎看不見了

終于打畢

瞪著不舍散開的人群

好像他們倆才同病相憐

快刀斬亂麻

快刀斬亂麻是不能有片刻遲疑的

是要靠突如其來的意志和力量的

之后就任憑那絲絲縷縷

痙攣

滴血

最終會平靜下來

這個辦法一直用等于沒用

心靈和世界

本就有全自動功能

元宵節(jié)有感

一廣場的人

興高采烈 都舉著燈

大大小小 各式各樣 紅色的

猛抬頭

天是那么高那么大的黑暗

似乎在襯托和縱容

這一小撮的

良辰美景

老榕樹也掛著燈 古石橋也掛著燈

親愛的老榕樹 親愛的古石橋

別離開我們

我的心惶恐悲傷

篝火點燃

火光 笑聲 歡樂的歌聲沖天

我的心惶恐 悲傷

婚禮的音樂悠揚

新人 列隊的燭火 幸福進場

我的心惶恐 悲傷

新年的鐘聲敲響

鞭炮 焰火 喜慶把天地充滿

我的心惶恐 悲傷

哀樂奏起

花圈 黑紗 追悼儀式肅穆莊嚴

我的心惶恐 悲傷

明亮的嬰啼 穿越群山

我的心惶恐 悲傷

在聚龍湖邊

湖邊的搖椅搖了搖

像招呼我到那兒坐坐

我把身體放了進去

頭靠上椅背

一個好藍的天像更大的湖

云朵是白天鵝

腳前的湖水 一彎一彎閃亮

像爭著要引起我的注意

我閉起眼 任其包圍

身心也像搖蕩的湖 快搖到夢里了

三個嘻嘻哈哈的孩子跑來瞪著我

好像我占了他們的位置

我把一個女孩抱了上來

兩個男孩就跟著爬上來

我們一起搖啊搖

我是其中最快樂的

玉蘭樹

那么多的葉

互相重疊遮擋都不會有意見

空氣 陽光有一點變化就會共同做出反應

主干 枝杈在陰影里沉著地把持

青綠的花骨朵就要冒出來了

要緊的是

嚴密包藏一整噸的香

而風暴如此出其不意

玉蘭樹彎到左邊的墻頭 又甩向右邊的屋檐

玉蘭樹的身體里山搖地動 倒海翻江

運載著香的小船啊 危險地航行到哪里

玉蘭樹 也是風暴

獨立的 風暴中的風暴

運載著香的小船 激流勇進

風暴 最終還原為柔風

玉蘭樹 輕搖著所有的葉子 如顫動的大琴

我們聽到了 不絕如縷的

香的勸告 祈禱

責任編輯 小 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