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請君命

2015-05-14 09:47阿星
飛魔幻B 2015年10期
關(guān)鍵詞:叔父

阿星

1

十六歲時,我繼承了傅家家主之位。

上一任家主是我叔父,他去世的時候未滿四十歲,可這已經(jīng)是傅家歷代家主里活得最久的一位了。

兩年前,我被叔父親自從北方草原上接回了傅家,而在那之前,我同阿娘一直在那里跟著赫圖部落的人生活在一起。

在我四歲那年,她就帶我逃離了傅家,說是要逃開傅家人的宿命。

西秦的傅氏一族,天生就帶著能窺見命理的能力,曾出過數(shù)位祭司,在神廟中占卜國運受天下人敬仰,便是西秦皇族,也對其無比尊崇。

只是數(shù)十年前,傅家卻卷入了門閥的傾軋之中,最后差點滅族,自那以后,傅家遠(yuǎn)離朝堂,再不司任何神職,并傳下家訓(xùn),傅氏子孫,永不入朝。

因為有參透命理、預(yù)見未來之能,天下人莫不想得到傅氏子孫的指點。遠(yuǎn)離朝堂雖然遠(yuǎn)離了爭斗,可沒了權(quán)勢的庇護,又有帶著那樣的能力,總有人想要得傅家人相助,為自己占卜扶乩、看透運勢,便被各方勢力爭來逐去,備受脅迫欺凌。

于是曾經(jīng)那樣聲名赫赫的一族,也日漸凋零。

傅家能參悟天機,不僅依靠世傳的扶乩之術(shù),更重要的是天命賦予的能窺見未來的靈性,靈性最高者,才可繼承家主之位,而叔父說,我就是傅家同輩中靈性最高的那個,自小就被定為了下一任的家主。

傅家家主,一句判語在西涇猶如神諭,可歷任家主,少有能善終的。

人世變幻,命運輪回這些都是天機,泄露天機那是要受上天降罰的,是以傅家人大多英年早逝,天機泄露得越多,逝世得越早。

阿娘常嘆息地說著,傅家人從來都是悲苦的命運,傅家的女兒就更是。

十四歲那年,她去世了,我抱著她的尸身不肯撒手,不光是難過,還有害怕,娘去了,天底下就剩我孤零零一個了。

后來,叔父就來了。

其實叔父待我一直很好,教我識文斷字,教我占卜扶乩,我自小沒有過父親,那段日子,他就像我的父親。

可惜,兩年后,叔父也去世了。

叔父去世的時候一直拉著我的手,他說日后我就是傅家的家主了,要我一定要重振傅家。

重振傅家……那時我并不知這四字背后意味著什么,只眨眼問他,要怎樣才能重振傅家呢?

“重新回到神廟里去,”他虛弱地道,“我們傅家,應(yīng)該在君王之側(cè),受萬民敬重,而不是像這樣四下流離……”

“可叔父,秦國已經(jīng)亡了,”我看著他道,“已經(jīng)沒有君王了……”

他卻笑了,笑著對我道:“所以錦言,這就是你要做的,替這個天下,找到那個天定的君王。”

2

西涇原有三國:西秦、東夏、南楚。

三國之中,西秦兵馬最強且歷代君王皆好戰(zhàn),與東夏之間發(fā)生過無數(shù)場戰(zhàn)事,終于在數(shù)十年前亡了東夏,可多年窮兵黷武,加之朝內(nèi)朋黨之亂,西秦國祚也日漸式微,數(shù)十年后,西秦皇族為武將所滅,自此,秦夏之地烽煙四起,諸侯并立。

可亂世終將過去,叔父死前說過,我要找到那個終結(jié)亂世的人,然后帶著傅家,站到他的身邊。

四年后,我終于找到了那個人。

那時我的聲名已遍傳西涇,但從我嘴中出的預(yù)言,未有不應(yīng)驗者,他們對我所說的話又敬又怕,卻沒有任何人敢懷疑它。

他們也相信,我一定能看到這個天下未來的命運,能看到那個結(jié)束亂世的人。

我是在陵川言府遇到那個人的。

言氏曾為西秦貴戚,先祖曾受封高邑侯,后代子孫世襲爵位。

言家曾有恩于傅家,老侯爺請我為家中三子扶乩,我不得不答應(yīng)。

四處紛亂,戰(zhàn)火頻頻,言家卻一直按兵不動,我知道言老侯爺是在等待一個時機。

我去到言府是在這一年的秋末,老侯爺親自在府外相迎。

陵川一直遠(yuǎn)離戰(zhàn)亂,城內(nèi)一片安然景象,言府引了城外溫泉水,在這樣秋風(fēng)瑟瑟的時節(jié),府內(nèi)草木不凋,碧池內(nèi)一池的荷花還開得正好。

“三位公子都是人中龍鳳,”我淡笑著放下手中乩盤,對老侯爺?shù)?,“拜相封侯,也只是時日問題?!?/p>

他的眼中卻沒有多大的喜色,甚至有一閃而過的失落。封侯拜相,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可對于言家子弟,這是遠(yuǎn)遠(yuǎn)不夠的。

僅憑著祖先恩蔭,他們就有世襲的王侯爵位,對于此時的言家和言老侯爺而言,要的是一個能征伐四方覆掌天下的人。

言家勢必會加入諸侯相爭中去,只是老侯爺年歲大了,要在幾子中選出能交付言家麾下兵馬的人。

“府上不是還有一位公子嗎?”我看向老侯爺,“侯爺何不一同叫來?!?/p>

言家有四子,可外界所知常常只是前頭三位,因為四公子是庶出,母親又是外族,一直為言家所厭棄。

老侯爺遲疑著,然后命人將四公子請來。

言崢就是在那時,走到了我的眼前。

很久以后我還是會憶起那一天,他隨著侯府下人踏入院中,荷風(fēng)揚起他的墨發(fā)與衣角,時光像在那一刻靜止,讓我仿佛能聽到自己的呼吸。

扶乩占卜,算卦看相,一切能窺破命理的手段都被我用盡,言家眾人似乎也在我這樣凝重而漫長的沉默中看出了端倪。

“侯爺,”我擦著額角的汗,朝著老侯爺?shù)?,“這,就是您要找的那個人……”

3

老侯爺死于兩年之后,那時言崢已帶著陵川數(shù)十萬大軍攻下了西涇以東最重要的數(shù)個州郡,成為一方霸主。

當(dāng)初因我預(yù)言言崢有帝王之命,老侯爺將言家交給了歷來不受他重視的第四子言崢,而那番話流傳出去,引得四方震驚,自此,言崢這個名字在西涇盡人皆知。

從前是因為父親的輕視,他無法一展抱負(fù),掌了言家之后,眾人才見識到他的謀斷征伐之才。

而傅家的預(yù)言怎么會有錯,世人便開始猜想,或許他日后真的會成為一代帝王。

于是兩年中,天下無數(shù)能者異士紛紛歸于言崢的帳下,而他亦設(shè)天策府招攬名臣武將,自然攻無不克戰(zhàn)無不勝。

我記得那日扶乩后我離開言府,言崢前來相送,他作揖道:“言崢謝傅姑娘今日之恩。”

“不,”我含笑看著他,語氣熟稔仿若舊識,“言崢,這與我無關(guān),是你的天命,也是你的時運?!?/p>

再遇他是在兩年后,傅家所容身的那座城被圍一月后終于為言崢?biāo)テ?,我在一眾流民里,他騎馬帶著將領(lǐng)們匆匆行過,偏巧我身前不遠(yuǎn)處起了動亂,他聞聲駐馬,一回頭就看到了我。

“傅姑娘如何在此處?”將我?guī)Щ貭I帳后他驚訝地問我,“這兩年,言崢?biāo)奶帉け?,都未曾打聽到姑娘的蹤跡?!?/p>

亂世流離,為了躲避禍患,傅家一直四處隱匿,自然不能讓人輕易找到。

“公子為何尋我?”我笑了笑問,“言家招賢納士,難道公子是想將傅家收入麾下?”

他定未想到我會如此直接,苦笑著答:“我自然知道姑娘不愿蹚這渾水,又怎會強求?!?/p>

當(dāng)初我離開言家時,言老侯爺曾數(shù)次挽留,請我留在言家,助言家奪取天下,而我斷然拒絕,言崢也必然以為我是不愿卷入天下之爭的。

“若我說我愿意呢?”我平靜地看著他,“其實言崢,這兩年,我一直在等你?!?/p>

4

我一直在等言崢,等他足以匹配那日我對他的預(yù)言。

當(dāng)日的預(yù)言是我說出,但那時我亦不敢相信他是否就真能擔(dān)得起那樣的命運,那時他不過是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侯府庶子而已,就算能繼承言家,又是否真的有才能去逐鹿天下,我不知道。

這世上再高貴的命格,都需要足夠支撐它的能力。

可如今,我終于確信,我找到了那個可以結(jié)束紛亂讓傅家重回神廟的人。

有時我覺得自己與商賈無異,操奇計贏,待價而沽,然而言崢也的確需要傅家,他答應(yīng),若傅家能助他,日后他愿意給予傅家想要的一切。

自那時起,我開始留在言崢身邊,隨他四處征伐,幾乎是形影不離。

后來許多人都說言崢是命好,又有傅家相助,事先就知兇吉,焉能不勝。

可不是那樣的,他從不在戰(zhàn)前讓我占卜,他說,若是吉倒好,若是兇,豈非動搖軍心。他看著我,笑得云淡風(fēng)輕:“很多時候我都信命,但在戰(zhàn)場上,我只信我的劍和我的兵?!?/p>

我被那一刻他眼中的光芒所驚,問他:“那你豈不是根本不需要我?”

“不,”他轉(zhuǎn)頭來看我,“我需要你站在我身邊,你在,所有人就會相信接下來的一戰(zhàn)一定是吉?!?/p>

我看著他每次戰(zhàn)前同將領(lǐng)們商議戰(zhàn)術(shù),哪怕眾人離去他仍站在巨大的沙盤輿圖面前直到夜盡天曉,攻城時也必沖鋒在前,身上覆了大大小小數(shù)不清的傷,許多次,幾乎就只剩了一口氣,最后又從鬼門關(guān)撿回了命來。

有時我也會問他,我說言崢,你是真的很想坐上那個位置吧?

他笑了一笑,目光竟有些晦暗:“我一直想要變強,想要擁有能掌控一切的權(quán)力,想以后能保護身邊最重要的人,可后來我身邊最重要的那兩個人,一個去世了,一個找不到了,哪怕這樣,我還是想要站在最高的地方去,這樣等有一天我將她找到,就可以給她想要的一切了?!?/p>

說完他有轉(zhuǎn)首來問我:“那你呢?你做的一切,僅僅都是為了傅家嗎?”

“我不知道啊……”我低下頭喃喃道,“人活著,總要在意些什么吧,而我的生命里,也只剩一個傅家了?!?/p>

他怎么會懂,我的生命有多貧瘠。

我轉(zhuǎn)頭看著他,他清俊的側(cè)顏在暮光中顯得那樣柔軟,卻讓我心中溢滿悵惘和酸楚。

我會幫你,站到最高的地方去的。我看著他,在心里默默地說。

5

言崢戰(zhàn)前不讓我為他占卜,可其實,每次我都會偷偷為他揲筮以測算兇吉。

這自然是極耗費元氣的事,世人所不知的是,傅家人每一次占卜雖準(zhǔn),卻都要付出代價。

這一次,我隨大軍留守,他帶孤軍深入探敵,揲筮的結(jié)果卻是大兇之兆。這樣的消息不能泄露出去,那樣會令將士們自亂陣腳,我只能去尋他的心腹屬下。

他的副將點了千余精兵前去救援,我執(zhí)意,讓他們帶上我。

茫茫重山,都忘了是尋了多久,只記得夜里下起了大雨,山間濕滑不堪,就在我體力快要耗盡時聽到前方有人在喊,尋到了他們。

可等我趕到,才發(fā)覺地上橫七豎八都是士兵的尸體,跟著言崢出來的人,沒有一個活著,他們身上插滿箭羽,身體已冰冷。

我們一具一具尸體地翻找,我連牙齒都打著戰(zhàn),雨水瓢潑中,血水泥水混了一地,然而,沒有找到言崢。

我堅信他還活著,于是所有人分開往各個方向去找,我隨著一小隊,上馬繼續(xù)前行。

找到他的時候,遠(yuǎn)遠(yuǎn)只看到他的戰(zhàn)馬蹣跚獨行,它已中了數(shù)箭,還撐著最后一口氣馱著主人前行。言崢則更慘,胸前那一箭幾乎將他整個右胸洞穿了,他的面上沒一絲血色,任我何如呼喊都無應(yīng)答。

他在返回的途中醒過一次,看見了我,嘴角抽了抽,似乎想笑。

“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我卜了一卦,你就死在外頭了?!?/p>

他張嘴,想答卻已發(fā)不出聲音。

我皺著眉,心底有密密麻麻的痛楚浮上來,我想起尋到他的那一刻,看到他仿佛沒了生息的樣子,那一瞬間,我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他又沉沉睡去,我攥緊了拳頭,才沒讓眼底的淚落下來。

回到軍營時,大夫看了他的傷也只是直搖頭,一盆盆血水送出去,整整三天,他都沒有醒來,當(dāng)所有人都以為他撐不過去時,第四天,他終于睜開了眼。

他養(yǎng)傷時,我就常去帳中陪他,有時聊著聊著,他竟說起了從前的事。

6

他的生母其實是外族人,來自北荒的一個部落,正是因為如此,當(dāng)初他父親才拋棄了她。

后來他生母就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了身孕,于是帶著他回到了北荒,只是未婚有孕,且又是和一個外族人,部落里的人自然輕視母子倆,他自小就是受著同齡孩子的欺負(fù)辱罵長大的。

可他不能還手,因為他沒有父親,就算能打贏那些孩子,等他們的父母找上門,那就會連累母親,甚至被打傷了也不敢回家,因為怕母親擔(dān)心難過。

“還好,有她在,”他笑著對我道,笑意直達(dá)眼底,“我一直想,或許她是那些苦難的補償,后來我才明白,原來命運降下那些苦難,是為了讓我遇到她……”

他說她叫阿音,是西涇人,同他一樣跟著母親住在部落外沿,而她的母親會醫(yī)術(shù),靠著給部落人看病來換取食物用品。

有一次他被部落孩子敲破了頭,被她拖回了自己家中,她母親為他上了藥,她則在一旁為他擦拭汗水血漬。

“我……我沒有錢……”他囁嚅而出的第一句話竟是說沒有藥錢。

“別擔(dān)心,”小姑娘眉眼彎彎答他,“這次不收你藥錢?!?/p>

可那只是開始,他身上的傷就沒好過,她常從家里拿來藥膏給他上藥,看著他渾身的疤也是不忍,只問他為什么不還手。

他只是苦笑,甚至不讓她給自己上藥,那些藥膏不是不珍貴的,他無以為報。

她仿佛明白他的窘迫,便說:“你看你欠了我這么多藥錢,以后就跟著我去尋藥吧。”

尋藥要去幾十里外的雪山上,他倒不怕苦累,每次就跟著她,危險又勞累,他卻開心又滿足。

有一次回來時又遇到部落里那些孩子,奪了他的藥筐,腳踩著那些材料對他辱罵嘲諷,那是他第一次還手,卻被眾人打翻在地,她上前去擋,就被推搡到了地上。

他眼都紅了,把她壓在身下護著,任拳腳全落在自己身上。那時,他就決定,無論付出什么樣的代價,他一定要變成世間最強的人,讓母親,讓她,不再受任何人的欺辱。

那樣一直過了五六年,直到他十六歲那年,他的生父竟找了來,要帶他離開。西涇的言家,那樣顯赫的家族,可以讓他擁有數(shù)不盡的金錢與權(quán)勢,讓他實現(xiàn)他的愿望。

“所以我走了,”他慘淡地一笑,“離開了阿娘和她……”

他甚至不敢去跟她告別,只想著,等他擁有了足夠的能力就回去,回去接母親和她離開。

可等他終于回到那片草原,母親的墳上已長滿青草,他念念不忘的姑娘也不知所終。

7

“錦言,”他看著我問,“你能占卜能扶乩能知曉一切,那你能不能幫我找到她?”

“言崢,其實……”我輕聲開口,“其實,那個姑娘已經(jīng)不在了,對吧?”

是啊,我能占卜能扶乩能知曉一切,又怎會看不出那個故事的真正結(jié)局。

“他們告訴我她死了,可我不信……”他眼中一片暗淡,還有掩不住的痛楚,“我會一直找,一直找,哪怕窮此一生……”

“生死自有天命,你不是不信,只是不愿接受,正如我所言,人活著總要為了什么,你堅信她活著,這樣你才有理由繼續(xù)走下去。”

他沉默不語,眼中像是籠著一層濃得化不開的霧,我從未見他這樣,像一座孤島,拒絕任何人的靠近。

“人這一生啊,朝朝暮暮也不過幾十年的光景,”我嘆息著開口,“難道就一定要和某個人一起過?失去她,就那樣難受嗎?”

“難受嗎……自然會難受,但更多的是不甘,哪怕這世上再好的人站在你的身邊,你都會問,為什么不是她呢?人生不過幾十年,這可幾十年里的每一日,每一夜,你都無法解脫?!?/p>

我怔怔地看著他,他卻笑了一笑問我:“錦言可有喜歡的人?”

“有啊,”我苦笑著,對他道,“言崢,我也喜歡過一個人,可我,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了?!?/p>

在他疑惑的眼神中,我伸出手,取下了頭上的冪籬。

我常年戴著這頂垂紗的冪籬,幾乎無人見過我本來的樣子,而當(dāng)這張臉出現(xiàn)在言崢面前,我看到他眼中來不及掩飾的驚愕。

“沒想到我竟長得如此可怖對吧?”我淡淡一笑。

“從小,我就發(fā)覺自己有些奇怪,許多腦海中一閃而過的畫面,最后竟會變成現(xiàn)實,我很害怕,覺得自己很不祥……后來我才知道,這是傅家人天生具有的能力,也因為這樣,我今生注定,甚至活不過三十歲?!?/p>

“傅家人的占卜預(yù)言無一不靈,可這都是需要付出代價的,我臉上這些丑陋的疤痕就是其中之一,甚至我仿佛都能感受到,伴隨著每一次占卜,體內(nèi)的生氣就一點點流逝……傅家少有女子繼承家主,因為女子孱弱的身體更難承受那些代價,她們的生命短暫得像一捧流水,她們也不能嫁人……你看我這個樣子,怎么能站到他身邊去呢……”

“世人并非都在乎容貌的。”他開口道。

“可我舍不得,”我看著他,眼中盈滿了淚,“舍不得讓他身邊站著的,是這樣的一個我,他那樣好,而我什么都給不了他……我還能活多久呢?可他的一生,卻還那樣長……”

我擦了淚,用力地笑起來:“我和你不一樣,言崢,我一早就接受了孤獨一生的宿命,知道他會過得很好,就別無他求了?!?/p>

8

言崢傷未痊愈,依舊可以運籌帷幄,決勝千里。

西涇以北幾路最強的兵馬中,除了守著帝京的竇氏,已無人能再與言家抗衡了,竇氏派人來言和,說與言家休戰(zhàn),平分天下。

一路跟著言家浴血奮戰(zhàn)的將領(lǐng)們自然不愿,可與竇氏相比,言家的實力的確懸殊,若想與其相爭,勢必要先結(jié)盟。

宛平郡的慕家自然是最好的選擇,言崢帶著部下前往宛平城,在我的央求下,也帶上了我。

言崢去了慕家商談結(jié)盟之事,我在驛站等著,日暮時分他才回來,臉色卻并不好。

夜里我非拉著他去逛宛平的夜市,他興致不高,一直走神,直到離開夜市許久他反應(yīng)過來:“這不是回驛站的路?!?/p>

“你不記得了嗎?”我笑著問他,“前面就是慕家了?!?/p>

“我?guī)銇硪娨粋€人。”

我們從慕府的一處外墻翻了進去,沿著臨水的回廊繞了幾圈,就繞進了一座小院子里。院子里有座閣樓,我同言崢躲在樹叢之后,此刻窗戶正開著,恰好可看見里頭臨窗而坐的女子。

窗后的佳人螓首蛾眉,遙遙可見其國色天姿。

“這是慕家的二小姐,慕芷。”我轉(zhuǎn)頭問言崢,“慕家提了結(jié)盟的條件,是聯(lián)姻對吧?”

他并不豫多言,只轉(zhuǎn)首道:“回去吧。”

長街上寂寂無人,我同他并肩而行,只余腳步聲回響在巷子里。

“那次你問我,能不能幫你找到那個姑娘,我不能,可我給你卜了一卦……”我頓了一下,道,“言崢,你的未來里,沒有那樣一個姑娘……你沒有再遇到她?!?/p>

我停下腳步側(cè)臉去看他:“因為卦象里,你此生只娶過一人,那就是慕家的二小姐慕芷?!?/p>

“不,不會的……”他面色慘白,低喃著。

“慕家的姑娘有什么不好呢?”我低嘆,“相貌家世無一不高,品性也是出了名的好,提親的人踏破了慕家的門檻,慕家愿將這樣的姑娘許給你,并不算虧待你。”

他低下頭,我從未見他有如此暗淡哀傷的神色,我想他真的是很愛他的阿音。

“她是很好,”他的聲音低了下去,“卻不是我等的那個人……”

9

言崢拒絕了聯(lián)姻,底下的將領(lǐng)都急壞了,只求我去勸他。

我們并沒有直接回陵川,而是去了言崢年少時所在的北荒部落,去看了他母親的墓,上面果然長滿青草。

離開了他母親的墓,不讓人跟著,他獨自朝著草原另一邊走去。

我知道他要去哪里,于是便偷偷跟著。

走了不久,就看見了兩座相連的墳塋,那就是阿音和她母親的墓了。

他蹲下身去,伸手撫過墓碑,卻沉默不語。

“言崢你不要再欺騙自己了,”我走上前,“她死了,就睡在這墳塋下面?!?/p>

“不,這里面沒有她……”他聲音徒然抬高,狠狠盯著我。

“是嗎?那我們就看看吧……”

我沖上前去,用手去挖那墳塋上的土,言崢前來阻攔,我冷笑著道:“如果你信她沒死,那我這樣也不會侵犯到她,如果你不愿有人碰這墓……那么其實你是信了的,你知道她就埋在這里面?!?/p>

他猶豫著,將手垂了下去,我用力挖著,很快,十指就染滿鮮血。

我正挖著,言崢卻突然上前揮開了我的手,他別開臉,哽咽著道:“別……別挖了,求你……”

語不成語,句不成句。他猩紅的雙目里,有溢滿卻不敢掉落的淚,或許沒人能懂那個姑娘對他而言意味著什么。

“那是我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存在是有意義的,我想要去保護她,想要讓她快樂……看見她笑了,我就覺得,只要能讓她永遠(yuǎn)那么笑著,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他斷斷續(xù)續(xù)說著,像在說給墳塋下的那個人聽。

“言崢,”我指著方才挖開的泥土朝他道,“你看……”

他伸手將土刨開,拿出里面埋著的東西。那是一只海音螺,上面還掛著一根紅繩。

我看著言崢痛苦地伏下身去,然后有強忍的嗚咽溢出來。

“這是阿音的對吧?”我的聲音也飄飄蕩蕩的,“她是真的死了,所以它才被埋進了這里,言崢啊,你的阿音真的不在了……”

10

言家同慕家的婚事震驚了整個西涇,出嫁與結(jié)親的儀仗多少年后也無人能及。

慕芷成了言家的女主人,兩家結(jié)盟后言崢繼續(xù)帶兵出征,一路勢如破竹,捷報連連。

我沒有再隨他出征,只是留在言府,倒和慕芷十分投緣。

她的性情真是極好,府里人提起夫人無人不說一個“好”字,除了言崢……

他偶爾歸家,待新娶的妻子卻極冷漠,有時竟只來找我,下棋聊天直至入夜也不見有回主屋的打算,我也勸他。

“她是個好姑娘,值得你好好相待?!?/p>

他不語,我自然知道他心里的結(jié)。

慕芷似乎也不太在意,每日面上含笑,唯在有一次,在我說起言崢時露出了哀戚之色。

“錦言,有時我真羨慕你……”

到底還是在意的吧,她望向言崢的目光里,有藏不住的愛意。

她看著我欲言又止:“錦言……你,你也喜歡言崢吧?其實,其實我們性格相投,以后真成了姐妹,我是很高興的……”

我一怔,隨之笑了:“原來,這么明顯嗎……是的,我喜歡言崢,當(dāng)初的那番預(yù)言也出自我的私心,他是不是命定的君主其實我并不知道,只是,我想盡我所能,去助他成為那個人?!?/p>

“可你不用擔(dān)心,”我看著她,“若我和他有一分的可能,我就不會沉默至今,這份心思,既然當(dāng)初我沒讓他知曉,今后就更不會?!?/p>

喉間的不適再難忍住,我俯身捂著嘴咳了起來,像是五臟六腑都被撕扯著地痛。

“錦言,你怎么了?”她驚慌地問,在看到我掌中的血跡后嚇白了臉。

我阻止了她叫大夫的打算,只淡然道:“這沒什么,這是傅家人的宿命,泄露天機……改變命運,注定要付出代價……”

我支起身子,朝她虛弱地一笑:“本以為能撐得久些的,看來是不行了……你別告訴言崢,過段時間我就打算離開了。你們不知道,每一任傅家家主去世的時候,那樣子有多……可怖,我可不想讓你們瞧見,讓你們往后想起我都只是害怕……”

言崢回來時并沒有發(fā)現(xiàn)我的異常,他和慕芷的相處依舊尷尬。

那一晚他們的院子里起了喧嘩,我披衣去看,主屋里一片狼藉,慕芷正蹲在地上哭,言崢站在一旁,神色疏離淡漠。

第二日我遇上了他,倒也沒提前一日的事,只問:“難道你打算永遠(yuǎn)這樣下去?夫妻如同陌路?就算她不是阿音,可她哭了,你也不會有一點點心疼嗎?”

“我打算去一趟云山的玉瀾谷,”他轉(zhuǎn)頭來看我,“你可聽說過玉瀾谷有一種術(shù)法,用靈燭可以剪去一部分記憶……你說得對,慕芷是個好姑娘,我不該辜負(fù)她?!?/p>

我笑了一笑,聲音輕得像是只說給自己聽的:“那好呀,忘掉那個人……”

我看著他的背影遠(yuǎn)去,忍不住出聲喚:“言崢……”

他轉(zhuǎn)頭,疑惑地看著我,我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朝他一笑,卻再沒了力氣開口,只緩緩搖了搖頭,說了一聲“珍重”。

11

我去了叔父的墓前,最后一次去看他。

“叔父,我找到了那個人,用不著多久,他就能攻到帝京奪取天下了,他也答應(yīng)了我,以后讓傅家入主神廟,答應(yīng)您的事,我做到了。”

我將杯中酒灑在他的墓前,和他告別:“我要回到北荒的草原去了……如果當(dāng)初知道他會回去找我,我一定不會離開的……”

其實那兩座墳塋是叔父立的,他說從此以后,你是傅家的下一任家主,是傅錦言,那個叫阿音的小姑娘已經(jīng)死了,就葬在這座墳塋里。

我把脖子上掛的海音螺取了下來,埋在了墳前,我想日后如果蘇日勒回來,或許就能找到它。

對,那時候他還不叫言崢,他叫蘇日勒。

他走的時候并沒有來與我告別,我以為他永遠(yuǎn)不會回來了,我哭了很久,對阿娘說:“怎么辦,蘇日勒不在了,我就是一個人了?!?/p>

赫圖部的人都厭憎西涇人,從小到大,也只有一個蘇日勒愿意跟我說話陪我玩,會陪我去雪山上采藥,會講故事給我聽,會把我護在身下讓拳頭都落到自己身上……

我原以為這輩子我都無法再見到他了,沒想到在言府的后苑里,他隨著下人走出來,言老侯爺含笑對我說,這就是犬子。

他是言家的四公子……

我摸上自己的臉,卻不敢讓他知道我是誰,我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赫圖部的那個阿音,可就算記得,他也一定認(rèn)不出我了。

言侯爺央我為家中四個公子扶乩,乩盤上言崢的命運分明,他不是什么帝王之命,那上面他的命運是早亡。

他的大哥會繼承言家,然后殺了其余兄弟三人。

或許我能救他,我的話可以改變老侯爺?shù)臎Q定,只要他的大哥無法繼承家業(yè),他就不會有危險了,甚至……我可以讓他擁有更多。

那個能終結(jié)亂世的人是誰呢?我不知道,可若我說是他,那么世人一定會信吧,或許,那樣就能成真了。

只是……只是作為傅家人,作為能看清他人命運的傅家人,最大忌諱,不是泄露天機,而是生生改變命輪。

我明知他的命運,可我打亂了命盤,上天會降下懲罰,我的生命就是代價。

12

我悄悄地離開了言家,一路向北行著,也不知道多久會走到赫圖草原。

大約半個月后,在西涇邊陲的一座小鎮(zhèn)里,我聽到了言崢攻下帝京的消息,那時我已經(jīng)奄奄一息了。

我想我是回不去了,于是就在那座小鎮(zhèn)上住下,等著宿命終結(jié)的那一日到來。

不久,言崢登基為帝,封了傅家新一任家主為國師,不過大家議論的,還是傅錦言。

他們說是傅錦言當(dāng)初的一番預(yù)言成就了言崢,她的名字,日后會和言崢一樣流傳后世……

這樣真好,我聞聲笑了起來。

言崢,我們的名字能自日后被一同提起呢,哪怕僅僅是這樣,我也覺得足夠了。

那些人還在議論,說新登基的陛下很寵愛他的皇后,宛平慕家的姑娘,那樣的風(fēng)儀才當(dāng)?shù)蒙弦粐傅淖饦s。

他們一同祭天,一同祝禱,一同登上九重寶塔,一同接受群臣叩拜……日后,他們還會一起直到視蒼蒼,發(fā)茫茫,直到齒牙搖落,直到葬入同一座墓穴里。

可我也很開心,他曾說他的心愿是君臨天下,于是我?guī)退麑崿F(xiàn)了這個心愿,連最后,他心愛的妻子,也是我親手帶到他身邊去的。

這是我愛他的方式,不能陪他終老,就讓他余生幸福。

只是,偶爾還是會想起,在宛平逛夜市時,人群推搡中他握住了我的手,我們走到石橋邊,坐在石欄桿上,看著底下河面上盞盞蓮燈,他低低地開口說:“每當(dāng)我走到哪里,看到了怎樣的美景,我都會想起阿音,我會想,如果此時在我身邊的人是她就好了。我真后悔當(dāng)初離開了赫圖部,其實比起君臨天下,我更希望能和她一起平平淡淡地度過余生……”

那時我垂下頭去,心里默默想,可對不起言崢……這個愿望,我不能幫你實現(xiàn)了。

其實我也多希望能在你身邊,就那么平淡地過完一生。

年少的時候,我們許過許多諾言,只是那時我們不曾知道,這世上有一樣?xùn)|西比愛還要強悍,它叫命運。

可我仍舊感謝它,感謝它讓我在許多年前,遇到了你。

猜你喜歡
叔父
叔父,我還欠您多少聲“耶耶”
誰認(rèn)識的人多
血濃于水的親情(中篇小說連載)
血濃于水的親情(中篇小說連載十)
叔父出走
畫了一張餅
叔父的桃樹情
懷念遠(yuǎn)行的叔父
叔父的婚戀
临泉县| 唐海县| 绩溪县| 上蔡县| 凌源市| 叶城县| 广南县| 象山县| 韶关市| 渭南市| 环江| 三门峡市| 香格里拉县| 新沂市| 漳州市| 德化县| 乐平市| 浦城县| 克山县| 静安区| 玉环县| 永年县| 宽城| 峨眉山市| 富民县| 岳西县| 三江| 清远市| 洮南市| 台中县| 许昌市| 佛坪县| 海宁市| 越西县| 迁安市| 新安县| 兰溪市| 安阳县| 南乐县| 鹤山市| 石城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