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遠洪

【摘要】：自古中國就是一個家和國高度合一的社會，而“齊家、治國、平天下”的人生箴言也長存于古人心中。在古人的觀念里面，家與國的界限并不十分清楚。古人慣以忠、孝相提，君、父并舉，視國政為家政的擴大，縱然沒有將二者完全混同，至少是認為家、國可以相通，其中并無嚴格的界限。[1]在他們心中，自己的親屬所組成的是一個小家庭，而有眾多小家庭組成的群體性組織就是一個大家庭，“小家”和“大家”都是相通的，一個個的人既是“小家”的一分子，又是“大家”中的成員。到了今天這個現(xiàn)代社會，在我國部分鄉(xiāng)村地區(qū)仍存在著這種觀念，家長制深深嵌在他們的生活之中，本文就電影《被告山杠爺》為例來看看家長制是怎樣存在于鄉(xiāng)土社會之中的。

【關(guān)鍵詞】：家長制;鄉(xiāng)土社會;法治

伴隨著一曲富有地方特色的四川民歌，開始了電影。清晨，四川一個最偏僻的一個縣里最偏僻的村——堆堆坪，顯得很古樸寧靜。然而，人們的奔跑和喊叫打破了往日的平和寧靜。原來是夯娃的婆娘強英在村黨支部書記山杠爺家的門前上吊自殺了！這件事情導致了山杠爺被抓去坐牢了。在一聲凄涼的呼喊聲——“杠爺”的背景音中，一張老淚眾橫的臉清晰地出現(xiàn)在屏幕上，看著警車搖搖晃晃的遠去，心中感慨萬千。

對強英的死，山杠爺雖然感到意外，但他自己卻覺得心中無愧，因為他是按上面的要求來整治歪風邪氣。他教育正在習學法律常識的孫子虎娃：“法律是國家制定的，堆堆坪放大了就好比國家，國家縮小了好比堆堆坪。國有國法，村有村規(guī)。如果把一個村看成是一個國家，那村規(guī)就是國法;把一個國家，家看成一個村，國法就是村規(guī)。”從山杠爺這番話來看，中國傳統(tǒng)的家國合一的宗法制的觀念還存在。

費孝通先生在《鄉(xiāng)土中國》一書中說，中國的社會結(jié)構(gòu)格局是一種差序格局。對這種格局的理解用一種形象的說法就是，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就像是把石頭扔進湖中所形成的一圈一圈的波紋。而這個波紋的范圍可大可小，自家人的范圍是因時因地可申縮的，大到數(shù)不清，甚至天下都可成一家。[2]這樣看來古人眼中所謂的天下就是家天下了，為了維護這個大家庭的秩序，必然需要一個大家都信服的大家長。而古代的天子、皇帝和國君就是國家這個大家庭的一家之長，在小家中其他家庭成員要服從家長的管理，在大家庭中人人都要服從大家長的領(lǐng)導和管理。從這部電影中，我們可以看到山杠爺?shù)膬鹤?、兒媳婦對杠爺都是畢恭畢敬，非常尊敬，除了因為他是長輩外，還有一個原因恐怕因為他是家長，所以大家才會聽他的。當強英吊死在他門前后，他兒子問他要不要殺公雞來辟邪，而他說不用，他兒子就只有服從。在堆堆坪這個地方，對于山杠爺來說這就是一個比他自家要大一點的“大家”，他用他所謂的村規(guī)民約來管理這個家?？墒?，人太多了總會有人不服管教，這時他就利用自己的權(quán)威采取暴力的方法來強制執(zhí)行懲罰，讓大家都服于他的威嚴之下。他用殺雞儆猴的方式去教化大家，雖然目的是好的，可是方法卻不符合現(xiàn)代社會所倡導的個人獨立、個人權(quán)利的思想，也不符合現(xiàn)代法律制度。因此，傳統(tǒng)文化和現(xiàn)代法律之間的沖突就產(chǎn)生了。其實，他的那套做法在短時間看，可能是有效的，因為大家都知道杠爺是為大家好，為全村好。但是，隨著社會進步，大家思想在不斷變化，以后不見得大家還會服從于他。為了評先進村，成全大我，村民們犧牲小我，這是典型的以天下為家的大一統(tǒng)思想。

把這個差序格局中的波紋再擴大來看，國家就是一個“大大家”而黨就是大家長，因此，杠爺很聽黨的話，他說“黨叫干啥就干啥?！薄拔抑粫缘蒙厦娼淮律毒透缮叮N填收谷，交糧完稅，讓城里人有的飯吃，讓堆堆坪不給上面添麻煩?！彼J為那些不聽的黨的話的人就犯了大家長所規(guī)定的法。國家規(guī)定不許亂砍林木、不準喝酒賭錢、不準抗糧不交、不準打罵老人、不準超生超育。村民們違反了這些“家族規(guī)則”就是違法了，整治他們就是符合國家大家長的意志的，國家發(fā)給他的各種錦旗就是見證，所以他認為自己所做的絕對不會錯。因此，他在管理堆堆坪的時候只重視結(jié)果的合目的性，而不注重形式、方法的合規(guī)矩性，也就是合法性。他只知道聽從大家長的話，并且是盡心盡責，努力達成大家長要求的事情，甚至，完成的效率很高。在他看來，他所做的一切對堆堆坪，對國家都是有利的。具體在交糧這件事情上，對于遲交公糧的人，山杠爺發(fā)話了：“自古種田完糧，土地到戶就不交公糧了？欠公糧的三天完清，過期不交，每天交一斤半。我派民兵替他們送，多出那半斤，就算民工的誤工補貼了?！睆倪@件事情可以看出，山杠爺確實是很認真完成上面交代的事情，在他看來，他可以利用自己的家長式權(quán)威隨時制定規(guī)則，而其他家庭成員又必須遵從。該電影反應的是20世紀90年代初的中國社會，在那時國家已經(jīng)頒布了土地政策，而土地政策并沒有規(guī)定他可以隨便就罰村民多交糧。他自己卻覺得他是堆堆坪的黨支部書記，是堆堆坪這個家的一家之長，他有權(quán)力制定這樣的村規(guī)，而且大家都應該服從他的意志。他想罰關(guān)幾天就關(guān)幾天，這樣的家長制似乎是早應該被淘汰的。他這樣做當?shù)氐亩鄶?shù)人還是很支持他，但是，不知道他們是真正的信服還是屈服于山杠爺?shù)募议L權(quán)威呢？在現(xiàn)在看來，法律并沒有規(guī)定他可以用這種方式剝奪他人的財產(chǎn)權(quán)，可是他卻派人強行執(zhí)行。甚至，被懲罰的人不服他還要剝奪他的人生自由。他為了爭取評先進村，不惜剝奪侵犯他人合法權(quán)益。歸根到底，我認為他實行的那套說難聽點就是就是愚民政策，影片中有個村民說明喜：“他是初中畢業(yè)，書讀得多，鬼點子就多。”聽到這句話覺得有點悲涼。為什么書讀的多，鬼點子就多？所謂的“鬼點子”就是造反的意思嗎？

那個公安說：“杠爺把堆堆坪治理得太太平平，沒人犯治安，沒人犯法律，可誰會料到他這個當支書的卻犯了法，這該怎么解釋嘛！”其實，我認為不是沒人犯治安，沒人犯法律，只是他們所犯的法律可能他們自己沒有意識到，并且很多事情都沒杠爺給壓制下去了。中國是一個有著很強的厭訟情緒的國家，大家普遍認為，發(fā)生什么犯罪、“打官司”這樣的事情是很丟臉、沒面子的事情。孔子有句話是這樣說的：“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3]所以，當村民們違了法，犯了罪后，作為家長的山杠爺覺得很丟臉，在家丑不可外揚思想影響下，他把很多事情都壓下去了。

在影片的最后，杠爺老淚眾橫，看著令人很心酸。他為什么流淚呢？因為自己坐牢了嗎？還是因為自己內(nèi)心的信念的坍塌而痛心呢？我想各種原因都有吧，他心中充滿了委屈，心想自己一生辛辛苦苦，盡心盡責，把堆堆坪這個家治理得井井有條，可為什么到頭來卻被“大家長”給關(guān)進大牢呢？他覺得離開這個自己生活了幾十年的地方，很有肯能再也回不去的地方，很不舍。也許他心中還充滿疑問，他可能還是不知道自己究竟錯在何處，誰知道呢。在山杠爺走了之后堆堆坪會變成什么樣子呢？遠去的警車帶走了山杠爺，但能帶走農(nóng)村殘留的家長制嗎？這些我們都不得而知。

參考文獻：

[1]梁治平.尋求自然秩序中的和諧[M].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2年版，第8頁.

[2]費孝通.鄉(xiāng)土中國[M].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28頁.

[3]轉(zhuǎn)引費孝通.鄉(xiāng)土中國[M].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7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