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昌建
到巴西的里約已經(jīng)是晚上八點多了,還沒解決晚飯,可一看住的飯店就在海邊,且能聽到海浪聲,我們三個放下行李箱就直奔大海了。
海已經(jīng)很黑了,只有借助堤岸上傳來的一點燈光,才可以看到彼此已經(jīng)只剩一條游泳褲了。此時的海浪像一扇扇門板似的撲來,我們三個只好手拉著手走下去,可是第一撥海浪就把我們沖開了,沖開后發(fā)現(xiàn)腳完全踩不住沙灘,好不容易踩上了又站不穩(wěn)。這時的情況是游又不敢游,站又站不住,前浪把你推向沙灘,退浪又把你沖向大海,就在這樣的前后夾擊中,心里越想越怕,晚飯都沒吃就去喂魚了?我們終于逃了上來。上來后向大海遠處一看,其實看不到遠處,你只能看到幾米之外的黑浪一撥一撥地涌來,這個時候我才明白了什么叫排山倒海,真的,那個氣勢想想是令人后怕的,因為一不小心肯定就葬身于此了……后來我說今晚我們既然已經(jīng)濕了身,那總要留下一點什么在沙灘上吧,于是我便帶頭“魏武揮鞭”了一下,還用腳寫下自己的名字和所愛的人的名字,而這樣的名字很快將被海浪淹沒,這是真實,也是一種象征吧。
事實上對大海的體驗一開始并不全是美好的,要讓完整的大海從詩情畫意上走下來是很不容易的?;鞚?,咸澀,這是大海最初給我留下的印象,那是我二十歲出頭時,在舟山的普陀。當時的普陀是一個蠻美好的地方,至少小海鮮是令人難忘的,在沙灘上也還能拾到一點小貝殼,要知道那個年代有一本書是很著名的,書名就叫《藝海拾貝》,所以到了海邊,貝殼是一定要去撿的,至于藝能不能拾到,那就看造化了。很多時候大海并不呈現(xiàn)藍色的一面,當時我想不明白,為什么我們的東海是偏黃色的,一點也搞不懂。過了幾年從上海坐船去青島,從地理上應該是經(jīng)過黃海的,那大海就藍得讓人心曠神怡了,于是我在想,詩人和作家是不會搞錯的,海真的是藍色的。那一次航行,姑且也叫航行,船經(jīng)過一片公海海域,突然減速幾乎停了下來,后來才知道有人跳海了!為什么跳海?這個人是死是活?我到現(xiàn)在為止也不得而知,這可能也是大海神秘的一部分吧。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每年都要寫一首或幾首關于海的詩,這么一算下來,也二十幾年過去了。我曾有一個計劃,每年都要去看一次海,無論是近的寧波臺州舟山溫州,還是遠一點的三亞廈門抑或北海。能出國去看海,詩意地說就是一個藍色的夢想吧。比如到巴西里約看海,很可能此生就那么一次,我雖然不是來“里約大冒險”的,但這海是一定要體驗一下的,據(jù)說,這是大西洋的海了。后來我在那里買了一條價格不菲的泳褲,那上面印有巴西國旗的圖案,一直用到現(xiàn)在,現(xiàn)在我偶爾會在小游泳池里撲騰一下,但我心里想著的是里約的海,是大西洋。
有一年夏天我去了俄羅斯的海參崴,我要特別強調那是在夏天。學過近代史的都知道那地方原來也是我們中國的,而在西方的眼里那一塊地方是叫“遠東”。實際上很多的參觀什么的,我并不感興趣,但因為人生地不熟,我也不敢亂跑。好在住的飯店也是臨海的,早晨一起來,就能聽到海鷗的叫聲,當然是后來才知道那叫海鷗。很早就從中學課本中學過高爾基的《海燕》,暴風雨并沒有來,但是這些海鳥一大早就在我們窗口盤旋且鳴叫,詩意的畫面啊。還是后來才知道,這些海鷗其實是來乞食的,老外喜歡吃面包,把面包片扔給它們,它們都能在空中接食,如果你攤開手掌,它們也會撲向你的手掌,不管你是黑人還是白人,抑或像我們這種黃種人。
海參崴的海邊多是曬日光浴的老外,還有不少是全裸的,男女皆有,當時是多么新鮮啊,看是讓你隨意看的,拍照就不太禮貌了,但不拍呢又忍不住……這也就是我為什么要在前面強調是夏天去的海參崴,因為陽光對生活在那里的人來說太重要了,所以他們在沙灘上或坐或躺,并不是因為游累了,目的很明確,就是曬太陽!
而我照例是要撲騰一下的,也只敢在指定范圍內撲騰。海水還是有點涼涼的,但涼得頗為過癮。這時我發(fā)現(xiàn)有幾朵像降落傘式的漂浮物,手摸上去軟軟的,黏黏的,將它們捧在手心玩著,有老外見狀便讓我放回海水里……后來我才知道,那個東西就叫水母,書上看到過,但真正知道卻是在海參崴。后來還有人告訴我,我們游的那一片海,就是日本海。準確地說,遠處的遠處,應該就是日本。
大概讀高中的時候,我就讀過普希金的《致大?!?,這是我的一個情結,無論于詩歌還是大海本身。所以我現(xiàn)在出遠門,是必備一條游泳褲的,有時只有一個游泳池或水庫,還是會跳進去撲騰一下。我的泳技極差,體力也一般般,但我以為當我以一條魚的姿勢游著的時候,就是我的致大?!?/p>
再見吧,自由奔放的大海!
這是你最后一次在我的眼前,
翻滾著蔚藍色的波浪,
和閃耀著嬌美的容光……